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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当直男穿到古代冲喜

    第91章


    大概刚到陌生的环境的缘故,三人都还有些不太适应,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沉默了一会儿陈青松率先开口,“离开家已经四个月了,也不知娘他们怎么样了。”


    陈青岩:“没事,家里一切都好。”


    陈青松闻言支起身子,“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自然不能告诉弟弟,自己前几日刚跟王瑛见过面,不光知道家里一切都好,还知道儿子因为浪费食物被教训了呢。


    陈青松躺回床上,“我好想娘亲,阿姊和嫂子啊……”


    旁边的陈青淮闻言心中更是难受,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离开的时候小弟才一岁多,如今应该会走路说话了。


    四房的子嗣也不丰,除了陈青淮这个长子外,还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七岁,小儿子才三岁半,中间生的几个都没养住。


    陈靖对这个大儿子抱有极高的期望,所以才舍得让他跟在粱老身边学习。


    陈青岩安抚两个弟弟道:“再坚持坚持,咱们比那些穷得读不起书的学生已经好太多了,莫要辜负了家里的期望。”


    “嗯。”


    等两人睡去陈青岩才悄悄开启试验田,今日来的晚王瑛已经不在里面了,陈青岩提起碳笔在纸上留言。


    “我与松弟淮弟已入莱州府学,一切都好,勿念。”写完匆匆回到舍房,见旁边两人没有发觉,这才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几人是被钟声吵醒的。


    巨大的钟鸣响彻整个学府,三人愣了一瞬赶紧起床换上昨日领的学子服,戴好儒帽去教室早读。


    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正常情况下每日寅时一刻开始早读,一直到卯时去吃早饭,然后便开始了一整天的学习。


    上午多为正课,即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和策论,每堂是一个时辰,共由三名夫子轮流授课。


    午时左右用午饭,期间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则是杂课,包含明经、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科目,君子六艺也在其中,一直到酉时才休息。


    戌时就开始宵禁了,学子们除了上如厕不许离开舍房,一旦发现会严厉处罚,三次直接劝退。


    府学内是严禁烟火的,因为学院的建筑多为木质结构,加上存放了大量的纸张书籍,还有那么多的人,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学子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三个人突然入学,引起丙班不小的轰动,大伙不知从哪得知他们仨是粱伯卿的徒弟,对三人既好奇又羡慕,当然也不乏嫉妒的。


    其中属彭焕最甚,他今年二十出头,当初是以松安县案首的身份考入府学,刚一入学便进了甲班,结果被府城的繁华迷了眼,又爱结交朋友,短短几个月成绩一落千丈,从甲班跌到乙班,今年年初小考更是从乙班挤到丙班来。


    他自诩才华横溢,可惜却没名师指点,府学的夫子都是见人下菜碟的货色,只一次小考没考好就把他撵出甲班,实在过分,好歹他也是县案首。


    当然这些话他不敢在学府里说,只能跟那些狐朋狗友抱怨,心里一直渴望能拜个名师。


    如今看见陈青岩三人心中不免意动,打算先跟三人交好套近关系,然后再以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求粱伯卿收下自己,凭自己的才华,一定能得梁老看中!


    他越琢磨这个办法越觉得可行,当即热情的起身招呼三人道:“这里有空位,过来这边坐。”


    陈青岩他们与彭焕都没见过面,不明白这人为何这般热情。因为之前有过上当的经验,对这种人本能的有些排斥,假装没看见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依次坐下。


    身边的几个学子倒是比较正常,拘谨的打了声招呼便拿着书自己朗读去了。


    三人拿出昨日领的书也开始读,一直读道寅时末夫子才过来。


    给丙班讲课的三个夫子分别姓张、徐、周。


    张夫子是主要负责他们班的,凡是有问题都可以找他询问。


    他年纪不小了,身材清瘦微微有些佝偻,花白的头发束成道髻,蓄着长须,眉眼间带着严厉的神色,让人看一眼便觉得害怕。


    他手持戒尺走进来,学子们读书的声音都拔高了不少,挺拔着身体生怕被夫子惩罚。


    张夫子踱步走到陈青岩他们兄弟身边,用戒尺敲了敲桌子。


    三人停下朗读,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你们便是粱老的弟子?”


    教室的读书声一顿,大伙都转头看向三人。


    陈青岩连忙拉着两个弟弟起身,“学生陈青岩、陈青淮、陈青松见过夫子。”


    张夫子并未刁难三人,只是打量了一圈道:“坐下好好读吧。”


    三人满脸疑惑的坐下继续读书。


    其实张端就是来认认人,昨天院长找到他,让他帮忙多照看一下这三个孩子,怕他们突然入府学不适应别被人欺负。


    不过他打眼看了一下,这仨孩子都不是软弱的性子,应当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早读结束大家拿着碗筷去食堂吃饭,半路上碰见蔡景齐和赵阑在等着他们,三人赶紧跑了过来。


    蔡景齐道:“怎么样,还适应吗?”


    陈青淮点点头,“还好,就是早读的时候差点起晚了。”


    “那肯定是你们晚上睡得晚,不然天不亮就醒了。”


    府学晚上是最无趣的,既不能点灯看书也不能出来溜达,大伙都是早早就躺下睡觉,几乎丑时就醒了。


    几人结伴去了食堂,刚进去那个叫彭焕的又主动招呼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蔡景齐见状拉了拉青淮的袖子轻轻摇摇头,三人便又假装没看见,跟着二人去了另一边坐下。


    彭焕见状沉下脸,将手里的筷子扔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平日跟在他身边的几个狗腿子立马帮忙收拾起来,也跟着离开。


    等人走后蔡景齐才开口小声道:“你们离这人远点,他之前也是甲班的学子,因为不学无术还经常流连妓坊,成绩下落的太快才到丙班的。”


    赵阑补充:“而且这人喜欢拉帮结伙,他看不惯的就带头排挤,之前在乙班的时候,就把一个小秀才欺负退学了。”


    陈青岩道:“夫子不管吗?”


    “管是管的,但架不住这群人明里暗里使绊子,那小秀才本就年纪小,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便离开了。”


    三人一听立马在这人身上贴上了不能来往的标签。


    吃完早饭继续上课,上午的课程沉冗且枯燥,加上夫子的声音拉得又长又慢,把三人听得昏昏欲睡。


    不光他们三个,其他人也有睡着的,皆被夫子拎着耳朵拽起来,罚去外面站着听课。


    六月的太阳晒得人睁不开眼,一堂课站下去热的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下午的课程稍微松闲一些,还有一节乐理课,给他们授课的是一位姓白的夫子,他年岁不大但琴技了得,一首高山流水听得三人如痴如醉。


    陈青岩还是第一次听到古琴的声音,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学会古琴以后弹给阿瑛听。


    *


    王瑛此时可没有听琴的闲心,这几日镇上连日的滂沱大雨下个不停,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闹水灾。


    “轰隆隆……”一阵雷声滚过,外面的雨势又大了一些。


    李氏和陈容坐在屋里,满脸愁容的看着窗外,“这雨连着下了四天了,怎么也没有停的意思。”


    “是啊,再这么下去,地里的庄稼怕是全都得涝死了,也不知阿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大早王瑛和陈伯就去了村子里,召集全村百姓挖渠排洪。陈家庄有一条河,平日这条河的河水才到人小腿深,接连几日的大雨让水位涨高了一米多深,卷着泥沙轰隆隆的向下流淌。


    看着这场雨没有停歇的意思,再这么下去水流肯定会蔓延出来淹没田地。


    王瑛要他们将河道拓宽,河岸两边用木头和沙土筑上堤坝,防止河水漫到田地里。村里的百姓们得到消息,自发的拎着木锹,石镐出来帮忙。


    因为雨势太大,一上午才垒了两百多米防洪带,王瑛怕大伙长时间淋雨伤了身体,下午便让人们都回去休息明日继续弄。


    回到家,陈伯递过布巾道:“郎君,这雨太大了,明日您不要去了,我带着他们弄就好。”


    王瑛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妨,不亲眼看着不放心,待会儿让陈婶煮锅姜汤水,都喝点免得染上风寒。”


    “哎。”


    推开门刚进屋,元宝就听见声音跑了过来,“阿父!”


    “阿父身上还湿着呢,别往我身上扑。”


    元宝止住脚步,抓着他的手抬头看着他,“阿父你的手好凉啊,元宝给你呼呼。”


    王瑛笑着捏捏他的小脸,“没事,上午在家都干什么了?”


    “跟木头哥哥和春生哥哥玩藏猫乎了。”


    “藏进柴堆里了吧?”


    元宝惊讶道:“阿父怎么知道的!”


    王瑛失笑,从他头发上摘掉草棍木屑,“乖乖跟哥哥在屋里玩,别出去,不然淋湿了容易着凉。”


    “好。”


    王瑛去浴房泡了个澡,换上干爽的衣服回到后院,午饭炖了鸡汤,李氏怕他太劳累专门让灶房做的。


    “外头怎么样了?”


    王瑛面色有些凝重道:“河水已经快漫到田里,要是雨再这么下去,秋季怕是要绝收了。”


    第92章


    两人一听皆是长吁短叹,庄子上粮食绝收他们可以免租子,但老百姓没有粮日子可就难过了。


    陈容道:“这场雨让我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场水涝,也是这个月份,大雨接连下了七天七夜,雨水都漫过桌子高。”


    “记得爹娘在房梁上搭了板子,带着几个孩子在上头躲水。当时年幼并不懂太多,还觉得挺有趣,如今回忆起来那场洪涝死了不少人,镇上好多人家都绝了户。”


    青芸有些焦急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王瑛沉吟片刻道:“眼下先静观其变,咱们这边地势高,水一时半刻没不过来。如果再这么一直下下去,就得想办法去山上避险了。”


    幸好附近的山上植被茂密,不会因为暴雨引起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这顿饭除了元宝,几个人吃的都没滋没味,吃完饭王瑛回到卧房,下午继续写书。


    第一卷种子篇已经写了完五页了,全部写完大概一共六十余种植物的种子形态以及辨别方式。


    第二卷则是育种,后面还有第三卷、第四卷、第五卷。全书加起来大概四五百页,是个大工程,王瑛不着急一次写完,边写边修改一两年内能写完就行。


    原以为自己把学过的知识都快忘干净了,结果提起笔系统的复习一遍,几乎大差不差的都记起来了,到底还是年轻记性好。


    外面雨声依旧,淅淅沥沥的不知何时能停,听着怪恼人的。


    天色阴沉,不点灯屋里都看不清字,王瑛干脆把门插上进试验田里写。


    试验田里倒是风和日丽,前阵子陈青岩拿进来的几丛月季也开了花。


    这月季花老家倒也有,但只有深粉色和浅粉色两种颜色,不如莱州府学的颜色品种多,府学后面的幽林旁种着一大片月季花,有橘色、黄色、白色和重瓣的花色。


    听说这种花特别好活,只要掐几根嫩尖插在地里就能长出根,陈青岩便抽空挑着好看的掐了好几株,悄悄放进试验田里。


    王瑛便把它们都种在桃树旁边,不占地方。


    试验田里有新纸条,王瑛拿起来看了眼,应该是昨晚留下的,看到青岩他们已经入了莱州府学就放心了。


    自己也留了张字条,告诉他这几日老家阴雨连绵不断,下的人心烦气躁,雨水太大不知会不会涝了庄稼。家中一切安好,元宝这几日很乖没有淘气,勿念。


    留完字条王瑛开始沉浸的写作起来,大概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开窍了,过去许多捉摸不透的知识在经过一遍系统的复习后,竟然都想明白了。


    这让王瑛惊喜不已,连带着写书的热情也高涨起来。


    写了两个钟头,站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试验田里剩下的时间不能再用了,两人约定好每天最少给对方留半个时辰的时间,以防万一。


    回到卧室王瑛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外面光线太暗,一股潮湿的水气涌入鼻腔,他拿起外衫披在身上,打开门在回廊下站了一会儿。


    雨势依旧没有停歇的架势,乌云如浓墨一般滚动,偶尔夹杂着沉闷的雷声晃如巨龙般咆哮,这场雨不知还要下几天。


    穿过回廊去了后院,元宝午睡刚醒,婆子正在给他喂水喝。


    “阿父……”小家伙一见王瑛嗖得扑了过来。


    王瑛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头上凌乱的小发髻。“怎么啦?”


