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作品:《陈年烟雨任平生

    三月三上巳节。


    一大早,张挽就被拽起来洁身沐浴。


    浴房中,晴山蓝交领长袍整齐叠在一旁,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散着阵阵荷香,张挽讶然,“这个季节哪来的荷花?”


    阿月正在替她试水温,闻言莞尔一笑,“太子良娣差人送来了夏时莲香散,让主子今日洗濯祓除,去宿垢疢。”


    沐浴完毕,任飞早就等在外院花厅。


    他今日身着花青色银线绣回纹长袍,腰系竹节玉佩,头戴青玉冠,朗目疏眉,丰姿秀挺,皎若风尘外物。


    张挽眼前一亮,鼻尖嗅到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嘴角划过坏笑,“小郎今日也熏了香。”


    任飞一脸嫌弃地甩甩宽袖,“是啊,也不知道那群文人怎受的了的,真真损我男儿气概。”


    张挽摇摇手指,脑袋也学着酸儒晃起来,“非也非也,男儿熏点香也挺好,显得有品位。”


    “真的呀。”任飞凑近,眉眼俱是柔情,“阿婉,今日秦淮边有百戏,我带你去看。”


    拐出乌衣巷,便至秦淮边。


    穿城而过的秦淮水穿梭十里,冲走六朝多少金粉往昔。


    张挽走在一千年前的青石街道,望见秦淮两岸,熙熙攘攘,内心震动。


    这些都不再是历史书中生硬的文字,也不是死气沉沉的画卷,它是生命,它活生生地展现在眼前,风拂水动,人声鼎沸,嬉笑怒骂,生机勃勃。


    淮河边,男女皆敷粉描眉,头戴绢花,行动间扬起宽袖长衫,临水照人,风姿翩翩。


    石桥下,杂技艺人奋力表演,吞刀吐火,俳优杯舞,获得满堂喝彩。


    张挽绕过人群跑到河边,扒着石栏目不转睛。


    “任飞,快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秦淮漾起水波,不知艺人用了什么技法,水花开始飞溅,片刻一只比目鱼出现在水中嬉戏,它一会翻腾跳跃,一会儿静静地吐水,霎那间,水烟如墨,比目鱼化作八丈黄龙冲出水面,祥云缭绕,让人叹为观止。


    任飞低头痴痴看着张挽,见她红唇微张,美眸含笑,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这是鱼龙漫衍之伎,每年最受大家欢迎。”


    “真牛。”张挽看迷了眼睛,百戏比起现代杂技不遑多让,甚至技高一筹。


    不知何时,华灯初上,水边丽人放起了河灯,一盏盏化作天上星光,带着美好的愿景,随着秦淮河流向远方。


    任飞环顾四周,无意间瞥到陈胤、陈深等人朝他们的方向走来,他眉头轻佻,仅一瞬便拉着张挽跑到河边,将她推进画舫。


    画舫上的琴师与歌女本在说笑,瞧着猝不及防登船的两位公子,对视一眼后掩袖偷笑。


    那花青色宽袖下,二位公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哩。


    入幕何来敷粉郎,居然容色似龙阳。


    船桨推开水波,画舫向河心荡去,张挽还未缓过神,手仍旧紧紧拉着任飞,“你这么想游湖?”


    任飞心虚地看向窗外,生怕她刨根问底瞧出什么异样,“你瞧。”


    画舫行至河心转头向东,漾开的波浪掀起盏盏河灯,仿若跃动在水中的星光。秦淮两岸,灯火阑珊,伎人穿着华丽的服饰或歌或舞,令人目眩。


    花灯如山,香车宝盖,张挽直愣愣地欣赏着,看着艺人吐出的火舌划亮整个夜空,她忍不住惊呼。


    美人在看风景,有人在看欣赏风景的美人。


    任飞脑海中充斥着掌心的那双柔荑,他的指节僵硬着一动不动,生怕惊动了心上人将手抽去。


    他一边祈祷着掌心莫要出汗,一边鼓起勇气假装无事发生,“阿婉,假如有一天你恢复身份,你会像其他女娘一般,找个郎君成婚吗?”


    张挽仍旧沉浸在火树银花中,不以为意道,“那是自然。”


    任飞心跳漏了一拍,他努力克制悸动,声音变得低沉,继续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君?”


    张挽转头抽回手摸着下巴,眸中流光一转,语气透着狡黠,“不知道,但相貌肯定要如你一般俊俏。”


    说完,她继续将目光落到夜市千灯中。


    掌心变得空落,任飞的心也随着下坠,可又在那一句郎君容貌要似他中,涌出蜜般的甜。


    他缓缓张开臂膀在身后虚无地揽住她,拳头因克制而浮现青筋,他低头,唇角挂着腼腆的笑,丝丝缕缕爬上眉头。


    琴师与歌女相视一笑。


    刚及冠的郎君情窦初开,怦然心动。


    琴声变得悠扬,一首春江花月夜跃然指尖,歌女和着不知名的小词,吴侬软语,萦绕在这甜腻缱绻的月夜。


    秦淮河两岸突然放起烟火,让夜空瞬间绚烂,河水倒映坠落的火光,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璀璨环绕。


    张挽迷醉于这太平盛景,心中逐渐涌上失落。


    她知道,绚烂过后,就是黑暗。


    蛰伏在暗处中的猛兽早已耐心告罄。


    上巳节过后,陈叔坚一道奏折将张挽告上御前,弹劾她贪污赈灾银,私自滥杀朝廷命官。


    张挽怎么也没想到,发难得不是江总,而是仅有几面之缘的长沙王陈叔坚。


    陈叔坚递上罪状,言辞灼灼,“陛下,张挽赈灾江州私自毒杀一州太守,这是验尸记录和相关人证供词。”


    陈宣帝随意翻看几张,神色不变,“张挽,你有什么要说的?”


