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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当直男穿到古代冲喜

    第31章


    两辆骡车行驶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陈伯赶着带车厢的骡车走在前面,墩子赶着家里另一辆平板载着满满当当的年货走在后面,陈家只养了一头骡子,另一头是租的。


    车厢里王瑛伸手握住陈青岩的手,见他手心温热便知道不冷。


    原本他打算自己一个人带上陈伯和墩子去县城的,结果陈青岩死活不同意,非要跟着一起。


    “天寒地冻的,路途遥远,你身子刚好万一折腾病了怎么办?”


    陈青岩回握住他的手道:“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王瑛心里热呼呼的,上辈子除了外公外婆从来没人关心过他,没想到穿越后身边多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两人十指相扣,王瑛用肩膀蹭了蹭他,说起来这小子自从身体好了以后似乎又长个了。


    刚成亲的时候只比他高两寸,如今两人站在一起至少比他高半头,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单薄。


    “对了,前几天我跟娘说送年礼的时候提到你舅家,问娘要不要给他们准备东西,但娘好像并不愿意跟他们走动。”


    “这件事说来话长,还得从我娘成亲时说起。


    我外祖家是田阳县的李氏,家族中出过三名举人,在当地很有名气。当初我外祖要给我娘说的亲事并非是父亲,而是我四叔。”


    “啊?”王瑛有些错愕。


    “我父亲成亲很晚,原本他早就订了亲,到了年纪该成亲的时候,那家人突然毁了婚。


    后面的亲事便不顺遂起来,接连相看了四五个都不合适,一直拖到二十三岁的时候祖母又去世了,守了一年孝亲事便彻底耽搁下来。”


    王瑛点点头,怪不得陈表的孩子都比陈青岩年纪大。


    “那会儿正值四叔中举,我外祖家就派人过来说亲,这么好的亲事祖父得知后自然非常高兴,便带着我爹和四叔登门拜访,结果我爹误打误撞碰见了我娘……”


    一个二八年华,一个沉稳可靠,二人一见倾心互相喜欢上了对方。


    李氏央求爹娘要嫁给陈父,李家自然不同意,且不说陈父没有功名在身,两人年纪也相差的太大了。


    可架不住他娘愿意,为了嫁给陈父竟做出私奔的事。


    虽然最后没奔成,但被人撞见坏了名声,这回不成亲都不行了。


    李家书香门第,哪丢得起这样的人,草草把人嫁了,自此两家便断绝了关系。


    “后来我娘生了我,父亲打算带着娘去外祖家缓和关系,结果连大门都没进去就被打了出来。”


    王瑛忍不住惊叹,看不出婆母年轻的时胆子还挺大的。不过她做的不对,但过了这么多年了,李家还不肯原谅也着实是怪无情的。


    陈青岩道:“不走动也好,我科举出了这档子丑事,要是被外祖家知道了,少不了觉得没脸再跟我们断绝一次关系。”


    “可以啊,现在都敢拿这件事打趣了?”


    “自己说说罢了,要是旁人这么说,心里还是难受的。”


    “你倒是实诚,那这次去县城心里抵触吗?毕竟县试就是在龙泉县举办的。”


    “有一点,不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估计也没人记得我。”


    “别怕,本来就不是你的错,谁要是敢拿这件事笑话你,我帮你扇他大嘴巴。”


    陈青岩失笑拿头撞了王瑛脑门一下。


    王瑛捂着额头嘶了一声,“有学识就是不一样,撞人都比别人疼。”


    “哈哈哈哈……”


    外面陈伯听见少爷爽朗的笑声,忍不住也弯起了眉眼,幸好娶的是少郎君。


    *


    从镇上到县城有一百三十多里路,正常情况下两天半左右就能到,但是夜间行车不安全,加上冬天路滑车不敢行的太快,所以三天才能到。


    天色刚有些暗一行人就去了驿站歇脚。


    王瑛来到古代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跟电视剧里演的不太一样,驿站比想象中简陋多了。


    下了车就见一排低矮的土坯房子,门口挂着灰黄褪了色的招晃,上面隐约能看清驿馆二字。


    陈伯和墩子去后院停车喂牲口,王瑛和陈青岩则进了驿站。


    屋里昏暗,充斥着酒味和菜味,有伙计上前询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王瑛在心里嘿了一声,这句话倒是对味了。


    “我们打算住一宿,明日一早就走。”


    “好嘞,要几间房?”


    “两间屋子吧。”


    伙计去取来钥匙领着两人去看房间,住宿的地方就在后院,同样是一排低矮的茅草房,看样子年不少了,墙面被雨水冲的凹凸不平。


    “东边这两间屋子都是收拾干净的,二位客官进来看看?”


    打开房门,王瑛被刺鼻的脚臭味熏得后仰,好家伙这味道真冲啊!