    婆子道:“小少爷许是梦魇了,刚才一直在哭,我才把他叫醒的。”


    王瑛失笑,这么小的孩子竟也会做梦,“你梦见什么了?”


    元宝一扁嘴眼泪就掉了下来,趴在王瑛脖颈呜呜的哭。


    “不哭不哭,阿父不问了。”


    “梦……梦见水……好多水,元宝找不……到阿父……”孩子抽抽搭搭的说出来,倒把王瑛惊了一下,心想多半是这几天接连下雨闹得,孩子做起噩梦来了。


    “不怕,梦都是假的,有阿父保护你不会有事的。”


    “呜呜呜呜,元宝怕水……”


    王瑛拍着他后背安抚,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小孩忘性大,木头和春生过来又活蹦乱跳的玩了起来。


    王瑛却没忘,心里隐约有些担忧,若是雨一直这么下下去,一旦上游的河口决堤,恐怕整个清水镇都得遭殃。


    黄河虽然被称为母亲河,但绝对是个性格暴躁的母亲,对待两岸的子民一直实行棍棒式教育,从古至今有过无数次的洪涝灾害。


    清水镇离着黄河最近的分支大概二百七十里左右,县志有记载三十二年前黄河泛滥,就曾将整个清水镇淹没过,房屋倒塌,粮食绝收,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赶紧去叫来陈伯和墩子,“将家里的雨具都收集到一起,多准备一些木板和绳子,明日如果雨还不停,准备去山上避险。”


    墩子立马点头跑去收拾,陈伯有些疑惑:“郎君,眼下积水还不深,咱们这就去山上吗?”


    “以防万一,你也去陈喜家通知一声,明日有想一起去山上避险的,可以跟咱们一起走。”


    陈伯欲言又止,心里觉得郎君有些小题大做,往年也遇到过连日下雨的时候,等雨停了水很快就落下去了。


    不过他是下人,不敢说太多,既然郎君吩咐了自己招办就行,“我这就去。”


    陈伯披上斗笠出了大门,刚走了几步路就被惊了一下,上午刚垒的防洪堤已经被湍急的河水冲开了,水满眼到整片田里,将粟苗淹没得直剩一个尖。


    他不敢再耽搁,踩着泥水来到陈喜家。


    陈庄头他们家住在村子东头,因为地势比较低屋里都进水了,大人孩子们都坐在床上发愁,不知这雨几时能停。


    见陈伯过来,陈喜连忙迎上来,“陈老哥你怎么来了?”


    陈伯擦了把脸上的雨水道:“雨势太大了,郎君打算带着家人去山上避险,问村子里的人去不去,大伙一道上山也好有个照应。”


    陈喜犹豫片刻道:“去!正好我知道山上有处岩洞,躲在里面可以遮风避雨。”


    那岩洞里人大多数都知道,以前上山放牛天气太热,大伙还会进去避暑。


    这倒是陈伯没想到的,“我回去告诉郎君,你通知一下村里人,明天早上如果雨还没停,带上衣服和干粮,能走的就都走吧,等雨停了再回来。”


    “哎,我这就去!”


    陈喜叫上大儿子挨家挨户的奔走相告,听说是东家送来的消息,大伙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一起离开。


    当然也有不愿意走的,觉得东家小题大做,这雨水才及脚腕深就往山上跑,胆子实在太小了。


    别院里,李氏也在吩咐下人收拾衣物和粮食。面粉不方便拿,陈婶子拎着布袋把米和豆都装上。


    王瑛道:“吃食不用拿的太多,带足全家人一周的口粮就行。”如果一周后雨停不下来……他再想办法从试验田里取粮食出来。


    青芸和林穗两人负责收拾衣服,大人孩子的各拿了三四件,薄厚都有,眼下也不知天气什么变化,万一突然转凉没有厚衣服可不成。


    李氏和陈容则把自己的家当装起来,银票都用油纸裹好贴身带着,省得被雨水泡烂了就不能用了,金银首饰装进木匣里,至于布匹太沉了没办法拿,只能夹在库房的屋顶上,免得被水泡。


    收拾完天色已经晚了,吃完晚饭王瑛悄悄去了一趟库房,将能拿走的都放进试验田里,顺手锁上门,等回来再放回去。


    晚上王瑛带着元宝一起睡的,酉时左右进了一趟试验田,见自己留的条子还在说明陈青岩没进来,领着儿子在里面玩了一会儿。


    等了约一刻钟,陈青岩终于进来了。


    元宝一见到他激动的扑了过去,“爹爹!”


    “哎!”陈青岩双手把他举过头顶,抗在肩膀上。


    王瑛道:“还以为你今日也没空进来了呢。”


    “松弟和淮弟睡着了,我偷偷进来的。”


    “这么早就睡了?”


    “府学晚上有宵禁,不许学生们使用灯火,所以大家都是早早就躺下休息。”


    “在莱州府学还适应吗?”


    “同窗们都比较和善,还有青淮的朋友在,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


    元宝坐在陈青岩的肩膀上,歪着头笑眯眯的听两人讲话也不打扰。


    陈青岩把儿子抱下来,捏着他的小胖手道:“元宝这几日乖不乖啊?”


    “乖!”小元宝脆生生的应道。


    王瑛笑道:“他这几日倒是挺听话的,主要外头下雨他出不去,只能在屋里玩。”


    “雨下的大吗?”


    王瑛轻描淡写道:“还行,就是总也不停下的人心烦。”


    “我们来莱州的路上也是一路阴雨连绵,衣服没有一日干爽的时候,师父中途还着了风寒发了热,在附近县城休息了好几日才继续赶路。”


    陈青岩隐去自己差点被砸的事,两人都是报喜不报忧,生怕对方担心。


    “怪不得这么晚才到莱州。”


    “你们也小心一些,多喝点姜汤驱寒,免得着凉。”


    王瑛道:“放心吧,不用担心家里,这几日我可能没空进试验田,你若有事直接留字条就行。”


    陈青岩没多想,“好,有空我会来留字条。”他不敢耽搁太久,亲了亲王瑛的额头,“我先回去了。”


    元宝仰着小脸道:“元宝也要亲亲。”


    陈青岩失笑的在儿子脸蛋上可劲亲了一口,胡子扎的他吱哇乱叫。


    等人离开后王瑛才带着元宝回到房间,这一夜大雨依旧没停歇。


    天还没亮别院的灯就亮了起来,大伙把怕潮的东西都放进木头箱子里封实了。


    昨日陈伯带回了消息,说半山上有一处天然的岩洞,大伙刚好可以进去躲雨,如此到了山上也不会太难捱。


    差不多到了寅时,别院的大门被敲响,陈喜带着村里的老少们过来,准备一齐上山了。


    第93章


    距离清水镇三百里外的安固县,上千名民丁正在搬石头木头朝河边运送。


    连日的大雨让黄河水位暴涨,眼看着还有三尺左右河水就漫过河堤了。


    负责监工的小吏拎着鞭子大喊,“都他娘给我加把劲,别耍懒!”见有速度慢下来的,直接抽过去,一鞭子把人打的皮开肉绽。


    不怪他着急,河坝要是决堤谁也跑不了,不是被大水淹死就得被拉出去砍头,他不敢懈怠。


    巳时左右,一辆马车驶过来,车上坐着的是水司监的监长。


    他手里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汗,这倾盆大雨好似催命符下得他心发慌,随行一起来的还有当地的县丞和衙役,今日是特地来检查河岸工程的。


    县丞弓着身子立在马车旁边,等车停下立马挤出笑脸迎了上去,“冯大人到了,前面就是大堤了,那边太危险就别过去了。”


    车上嗯了一声。


    县丞转身跟衙役吩咐,“去把监工叫过来问话!”


    不多时负责监工这段流域的小吏跑了过来,“卑职崔巡见过大人。”


    “堤坝加固的怎么样了?”


    “回禀大人,三日昼夜交替的堆积,已经加高了三尺,雨下的太大这已经是极限了。”


    “不行,必须再加固五尺!”


    崔巡一听急得在心里直骂娘,这么大的雨就算把人累死也加固不了那么高啊!


    平日朝廷拨了银子修堤坝,不见官府有动静,如今下起大雨才想起修,上轿现扎耳朵眼哪来的及啊!


    “大人,非是卑职推脱,实在是人手不够用,民丁们已经顶着大雨干了三日,再这样下去铁人也扛不住啊!”


    “人不够就去找!把附近县城的男丁都征过来,务必保证不能在咱们这决堤!”


    “是!”


    小吏转头刚要走又被县丞叫住,“甭管男女老少了,能叫的人手都叫来帮忙,赶在天黑前再加固两尺!”


    小吏咬了咬牙,“是,我这就去吩咐。”


    从始至终车上的官员连鞋都没沾湿,听到县丞下完命令便让随从赶着车离开。


    马车刚走出几步突然停下来,马儿嘶鸣的突然转过头朝另一边飞奔起来。


    “吁!”无论车夫怎么甩鞭子都拉不住,把车上的人颠的东倒西歪。


    还不得他生气怒骂,巨大的水流铺天盖地的涌了上了,黄河决堤了……


    *


    陈家别院,陈喜带着全村人等在外面,陈家庄共有七十三户人家,除了七户劝不动的,其余的几乎全都来了,共计两百多口人。


    大伙挑着筐的,背着粮的,扛着锅碗瓢盆,更有甚者牵着猪羊和抱着鸡的,恨不得把能带走的家当全都带上。


    这一走牲口放在家里不放心,怕被人偷也怕被水淹,干脆一齐带上山。


    王瑛他们也收拾妥当了,一共装了三个密封的箱笼,里面除了大伙穿的衣服还有几床被褥和银钱,找了几个年强力壮的汉子帮忙抬上山。


    王瑛背着元宝,怕他被雨淋湿,给他披了一层蓑衣,又将斗笠都盖在儿子身上。


    李氏和陈容相互搀扶,林穗和青芸俩人拿着起居用品跟在旁边照看。


    陈伯和墩子各背了五十斤口粮,陈婶则用筐装了不少葱姜,盐罐子和糖罐子,等到了山顶想办法烧水煮些姜汤,给大家驱寒。


    木头和春生牵着旺旺,大橘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兴许它早就找了避险的地方。


    锁上大门,一行人沿着小路朝山上走去。


    雨下的太大,山路湿滑,大伙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滑倒摔下去。


    走了约大半个时辰,终于抵达陈喜说的那处岩洞。


    因为怕里面有野兽,陈喜喊了十多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先拿锄头、石镐进去看看。


    十多个人撞着胆子进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道:“洞里啥都没有,只有些黑鸟,我们一进去就都飞里面去了。”


    陈喜一听,招呼大家都进洞避雨。


    岩洞呈倒葫芦样,洞口有个斜坡正好防止雨水倒灌进去,进去后有一块大概方圆三丈的宽敞空地,里面满是枯枝烂叶应当是被风刮进来的。


    这些枯枝都是干的,待会儿可以拿来引火当柴火烧。


    顺着岩洞往里走,有条狭窄的小路,穿过这条路到了最大的洞穴,里面乌漆嘛黑什么都看不清。


    陈伯将提前准备好的油倒在破布上,裹在木头上做成火把,用火折子点燃,火光将洞里照亮,大伙这才看清里面的模样。


    这石洞远比想象中还要大,足有十多丈宽,地上堆积了不少蝙蝠的粪便,腥臭难闻。


    挂在洞顶的蝙蝠被火光一照,吓得满洞穴乱飞,被大伙挥舞着农具赶了出去。


    王瑛道:“先让人把这里面收拾收拾吧,收拾完再铺上席子休息一会儿。”


    陈喜立马招呼大伙收拾洞穴,人多收拾的也快,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整个岩洞都清扫了一遍。


    他们把蝙蝠粪推到前头的洞里,打算雨停了运下山往地里当肥料。


    牲口也都留在前面的洞里,不然乱拉乱尿气味太大。


    收拾干净陈伯把拿上来的席子铺好,大伙围坐在一起。


    王瑛把儿子从肩上抱下来,“冷不冷?”


