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客人

作品:《鬼谏

    赵颂璟传回的消息里尽是疑迷,可是没有时间探究了。长夜之中,太阳连月不升,而明月再一次从群山间显现。皎白月华如水蔓延,从东方地平线渐渐覆盖至每一寸角落。


    鬼头蚁从月下鬼门爬出,龙骧军拉起的防线却刺了空——鬼头蚁作为鬼王先行兵,这次探的不是人界。


    细小的鬼头蚁进攻凡人时,组成蚁浪,此时又从鬼门开始朝天搭做长桥。黑色巨桥向着天空无限延伸。鬼王的仪仗已经跨出鬼门,颂歌传唱四方。


    杭毓一直觉得很讽刺,分明鬼王每次踏出鬼界,凡人便要遭受一次生灵涂炭。可他为自己选定的颂歌却如此恢弘、壮阔,仿佛他的到来是一场泽被万物的恩赏。


    “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高楼上接连响起,通天大桥被拦腰打断,鬼头蚁像大雨一样从天空落下。姬恒微微侧目,而杭毓朝他点了点头。


    那是龙骧军的“器械”,从投石车改进而来,能够向高处投射冰石。因为凡人没有展翅的力量,半空作战一直受掣肘。但在姬恒为凡人夙兴夜寐时,凡人也并未坐等神降。


    龙骧军主将尚未抵达战场,各部的将领已经根据众鬼出没的习性、布局,率军作战。“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在姬恒横空出世,将鬼界阎王斩落刀下时,凡人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杭毓向姬恒告退,她飞步离开,跨马向军队赶去。赵颂璟发回消息,要姬恒帮的,定然就是阻拦鬼王。而这次鬼王一出门就向仙界去,明显是急了。他的力量至今不见底,杭毓必与姬恒同进退。


    司命宫的法器还在这里,宿淮看着姬恒,问:“无可挽回了吗?”


    姬恒握住手掌,黑气从指缝间溢出。宿淮问的是他的身体,他却道:“倘若可以挽回,赵颂璟何必助原辞登仙?仙与鬼,会有好结局?”


    宿淮摇头,“仙的能力过于强大,他们必须平等地爱世人,否则权力偏倚的后果,谁都担待不起。但‘情’是一种注定无法公正的东西,从来都是唯一。所以仙身上不会有情,也不能有。”


    “那么,此战必定乾坤。”姬恒合上法器,宿淮腾云疾驰的身影消失了。而天空中金云密布,仙阵齐开——仙不肯下凡,便由这群修仙者替天行道。


    掩月刀飞入姬恒手中,刀尖微震发出嗡鸣。武器用久了,也会形成自己的灵。姬恒知道它也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它由晏林深打造,阎王的血只是为它开刃,它生来就是为了杀鬼王。


    姬恒握着掩月刀,奇迹般踏地腾空。他脚下没有云,却比仙鬼的速度更快,他像是从大地上生出的武神。


    另一边,鬼头蚁正重新搭起天桥。鬼王的仪仗尚未全部从圆月里踏出,那道比墨色更深的影子却已经踏桥而上。他仿佛一位儒雅的贵公子,手握纸扇,左右轻翻,那些指向他的战火便像落入深潭般无影无踪。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鬼头蚁便燃做火红的细羽,从他步履之下翩纤翻飞——真是诡异的漂亮。


    姬恒飞至他身前,没有任何寒暄,只是一刀画满,攻势掀开云层,咆哮向鬼王。


    ***


    千里之外,娜鲁远眺高天,原本深不可测的黑夜里,不断有金光乍现,而黑云翻涌。


    无需知会,她确信是最终的战役来临了。


    她上一次与晏林深面对面,是在姬林溪的帝陵中。晏林深问:“皇嫂,下一世倘若又遇见我皇兄,你还选他吗?”


    娜鲁摸着姬林溪的碑文,道:“哪有夫妻从成婚到死别,只见过三次面?姬林溪此世不怨我,来世却未必肯再见我。”


    “皇嫂,你看你,着实不够了解他。他说不怨,便是当真不怨。以后再来瞧瞧他的为人吧,不会让你失望的。下一世,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以卸下,总有空闲谈情说爱。那会的人界,天高地也广,你不会介意带上他去草原跑马吧?”


