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目睹米娅状态，伊万·彼得罗夫什么都听不进去，撞开挡在身前的一众仿生人，怒目圆睁，直冲望潮！


    尼诺冷冷地：“拦住他！”


    离望潮最近的莱拉迅速挡下，她与彼得罗夫一样，都在会议室与望潮见过一面。尽管很不情愿，但皱着眉，依旧劝道：“彼得，别冲动。”


    皮德罗夫抬高声音，怒吼：“他杀了米娅！”


    后勤处匆匆赶来，扶起米娅，检测状况。


    尼诺走上前，还是那副冷淡神情：“望潮先生，实在抱歉，是我们的失误。”


    面前男人讪讪道：“抱歉。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这次测试的结果……”


    皮德罗夫挥拳怒道：“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还不知道米娅情况如何！”


    尼诺微微一怔，虽然没有表情，但眼神透出惊奇。他微妙地重新打量望潮，发现这个家伙连眼睛都不斜，竟真的对米娅没有丝毫关注。


    他与柳常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决定拒绝望潮的加入。


    ——这样一个家伙，真的在乎仿生人吗？


    然而，拒绝还未说出口，人类接下来的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望潮挠了挠那头乱发，回答皮德罗夫的质问：“这位……先生？虽然对人类而言，断了脖子会致命，但仿生人的存在，依靠的是记忆吧？”


    “如果米娅的核心存储部件没坏，那么她依旧活着，只是记忆会停留在我掰断她脖子的那一瞬。对她而言，只要修复断掉的脖子，就能复活吧？”


    后勤部的医师蹲在米娅身边，听见望潮的话，他插嘴附和道：“确实如此。不过，这样的损毁依旧会对米娅有所影响。”


    仔细一想，这样的手段简洁有效，既有黑拳的暴力美学效果，又方便拳场维修。望潮在地下拳场待了近一年，出手时应该知道后果。


    尼诺到嘴边的拒绝咽下肚，他嘴角露出计算后的标准微笑：“望潮先生，看来您很清楚该如何与仿生人对抗。我们也正好需要您这样的伙伴，因此——”


    “欢迎您加入行动部。”


    “不行！我反对！”


    尼诺话音落下瞬间，彼得罗夫挣扎着大叫反对。擒着他的莱拉厉声斥道：“别这么任性！”


    成功说服尼诺，望潮心下一松，此时视线滑过彼得罗夫，与他瞪圆的绿眼睛相对，觉得有些好玩。


    在场仿生人的性格几乎都与外表和名字相符，尼诺银发高冷，米娅红发热情，莱拉黑发冷静，而彼得罗夫寸头健壮，易怒冲动——这群仿生人虽要求独立，但依旧深深受人类文化影响。


    莱拉像训狗一样，拉着彼得罗夫，边上人适时递上机油，让他好好冷静闭嘴。


    柳常春温和道：“望潮先生，实在抱歉，让您看笑话了。测试本来就是我们提出的，我们恳切地期待您的加入。今日太晚了，您大抵需要休息，具体事宜将由尼诺与您沟通，祝您生活愉快。”


    在他背后，后勤处匆匆抬走断头米娅。


    望潮到家的时候，莉兹还没睡。


    毕竟仿生人不需要睡眠，即使望潮回来再晚，她也醒着。


    此时，她坐在书桌前，操作着仿生人部件，尝试进行维修。听见门口咔哒声，她抬起头，通过最近才安装的气味分析器，吸入开门时流动的空气，分析气味。


    淡淡的酒味。


    “望潮，你又去喝酒了？”


    面前男人视线飘移，似乎想要狡辩，他靠在门边，像是身上扎了刺，一会儿靠左，一会儿向右，最终自暴自弃似的，干脆承认：“是。”


    他睁着那双澄澈蓝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仿生人：“莉兹——好莉兹，我就喝了一杯……”


    自上次望潮酩酊大醉，在酒馆赖了一夜，第二日浑浑噩噩，一个仿生人也没修理后，莉兹挺身而出，掌管财政大权，与酒馆达成交易，合理管控望潮饮酒与零花钱。


    莉兹：“你九点离开店铺，抵达酒馆大约在九点四十五，现在已经十二点零五分。酒馆里的人，大部分在十一点半左右便会回家。”


    “如果你只喝一杯，不应该用这么长的时间，而且你的裤腿沾了灰。我猜你起码喝了两杯，为了不被我闻出浓重酒味，这才在外边晃悠，等酒味散了才回来。”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喝多了也没事，别在外边瞎晃悠。我听说有醉鬼半夜摔了一跤，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


    见莉兹没生气，男人嘿嘿笑着溜进门，搭在桌边，看她修理仿生人的手指。


    仿生人能够迅速记住各种零件的结构与组织，然而他们和人类一样，对于未知问题，需要积攒经验，形成分析体系，才能成为维修大师。


    莉兹拆开手指零件，更换磨损的指关节，她瞄了一眼桌上时间，扭过头：“你好臭。”