    “不冷。”


    摸了摸他的小手热乎乎的,衣服也没湿,稍稍放下心来。


    李氏摸摸孙子的额头道:“元宝害怕吗?”


    “阿父和奶奶、姑奶、姑姑、舅舅……都在,元宝不怕。”小家伙把大伙都叫了一遍,逗得两位老人忍俊不禁,也冲淡了一些担忧。


    趁这功夫不少人准备再下山一趟,把家里的没来得及拿的东西再搬上来一些。


    陈伯也打算下去拿些粮,害怕人多带的这些粮不够用,王瑛叫住他小声道:“不用去拿,我身上都带着呢。”


    陈伯愣了一下,了然的点点头,他一直都知道自家郎君异于常人,只不过少爷和郎君不说他也不敢问,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王瑛让陈伯在前头支上锅,煮一大锅姜糖水给大伙驱寒。


    山洞里用水倒是方便,把木桶放在外面,不一会儿就接满了,点燃柴火煮上切了二斤姜片,煮了满满一大锅的姜汤。


    陈婶子先给自家主子打了完,然后招呼老若妇孺们过来盛烫,女人和孩子本就比男人体虚,这种时候最容易得病。


    等她们喝完第一锅,陈婶子又倒上水煮了第二锅,这回每个人都能喝上一碗。


    姜汤辛辣,喝完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珠。


    陈容有些担忧道:“这场雨不知道几时能停,县城那边不知下没下大雨,秋儿和曹坤他们有没有找避雨的地方。”


    李氏拍拍她的胳膊安慰道:“不用太担心,县城守着县衙呢,一有风吹草动官府肯定会让百姓去避险。”


    快到午时左右,下去拿东西的人去而复返,一进来大伙纷纷围上前去询问,“山下怎么样了?水多深了?”


    田大牛一边拧着衣服一边道:“我家住村西水已经摸过膝盖了,村东边最深的地方估计得及腰那么深。”


    陈喜一听脸色煞白,他们家就在村东边,估摸房子都被淹了,“早上走的时候还没这么多水,这么一上午的功夫水就这么大了?”


    “俺也不知道,这水好像突然涌过来的,一会儿的功夫就涨了起来。”


    王瑛听完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肯定是上游的河道决堤了,照这情形下去水只会越来越多!


    晌午村民们各自生了火做饭,因为干柴太少,有的是几家凑在一起做饭,有的干脆用开水泡干粮凑合一口。


    吃完饭又有不少人下山去搬东西,这么大的水粮食不搬上来,怕都得被泡烂了。


    陈大顺也跟着一起下了山,家里还有不少粮没带上,听说水淹了这么深,便想着回去搬一些上来。


    结果刚走到山脚下就被大水拦住了去路,原本路已经被水完全淹没,水里夹杂着浑浊的泥浆,分辨不出深浅。


    有人不安道:“咱还去吗?”


    陈大顺挽起裤腿试着朝里面走了一步,湍急的水流瞬间把他冲出去两三丈远!


    吓得他一把扯着旁边的树枝,连滚带爬的上了岸,“都别过去了,东西没有命值钱,咱们快回山上去吧!”


    几个人无功而返,带回来的消息让人心头一震。


    没想到竟真的发起大水了,也不知没走的那几户人家怎么样,会不会被大水冲走。


    有人已经在小声啜泣起来,地里的庄稼没了,家里的房子也被大水冲了,攒了这么多年的家当顷刻间都化为乌有。等这场大水褪去,不知该怎么生活下去。


    汉子们虽然没掉眼泪,但也纷纷叹气,水火无情遇上这样的天灾只能认倒霉,没有别的法子。


    陈喜清了清嗓子道:“大伙也别太难受,家虽没了好歹人都活着,若是没有东家领着咱们上山避难,这会儿多半家破人亡了!”


    大伙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多亏了东家料事如神,没想到真发了大水!”


    有年轻的哥儿抹着眼泪道:“早知道这么大的水,昨晚就该去李家庄跑一趟,让我爹娘们也上山去避雨。”


    “别说了,我家儿子嫁到隔壁村,也不知道有没有赶紧上山躲水。”


    两个庄子离着这么近,陈家庄被水淹了其他庄子肯定也得被淹,她们不免又哽咽起来。


    压抑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连城一片此起彼伏。


    哭出来也好,发生这么大的事若是憋在心里,肯定憋出病来。


    元宝有些害怕的窝在王瑛怀里,抓着他的衣服小声道:“阿父,她们为什么要哭啊?”


    王瑛叹了口气,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小脸,“遇上不好的事,心里难受。”


    到了傍晚,水流又上涨了一尺多,有专门的人在下头盯着,时时上来传信。


    “水已经没过房顶了,估摸着那几户没跟着上山的都被淹了……”


    大伙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并没有太震惊,下午眼泪已经哭干了,这会儿心情有些麻木。


    晚上煮了粥,王瑛喂着儿子喝了半碗,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煮鸡蛋,剥开给他吃。


    这次元宝没浪费,蛋清和蛋黄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第94章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雨依旧下个不停。


    山上夜晚并不安全,也不知下面的水到底会涨到多高。


    陈喜干脆把全村青壮的汉子们都召集到一起,六十多人分了三队,轮流负责守夜。


    一天的奔波和担忧让大伙都疲惫不已,有人已经躺下休息,鼾声此起彼伏。


    李氏和陈容上了年纪,虽然也觉得疲惫但却睡不着,二人心里都记挂着远方的孩子。


    王瑛把元宝哄睡着放在李氏怀里,“我出去方便一趟,娘你们早点睡。”


    “哎,去吧。”


    因为岩洞里的人比较多,吃喝拉撒很不方便,所以王瑛特让人在洞外搭了两个简易的如厕。


    男的去左边,女人和哥儿在右边,也不用担有味道,雨水一会儿就把排泄物都冲没了。


    王瑛其实是想去一趟试验田,在洞里面不方便,特意走到外面没人的地方溜了进去。


    试验田里阳光明媚,温度适宜,桌子上有一张新字条,应该是陈青岩今天刚留的。


    王瑛打开看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是说了一下府学的日常起居。提笔给陈青岩也留了张字条,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


    然后开始查看自己的储备粮食,如今系统格子里囤的麦子有三千三百斤,粟米一千七百多斤,如果上次不换经验的话估得一万多斤了。


    田里这茬麦子也快成熟了,全部收获完又能有三千斤左右,吃食上不用担心。


    进来之前他把家里的药全都装进试验田里,还没来得及规整,这些可都是救命的东西,万一生病了,想要找其他的药就难了。


    收拾的差不多王瑛赶紧出来,在洞口遇上守值的人,大伙见到王瑛都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见过东家。”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里面都是俺们的爹娘妻儿,这是应当做的。”


    王瑛点点头进了洞穴,里面鼾声已经响成一片。


    青芸和林穗也睡着了,李氏和陈容担心王瑛一直撑着没敢睡,见他回来了没一会也打起盹。


    王瑛扯了扯被子蜷缩在席子上合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阵骂声吵醒。


    “你他娘的□□刺痒就去外面拿石头磨磨,敢占老娘的便宜,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臭娘们你小点声,别给脸不要!”


    两人的吵声很快吧大伙都惊醒,有人举着火把照过去,原来是秦寡妇和宋大明打起来了。


    陈喜披着衣服走上前道:“咋回事?”


    秦寡妇道:“他趁着我睡着了,过来钻我被窝!”


    “放你娘的屁,俺啥时候钻你被窝了?”


    “那我这衣带是自己解开的?你个不要脸的王八羔子,欺负俺家里没男人,老娘跟你拼了!”秦寡妇说着抄起扁担朝他砸过来。


    宋大明仗着身强体壮,扯过她手里的扁担反敲回去,大伙赶紧拦住二人。


    王瑛了解前因后果起身走上前问宋大明,“你刚才在哪睡的?”


    宋大明咽了口唾沫,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有人开口道:“宋大明你刚才不是睡外面这吗?你行李都还在这呢。”


    秦寡妇啐了一口,“当着东家的面还敢撒谎,你胆子可真大!”


    宋大明见瞒不住,连忙跪地道:“俺啥都没干,就摸了她两把。”


    陈喜一听气的踢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里还装着那点事!东家你看这该怎么办……”


    “让他出去。”


    “啊?”宋大明愣住。


    “滚出去,不许在洞里待着!”


    “东家我错了,求东家开恩啊……”


    王瑛见他不走,抬手招呼几个汉子,“把他赶出去,不许再进来。”


    四五个人得了命令立马上前拽着他往外走,这人平日在村子就小偷小摸的,大伙就膈应他,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敢干这种事。


    宋大明吓坏了,外面这么大的雨,出去可就没命了。“东家饶命,饶了我吧!”


    陈喜也帮忙求饶:“东家,要不等雨停了再撵他出去,不然外头也没个避雨的地方……”


    “撵出去!”


    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将宋大明撵出了山洞,顺手把他的行礼也一同扔了出去。


    大伙没想到东家竟然一点都不留情面,不禁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怒了被撵出去。


    里面的人被这插曲吵醒便睡不着了,王瑛回到睡觉地方,李氏担忧道:“外头这么大的雨,把他撵出去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王瑛压低声音道:“这雨还不知得下多久能停,若不杀鸡儆猴这洞里怕得乱了套。咱们孤儿寡母只靠陈伯和墩子哪里顾得过来?倒时再想管就来不及了。”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不,不会吧……”平日看着大伙都很敬重他们,不会在这种时候乱起来吧。


    “谁知道呢,别去考验人性。”


    王瑛上辈子看过太多影视作品和书籍,知道人性根本经不起一点考验。


    眼下不缺吃穿大伙还能和谐共处,万一雨不停断了粮,饿急的人比野兽更可怕。


    *


    寅时左右天亮了,光线透过洞口照进里面,让漆黑的洞穴多了一点光。


    外面的雨势也小了一些,人们纷纷起身出去接水做饭。


    田大牛他们又下山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道:“咱们庄子已经变成一片河,房子都看不到尖了。”


    大伙一听不免又长吁短叹,“俺家去年刚盖的新房,足足花了十七贯,还想着给儿子娶亲用,如今白忙活一场。”


    “谁说不是呢,俺那房子盖了也没几年,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啥都没了。”


    陈喜吧嗒着焊烟道:“你们再惨还能有东家惨?那大院子盖得多漂亮,不是也一样没了嘛。”


    大伙不再说话,这场水患平等的毁坏了每一个人的家园。


    不一会粥饭熬好了,粟米的香味吹散了一些忧愁,大伙拿着碗筷开始盛饭吃饭。


    王瑛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悄悄掏出一个煮鸡蛋递给儿子。


    眼下也没什么能吃得,孩子太小不能缺了营养,临走时王瑛把库房的几十个鸡蛋全都煮熟了藏进试验田里,每天拿出几个给儿子吃。


    吃完早饭妇人夫郎们开始凑到一起聊天,东家长李家短的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李氏和陈容也念叨起陈青岩他们几个人,“也不知这仨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咱们这下了这么大的雨,莱州那边有没有下雨。”


    陈容道:“走了这么久也不知写封信回来。”


    王瑛突然想起这码事,晚上得嘱咐陈青岩写几封信寄回来,虽然两人天天都留字条,但婆母看不见心里肯定担忧坏了。


    辰时左右,洞口突然传来呵斥和吵嚷声,紧接着陈大顺跑进来道:“东家,爹,外头来了好多人,要进洞避雨!”