    娜鲁挑眉问:“下一世会与此世不同?”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深意。娜鲁的草原很辽阔,日出日落看千万遍都不够,但她总觉得,草原不对劲,几十年过去了,这里没有任何变化。


    草原应该要有什么变化?娜鲁说不上来。但她觉得不对劲。


    晏林深笑道:“当然。皇嫂不信我,总要相信孩子们。”


    晏林深总是抄着袖子笑得吊儿郎当,但娜鲁信孩子们,也信他。她回到草原后,力排众议放弃了休生养息的国策,开始大刀阔斧将每个子民都当兵去养。他们征战四方,拿刀逼着草原各国与她结盟,向她上贡。她每年都秘密为西胤运送物资,支持姬恒那支专门用来斩鬼的军队。


    她等了很多年,等到她儿子向鬼界起兵,局势千变万化。


    这消息让草原震动,但大河之国上下都为姬恒的做法叫好。


    得益于那场奇特的庇护,大河之国的地界上,八年没有鬼侵扰。在这八年里,这里显而易见发生了“变化”——草地疯长、牛羊肥硕,子民的在册数量几乎翻番,甚至他们打造武器的方法都精益求精,造得比内陆人的还好。


    变化来自各个方面,带来的结果是,大河之国不愿再回到与鬼纷扰不断的时候。


    娜鲁终于也相信,下一世会有不同的。


    “大君——”铜刀在沙丘上挥动火把,示意她万事俱备。


    铜刀被姬恒派来,教草原如何与地狱对抗。他们已经多次扫荡草地狱,让鬼吃尽了苦头。此时铜刀打开了草地狱的鬼门,他们要利用地狱之间的鬼门,将各地的大军穿越千里,送到西胤去。


    这在以前,根本没法想。可是姬恒和那群孩子,一次次令娜鲁感到惊讶。


    娜鲁收回远方的目光,振臂一呼,千军万马回应她、追随她。他们冲入地狱,如暴雨过境。凡人受不住鬼气的侵蚀,他们每次进入鬼界作战都是速战速决。


    铜刀已经打开了草地狱的鬼门,军队片刻不停,跃马狂奔穿越。娜鲁过去时,将铜刀提到自己的宝马上,带着他一同飞跃。


    铜刀受宠若惊,同时欲与娜鲁拉开距离,“大君,我早已习惯鬼气……”


    “是为姬恒出生入死染上的?”娜鲁问。


    “恰恰相反。少时被鬼袭击成了这幅模样,只有陛下他们把我当……当同伴。”


    铜刀在草原呆了近整年,没见他和谁亲近过。在人和鬼之间,还有很多铜刀这样既被人惧怕又被鬼厌弃的人。人鬼冲突越大,这群人越无立锥之地。


    娜鲁想起那个半人半鬼的丫头。娜鲁听说她策反阎王,发起了鬼王的刺杀。她失败了,但娜鲁依旧很信她,“等着吧,此战过后,一切都会变。”


    ***


    三天前。


    仙界很久很久不曾接待过访客了,更别提来者是鬼。


    云烟之间,山水错落,瀑布高悬,层峦叠嶂。千万重仙宫倚山而建,如星罗棋布。它们环绕拱卫着的那座宫阁高耸齐天,檐牙之上睡卧麒麟。霁虹做廊腰,彩霞覆琉璃,仙鹤啼鸣报晓,游龙翱翔护卫。


    朝云仙子莲步摇曳,走过一道道虹桥,行至宫阁中心。“晏岫,有只鬼在叩仙门,你要去见见吗?她来寻原辞。”


    玉门之内,晏岫打着莲坐,金丝交织构成的仙阵以她为原点,将整座宫阁覆盖。哪怕屋顶上钻进一只飞蝇,都会被她一瞬间致死。“鬼如何寻见仙门?是凰翊惹上来的吧?”她冷嘲热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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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似乎警告过她,失道者寡助。她不听,且看玄灵仙尊如何惩治。”


