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动，日升西落。司命宫里的梅花开了一茬又一茬，姬松也在日复一日的修行里褪去童稚，长成了少年模样。他没有生到姬煦的壮实肩膀，反倒更像子愿一些，长身鹤立，如松挺拔。


    他在大雪里练剑，梅花因飒沓剑气疏疏而落。漫天雪白之间，三色相衬，美不胜收。


    “松哥哥——”门外两团毛茸茸的红球跳下马车，欢快地跑来。


    那团小点的，一脚踩进雪坑里，摔了一跤。另外那团急急忙忙去扶，姬松也是收了剑大步奔去。


    但他们弯腰时，埋在雪里那个忽然扬起头，带起一阵雪花溅落。赵榕辞笑嘻嘻爬起来，“我不会摔倒了哦。”


    “骗人小鬼。”姬松埋怨着，一把将她提到了臂弯里，另一只手牵着俞霜一起往屋里走。


    “你不高兴了？”赵榕辞抓着他弯下的眼眉，用力给他提起来，“我是小鬼，但是下回不骗你了。”


    姬松别开脸，一副不爱搭理她的样子。“霜霜，抬脚跨过去咯。”大雪埋住了溪水沟，但姬松对司命宫一石一路都熟悉。


    霜霜进学堂读书了，少出来，要不是姬松提醒，她会真滑倒。


    他们进屋子里时，大堂里的贵客也恰好出门。冷风刮过，贵客轻薄的衣衫当风轻飘。


    “小松，来。”宿淮招手令姬松过去见礼。姬松便牵着两个小孩一起去。


    宿淮介绍道：“仙尊，这位是鬼王陛下的女儿，榕辞殿下。这位是鬼王陛下的义女，霜殿下。这位是人皇的侄儿，姬松，年方十三。”


    “见过仙尊。”


    三个孩子齐齐行礼，赵榕辞却偷偷只弯了一下腰，她踮起脚说：“仙尊，我见过你。”


    仙尊挑起眉，问：“哦？何时见过？”


    “上回、上回我给了你松子。”


    玄灵仙尊想起来了，她指尖一动，隔空提着赵榕辞飘起来，与她平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小？”


    “仙尊，榕辞殿下……”宿淮欲解释，但赵榕辞笑眯眯说：“我还小呀，娘亲说我要慢慢长。”


    玄灵仙尊长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小孩，她问：“那你要长多久？”


    “嗯……娘亲没说。”


    姬松把赵榕辞抱下来，道：“仙尊，鬼王陛下开古今先例，榕辞殿下自然也是与众不同。”


    长龄又把俞霜隔空举起来，道：“这一个倒是像凡人。那个是像鬼？”


    俞霜有点怯生，她看向赵榕辞的笑脸，又鼓起勇气说：“仙、仙尊，姐姐是鬼，我是人，我们各有时候。”


    赵榕辞说：“霜霜所言极是。”


    她长得比俞霜还小，却一本正经学大人说话，让长龄噗嗤笑了一下。赵榕辞看见她笑，便将她当自己的朋友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封口的红钱包，举起来，“仙尊、仙尊，过年好。”


    “这是什么？”


    俞霜说：“是压岁钱。姐姐放了小金子在里头呢。”


    “我是说，给我做什么？”


    赵榕辞说：“压岁呀，我九岁。仙尊几岁呢？”


    这倒是令长龄哑然。她度过了如此漫长的年岁，连遇见的仙或人都一个个遗忘了，哪里还记得自己生于何时。倘若凭借记忆回望，一段又一段生长的时日都是模糊不清的，每一段都太久太久了。


    宿淮见仙尊无言，想要打个圆场，但他又没来得及开口，仙尊先把赵榕辞孝敬的红钱包拿走了。


    赵榕辞和大家站在门口目送仙尊离开，她用力挥手说：“仙尊、仙尊，下回来地府找我玩哦。”