    王瑛一愣,立马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洞外站着三十多个汉子,这些人都是隔壁郑庄子上的村民,他们是为数不多逃上山的,村里大部分人都被洪水淹死了。


    有人上山打猎时,记得这边山上有个山洞,便想带着大伙寻找,因为雨势太大加上不熟悉地形,昨天找了半日愣是没找到。


    他们身上没带着干粮也没有雨具,又冷又饿时碰上被撵出洞穴的宋大明。


    本来宋大明都快没活路了,一见到这群人瞬间有了主意,“我知道那山洞在哪,我带你们去!不过找到洞穴后一定得带我进去!”


    为首的汉子叫郑群,有些不解道:“你既知道洞穴在哪,为何不进去避雨而是在外面待着?”


    “嗨,别提了!我这是让人给害的。”他颠倒是非,把昨晚的事说成寡妇勾引他不成,恼羞成怒说他欺负自己,结果东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撵了出去。


    郑群一听道:“放心吧,只要把我们带过去,肯定让你进来一起避雨!”


    宋大明便带着这伙人来到之前躲雨的山洞。


    守在洞口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进来,本来就不是一个村的,加上洞里全是老弱妇孺,万一进来生了事端怎么办?


    不多时王瑛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人群中的宋大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山洞在陈家村的山上,整个陈家庄都是我的,这洞自然也是我的,你们贸然闯入想要做什么?!”


    郑群走上前拱了拱手,“东家息怒,外头雨实在太大了,我们只是想进来避雨的。”


    陈喜道:“非是我们不让,这洞里已经住满了,实在装不下了。”


    宋大明道:“里面还有空地,咱们都进去都错错有余!”


    陈喜目光一冷,亏自己昨晚还帮他求情,这样吃里扒外的人理应大棒子打死才是!


    郑群一听,带着身后的兄弟又往前进了几步,眼看着就要进来了。


    陈喜怒道:“大顺,把汉子们都叫出来,我看谁敢在东家面前撒野!”


    陈大顺进去吆喝一声,不多时陈家庄老少爷们手里拿着锄头、搞头、镰刀全都走了出来,上百号人瞬间把郑群他们吓得后退出石洞门口。


    原以为这洞里就几十个人,他们仗着年青力壮想要抢占下来。


    没想到整个陈家庄的人都在里面,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群人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手里还有武器,真打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身后已经有人打起退堂鼓,“走吧走吧,再去找别的地方避雨。”


    宋大明见状焦急道:“不能走啊,这么好的地方别处可找不到了!”


    郑群瞥了他一眼,自己又不傻,陈家庄这么多人,自己拿命占下来吗?


    一行人掉头继续往山里走,宋大明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跺了跺脚只得跟着郑家庄的人一起离开。


    第95章


    这群人离开后大家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着半夜再悄悄摸过来。


    陈喜干脆让守值的汉子们分成两拨,一波三十多人,就算那些人摸过来,两边人数相差不多,能挡住对方也能及时把大家叫醒。


    回到山洞里,王瑛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刚才的情形属实有些吓人,如果当初他没叫上村里人一起上山避险,光他们一家人根本没办法阻挡其他人进来。


    自己和元宝可以暂时躲进试验田,但婆母和三姑她们怎么办?


    更别说青芸和林穗正当年的姑娘和小郎,指不定就被这些人糟蹋了。


    越想越是后怕,惊出了一身冷汗。


    见他进来李氏和陈容连忙上前询问,“外头怎么样了?”


    “来了伙人是隔壁郑家庄的,说村子被大水淹了,只有三十来个汉子逃出来了,想要进来避雨。”


    大伙一听忙拒绝道:“可不能让他们进来啊,谁知道这些人是好是坏,再说咱们带的粮也不多,万一他们饿极了想抢粮怎么办?”


    “是啊,还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呢,等雨停了估计家里的粮也被大水冲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大伙唉声叹气,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无比压抑。


    一阵刺耳的孩童哭声在洞穴里回荡。


    “秋霜啊,你家这娃娃怎么总哭啊?”


    被唤做秋霜的妇人急的直掉泪,“许是昨天淋了雨发了热,请张婶子帮忙揪了痧,这会儿又烧起来了。”


    孩子还小,只有七八个月大,趴在她怀里哭的撕心裂肺。


    秋霜怕打扰了大家伙,抱起孩子来回溜达,希望能把娃娃哄睡。


    村医闻声过来瞧了瞧,拿出银针帮孩子灸了几针,“出来的急,身上没带着药,这孩子染上伤寒了,看他能不能抗过去吧。”


    秋霜闻言低头垂泪,伸手摸着娃娃的小脸,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不知能不能留得住。


    王瑛想起试验田里还有一些治伤寒的药,是前阵子李氏身体不适特地去镇上开的,只吃了两剂。


    他起身出去了一趟,不一会揣着两包药进来,“我这有点四物汤,不知道能不能给孩子喝。”


    郎中一听连忙点头,“能啊,把药减量,一包分成五份熬汤服下去!”


    小妇人得了药激动地跪地磕头,“谢东家救我儿性命。”


    王瑛连忙把人扶起来,“快让人把药熬上给孩子喝下去吧。”


    “哎!”小妇人叫来丈夫帮忙熬药,没一会就把药熬好给孩子灌了下去,孩子喝了药发出一身汗,体温终于降了一些。


    王瑛想起自己的儿子,见他乖乖的依偎在李氏怀里小小的一团,看着可怜巴巴的。这几天既没有闹着出去,也没有淘气。


    王瑛走过来把儿子抱在自己腿上。


    “阿父,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我们想回家……”


    “快了,等雨停咱们就回去了。”


    王瑛抱紧儿子,可惜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家了。


    *


    这场雨一直到第四天早上才算停,天色虽然还阴沉,但外面已经没有雨点了。


    大伙排着队出来,站在洞外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毁掉家园的悲伤,一时间悲喜交加又哭又笑。


    “走吧,回去看看……”


    大伙互相搀扶着下了山,山下的洪水还没有完全褪去,原本的房屋和田地被污泥覆盖,根本看不出是原来生活的地方。


    陈喜仿佛突然老了十多岁,头发全都白了,拄着拐杖后背都有些佝偻。


    三十多年前他跟着父亲逃难过来,好不容易盖好房子,生儿育女稳定下来,一场大水让他又化为乌有。


    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人受不住打击,当场就昏了过去。


    大伙赶紧七手八脚的掐人中把人叫醒,顺着河边往前走了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能落脚的地方。


    前面倒是有块高一点的地方,结果踩上去直接陷到膝盖,赶紧把人拉上来不敢再试。


    “先回去吧,雨停了天就快晴起来了,把地晒干了咱们再过去。”


    大伙刚要走,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叫声。


    木头突然指着不远处飘着的木板道:“郎君,那是咱们家狸奴!是咱们家大橘啊!”


    王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大橘趴在木头上,在水面来回浮动。


    陈伯赶紧找了根细长的竹竿,将那木板拨过来,猫儿看见熟人激动的喵喵直叫。


    王瑛一把将大橘抱了起来,原本十多斤的大猫儿瘦得皮包骨,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熬下来的!


    “没事了,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平日里傲娇的猫儿虚弱是喵了两声,乖顺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雨停了大伙心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转晴,反而在看过山下的惨状后陷入新一轮的悲伤中。


    有几个年纪大的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回来就病倒了,村医挨着帮忙扎针,奈何这是心病扎多少针都不顶事。


    这样的压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深夜,突然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二婶子,你这是干嘛啊?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凄厉的叫声把大伙都吵醒了,在外头值夜的汉子们冲过去,赶紧把吊在树上的人抱了下来。


    老太太脖子嘞的通红,半晌才缓过气,她老泪纵横道:“救我干啥啊,我一个孤老太太无儿无女,如今连房地都没了……活着有啥意思。”


    王瑛跑出来,正好听见她的话,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人。如今见他们被生活逼迫的要寻死,心里别说什么滋味了。


    大伙把人扶进洞里,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过来安抚,“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老张婆子你可不能再想不开啊!”


    “就是就是,你要死了以后谁跟我吵架?”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说道。


    两人是住对门的冤家,自打成亲便开始吵,吵了几十年了,如今见她突然要吊脖子,心里也急的够呛,哪能就这么走了啊……


    王瑛知道村民都在担忧生计,得给他们个念想。


    他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大伙别着急,雨停了明后天咱们就能下山了,趁着月份还没过去,赶紧补种一茬粟米,今年不收租子,到年底大伙就都有吃得了!”


    夏季不能补种小麦,因为麦子必须经过低温春化和光照阶段才能发芽,夏季种小麦虽然也能长出来,但却只长苗不长穗子,种了也是白种。


    有人念叨,“哪来的种子啊……”


    “我给你们买,一家三十斤粟种!”


    大伙一听瞬间有了精神,“三十斤粟种?东家去哪里买?能买到吗?”


    李氏拉了拉王瑛的袖子,“阿瑛啊,咱们连个骡车都没有,怎么买啊……”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有人道:“那这几个月怎么办啊?咱们带的粮也坚持不到秋天呐……”


    陈喜握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啃树皮,挖草根,怎么着也能坚持下来,难道你们还想让东家管着吃喝不成?!”


    大伙不再抱怨,有了粮种就有希望,总归是有活下去的办法!


    *


    翌日一早,下山探查的汉子回来道:“水又褪了一尺多,西边有条小路已经能走人了,咱们下山去吗?”


    “下山!”


    大伙挑上行礼,扶着老人抱着孩子,排着长队缓缓的走下山去。


    跟昨天想比水位已经下降很多了,不少地方都露出残垣断壁,大伙按照记忆中的位置纷纷寻找自己的家,看看在泥沙下面还能不能找到些吃的用的。


    王瑛他们也回到别院,院墙已经没了大门倒是还在,光秃秃的立在原地看起来有点滑稽,房子也被水冲的七零八落。


    李氏一边走一边叹气,“也不知道镇上的宅子怎么样了,这么大的水怕是也得被淹。”


    王瑛道:“明日咱们就回去,先把这里收拾一下,看能不能找辆骡车。”上山的时候骡子一道牵上去了,没有车的话只能驮着东西走回去。


    元宝趴在王瑛的背上,看着熟悉的家变成不认识的模样,忍不住抹起眼泪。


    好不容易把元宝哄好,让他抱着大橘跟木头和春生坐在石头上等着,自己则跟陈伯和墩子进去翻东西。


    正房四堵墙都在,但屋顶没了,里面也被冲的不成样子,水落褪去留下的泥沙足有一尺多厚,踩在上面陷到脚腕根本走不动路。


    翻找了一圈还真把骡车找着了,只不过车辕断了,得找块木板修上,眼下没有趁手的工具,待会看看其他人有没有锤子锯子。


    仓房被水冲开了,里面的布匹全都没了,王瑛有些后悔,当初还不如一道放进试验田里。布虽然不值多少钱,但灾后想买都不好买。


    等这些东西从外地运过来,价格不知抬高多少倍。


    青芸和林穗在后院翻了半天,找到针线盒子和一块小铜镜,这些东西甭管有用没用全都拿上。


    大雨过后天空仿佛被冲刷干净,太阳亮得刺眼,快到晌午的时候外头站不住人,大伙只得找背阴的地方休息。


    中午依旧是一锅稀饭,一人喝了一碗,轮到木头和春生的时候,这俩孩子悄悄把碗里的米拨了出去,只喝米汤。


    王瑛看见道:“你们俩怎么不吃里面的粟米?”


    春生连忙摆手,“我们不饿,吃一点就饱了。”


    木头也跟着点头,“我们小吃得少,求郎君不要撵我们走……”


    “我何时说过要撵你们离开的?”