    仙子道:“太兴仙尊被鬼打做重伤,以致于不得不涅槃才能归来。你知道的,五位仙尊皆是天地灵气所化,算是手足,玄灵仙尊不会对太兴仙尊赶尽杀绝。更何况还有苍华仙尊在。仙尊们的当务之急是应对外头那只鬼。”


    “鬼嘛,杀了便是。”


    “我也是这样说。可仙尊们顾念她与你那位二度登仙的徒儿关系匪浅。所以我才来问问,你那徒儿是否愿意登仙?倘若依旧不愿,不如放他离开。否则那鬼为他强闯仙宫,恐被仙尊下打个灰飞烟灭。”


    “倘若能杀,那就随他们去。”


    “你觉得仙尊们杀不了她?太兴仙尊十一年前动摇仙根,仙力受损,方才被鬼捉弄。其他几位仙尊在这三千年里,可从未懈怠过。”


    宫阁中的仙阵忽而波动,仿佛有只困兽在笼中苏醒,剧烈冲击下,导致仙阵将如琉璃瓦解。晏岫冷眉一瞥,手中千丝万缕骤然握紧,仙阵一瞬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仙子未听见晏岫的回应,继而道:“仙尊杀死一只鬼不过弹指之间。他们担心的是你与你的徒儿。你知道的,你天赋卓绝,方一登仙便可与广明仙尊战平。倘若哪一位仙尊羽化,你便是下一位。你那徒儿年纪轻轻便在登仙之境中来去自如,前途更是无可限量。仙尊不愿与你们伤了和气,你又何必不肯给仙尊们半分敬意?”


    “朝云,此罪你可别往我身上扣。我何时对仙尊不敬过?我不过是只尊那几位配被顶礼膜拜的仙。凰翊与龙虬这些年做了什么勾当?你会不知?难道你还在闭目塞听,不肯听一听人界的苦与难?”


    朝云无奈道:“晏岫,难道仙界不好吗?不论四位仙尊在争什么,至少他们永远卫庇仙界,是与不是?恶鬼叩门,仙尊们哪怕争得不死不休,也会坐下来谈谈。”


    “这不是我曾仰望的仙界。你记得尚未登仙之时,你说什么吗?你说你要问问那群仙,因何云隐三千年,你要揪着他们下凡睁眼看一看。”


    “那已是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晏岫,仙界失去了中央元圣仙尊,从天地之中汲取仙气变得不容易。我们无暇顾及人界了。更何况,人界不能依赖仙界,就像老虎的孩子也得离开母亲独自觅食。”


    “仙与人从不是母与子,而是唇寒齿亡。鬼界吞并了人界,下一步便是登天。”


    “鬼根本进不来仙界。”朝云耸肩道,“这里仙气浓郁,鬼进来不会被滋养,而是一瞬间被过于丰沛的力量冲击,以致于经脉骤断。否则鬼王为何不来?晏岫,不要再期盼中央元圣仙尊苏醒了。那位至仁至善,我们感念在心,但我们已守候那位三千年,却不见仙灵一丝一毫的动静。我们该学会在没有中央元圣仙尊的情况下生存了。”


    晏岫冷笑道:“凡人老话说,吵不醒装睡的人。我与你没什么可讲,你走吧,给龙虬传话,老娘让他滚。”宫门发出轰隆一声,仙鹤被震得齐飞。这是晏岫的逐客令。


    “晏岫,你先为自己的执念囚禁徒弟,再不尊与你道不同的仙长。你太刚愎自用了。”朝云一面说,一面后退。晏岫自登仙后便在天启圣殿扎了根,从未跨出过殿门。她为在殿中结阵,日复一日消耗庞大的仙气,但即便如此,朝云也不会试图去挑战她。她可是能与广明仙尊战平的女武神。


    赶走不速之客,晏岫起身,负手穿越日光斜照的长廊,走到东厢去。云泽之水流经此间,在殿内形成了浮光跃金的小瑶池,水中孕育着一朵七十二瓣的万年莲花座。在此处修行,于仙者大有裨益。


    但此时,莲花座变囚笼,拦着晏岫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