赵榕辞很爱娘亲，但并不意味着她事事都要跟娘亲讲。比如关于小白马的秘密，她就没有告诉娘亲。


    她很小很小，小到没有妹妹的时候，经常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的小白马会生出金色的翅膀，带她飞到天空中去。“周公”站在云里向她伸出手，带她乘着流云遍览寰宇。


    在梦里，云朵是可以吃的糖，草地上长满彩虹色的花。她想怎么奔跑都可以，大山会突然变成平地，溪水是她的琉璃阶梯。她在海面上踩出一个接一个涟漪，成群的蓝鲸从她脚下游曳而过。


    后来有一天她就不做梦了。或者说她做了梦，可是她知道那些都是昨晚的梦。


    娘亲说那些都是幻梦，她长大了，所以就不会那样了。虽然长大有长大的好，但赵榕辞还是很喜欢那些梦。她很懊恼，抓破脑袋也不知如何才能像以前一样。


    直到有一日，姬松忙着温书对付功课，俞霜也在摇篮里睡着了。赵榕辞百无聊赖，就钻狗洞去了府邸外。她经常出去玩，或许是坐在姬恒肩膀上，或许是被杭毓捂在怀里，有时也坐在姬松的马上。


    但极少是自己走在路上。看别人的头顶和看裤腿是不一样的，她觉得新奇。路上的水坑要踩几脚，墙根下的猫要摸两下。她也不知逛到哪去了，碰到一个和蔼的姨，打着香扇子给她肉包子吃。


    那个肉包子和别的包子不一样，很香，还有点甜。赵榕辞觉得好吃，拿手腕上的镯子给她，还要换一个。姨说这个镯子可以换一千个包子，让她跟去她家里拿。赵榕辞被女人牵着，才走两步，她揣着小白马突然发光，咬了人家一口。


    赵榕辞第一次见白马张嘴，但她可是鬼界的孩子，见太多奇怪的事情了。她捂住马嘴，小白马却变大，把她驼到了背上。


    她一路喊着姨、姨，镯子赔给你，一路被小白马驼到了天上。


    赵榕辞不会飞，可是太多人和鬼带她飞过了，她一点都不害怕。她摸着白马的头，问他们要去哪里？


    白马在流云里原地打转了一会，似乎也迷了路。但它很快又坚定起来，带着赵颂璟不断上升。


    “天上是云和云。”赵榕辞无聊地说，“还有仙者，不过我没在天上见到过。”天空太大了，很难像地面上一样，走两步就遇见她的朋友们。


    但她这回见到了仙——白马带她穿过一道根本望不到顶的白玉大门，有超过十个手指头的仙者在门口巡逻。


    他们看见赵榕辞了，赵榕辞兴奋地朝他们挥手，“仙君、仙君，我可以进去吗？”


    或许是搞不清楚这个小孩是从何处来，他们相互盯着，以至于没有仙出手阻拦赵榕辞。而她以为他们准许她进去，小白马也没停。他们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进入了仙界。


    这里和鬼界、人界都不一样。仙者都走在云间，有时他们也不走，站在云上飞就好了。一座连一座的巨大殿宇飘在空中，赵榕辞以为风来，它们就会飘走，但是她看了好一会，也没见它们动。两排彩色鸟儿在天上的天上飞，伸出掌心，就会接住一片霞光粼粼的羽毛。


    提着蟠桃的仙子路过，问赵榕辞何处来。赵榕辞被她头上戴的金银环佩迷乱了眼，傻愣愣地没回答。仙子被她看呆的眼神逗笑，没有细想，只给她一个蟠桃，便踏着莲步离开了。


    这颗蟠桃特别甜，赵榕辞自己咬了一口，再给小白马一块。剩下的放到兜里，带回去给娘亲和妹妹吃。


    小白马还在飞，赵榕辞也不知道它要飞到哪里去。“小马小马，我们去见周公吗？”


    阴罗刹说做梦都是去见周公，赵榕辞才知道那个是“周公”。周公是她特别好的朋友！


    小白马不会说话，但它好像有自己的目的地。赵榕辞不像姬松那样要读书，所以她不着急，任凭小白马带着她飞。


    他们穿过了很长很长的路，简直像冥河一样长。孟婆说这条灰色的大河是没有终点的，因为它生生不息。赵榕辞不知道没有终点是多长，但光是她跟着娘亲走过的，已经够长了。


    一朵朵白云从她身边悠悠飘过，她戳一下就凹出一个洞。一处处景观从眼前掠过，她记得乱七八糟。不同颜色甚至是不同形态的仙者路过，倘若人家看她，她就笑眼看回去。


    小马带她最后到了一处大殿里，她想敲个门，但小马载着她不管不顾就从敞开的大门钻进去了。她问：“仙者、仙者在吗？”没有谁回应，只有一只白虎和一只凤凰嗷了两声。她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只觉得它们很好玩。她伸出手，它们还用爪子拍她。


    她想回去握住它们，但小马停住了。她回过头，对上“周公”错愕的眼睛。


    “伯伯！”赵榕辞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凡事都是摇篮上晃动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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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要伸手抓住玩玩就好了。


    周公坐在一朵巨大的莲花里，四周环绕流水。赵榕辞犹豫一下，从小马上下来，站在莲花对面，问：“你怎么不来找我了呀。我还能同你玩吗？”


    周公愣愣的，他伸出手，赵榕辞脚下便生出流水构筑的台阶。她踩上去，只管往前走，每一步都有台阶将她接住。她走过去，周公就牵住她的手。


    周公说：“榕辞，这是你的梦吗？”


    赵榕辞不知这是何意，她对不懂的问题都是点头应付。她掀开周公的衣袖，想钻进去看看，“伯伯，我要吃小珍珠。”她在周公这里存了几十颗“小珍珠”，她一直惦记着。


    周公翻手就给她变出许多珍珠。她在他旁边坐下，一颗接一颗吃。她问他那颗被雷声吓到的种子长大了吗？他们捏的沙子城堡还在不在？鲸鱼妈妈生完小孩子了吗？


    她有很多疑问。周公一一都给她解答。


    等到赵榕辞吃完珍珠，她惦记的那些事情就都得到了答案。她抓着周公的膝盖站起来，说：“伯伯，我要回松哥哥家了，月亮出来的时候，我坐他的红马回我的家。”


    周公又很惊讶的样子，“回松哥哥家？你不是在家中吗？”


    “今天娘亲去大海里抓坏鬼了。所以我在松哥哥家。”


    周公招招手，让小白马过来，小白马舔舔他的手心，讨夸奖似的。周公摇头说了句赵榕辞听不懂的话：“究竟是谁在梦中？”


    赵榕辞不明白。但此后她得空就会坐小白马去找周公。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只是记得上回娘亲知道周公的事情后，她就很久都见不到周公了。


    今日是她的生日，她藏了吃的给周公。


    她骑着小白马到云里时，周公一如既往在等她了。她坐在云上荡着脚尖，月亮在天上照着他们。


    她拿出一捧捧糖和饼干，周公很郑重地接着。最后她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银色的闪光点，放在饼干上面，“这是我娘亲变的。像很多很多星星掉进了我家门口的河岸上。我捡了送给伯伯。”


    这是鬼王的一个小术法，将月光凝结成沙砾，抛洒时就像星星降落在众鬼的手心里。


    赵榕辞的花车巡游时，元圣就在她的车外，化形成不起眼的鬼跟随着。直到此刻，他衣中还藏了一袖鬼王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