    春生和木头对视一眼,俩都是苦命的孩子,最懂看人脸色,特别是看到别院被水冲成这般后,心里便一直担忧着。万一家里的粮不够吃,郎君会不会把他们撵走……


    “吃吧,不差你们这一点口粮,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帮我看着元宝。”


    俩孩子这才放下心,一人舀了一勺粟米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第96章


    下午陈伯找来工具将骡车修上了。


    原本李氏想着今天就走,但王瑛怕路上泥泞陷了车轮,安抚她别着急再等等,太阳这么大很快就能把地面晒干实。


    晚上大伙在露天的屋里睡了个觉,王瑛苦中作乐得教儿子数星星。


    小家伙记性还挺好,一会的功夫就能从一数到十。


    数着数着孩子困了,王瑛把他放在婆母身边,自己起身出了屋子进了试验田。


    今日刚巧陈青岩也在里面,两人已经六七日没见过面了。


    乍一见面陈青岩吓了一跳,拉着王瑛的手上下打量,见他头发蓬乱,衣摆上也满是泥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你这身上怎么这般狼狈……”


    王瑛这才将洪水的事说了出来,“前几日不是连着下大雨吗,咱们这边发了大水。”


    “水大吗?家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也无用,平白跟着担心,家里人都没事,水已经褪下去了,就是把别院的房子都冲坏了,怕是不能住人了。”


    陈青岩急的来回踱步,“房子都冲坏了,这么大的水你们怎么会没事?阿瑛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我见雨势太大,提前两天就带着村民去了山上避险,后山有个大岩洞,大伙在里面待着四五日,今天水落下去才回来的。”


    陈青岩悬着的心落了地,看着王瑛脸色苍白忍不住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这些天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有点害怕,在山上的时候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期间还有别的村的人过来想要抢岩洞的。幸好咱们村人多,把他们吓跑了。”


    陈青岩心也是后怕的不行,他读过许多书,知道这种时候最容易发生动荡,阿瑛带着孩子和娘亲真的很不容易。


    “还好都过去了。”


    陈青岩吻了吻他眉头,“要不我回去一趟吧,不见你们一面我心里放心不下。”


    “莱州离着这边那么远,等你回来家里早都收拾完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安生在府学念书吧。”


    “可是……”


    “别想那么多,家里有我呢。”


    陈青岩抱紧王瑛,有时觉得阿瑛真的比男子都厉害,自己除了会读几本书,写几句酸诗事事都不如他,如果没有阿瑛在,自己寸步难行。


    “你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们,记得给家里写信,娘和三姑前几日还念叨来着,说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写信回来,两人十分担忧。”


    陈青岩也把这事忘了,“行,等我回去就写信寄回去,家里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两人待了一会儿各自去,王瑛出来的时候刚巧撞上李氏,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半晌。


    “娘……”


    李氏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阿瑛,你刚才去哪了,怎么一下子突然出现,快把我吓死了……”


    王瑛也没想到李氏会突然出现,看来这事瞒不住了,只得拉着她坐下,将实验田的事告诉了她。


    得知儿子也能进那个试验田里,李氏惊讶不已,“你们刚才见了面?”


    王瑛点头,“我把家里的情况跟他说了一声,发了这么大的水,消息很快会传到莱州,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担忧,还不如直接告诉他。”


    “那你冬天卖的蔬菜是不是……”之前王瑛说菜是在庄子上种的,可暖泉边种那点菜根本就不够卖,只是那会儿李氏没想太多,如今终于明白过来。


    “是,都是在试验田里种的,还有水果粮食,之前一直没敢告诉您,怕您把我当成精怪。”


    李氏拍着他的手道:“傻孩子,你都来了这么久,娘把你当成亲儿一般怎么会当成精怪?”


    “不过这事你千万别跟外人说,连你弟弟妹妹也不可以,知道吗?如今青芸和青松没成家,等他们成了亲就未必跟你们一条心了。”


    王瑛心里动容,知道婆母是真心对他好,“我知道。”


    李氏突然想起之前元宝突然消失的事,“是不是元宝也能进去?”


    王瑛失笑道:“对,前阵子他自己跑进去把大伙吓了一跳。”


    “如此倒也好,他们爷俩能常常见面,省的元宝把他爹都忘了,只是……不知我能不能进去看青岩一眼?”


    王瑛摇摇头,“别人进不去,试验田只能带死物不能带活物,之前我带了一只蛐蛐进去,结果蛐蛐被莫名的力量压扁,之后再也不敢尝试了。”


    李氏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


    *


    翌日一早,一行人赶着骡车朝镇上走去。


    因为路都被洪水冲毁了,陈伯只能凭着记忆往回走。


    中途碰上些幸存下来的人,大伙神情麻木的看着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想来抢车,吓得陈伯拎着鞭子呵斥才把人吓跑。


    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镇上,刚进镇子就见路边趴着几个人,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陈伯怕有诈不敢下车,吆喝了几声也不见那些人离开,便壮着胆子用棍子去敲了敲,结果这一敲不要紧,那人身上的皮肉都凹了下去,竟是死人!


    车上的人吓得尖叫一声,王瑛赶紧捂住元宝的眼睛,陈伯半晌才缓过神将两具尸体挪开,赶着车继续往家走。


    一路上到处能见到被淹死的人,有的已经泡烂了,有的呈巨人观,还有的天气一热生了蛆虫看一眼能做几宿噩梦。


    王瑛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镇上也不比庄子上好多少……


    回到家发现大门大开,门房林仔不知在哪,院子里满是淤泥和杂物,还有几只不知从哪冲过来的死鸡死狗,都已经发臭了。


    进了中庭,正房竟然塌了一半!里面的家具七零八落,没一件是好的


    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青芸和连忙扶住她,“娘!”


    尽管心里早有预料,可看着自己生活的半辈子的房子毁为一旦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她还记得自己刚入门时,贤哥带着她在院子里玩闹,记得刚生青岩时,两人在院子里教他蹒跚学步,记得相公去世时漫天的纸钱……


    不管好的坏的,这里承载了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残垣断壁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


    陈容也哭红了眼睛,她从小在这长大,虽然嫁了人可这里始终有属于她的屋子,那是爹娘留给她的,如今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大伙哭了半晌才止住悲伤,赶紧寻人,走的时候家里留了好几个下人,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的。


    前后院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王瑛安抚自己,没见到尸体就好,没见到尸体人就还有活着的可能,兴许去哪避险去了。


    眼见这正院的房子没法住了,一时半刻收拾不好,只能在后面挑拣了几间还算完整的房子暂时居住。


    王瑛环视一周道:“不用着急收拾屋子,把大门先修好了,这城中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人,就怕人趁机作恶抢夺粮食,咱们提前防备好了。”


    陈伯一听立马和墩子去修起大门。


    其他人则将屋里的淤泥清理出来,合力将床榻搬到外面晾晒干。


    陈容和李氏褪去繁琐的外裙,挽起头发随便套了件短打跟着一起忙活。


    二人虽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却都不是矫情的人,并没有就此自怨自艾,而是带着孩子们赶紧收拾起来。


    木头和春生则守在元宝身边,带着他跟小猫小狗一起玩。


    大橘和旺旺都带回来了,不然留在村子里指不定就被人吃了。


    大门修补好后从里面插上,墩子在外头试着撞了几下没撞开,陈伯这才放心。


    趁着大伙忙碌的时候,王瑛独自去了最里面的一间仓库转了一圈。


    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水泡的不成样子,但上头还有一层隔板是干的,刚好可以把试验田里的粟米放在上头,假装没被淹。


    明日让墩子回庄子一趟,派人过来取粮种,赶紧把这一茬粮种下去,别耽误了时节。


    天色渐晚,孩子们都饿了,陈婶子赶忙生火做饭。


    一大锅米粥配着一点咸菜,大伙吃得有滋有味,回到家就安心了,不论如何总比在山洞里强许多。


    晚上木头和春生跟着陈伯他们睡在前头的倒座房里。


    王瑛他们一家人则挤在后院的两间屋,王瑛带着元宝睡一张床,李氏和闺女睡一起,陈容带着林穗睡。


    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呵斥声吵醒,王瑛连忙披上衣服起身,走到半路返回去抄起外头放着的菜刀。


    陈伯和墩子正在怒骂外面敲门的人,“滚一边去,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竟敢过来撒野!”


    “大老爷您行行好,孩子实在饿的不行了,给口吃得吧!”


    “去去去,我们自己都没吃食,再不走我可打人了!”


    外面仍旧不甘心的撞门,这伙人是镇上有名的泼皮流氓,水灾幸存下来。七八个人拉帮结派成了一股小势力,挨家挨户的搜刮粮食和金银和钱财。


    陈家本来都被他们搜过一遍,库房里能搬的东西也都搬空了。


    结果今天突然见他们家的大门修上了,准是回来人了,这伙人不免蠢蠢欲动又想过来搜刮一番。


    眼见大门被他们撞的摇摇欲坠,陈伯和墩子焦急万分,两人都做好了豁出命把这群人挡住的决心。


    王瑛见状握紧手中的菜刀,趴在门缝往外看,趁着人往前撞的时一刀挥了出去,正好砍在那人的肩膀上。


    “唉哟!”这人大喊一声向后退去,捂着肩膀疼得直骂娘。


    王瑛怒骂道:“这么大的水没把你们淹死,看老子剁不剁死你!”


    外面的人被他这般狠厉吓到,几个人骂骂咧咧的离开。


    第97章


    莱州府学。


    今日是每个月的休沐日,大清早粱安就赶着马车在府学外等候三人。


    见他们背着书箱走出来连忙摆手,“三位少爷,这边!”


    陈青淮和陈青松高兴的跑了过去,唯有陈青岩脸色凝重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自打知道家中遭遇水灾后,他的心里便时刻担忧着,为了不让弟弟们跟着一起担忧,这件事便没告诉二人。


    上了车后,二人叽叽咋咋的讨论回去吃什么。


    “可算不用再吃鱼了,这阵子吃鱼吃得我都想吐。”


    陈青淮也猛点头,“晚上咱们吃□□,我知道有一家叫花鸡做的特别好吃!”


    粱安道:“淮公子说的是四婶叫花鸡/吧?”


    “对对对,安叔你带我们去吗?”


    “不用去,老爷已经给你们买回来了,到家就能吃着。”


    陈青淮和陈青松高兴的抚掌,恨不得立马飞回家去尝尝味道。


    只有陈青岩依旧沉着脸,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陈青松见状凑到他身边小声道:“大哥,你有心事吗?”


    “啊?没,没有,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师给咱们买了叫花鸡。”


    “哦。”陈青岩强扯出一抹笑,“那回去可得好好尝尝。”


    行了半刻钟马车到了粱家门口,大伙依次下了车,见门外还停着一辆车,家中似乎有人来拜访。


    进了院子果然见粱伯卿正在与人谈话,刚巧也聊得差不多了,那人起身拱了拱手离开。


    粱伯卿招手叫三人进屋,“回来啦。”


    “见过师父。”


    “先去沐浴更衣吧,待会考考你们这几日在府学里学的怎么样。”


    “好。”三人规规矩矩的行礼退下。


    走到门口被粱老突然开口,“青岩,你先等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陈青岩转身回来,粱伯卿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过来坐下,我同你说件事,你别激动。”


    陈青岩心里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深吸一口气道:“师父请讲。”


    “冀州送来急信,说前段时间连日的大雨导致黄河决堤,冀州十三县受灾严重,其中就有龙泉县……”


    尽管陈青岩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可从师父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浑身一震,禁不住红了眼眶。


    黄河决堤……那家里岂不是被冲的什么都不剩了……


    “你先别急,我已经给冀州的老友写了信,王同知手底下有人,希望能帮忙过去看看,若是人没事就接到冀州安置,若是……若是……”


    粱老说不下去了,别过头拿袖子按住眼睛。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啊?


    老天爷不开眼呐!