    伙计习以为常,进屋点着油灯道:“屋里有火炉,要是冷的话可以去拿木头生火。房钱是六十文一宿,明日午时前交钥匙,交晚了再扣一日的房钱。”


    价格倒是不算贵,王瑛从荷包里数出一百二十文钱递给伙计。


    “灶房里有热水免费用,吃食的话可以去前头要,没什么事小的先走了。”


    “好。”


    伙计一走,王瑛立马到院子里透了透气,真是太臭了!估计上一个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大汗脚,熏的屋子里都睁不开眼睛。


    陈青岩拿着钥匙打开旁边那间屋子看了看,也好不到哪去,屋里有床和被褥,但看被褥包浆的程度,可能几个月都没换过了。


    王瑛不算洁癖,但还是恶心的够呛,格外怀念起上辈子的快捷酒店。


    不一会儿陈伯和墩子过来了,二人打算将平板车上的东西都搬到了自己屋子里。驿站人多手杂怕有小偷,万一把东西偷走就麻烦了。


    王瑛和陈青岩帮着一起搬,安排妥当天色已经暗下来。


    锁上门四个人去前厅要了吃食,驿站住店不算贵,但饭菜死贵死贵,跟后世的服务区差不多。


    一碗普普通通的素汤饼就要十文钱,肉的二十文,菜就更不得了了,一盘子炖肉竟要七十多文,都够买二斤好肉了。


    出门在外王瑛舍得花钱,花了八十文要了四碗肉汤饼。


    汤饼就是后世的面条,只不过面片切得又宽又厚,上面用肉沫做的哨子,吃起来味道一般,勉强填饱肚子。


    吃完晚饭,又要了一壶热水,四个人早早回房间休息。


    进屋臭味依旧浓烈,王瑛干脆拿帕子系在鼻子上,陈青岩有样学样也系了一条,二人对视一眼都被对方的滑稽模样逗笑。


    王瑛:“还笑呢,明天咱俩就腌入味了,到时候去三姑家一进门,给老太太熏一跟头。”


    陈青岩笑的肚子疼,“哥哥,你别逗我了。”


    “走,咱俩先去试验田,干点活忙累了睡的安生点。”


    “好。”


    插上门王瑛拉着陈青岩在心底默念开启试验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二人稳稳站在地上。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陈青岩没那么惊讶了,学着王瑛的模样,开始在地里除草。


    拔了半个钟头有点累,坐在地头歇息。


    王瑛摘了两个番茄递给他,“下次再出门我带些做饭的工具进来,要是饿了咱们就在这里就地取材,做点好吃的。”


    “那感情好。”


    移栽的几颗桃树已经开花了,微风吹过掉下来细碎的花瓣,两人靠在一起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哥哥。”


    “嗯?”


    陈青岩拿胳膊蹭他,王瑛瞟了一眼就知道这小子要干嘛,抬头亲了他一下,陈青岩直接托住他后脑回吻过去。


    两人口中都是清甜的番茄味,亲起来味道好极了,王瑛坏心思的吸着他的舌头不放开,陈青岩无奈的捏了他腰一下。


    怀里的人瞬间软了骨头,嘴里发出难耐的呜咽声。


    靠,这身体也太敏感了!王瑛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搂进陈青岩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在他的身上。


    就当二人准备做点别的时候,画面一黑时间到了,二人又回到了驿站里。


    陈青岩还想继续,王瑛被熏的兴致全无。


    “他娘的。”气的陈青岩捶床。


    难得听他说一次粗话,王瑛笑的直打跌,“快睡觉吧,再闻一会儿我就吐了。”


    *


    翌日一早,天刚亮王瑛就交了钥匙,赶紧离开驿站继续赶路。


    奔波了三天终于抵达了龙泉县。


    龙泉县所属冀州府,县下辖十七个镇,人口四万余人,算是比较大的县城。因地处中原地势平坦,陆路方便所以商业比较发达。


    今天是腊月初十,正好赶上县城的大集,附近村子镇子不少不人来赶集,入城的时候排了好长的队伍。


    排到他们的时候都快晌午了,陈伯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木牌递给他吏官,这是在镇上办的出行牌,只能在县内有用,出了龙泉县还需要办别的手续,出行一次甚是繁琐。


    小吏接过木牌看了一眼,在册子上登记,“车上装的都是什么?”


    “回大人的话,都是些不值钱的粮食干菜和山上的野物,去城中走亲戚送年礼的。”


    那吏官一听抬起头,起身去后面的车子转了一圈,强行扣下两只野鸡。


    “这……”陈青岩有些着急,怎么平白无故的拿人东西呢!