    这是在催望潮洗澡睡觉，毕竟望潮是人类，必须睡眠。


    带着啤酒气味的人类故意凑近她，大手揉乱她的头发，在她伸手打人之前，一溜烟矫健蹿进浴室。


    浴室的门咔哒关上，莉兹收回目光，专心修复，微黄灯光倾泻，连桌上的苍白仿生人骨骼，似乎也带着暖意。


    一门之隔，望潮低头扯出塞进裤腰的衣角，仿生人蓝血已干涸。


    维修沾上血渍正常，不过莉兹眼睛尖，保不准还记得他出门时身上没这块儿痕迹。幸好没沾多少血，藏得住。


    莉兹是无辜的，他不能把她卷进来。只要事情结束，他就会告诉莉兹所有的真相。


    关了门的浴室显得逼仄，灯光昏暗。


    男人利落脱下白背心，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赤裸半身，刻出分明肌肉阴影。他拧开花洒，在哗啦水声中，矮身蹲在地上，哼着歌，搓去衣角血渍。


    伴随着屋边草丛虫鸣，小小的维修店熄了灯，初夏凌晨的风透着凉意，路过灯光寥寥的夜间城郊小镇，带着人类梦话和机器温热嗡鸣，拂过吉莫斯州的星点城市夜光，轻巧飞跃西部丘陵山区。


    夏天到了。


    望潮成功加入行动组，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配合行动组进行了两次仿生人解救行动。


    吉莫斯州内共有63个县市，平均每7个市共用一个仿生人销毁工厂。换而言之，ER组织在吉莫斯州内，共有9个下属机构，望潮现在所处的，就是以卡西拉镇为核心，辐射周边县市的第三分管组。


    基于P液，仿生人反抗组织研发了能够在仿生人之间进行灵魂感应的S液，只要注入体内，能敏锐区分没有灵魂的机器和有灵魂的仿生人。不过，S液只对仿生人有效，人类即使注射，也无法区分。而行动组每两周进行一次日常活动，内容为从仿生人销毁工厂，寻找即将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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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灵魂的仿生人并救出他们。


    这项任务倒是不难，不过为了更快晋级，望潮就得悄悄做些手脚，而马修则远程配合。


    出发前一天，仿生人工厂恰到好处地向望潮递来出差邀请。


    “又要出差？”


    莉兹放下手中维修钻头，空气中弥漫焦糊气味，桌上还冒着烟，她抬头看着望潮：“这次要这么远吗？他们市内找不到维修师吗？”


    “嗯……我技术好呗。”


    望潮挠着卷毛，得意地嘿嘿笑：“好像是个技术难题，听说我厉害，所以专门来请我。”


    “技术难题——”


    椅子被踢开，莉兹蹭的起身，期待地：“我能围观吗？”


    自从有了灵魂，莉兹就一直困惑于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


    和以前一样，当个量子咨询师？


    可她翻遍网络，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自己过去和望潮的事迹后，依旧兴趣缺缺。


    也许，有了灵魂的她和没有灵魂的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仿生人。


    ——直到接触维修。


    从帮着望潮打下手，到最近能够独立检修，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都会由衷的向她道谢。看着他们的笑脸，莉兹感觉自己的心充盈着某种奇怪的东西。


    此时，见望潮没回答，莉兹加快语速，抬高声音：“我能一起去看看吗？”


    晨光从门□□入，照着她的黑眸，像黑曜石般闪闪发光。如果不是知道这件事的秘密，望潮就算是自费也会带她一块儿去，可惜——


    “抱歉，莉兹。”


    望潮摊手，做出无奈表情：“镇上还需要你呢。”


    “……这倒也是。”


    莉兹的兴奋消退，她平复情绪，拉开椅子坐回桌前。


    桌上放着的是仿生循环泵，模拟人类的心脏，能够协助仿生人内部蓝血循环。


    莉兹想起了维修时感受到的情绪，她喜欢维修，那么望潮呢？


    因为她而被迫逃亡的望潮，他擅长维修，可这么多年，即使没钱，望潮也一直在当量子咨询师——


    比起维修，望潮更喜欢量子咨询这个职业吧？


    莉兹没有多问，看着门口逆光轮廓毛茸的望潮，握拳干劲满满：“你放心吧，出差的时候我能照料好店铺的！”


    “那就多麻烦你啦！”


    望潮揉揉莉兹脑袋，笑道：“莉兹大师——”


    “嗯！”


    莉兹顶着和她脸一样大的手，认真点头：“我会成为维修大师的！”


    我会成为维修大师的！


    所以……


    你就不会被我拖累。


    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业。


    望潮收回手，替莉兹整理乱了的头发。收拾好背包，他再次和莉兹道别。


    走出店门，又走远了几步。望潮回头，阳光下维修铺脏乱又狭小，门口堆着仿生人的零部件，蓝血和机油洒落在地。


    莉兹蹲在地上，似乎在分辨零件，身形格外娇小，可日光温暖，黑色马尾扎高，暖洋洋地随动作摇晃，影子拉长，此刻，这小小身躯竟像巨人。


    望潮忍不住微笑。


    他想起了艾拉。


    小小的，有生命的，也有灵魂的，仿生人。


    他转身，想：等艾拉修好了，也许她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