    王瑛多好的孩子,还有小孙孙元宝,那么古灵精怪的小宝贝,他都没稀罕够……


    长时间的相处,粱伯卿早把他们都当成一家人,老爷子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恸哭起来。


    陈青岩连忙安抚他,“师父别伤心,家里肯定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那么大的水,冀州知府都被贬了,听说司水监的官员直接被淹死了,不然免不得被抄家灭族!”


    “这场洪灾虽是天灾却也算人祸,黄河河堤竟四年都没有加固过,朝廷拨了银饷全都被那些贪官污吏一层层剥空,一文都没用在修建堤坝上!


    可怜那些无辜的百姓因此受难,听说离着最近的几个县十户九空……”


    陈青岩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若无事徒弟先下去了。”


    “你不打算回去看看?”


    陈青岩摇头,“不了,我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结果,如今只能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待我考中举人入仕为官才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粱伯卿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半晌才叹了口气,“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好孩子去吧……”


    *


    话说回来。


    砸门那伙人被王瑛吓走后,大家并没有掉以轻心,陈伯和墩子赶紧找东西加固大门,防止这伙人再过来。


    这一宿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都没敢合眼。


    一直到第二天丑时,还没大亮墩子就赶着骡车回了庄子。


    他回去不光是让大伙来取粮种,也为了找几个人帮忙守院子,免得再遇上昨天的情况。


    墩子一走陈伯赶紧又把大门插严实,透过旁边的角门小窗时刻盯着外头,偶尔见一两个路人经过紧张的直冒汗。


    大概昨晚王瑛那一下子把对方吓得不轻,一上午都没人再敢过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陈婶子照例生火做饭,结果饭刚熟砸门声便又响了起来。


    外面几个人吵吵嚷嚷道:“没错,就是这家做的饭,我闻到粟米香味了!”


    “他娘的,怪不得昨晚死都不肯开门,肯定是家里藏着粮食,把门砸开抢了!”


    陈伯吓得一哆嗦,连忙抄起旁边的棍子道:“狗崽子们,这是鄯州州牧陈靖的家,你们敢抢怕你们没命花!”


    外面静乐一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狗屁州牧,人都要活不下去了还管你是谁家,给我砸!”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这伙人不用身子撞了,而是找了一根粗木头,几个人合力抱着撞门。


    “咚!咚!咚!”剧烈的撞击声仿佛敲在人们的心底。


    王瑛拉着李氏和陈容道:“娘,你和三姑带着弟弟妹妹抱着元宝躲到后面的柴房去,若是前头门破了就从排水洞钻出去!”


    “不行,我们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阿瑛……”


    王瑛在李氏身边耳语几句,李氏听完慌乱的点点头,抱起元宝拉着其他人朝后头跑去。


    前头陈伯还在苦苦支撑,王瑛握着菜刀走过去,紧张的手里全都是汗,走到陈伯身边低声道:“待会如果他们把门撞开,您老就跑出去,什么都不用管。”


    “郎君你……”


    “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办法藏身。”


    陈伯跺了跺脚,“欸!”


    眼看着木门一点点被撞烂,“砰!”木头直接把大门顶出了一大洞来。


    有人透过洞口朝里面看,刚巧跟王瑛对视上。


    “呦呵,竟然是个俊俏的哥儿!待会进去这个归我,别的东西你们拿走!”


    那些人说着脏污下流的话,王瑛脸色越发难看,只盼着能多拖延一段时间,墩子他们能早点回来。


    就在大门即将散架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哒哒的骡车声,墩子甩着鞭子大喊道:“何人在东家门前放肆!”


    还不等骡车停稳,七八个汉子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拿着棍棒铁锹,朝那几个人追打过去!


    对方仗着人数差不多也没跑,摩拳擦掌想要较量较量。


    结果却低估了农家汉子的体力,加上这场洪水把家里的田地房屋都冲毁了,大伙心里都压着一股火呢,如今有可以出气的对象怎么可能放过。


    不过半刻钟就把对方打的人仰马翻,四下逃串。


    王瑛叫住还要继续追的人,“别追了,回来吧!”


    陈大顺吐了口唾沫,揉了揉脖子,刚才挨了一棍子这会儿才察觉到疼,“东家,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就来了这么几个人?”


    “后头还有呢,墩子哥说东家这边有人砸门,我们几个坐车先过来了,其余的人走得慢下午才能到。”


    一夜未眠加上殚精竭尽让人王瑛脸色有些难看,危险解除他赶紧去后院叫出婆母她们。


    其他人不比他强多少,特别是李氏,从前养尊处优的妇人如今穿着灰突突的旧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用布巾随意包裹住,丝毫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


    看见庄子上的人来了,大伙就都放心了。


    “陈婶,去煮锅粥。”


    “哎。”


    半个时辰后另一波人也来了,十多个汉子一路小跑到大门口才停下。


    见其他人正在修补大门,他们也上前帮忙,不多时就将两扇大门都重新钉好,比之前更牢固。


    “大顺,过来。”


    “哎。”


    王瑛带着他去了后面那间柴房,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十八袋粟米。


    陈大顺瞪大眼睛,“这,这是……”


    “这是之前囤在家里的粮,恰巧没被冲走,待会儿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庄子上的百姓发下去,让他们赶紧种下去。”


    这场洪水也并非全无是处,冲下来的淤泥肥沃,至少保庄子上的田地三年丰收。


    陈大顺激动到无语言表,跪地砰砰砰给王瑛磕了仨头。


    “如此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为东家效力一辈子!”


    “起来吧,待会儿粥煮好了你们带着粮食先回去,留下七八个人帮忙收拾院子就行。”


    “哎!”陈大顺赶紧跑去叫人帮忙搬粮。


    大伙看见这些粟米也红了眼眶,这可是救命东西啊!有了这些粟米他们熬上几个月,到秋天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大伙七手八脚的往骡车上搬粮食,庄子上一共来了十七个汉子,留下七人家中有兄弟的,其余人赶着车回了庄子,等明日一早再把骡车送回来。


    留下的这七人里有王瑛熟悉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叫田大牛的就是在山上避难时主动来回探查的小子。


    他个子挺高长相憨厚,笑起来只见牙不见眼,因为家里兄弟多,爹娘也都健在,所以便主动过来了。


    “大牛,待会你带着他们把偏房收拾出来,自己找地方休息,晚上守值。”


    “是!”


    田大牛带着其余六个汉子开始收拾院子,先将正院的淤泥都铲了出去,终于算是见着地上的石砖了。


    正房坍塌的地方没办弄,里面的用的都是一尺多粗的老榆木,现在根本买不到,只能先这么放着,看看以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木头再重修起来。


    几个汉子把前院的偏房收拾出来,补了屋顶便住下了。


    因为男女有别,陈伯便将前院和后院额外钉了个门,平日这些人不许去后院。


    农村汉子们老实巴交,陈伯不让进他们便不敢乱走,七个人分成两组,一伙白天收拾屋子院子,另外几个人晚上负责守夜,防止有歹人进来。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第五天早上,大门突然再次被敲响。


    第98章


    因为有过之前的经历,陈伯一听见敲门声就条件反射的拿起武器,紧张的问道:“谁啊?”


    “官差,过来统计一下镇上活着的百姓。”


    陈伯透过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见这二人果然穿着官差衣服,“二位官爷稍等,我去叫我们郎君来。”


    不多时王瑛从后院过来,也趴着门缝看了一下,来的竟还是熟人,正是之前帮过他的黄三。


    他让其他人都进屋等着,自己打开大门道:“三爷?您还好吧!”


    黄三见到王瑛也是一愣,没想到他竟还活着,拱拱手道:“劳王掌柜的记挂,还好。”


    王瑛点点头,不过看他蜡黄的脸色和满脸胡子,不像是还好的模样。


    黄家十多口人,有一多半都在这次水灾中丧命,只剩下他和两个孩子活着。


    活着就得干活,县里来了人,命他们将整个镇上幸存的人数统计出来,一大早就跑出来了。


    黄三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将陈家幸存的人姓名、性别、年纪一一登入上。


    “你家倒是没遭多大损失。”


    “房子都塌了,如今也是凑合着住着。下雨那几日恰巧我们在庄子上,发了大水逃到山上才躲过一劫。”


    黄三突然压低声问,“王掌柜你家里还有粮吗?”


    “有一点,不过也不多了,家里这么多人估摸着也吃不了几日,朝廷的救灾粮什么时候能发下来?”


    黄三顿了顿,“等着吧,你们可把粮藏好了,若是有人叫门千万别开,镇上的人都快饿疯了……”


    王瑛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应下。


    等人走后立马让陈伯带着大伙将大门又加固了一遍,院墙四周也仔细检查一通,哪里有破败的地方及时修补好,以免有人爬进来。


    清水镇原先有人口一千七百余人,这场洪水过后活下来的不足三百人,可以说是十户九空十分惨烈。


    统计完人数,黄三又组织汉子们出来清理街上的尸体。


    街上随处可见被洪水淹死的人,这么热的天气,尸体晒两天就烂得不成样子,整座城镇都充斥着一股腐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清理到第三日开始有人陆续染上疫病,刚开始是身上起小疹子刺痒难耐,几天后小疹子溃烂成一片钻心的疼。


    最可怕的是这疫病还传染,一人沾上全家人都跟着遭殃。


    城中缺医少药根本没人能治,眼见着活人生生烂死,没人再敢出门,各个将门口封得严严实实。


    幸好王瑛没把田大牛他们登记上去这才逃过一劫。


    忙碌了一天的黄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敲了几声门,不一会儿俩孩子将大门打开。


    “爹你回来了,有吃的吗?我和阿弟快饿死了……”


    黄三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小袋子发霉的粟米,“洗干净了煮点粥喝罢。”


    “哎!”兄弟俩接过米高兴的去生火做饭。


    黄三蹲坐在台阶上,感觉浑身乏力,自打前几日接触了那些得病的人后,就觉得身体舒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染上这病了。


    他转头看着两个半大的儿子,如果自己死了不知他们该怎么活下去……


    后背一阵钻心的刺痒,他伸手挠了几把,突然挠下一块溃烂的皮肉!


    黄三吓得大惊失色,紧接着失声痛哭起来,他不想死啊,儿子还没成人,他还没长白发怎么……怎么就要死了……


    俩孩子听见父亲的哭声吓了一跳,连忙围过来,“爹,你怎么哭了?”


    “离我远点,吃完这顿饭你们就走吧!”


    大儿子黄百贯道:“爹,为何要赶我们走?可是我跟弟弟哪里做的不对?”


    “爹养不起你们了。”


    小儿子黄千贯嗫喏道:“我和哥哥不吃了……爹爹别撵我们走。”


    黄三心里一阵抽痛,可没法子,儿子跟在他身边早晚也得染上这该死的病,他拿起地上的竹竿朝哥俩挥去,“滚,滚出去!”


    “爹啊……”俩孩子跪在地上抱头痛哭。“您不能撵我们走啊,我们已经没有爷奶和娘亲了,不能再没爹了啊!”