    王瑛按住他道:“两只鸡值不了多少钱,千万别跟他们起矛盾,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万一把咱们堵在外面进不去就麻烦了。”


    小吏拿完东西挥挥手放了行,陈伯和墩子赶紧牵着骡车进去。


    一入城,王瑛瞬间被叫卖生吸引住。


    “包子包子,皮薄馅大的肉包子嘞~”


    “糖葫芦哎~酸甜哎~”


    “磨剪子嘞,镪菜刀,十文一把快又好哎!”


    街边冒着滚滚白雾的吃食摊子,挑着货篮叫卖的小贩,跪在地上行乞的乞丐,还有蹲在路边等着揽客的脚夫。


    这才是古代该有的模样啊!


    第32章


    王瑛像没见过世面似的,扒着车窗不停地往外看。


    陈青岩则拿手帮他当着头,怕车子颠簸磕了他脑袋。


    陈伯早些年跟老爷来过几次三姑太太家,对林家还算熟悉,赶着车直奔城东的雀儿胡同。


    “你跟我说说三姑家的情况,去了也好叫人。”


    陈青岩道:“三姑父姓林,也是秀才出身,之前开过一家私塾,现在不干了,再当铺做账房。两个表弟一个叫林秋比我小一岁,另一个叫林穗跟青芸同年。”


    王瑛一一记在心里,马车行驶了约两刻钟,终于抵达了林家门外。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方家那样的人家是能嫁的?这不是把我秋儿往火坑里推吗!你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是吃不起饭了,竟做起卖儿卖女的勾当!”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那方二郎怎么了,长相家世都不差,跟秋儿也算是好姻缘。”


    “我呸!喝花酒,逛妓院能是好姻缘?你怎么说出这话的呢,亏你还是个秀才公,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陈容,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瑛听不下去了,跳下马车上前敲响了大门,“叩叩叩,请问三姑在家吗?”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会儿,大门被打开,陈三姑看着王瑛一时不太敢认,语气迟疑道:“你是?”


    陈青岩走上前道:“三姑,是我。”


    陈三姑眼睛一亮,“岩儿?瑛儿,你们怎么来了!”


    “快过年了,过来看您和三姑夫。”


    “唉哟,这么老远还跑一趟,快进来!”


    林家的院子不大,正房只有三间,旁边有两间倒座,家里人口少倒也住的开。


    三姑父见到他们脸色有些不自在,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陈三姑没搭理他,拉着二人进了屋。


    屋里烧了暖炉,一股柴火特有的味道,暖烘烘的。


    “秋儿,穗儿,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西屋里走出两个模样差不多的哥儿,老大林秋眼圈微红,老二林穗则满脸好奇的看着两人。


    三姑拉着儿子上前道:“这是你青岩表哥和他夫郎,快叫人。”


    “表哥,表嫂。”


    “哎。”王瑛和陈青岩连忙答应。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年前,那会儿陈青岩来参加县试,在三姑家待了几日,如今都变了模样。


    三姑上下打量陈青岩道:“我走的时候你身体还没好利索,现在已经全好了吧,看着也有精神了!”


    陈青岩点点头。


    “你不晓得上次回去的时候,听闻是给你奔丧,那心情别提了……”陈容声音有点哽咽。


    王瑛安抚道,“三姑别想那些了,如今人这不是好好的嘛。”


    “对,不提了,这一路冷不冷,累不累,还没吃饭吧,秋儿你去街上买点肉,再沽一壶酒,我给你们包扁食。”


    陈青岩道:“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你们轻易不来一次,听三姑的话,到了这就跟都到自己家里一样。”


    林秋拿了钱去买东西,林穗则满眼好奇的看着院里的骡车。


    王瑛招呼林伯和墩子把车上给三姑准备的年礼卸下来,都是用竹筐装好的,满满六大筐。


    “怎么拿着这么多东西,又乱花钱。”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三姑不嫌弃就好。”


    陈容嗔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忒客气,又不是外人,便是空着手来三姑也不嫌弃。”


    东西搬进倒座房里,陈容见有不少青菜,惊讶道:“这是从哪来的?这么冷的天还有卖菜的?”


    “咱们庄子上种的,那边有一处暖泉,到了冬天周围都不冷,就种了些蔬菜。”


    “得了,待会儿就着这个菜给你们做点吃食,省得再买了。”


    三姑把陈伯和墩子安置在倒座屋休息,其余人进了正房,三姑让林穗去烧水沏茶。


    “你娘身子还好吧?”


