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方翎原本是打算即刻返程的，但天色又阴沉了下来，原先已经消停下的风暴又再次激荡起来，狂风四起。


    盘旋在市中心上空的铅云似乎有万斤重，百米摩天大厦在如此浩荡的天威之下显得摇摇欲坠。


    ——暴雪降临。


    方翎闭眼，两鬓肉眼可见的又白了些。


    这场暴风雪过后，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方翎悲哀，乐只茸也笑不出来。


    他做梦梦到的《无尽》的剧情跨度是十年，这十年的一帧一画都无比清晰，代入感极强，好像真的过去了十年，以至于他醒来都有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实感。


    ——他们真的真的好久好久没见了啊。


    分开后再重逢的一切都如此梦幻美好，乐只茸比周天还不能接受再分开。


    雪路难走，乐只茸还是没让周天抱他，他下来，牵着跟周天的手，跟周天一起走。陈慧云选择自己，不选择他，他理解。


    岑安一路跟踪过来，明敲暗打，想他们加入，他也理解。


    因为周天的存在，乐只茸大体还是觉得这世界是温情的。


    可方翎的出现了，《无尽》里绝对称得上好人的方翎也不会尊重他的意愿，这世界真实到残酷——这彻底打碎了周天为他编织的幻梦。


    乐只茸物欲很低。


    想要的东西很少。


    看不到也没什么，听不到也没关系，他就想和周天在一起。


    仅仅而已。


    他们绝对不能剥夺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执念。


    越是光明的生物产生的畸念就越可怖。


    进阶后高兴的呲牙咧嘴的岑安忽然感知到如浪涌的执念——岑安下意识看向周天，但很快转向乐只茸。


    乐只茸纯白璀璨的精神世界不知何时出现了条漆黑的墨色小蛇，小蛇口尾相接，栩栩如生又沉冷如渊。


    似乎发现了岑安，小蛇松开了尾巴尖、朝岑安吐了下猩红的蛇信子，一下子扑了过去。


    岑安心口一紧，大汗淋漓的退出了精神视角：“……”潜力越高的异能，精神感知就越强，甚至会作出反击。


    好强，真的好强，乐只茸的异能上限越超他的想象，“乐——”


    乐只茸回头看。


    天很冷，呼气成冰，他外套是防水的，污血被冻成冰碴子，正扑簌簌的往下掉。很快就像从来没沾染过什么。


    只是他围着的米黄色的围巾仍然沾满了血迹。


    脸庞白皙，头发卷卷，乐只茸的瞳孔都还是干净的琥珀色：“嗯？”


    岑安想问你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乐只茸早就说他不想去基地了：“你不开心？”他又解释，“我们没有恶意。”


    乐只茸点头：“我知道。”


    岑安的脸有点白：“还是担心吗？我发誓，我会用生命——”


    乐只茸的瞳孔仍然没有神：“我相信你。”


    岑安都要手足无措了，他还年轻，并不像方翎那样坚硬如铁，比起正义或者信仰，他觉得同伴更重要：“你要实在不想去，我们给你作掩护……”你们跑吧。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乐只茸的改变是切实的。


    “……”


    乐只茸怔了下，“不用了。”主角团虽然很讨厌，但实在都是很温暖的人。哪怕是方翎，其实也是想保护和培养他们。


    他微微一笑，“我很愿意去的。”


    他物欲很低。


    一直知足安乐。


    但如果知足不能让他跟周天在一起，那就反其道而行——他要站到这世界最顶端，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反派不是？


    这样就再也没有分离了。


    《无尽》里周天不就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们原本就很强不是么。


    方翎侧目，双目不由得流露出欣赏。他喜欢心底善良的好孩子，但龙国更需要有野心有能力的年轻人：“乐只茸小同志，二十七部欢迎你——等我退了，我保你坐到我现在这个位置上——”


    乐只茸从周天肩膀处探头：“等不到你退。”


    方翎抬头，这是要把他提前赶下去的意思？他失笑：“你要有能力的话，那也行。”


    赵阳则很不忿，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你——”


    周天的吞噬异能不止能夺取他人的异能，也能更好的吸收晶核，岑安的精神系异能才一阶高期，周天的火系异能都一阶高期了。


    许鸿运这样使用异能还不熟练的人还需要打手势引导出体内的能量，周天只是看了眼赵阳，猩红的金乌就直冲赵阳面门。


    赵阳是跟大雄差不多的强化系，战力还不如张飞翔，他瞳孔一缩，很想离开，但却因为异能者之间的微妙的威压一动不能动，还是八哥一跃而起，一掌拍散了周天的金乌才脱离了危险。


    八哥是还没二阶，但也不是一阶高期，非要说的就是一阶大圆满，非常之强悍。


    银发少女生生握散了周天的异能后，雪白的掌心只有一丝焦痕。


    方翎很看不惯这样的自相残杀，龙国人如果能团结一致，必会减少许多伤亡，但方翎并没有责怪周天，他严肃的看向赵阳，“赵少尉，乐只茸小同志不是我们，愿意和我们一起走，他已经做出了牺牲和让步，你应该尊重感谢他。”


    末世后，赵阳死守的战线上，数次濒临死亡：“我——”


    方翎的国字脸威严，双眼幽深，似乎能看到很久以后的事：“你会钦佩他的。”