    张挽故作无知,“臣刚到江州,程家就已经发丧,怎会是臣毒杀?那时臣还在路上呢。”


    “杀人当然不会由张大人亲自动手。”


    张挽眼睛微眯,第一次正式打量这位长沙王。


    他长相普通,人也低调,平时淹没在一群年轻的郡王里,泯然众人。


    却没想到咬人的狗不叫,他很一般,一般的令人生厌。


    “王爷手持证据说臣杀人,言辞凿凿,不知这些证据到底是什么?”


    陈叔坚不屑地轻哼,“张大人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买通江州书吏朱时,与他勾结毒杀程太守,贪污赈灾银,当时寻阳皆有传言,传的就是你张大人私自挪用赈灾银,”说着,他话锋一转,挑衅一笑,“不知江远之死有没有大人手笔?”


    “王爷,此事不可妄下定论,我儿是失足落水而亡,”江总上前一步,神情犹豫不决,“只是,我儿曾经给臣送过一封信,信中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宣帝挥手,“但讲无妨。”


    江总拱手应是,语气淡淡,“我儿曾在信中提及,说张大人曾连夜搬运赈灾银。”


    闻言,陈叔坚立马接过话,变得咄咄逼人,“所以江远是发现了你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被狠心灭口,你又怕事情败露将他伪造成失足落水。”


    张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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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笑,这两人打得一手好配合,真是老狐狸。


    本以为江总是为了给儿子报仇,可那封信说明,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打算将脏水泼在她身上,功劳揽在自己儿子身上。


    怪不得当时江远一路上甚是低调谄媚。


    可惜天不随人愿,没想到江远意外死了,致使局面失控。


    张挽语带讥讽,“王爷编故事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


    “你!”陈叔坚见她如此能言善辩,油盐不进,怒从心起,他得请出最后的杀手锏,“陛下,江州书吏朱时跪在殿外,可当堂对质。”


    陈宣帝眸光一闪,“传进来。”


    朱时唯唯诺诺跪爬在地,与江州时完全两幅模样,浑身的书卷气被张惶取代,变得懦弱屈从,低首下心。


    “陛下,一切都是张大人让下官做的,臣官微人轻,实在是没办法,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他如果不是被威胁,那张挽只能说他的演技真是相当出彩,“去江州的不止臣一人,始兴王爷和陈胤殿下也在同行之列,要对质何不一起对质?”


    陈叔陵上前,干脆利落地为张挽辩驳,“陛下,儿臣与张挽共事,觉得他不可能贪污赈灾银,也不可能滥杀无辜。”


    陈胤早就得了阿父交代,此刻他收到太子警告的目光,内心焦灼,他不敢忤逆阿父,也不敢得罪江家。


    他不敢直视张挽的眼睛,索性避开转头看向陈宣帝,“陛下,孙儿确实听到江远说张挽贪污赈灾银,然后,”他顿住,挣扎片刻咬牙道,“他被张挽下令抓起来了。”


    张挽眉眼变得犀利,陈胤如此说必是太子授意,这就是太子的态度?


    他是想看自己阵营的人物竞天择,适者为王?


    还是从始至终压根没有将她看作自己人。


    张挽拱手,气势陡然变得冷硬,“陛下,江州程太守收受贿赂,欺压百姓,死有余辜,”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几张状纸,“这些都是江州百姓血泪所书。”


    陈宣帝拿起细细翻看,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大胆,此人不杀难以平民愤。”


    眼看风向要变,陈叔坚连忙开口,“陛下,再该杀他也是朝廷命官,理应押解回京由陛下定夺,他张挽什么时候能够凌驾圣上掌握生杀大权了。”


    陈叔坚想把她架在火上烤,门都没有。


    张挽反唇相讥,“王爷把臣架这么高是何居心?陛下,臣平时抓只鸡都不敢,更遑论杀人了。”她说着转头看向陈叔坚,目光冷冽而锋利,“不过,臣平时有个好习惯,凡是经手的财物都喜欢记个账,王爷说臣贪污,臣可是打死不认的。”


    张挽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本账册呈上,那里面记录了每笔赈灾款的去向,条条款款清晰明了,“臣确实搬运过赈灾银,可都是用于赈灾,账本记载笔笔属实,陛下可以派人去江州查看。”


    陈叔坚心中一慌,他没想到这家伙还留了一手,可既然已经开罪就没有退路,今日硬着头皮也得将她按死,否则后患无穷,“即使你没有贪污,可毒杀太守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王爷这是承认微臣没有贪污了?”张挽挑衅地耸耸肩,她转身走向仍旧跪着的朱时,唇角挂着和煦的笑,神情笃定带了几分压迫,她弯下腰,“朱大人,下官记得没错的话,您平时是不是也喜欢记账?”


    朱时整个人顿时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