    黄三也跟着一起哭,只能把真相说出来,“爹染上疫病了,这病活不了多久,与其留在我身边不如出去找条活路。”


    俩孩子哭着摇头,“我们不走,留下来陪着爹。”


    “别犯傻!百贯,你是大哥你领着弟弟走,就去……去城东姓陈的那户人家,他家门口挂着纸灯笼一看便知。”


    黄三缓了口气继续道:“到了陈家你们报出我的名字,跪在门口求他们给条生路。王掌柜是个和善人,他若能救你们自然会留下,若是不开门你们就自己找活路去吧……”


    俩孩子还是不肯走,黄三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跪下,“算爹求你们了行不行?别让我断了香火,日后连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黄千贯拉着弟弟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擦了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爹,我跟弟弟走了……”


    黄三看着兄弟俩离开,这才破涕为笑,转身进了屋里。


    太累了,自从这场洪水开始他每日担惊受怕。亲眼看着爹娘、娘子、兄弟们死在自己眼前,那种无力感让他疲惫到无法呼吸,现在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盖上被子一觉睡了过去,再也没能醒过来……


    且说另一边黄家俩孩子一路找到陈家门口,报出父亲的名字后便跪在地上等着。


    陈伯把这件事告诉了王瑛,“那俩孩子年岁不大,大的十一二岁,小的跟木头差不多。”


    王瑛有些犹豫,多养几个人倒是无所谓,试验田里的粮够吃,就怕这二人身上也沾染上疫病,进来再传染给其他人。


    “先让他们在隔壁院子住下,这几天把吃食从门缝递过去,别跟他们接触。”


    隔壁人家已经空了,不知是死了还是投奔亲族,院子里能用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只剩下几间空屋子。


    陈伯转述给两个孩子,这二人倒也听话,去了隔壁废弃的屋子里住下。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场灾什么时候能结束,好不容易不发水了又开始发起疫病,吓得人心惶惶。”


    王瑛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灾疫本就相连,不过镇上死的人太多,这疫病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没活人了怎么传染?


    陈容把改好的小衣服抖了抖递给王瑛,“待会儿给元宝换上试试,眼下吃穿都紧张,大人凑合点没事,不能苦了孩子。”


    李氏拍了拍陈容的胳膊,“还是他姑奶奶心疼孩子,也不知道秋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林秋陈容就忍不住掉眼泪,看见元宝就想起自己的小外孙,后悔自己这么早回来,没留在县城多陪陪他们。


    王瑛安抚道:“弟夫是个有本事的汉子,肯定能护秋弟和小麦周全,三姑千万别忧心难过,兴许过阵子他们就来了。”


    “但愿吧……”


    *


    许是母子连心,远在县城的林秋这会儿也惦记着娘亲。


    县城里虽然也发了大水,但有护城墙在,城中受损并不算严重,除了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被泡塌外,其他的人家都还好。


    水漫过来的时候,曹坤将木板横在房梁上,把家里的粮食被褥放在上面,林秋和儿子也在上面住了几日,等水褪下去后一家人又继续同往常一样生活。


    几天后曹坤才从脚行那边得知,清水县受灾严重,十户九空。


    林秋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晕了过去。


    曹坤吓了一跳,一边掐人中一边喊他的名字,半晌才把人叫醒。


    旁边的小麦也吓得哇哇直哭,林秋迷迷糊糊抱起儿子,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得回去寻我娘和弟弟。”


    曹坤连忙拉住他道:“阿秋,你别着急,咱们去也不能走着去啊,等我出门借辆马车,马车跑得快有两三日就到了,你先在家里收拾东西。”


    “哎!”林秋这才有了主心骨,赶紧收拾包裹。


    曹坤出了家门先去老房那边跟娘亲说了一声。


    曹母一听忙道:“那快去吧,多带点粮食去,那边糟了大难肯定没东西吃!”


    “您自己在家注意身体。”


    “放心吧,我有慧娘在身边伺候不用担心。”


    曹坤直接去了脚行,眼下因为水涝闹的脚行得没什么生意做,跟大当家借了匹马回了家。


    林秋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衣服各带了四五套薄的厚的都有,吃食带了两百多斤粟米,翌日一大早夫夫二人带着孩子朝镇上走去。


    刚出城就被城外的惨状吓了一跳,只见城墙根上密密麻麻的堆了成百上千具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成白骨,有的还有皮肉,上面布满了苍蝇和蛆虫,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这些尸首都是被大水从附近镇上庄子里冲过来的,被城墙拦住便堆积下来。


    林秋看了一眼就止不住吐起来,曹坤也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看来外头远比他想象中更难。


    这一路走走停停,期间好几次差点被人拦车抢粮。


    曹坤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从马车上抽出大砍刀,不等他出手就把人吓得跑得老远。


    越靠近清水镇,情况就越糟糕,路上的房屋几乎看不见一座完整的,就连驿站都被大水冲塌了。


    林秋的心沉到了谷底,也许娘亲和大伯母她们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曹坤也是一股急火生了满嘴燎泡,喝口水都疼。


    只有小麦年幼不知悲伤,每日吃饱了睡,睡醒了继续吃,在第三天早上终于抵达了清水镇。


    第99章


    马车进了镇上,只剩下一个字——静。


    整个镇子安静的吓人,往日人声嘈杂的大街连人影都看不见。


    走了到东街时,离老远见路边坐着一个人,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曹坤吆喝了一声,“哎,那位兄弟打听一下镇上陈家人还好吗?”


    那人没有反应,等了半晌突然张开嘴,曹坤以为他要说话,结果从嘴里爬出一只硕大的老鼠。


    “欸!”吓得曹坤大喊一声,甩着马鞭赶紧离开。


    林秋坐在马车上抱着儿子吓得浑身发抖,都不敢往外张望,生怕一抬头就看见一具尸首。


    从进镇开始一直到陈家,短短的一段路仿佛比整条路都漫长,终于到了陈家门口。


    曹坤看着紧闭的大门,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敲了敲门。


    他想着如果没人开门,直接带着林秋原路返回,怕他进去承受不住亲人离世的悲痛。


    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声音,曹坤转身刚要走突然听到有人问:“是谁啊?”


    曹坤愣住,连忙回头道:“我是这家的甥婿,请问我岳母和伯母他们还好吗?”


    陈伯看清来人后激动道:“是表少爷来了吗?”


    车上的林秋连忙掀开车帘道:“陈伯,是我来了,我娘和穗儿他们还好吗?”


    “好,都好,你们先等会我去叫人过来。”


    不多时王瑛从后院出来了,先阻止了陈伯开大门,“曹坤,你们这一路没碰地上的死人吧?”


    “没有,躲着走来还来不及呢,咋会去碰他们。”


    “活人有没有遇见?”


    曹坤道:“半路上遇见几个要劫车的,被我拿刀吓跑了,再就没见到别人。”


    王瑛松了口气,让陈伯将大门打开让他们进来。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曹坤把马车停稳了询问道。


    “前几日城中发了疫病,死了好些人,如今不知还有多少活人。”


    王瑛招呼大牛他们把艾草拿过来,给三人依次熏了艾,更换完衣服才回到后院。


    亲人乍一见面都红了眼眶,林穗抱着大哥呜呜的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林秋心疼的抱住弟弟,陈容立马从他怀里接过外孙,激动的亲了又亲,“真没想到你们能过来,小麦还记不记得外婆?”


    小麦八个多月了,长了四颗小乳牙,啃着拳头也不认生,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的人。


    李氏还是第一次见小麦,摸摸孩子的小脸道:“这孩子真俊,长相随了林秋!”


    进了屋大伙开始聊了起来,林秋道:“没想到这场水发的这么大,来的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死人,路两旁都没什么全乎的房子了,还担心你们,怕……”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容鼻子一酸也掉了眼泪,“发大水那几日刚巧我们都在庄子上,瑛儿见雨势太大便带着全村的人上山避险,可巧当天下午就发了大水,我们也躲过了一劫。”


    王瑛道:“县城怎么样?水大不大?”


    曹坤道:“县城还好,有护城墙挡着水都从旁边流走了,城内的水不算大淹了几日就退了,我娘住的老房那边地势高,水刚没漫过膝盖,我们新房这边地势低在房顶搭了板子,睡了几宿水就退下去了。”


    王瑛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看来还得去大城市居住才行,若是在县城,遇上这样的天灾家里的房子也不会被冲垮。


    “你们这几日吃食还够吗?我们来的路上碰上好几伙想要抢粮的。”


    李氏道:“吃食不用担心,库房里之前存放的粮有没被水泡的,再吃几个月也够用。”


    林秋放下心来,“如今县城的粮价高的吓人,我走的时候原本还想多带点粮过来,结果去粮铺一打听,一斗米三百文,还不许买太多,一次最多只能买两斗。”


    王瑛听着这个消息不免心中一动,试验田里的麦子刚收完,如今屯了六千多斤麦子,不过这种灾难财他不会发,眼下能保住自己身边的人就好了。


    “这么大的水患,朝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兴许过段时间就派人来赈灾了。”


    李氏叹了口气,“但愿吧。”


    如今一家人都聚齐了也没什么担心的了,晚上陈婶子蒸了一大锅糖包子,这糖还是之前上山时拿上去的。


    大伙坐在院中啃着糖包子,看着天上的月色,心情格外舒畅。


    小麦躺在摇篮里睡着了,元宝也困得一个劲儿点头,王瑛把孩子抱进屋里,大人们继续闲聊。


    “表嫂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这镇上没什么人,住着也不是个事。”


    王瑛道:“暂时还没想好,实在不行过几日跟你们一起去县里。”


    “那感情好!”林秋高兴道:“到了县城也有落脚的地方,安置妥当了再买房子。眼下县城的房价不算贵,听说北街那边一套三进的大院子才六百贯。”


    陈容咋舌,“六百贯还便宜啊?”


    林秋点头,“之前一千多贯呢,这场水灾闹得不少富贵人家都搬走了,没钱的买不起,有钱的都去其他地方安家落户,所以才降了价。”


    六百多贯倒是真买得起,不过王瑛更想去冀州府发展,明年县试之后陈青岩他们就得去州府参加府试和乡试,与其来回奔波不如一步到位。


    但是镇上离冀州府太远了,没有人引路怕是去不成,谁知道半路上会不会遇上劫匪,不如先去县城安置下来再说。


    待了三日,大伙收拾了家里的东西准备去县城。


    墩子因为有妻儿在庄子上,王瑛没让他跟着,其余的汉子也让他们一起回去,结果只有四人回去,剩下的三人都不愿意走。


    田大牛道:“俺娘说了,东家救了大伙,让俺给东家当牛做马报答您。”


    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之前总在王瑛这进冰棍的马钱子,和一个叫陈方的年轻人。


    马钱子道:“爹娘都没了,我跟着哥哥嫂子也是添累赘,东家若不嫌弃给口饭吃,我愿侍奉在东家身边。”


    陈方道:“俺也是!”


    路上人多也好有个照应,王瑛索性就把三个人都收留了下来。


    明日一走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大伙都有些不舍。


    王瑛抱着儿子围着前院后院转了好几圈,似乎想让孩子记住这里,不过元宝还不到两周岁,眼下记住过几年也忘干净了。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挑拣了一些旧物放进试验田里当做纪念。


    翌日一早,大伙赶着两辆车出了大门,陈伯将门栓仔仔细细的插好,偷偷抹了两把眼泪。


    他在这伺候了一辈子,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


    因为跟着的人比较多,除了妇人和孩子能坐在车上,其余人都在车后面行走,速度慢了许多。


    马车刚出镇就遇上一队官兵,大伙赶紧靠边停下让路。


    结果这队官兵突然停下,为首的官差拉住缰绳道:“前头可是清水镇?”


    曹坤赶紧上前答话,“是的,前面就是清水镇,草民们刚从镇里出来。”


    官兵握着鞭道:“我跟你打听个人家,你可认识城中有户姓陈的,鄯州州牧陈靖陈大人的家?”


    曹坤愣了一下,“知,知道,这车上就是陈大人的亲族。”


    王瑛他们也没想到这伙官兵是专门来找他们的,匆忙的从车上下来。


    为首的官差姓姜,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道:“我受冀州同知王大人所托,特地过来接诸位去冀州安置的。”


    王瑛和婆母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认得什么王大人啊?


    姜聪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二人,王瑛展开一看鼻子登时就酸了,这是粱老写的信,上面恳求老友帮忙寻找亲人,上面还借用了陈靖的名头,所以姜聪才会道出四叔的名字。


    “既然你们都平安无事,就同我们一起去冀州府安置吧。”


    李氏有些犹豫,冀州府离着这么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怕去了适应不了。


    “阿瑛,你看如何……”


    王瑛毫不犹豫道:“去冀州府。”


    眼下县城的饥荒虽不显,但周边的城镇和庄子都被大水冲毁,今年肯定要绝收的。粮价越来越高,吃不饱饭的人也会越来越多,若朝廷不能及时救灾,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陈容和林穗想跟着儿子儿婿回县城,王瑛没有强留,而是把车上的粮全都分给他们,只留下一袋路上吃。


    陈容道:“你把粮都给了我们,你们到了府城吃什么啊?”