    空有能力一点都不想为国家奉献，赵阳唇一抿，一句话都没讲。


    方翎也没再说，只是又拍了拍赵阳的肩：“找地方把直升机停好……要起风了。”


    ……


    洋楼。


    张飞翔远远的就看到了乐知茸一行人，但没打算出门接。


    许鸿运性格阴沉，周天来者不善，后来的岑安八哥看着人挺好但其实也不是很在意他们，Costco有几十名幸存者，八哥又救来一些人，他每天都在上愁食物燃料。


    直到人影原来越走越近，出现一个又一个军绿色的小点。


    张飞翔浑身一震，飞奔而出，一口气跑到方翎面前才停下：“报告长官，原南部第五十六军团红三连七班退役兵张飞翔前来报到。”


    国家有难，召必回。


    方翎看向张飞翔，六十多，这是位老人了，但即使老了，他仍然士气昂扬，精神抖擞：“好！”


    他脱下外套，亲自披到张飞翔肩上，“现将你编入第二十七部的直属军团，欢迎回归！”


    张飞翔热泪盈眶。


    不止是张飞翔，洋楼里其他幸存者都激动的跑了出来，军人，军人——国家来救他们了。幸存者们精神一振，刚高兴起来又呜呜咽咽起来，随及嚎啕大哭。


    方翎没说什么，只是神情坚毅的站着。赵阳要说早在守军区的时候就泪就流干了，看到嚎啕大哭的民众还是几度哽咽双目微红。


    岑安虽然说是主角团，但毕竟还年轻，之前救人也是所受的教育如此，并没有太多的感受，只觉得赵阳哭挺新奇的。


    乐只茸周天被赵阳批评，他也被赵阳骂过不少次。


    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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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下意识找乐只茸周天蛐蛐，但只看到了乐只茸和周天上楼的背影：“……”这对小情侣可真是亲密无间，岑安兴致勃勃地转向八哥，“赵阳会哭哎，可惜没手机——八哥？”


    八哥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嚎啕大哭的人，她和岑安来的时候，他们可没有哭。


    为什么呢？


    八哥低头看自己裙子，难道是衣服不一样？


    岑安敲了下八哥的脑袋：“你想什么呢？”


    “……”八哥的智商只有三岁，被岑安打了下后眼神都清澈了，清澈下后随及就是茫然，她刚想什么来着？


    想不起来。


    八哥不太开心，任凭岑安再怎么叫都没理岑安，一个人坐到了天台上。


    狂风四起，雪似鹅毛，八哥的头发也被吹得摇摆不定，二十七部就她比较特殊，是被方翎抱着怀里养大的。


    “小鱼，你看我们龙国的大好河山。”


    “小鱼，你看我们龙国——”


    还有什么，蒋鱼记不住，也想不清楚，她眺望远方——曾繁华的夜景一片漆黑，大街上空无一人——断壁残垣——


    岑安终于爬到了阳台上，哪怕被冻的哆哆嗦嗦，还是一屁股坐下了：“八哥！”


    .


    岑安和蒋鱼一起。


    乐只茸和周天在一起。


    《无尽》是部剧情流大长篇，几乎没有爱情部分，但这两对儿确实官配，尤其是周天和乐只茸。


    他们的爱情简直惊天动地。


    ……物理意义上的惊天动地。


    洋楼的储备电力似乎要告罄了，他们刚进来就闪了下，周天替乐只茸解下围巾后又闪了下，反正就要离开了，周天不是很在乎，但乐只茸的助听器还需要充电。


    周天摩挲了下乐只茸助听器。


    要是杀足够强的人就能引出来光之核的话，岑安八哥是很好的人选。就是乐只茸似乎挺喜欢他们俩。周天理了理乐只茸被帽子压塌的头发：“茸茸怎么想去基地了？”


    乐只茸歪着头看周天，但即使很努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去了就能拿到光之核，我想早点看见你。”


    前期，没有军队大规模的清扫，异能者想拿到光之核简直是天方夜谭，“周天哥，我很快就能看到你了。”


    “……”周天伸出手掌碰了下乐只茸的眼皮，“是我没用。”


    浴缸放满了热水，雾白的水汽氤氲。脱光了的乐只茸两条雪白的手臂搭到浴缸上，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睫毛也是：“才不是。”


    “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


    “周天哥，我们去基地吧，先统治基地，再统治龙国，最后统治世界怎么样？”


    周天不知道乐只茸怎么对他有这么大的展望。


    他连让乐只茸看到都做不到。


    乐只茸抓住了周天摸他的脸的手臂：“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了。”其实，他还有点别的想法，“周天哥，无论是爱情友情或者尊敬崇拜，我都希望你能够拥有。”


    ——你那么好。


    ——本该就站在群星之巅，如日月临空。


    我想你人生幸福美满，前途似锦。怎么可以，那么悲惨的死去。


    “……”


    周天原来还以为他只要得到乐只茸注视、乐只茸的喜欢，那无休止的欲望就会平静。


    并不是。


    只会加深。


    他四肢心肺像是毒瘾发作了一样隐隐作痛，想碰，想亲，他触碰乐只茸的脸颊的手甚至在抖，但即便如此，“茸茸。”他温柔道，“——要不要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