    姬松很看不惯赵榕辞这上赶着和这谁谁、那谁谁交朋友的模样，他按下赵榕辞的手，说：“仙尊不会去鬼界的。”


    赵榕辞问：“为什么不来？娘亲说鬼门可以让更多凡人进来咯。”


    赵颂璟在去年以自己为原点，连接分布在十大地狱中三万鬼将的力量，将鬼界那些弥散的鬼气尽数压制在了岩浆之下。鬼若要进食鬼气，需通过地府的鬼差发放。


    赵颂璟也不像颜朔那般压制鬼的智识，她任由他们发问，甚至引导他们像凡人一样思索。每年鬼差都对众鬼进行智识核定，智识越高，能够吃到的鬼气越多。


    没有鬼气乱窜，凡人也能踏入鬼界。赵榕辞在人与鬼之间玩耍，谁都是她的朋友。


    但是鬼界的确尚未有仙来。


    俞霜说：“因为仙没有什么要和鬼界交换吧。”赵颂璟经常带着她去巡视，她看到很多人都拿着宝物到鬼界换东西。


    但是赵榕辞还理解不了，她只能理解到，仙不来。可她歪着头转向宿淮：“那师公呢？师公会来和我玩吗？我有很多很多玩具呢，可以送给师公。”


    这么多年，宿淮的确不曾下过鬼界。即便承平联盟都建立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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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仙界对鬼界的态度却一直不明朗。宿淮蹲下身，对赵榕辞道：“师公会去的，榕辞殿下想要师公何时去呢？”


    赵榕辞霎时眯起眼睛笑了，遮蔽左眼的蝴蝶也栩栩生动起来。她又掏出一个红钱包珍重地交给宿淮，“师公，还有……”


    俞霜提醒：“三个月哦。”


    赵榕辞说：“嗯嗯，娘亲说还有三个月，我就十岁了。我要在我家里放烟花，师公来好吗？”


    袋子里不止有压岁钱，还有生日的请帖。她打开袋子给宿淮和姬松看，“这个圆圆的是我的名字，日子是霜霜帮我写的。霜霜写得很漂亮，我的……”


    姬松抢说：“也很漂亮。”


    赵榕辞眼睛发光，“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嘞。”


    姬松顿时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


    宿淮摸着姬松的头，轻笑，“嗯，师公和小松一道去。”


    ***


    赵榕辞要在家里过生日这件事，赵颂璟是最后知道的。烟花都沿着冥河摆一圈了，她才知道。


    “娘亲，你好忙。”赵榕辞嚼着米粒说，“我、我跟你说过的。你忘记了。”


    霜霜也说：“娘亲，姐姐是说过了。过年的晚上，姐姐很大声说的。”俞霜一面帮赵榕辞澄清，一面还给赵榕辞夹菜吃。


    原本是让赵榕辞照顾俞霜，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反过来了。


    赵颂璟想起过年那晚。鬼界是不过年的，只是地府里陪小孩玩玩才过这日子。所以赵颂璟并没有停下手头上的公务。她恐怕是点头应了哪件事务，结果阴罗刹陪着两个小孩将错就错了。


    “你们给多少人发了请帖？”赵颂璟问。


    赵榕辞放下碗开始数手指，但是俞霜记得：“写了八百封请帖，我们都送出去了。姐姐有好多朋友。”


    “你俩能写八百封？”


    阴罗刹擦着俞霜的嘴巴，插话说：“写了一个多月，霜霜上学时也在写。”


    俞霜不好意思起来，“姐姐说我们要在家里坐花车，我也想。”


    “姬伯父带你们坐花车不好吗？”


    “没有不好。”俞霜看向赵榕辞，“但是姐姐想要娘亲也坐花车，姐姐要带娘亲坐。”


    此话一出，赵颂璟看向赵榕辞，只见赵榕辞举着鸡腿，很认真地点头。


    赵颂璟怔了好一会，摆摆手说：“那就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