    “三姑放心,府城的粮价肯定不如县城贵,看这架势县城粮食肯定会越来越高,你们回到家把粮藏好了,莫要被人看见惦记上,粮铺能买到米就多买些囤上,莫要舍不得钱。”


    曹坤点点头,他对这个表嫂是信服的,能提前带着全村人上山避险,这眼力和果决都是寻常男子都不能比的,他说的话肯定有道理。


    行了一段路两家人分开,陈容他们坐着马车跟着林秋去了县城,王瑛一行人则跟着官兵朝冀州府城出发。


    从镇上到府城大概六百多里地,因为洪水的缘故官路被冲毁了好几段只能绕路走。


    期间又碰上不少堵在路上劫道的,刚开始还能把人吓走,到门面亮出刀都不怕了。


    这群人真是饿疯了,恨不得拿命去拦车。


    姜聪持刀呵斥,那些人跪在地上撒泼,“家里一粒粮都没了,地里的庄稼也毁了,活不成了您一刀砍死我吧!”


    眼见着围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没办法姜聪只得让手下拿出一袋粟米洒在路边,百姓们一见米蜂拥而至抢了起来,大伙这才趁机驱车离开。


    八月十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冀州府城。


    还没进城就见城外聚集着上千名百姓,这些人都是附近县城里逃难过来的,城中每日都会施粥,有的干脆在附近搭了简易的棚子居住下来。


    见到马车过来,这群人再次围上来乞讨,不过这他们比路上的人好一些,稍微一吓唬便一哄而散,不敢强行拦车。


    入城的城门原本有三个门洞,不知什么原因关了两个,只剩下唯一一个由重兵把守,盘查的十分严格,好多马车都被拦在外面。


    排了三个时辰的终于轮到他们,姜聪下马率先行进去,从怀里掏出令牌递给门口的吏官看。


    为首的官吏笑呵呵的把牌子递回去,“原来是巡查大人,近来多地发生疫病,小的受命务必严查进城人员,还望大人勿怪。”


    姜聪收起牌子让手下的人进来,结果轮到王瑛他们的骡车进来时,小吏抬手阻止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陈伯道:“从龙泉县来的……”


    不等他话说完几个吏官立马起身拦住去路,“龙泉县的百姓禁止入城,马上原路返回!”


    第100章


    陈伯吓了一跳,“这,这是为何啊?”


    小吏并不解释,持着刀往外撵人,仿佛驱赶牲畜一般,让车上的人心都凉了半截。


    姜聪见状立马掉头回来,“你们这是做什么?车上是王同知大人的族亲,特地嘱托带回来的!”


    小吏一听这才放下武器,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龙泉县那边疫病严重,若是带进城中就糟了!”


    “我同他们相处了一路,有没有疫病我还不知道吗?!”


    “这……万一除了岔子,可是要人命的……”


    “出了事有我和王大人顶着,用不着你担心!”


    小吏被他说的不敢回嘴,只得挥挥手放行,“仔细检查车上的人,如有发热、咳嗽、起疹子的一律不许进去!”


    王瑛他们被迫下车接受检查,不过负责给哥儿检查的是个年迈的哥儿,女子检查的也是女子,并没有太过冒犯。


    检查完确定他们一行人无事后这才放了行。


    终于入了城,王瑛不禁在心里感叹,幸好有梁老提前安排人接应,不然他们就算到了府城也进不来,多半像其他人那般被原路遣返。


    州府不愧是府城,眼下虽是特殊时期,但城中的繁华也不是县城可比的。


    街道两旁商铺节次鳞比,各式各样的招晃看的人眼花缭乱,偶尔还能看见货郎挑着扁担,嘴里吆喝着一连串的顺口溜。


    元宝听得稀奇,瞪大眼睛也跟着学,“针头线脑、拢子发簪、香喷喷的桂花头油……”


    王瑛听着怪招笑的,揶揄道:“赶明儿让元宝也去卖货吧。”


    “阿父,我还小呢,挑不动那么大的篮子。”


    大伙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一扫入城时的阴霾。


    骡车跟着走了一刻钟左右到了旧驿馆,姜聪翻身下马道:“这里是王大人临时跟你们安排的住所,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你们直接进去住下就行。”


    “多谢大人!”李氏拉着王瑛跪下磕头,这么老远跑一趟把他们接过来,担了多大的风险。


    “老夫人快请起。”这可是陈州牧的嫂子,他一个小小的巡查哪里受的起这样的大礼,把人送进驿馆后赶紧回去复命。


    大伙进了旧驿馆,王瑛想起之前陈青岩在试验田里跟他说过,他们来冀州时也是住的这里,不免有些莫名的熟悉。


    驿馆的小厮带着一行人去后院安置,这里提前留了三间屋子给他们住。


    人太多,住起来实在有些拥挤,王瑛也不好开口再要房间,只能暂时先安定下来,抽空出去打听租房子住。


    长时间的奔波让大伙都累瘦了一圈,特别是元宝,原本胖嘟嘟的小脸都露出尖尖下颌了,把李氏心疼的不行。


    “到了府城吃食方便多了,这几日好好给孩子补回来。”


    晌午驿馆供应了饭菜,虽然菜色简单却是不花钱的,几个下人结结实实的吃了顿饱饭,撑得直打嗝。


    驿馆的小厮见几个人把满满一锅饭都吃完了,惊讶的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估计心里把这群人当成了饭桶。


    吃完饭大伙便进屋休息,终于可以歇歇脚,也顾不上床上地上,几个汉子躺下就开始打鼾。


    王瑛也累,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支开了元宝自己悄悄进了试验田,将里面的粮食仔细清点了一遍,新种的麦子开了五倍速,短短半个月已经张到一尺多高,看样子再有几日就结穗了。


    正常小麦的生长周期是一百二十天左右,开完倍速二十四五天就能成熟,当然倍速的代价也比较大,试验田的经验条肉眼可见的往下掉,从之前的百分之二十七掉到了百分之二十一,要知道这点经验可是攒了一年多。


    等这茬麦子收完王瑛不打算再用倍速了,他怕经验用的太多掉等级。


    弄完麦子又清点了一下箱笼里的银钱,陈青岩这阵子没用钱,应该是在府学里没什么花销。


    王瑛取出二百两银子,其余的铜钱没动,一是太沉了没法子拿,二来一下拿出这么多铜钱也容易引来贼人。


    驿馆不是久居之地,既然决定要在冀州府落脚,就得出去另找房子。


    只是不知道冀州房价几何,如果不够买房就先租一栋宅院。


    王瑛给陈青岩留了一张字条,告诉他一家人已经到了府城,住在他们之前住过的驿馆,多亏了粱老帮忙,不然连城都进不了,让他在莱州安心学习,不用担心家里,有时间自己会带儿子进来相见。


    留完字条王瑛出了试验田,找到驿馆的小厮给他塞了一吊钱,“小兄弟,劳烦问问这城中有没有买卖房子的地方?”


    “您说的是牙行吧?”


    王瑛点点头,古代的牙行并非只买卖人,也有卖房卖地的。


    “牙行有点远,客官若不着急,晚一点小的带您过去。”


    “有劳了。”


    小厮笑笑继续忙碌去了。


    回到屋里,李氏和青芸已经睡下了,元宝和木头、春生还没睡,黄家的两个孩子也陪在旁边,正拿着木棍拨弄台阶上的蚂蚁玩。


    黄三的两个孩子一起带到了府城,黄家没了大人,留他们俩在镇上根本活不了。


    这一路看下来俩孩子也算听话,不过多两双筷子的事,等他们大一点愿意离开就离开,不愿意离开留在身边当随从。


    王瑛抱起儿子,询问几个孩子道:“你们困不困?”


    四个孩子站起身给王瑛问安,“不困,郎君我们陪着少爷就好,您去休息吧。”


    “这一路你们也辛苦了,进去睡觉吧。”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乖乖的进屋休息,王瑛抱着孩子去了李氏屋里,躺在旁边的罗汉床上眯了一觉。


    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王瑛赶紧把元宝交给婆母,自己则带着陈伯叫上驿馆的小厮一起去了牙行。


    牙行离着驿馆不算近,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到,门口挂着一个木匾。


    小厮道:“这里就是是官家牙行了,里面无论是买房还是买奴都能直接签契,就是价格比较贵,但是胜在安全可靠。外头还有私人开设的牙行,里面的水太深,郎君初来乍到最好不要进去,不然怕会人财两空。”


    如果没有明白人引路,他们还真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


    “多谢小兄弟!”


    “郎君快进去吧,我在这等着你们。”小厮也是看他们是官员的亲眷才帮忙的,若是寻常人他才懒得引路。


    王瑛和陈伯走进去,一个年长的哥儿跟二人打了声招呼,“二位客官是买仆人还是买田地?”


    “想看看房子。”


    “跟我来吧。”


    那哥儿衣着样式简单,但布料却不便宜,眉宇间也没有乡下哥儿的怯懦和卑微,从容的带人二人走进大堂。


    “墙上挂着的都是往外急出的宅院,价格也标注在上面,二位认得字吧?”


    王瑛点点头仔细看起来。


    古人倒也有古人的智慧,虽然没有现代的楼盘,但图纸画的非常工整,标注了每栋院子的大小方位,地里位置和周边建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座院子的优缺点。


    一排房子看完,王瑛直咋舌,府城的房价可比县城贵的太多了!


    一栋两进的小院子就要一千六七百两银子,三进的院子最便宜也要三千七八百两,手里这点钱根本不够用的。


    王瑛犹豫道:“有没有能租的院子?”


    “有,这边几个院子都能租,不过最少一年起租,还要留押金。”


    王瑛看着他指的那几间院子,刚好有一个是刚才看中的,小三进的院子,地里位置也不错,出门走一段路就是正阳街。


    这条街算是府城的商业街,卖什么东西的都有,交通便利环境也不错。


    “这间院子租的话一年多少钱?”


    “三百两,还要额外押一百两银子的押金。”


    价格可不便宜,不过还在王瑛承受的范围内,等安置下来将试验田里的粮食处理一些,手里就有钱了。


    “能先去看看房子吗?”


    “今日太晚了,牙行马上关门了,明日再来吧。”


    “好,那我们明天再过来。”


    从牙行出来外面天都快黑了,小厮还等在外头,二人赶紧过去叫着小厮一起回了驿馆。


    晚饭依旧是素菜加馒头,这次大伙没吃的太狼狈,白日里睡了一觉晚上都不太困,大伙坐在院中聊天,没想到会来到府城。


    陈伯道:“若不是因为这场水患,怕是一辈子也来不了府城。”


    “是啊,只可惜青岩他们去了莱州,不然说不定还能碰上。”自从李氏知道儿婿跟儿子能联系上后,便不再担心他们三人。“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看中了一个院子,不过价格有点贵,明日去看看房,先租一年住着,等年底青岩他们回来了再从长计议。”


    “行,你看着安排就好,钱不够娘这还有。”其实她还是想回镇上住,奈何整个镇子都没什么人了,回去也是徒增伤感。


    晚上大伙挤着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王瑛便带着陈伯和马钱子一起去看房子。


    昨天已经知道了牙行的位置就没麻烦驿馆的小厮,来到牙行后找到昨日接待他的牙郎,说清楚来意后那人带着三人去看房子。


    这栋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富商,前些年富商发了家搬去了京都,这院子就空闲下来挂在牙行售卖。


    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块巨大的石刻屏风,上面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大字,虽说俗了点,但确实符合王瑛现在的心境。


    他急切的想要搞钱,搞很多钱,买一座自己的宅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