    陈青岩道:“挺好的,就是一直惦记着您。”


    “唉,我也想念大嫂,就是这些年家里事多,离着又远,回去一趟不容易。”


    王瑛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三姑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多问。


    倒是陈青岩主动开口,“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姑和姑父争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提起这件事陈容就头疼,“穗儿,你先去西屋玩去,我跟你哥哥嫂子说几句话。”


    “哦。”林穗放下水壶走出去。


    “既然你们都听见了,三姑也就不瞒你们了,你表弟林秋过了年也十七岁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之前我们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给他订了县里的一户姓张的人家,只等两个孩子成年就成亲。


    哪成想那张家小子去年害病死了,秋儿的婚事一下子就没了着落。


    原本想着再给他相看几家,结果前阵子他爹突然回来说给秋儿物色了个好人家,我问他是哪家他却不告诉我,只说秋儿嫁过去吃香喝辣的。


    我越寻思越不对劲,成亲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咱家你也看到了,就指着我和两个孩子织布,他在当铺当账房赚点银子生活,日子虽然不紧吧,但也攀不上富贵人家。


    后来在我几番追问下,他才说出要给秋儿相看的是城中方家,给他们家老二做续弦。”


    刚巧林秋从外面回来,听见他娘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哭着跑去了西屋。


    三姑也红了眼眶,从衣襟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那方家哪是什么好人家啊,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方二郎之前娶过一房娘子,听说是得了疾病没了,也有人说是被打死的,所以一直讨不到媳妇。


    我估摸着定他是在当铺当过几次东西,便跟你姑夫搭上了,拿话哄得你姑父把秋儿许配给他。”


    陈青岩一听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姑父糊涂!成亲是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的答应,万一不是良人,后悔就晚了!”


    “谁说不是呢,我跟他吵了几天,他就是认准了方家,还说过完年就将婚事订下。”


    古代女子和哥儿对自己的婚事没有选则权,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幸好三姑是个明白人,不然这表弟以后日子有得受了。


    陈三姑擦干眼泪,强撑的笑了笑,“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我先去做饭,你们俩好好休息一会儿。”


    王瑛和陈青岩要去帮忙,被陈容拦住,“这么老远来,哪能让你们伸手,好好待着吧。”


    等人走后,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些无奈。


    “哥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瑛:“要不劝劝三姑父,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能帮上忙咱们可以帮帮忙。”


    “好。”


    临近傍晚,三姑父林长宾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只油纸包的熏鸡。


    “没吃饭吧,秋儿把这鸡剁了拿上来给你表哥添个菜。”


    林秋不情不愿的起身接过烧鸡去了灶房,林长宾洗了洗手,摘掉头上的棉帽子坐下。


    他四十出头,身材消瘦,两腮没有肉显得颧骨格外高,看起来有些刻薄像。


    大概跟古人的饮食习惯有关,人们平均寿命都比较低,老的也快,四十多岁就有白发了。


    “这是青岩的夫郎吧,你们成亲的时候也没给我们消息,都不知晓你们成亲了。”


    王瑛赶紧起身打招呼,“三姑父好,成亲那会儿青岩身体不好,婚事办的匆忙,都没给送信,四叔也没回去。”


    “没事,快坐快坐。”


    不一会儿三姑和林秋端着扁食上了桌,除了肉扁食还有鸡蛋炒胡瓜、芹菜炒腊肉和烧鸡,这些菜招待客人顶顶拿得出手的了。


    林长宾夹了一块胡瓜道:“这是从城中菜铺子买的?”


    “不是,是青岩他们从老家拿过来的。”


    “你们老家也有青菜?”


    “庄子上有暖泉,在旁边种了一点。”


    “可了不得,如今县城开始卖起青菜了,猜猜一根胡瓜多少钱?卖三十五文,你说说谁买得起啊。”


    王瑛咋舌,估摸着县城卖的青菜就是曹斌从自己那进得货,看来自己二十文一斤卖的确实不算贵。


    “你庄子上菜种的多吗,要是多可以拿县里卖啊。”


    “种的不多,将够一家人吃。”


    林长斌一听歇了心思,喝了点酒他打开了话匣子,“青岩学的怎么样了,明年开春县试不再试试?”


    “我学识不行,怕是考不出名堂,已经在家里开了私塾,给家里添点进项。”


    “这就对了,别把时间浪费在那没用的事上,你看我考了十多次根本考不上,乡试里多的是有钱有势的学子,人家是怎么念书的,咱们根本比不了。”


    三姑哼了一声,“那老四怎么就能考上呢,还不是你不中用。”


    “你家老四是撞了大运,岂能人人都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你听姑父的,好好赚钱,这年头有钱腰板子才挺得直。”


    陈青岩嗯嗯敷衍应付着。


    “你爹当初就是不听我的劝,让他拿钱来县里开几个铺子,现在闭着眼睛数钱。十年前长平街铺子才七十两一间,你看涨到多少了?”


    陈青岩笑笑没回答,七十两银子听着不多,但开铺子的花费可远不止这些。再说县城人生地不熟的,父亲也没做过生意,哪敢轻易把钱投进来。


    “再说老太爷分家的时候,只给你三姑分了那么点,到底是外嫁女……”


    三姑拿脚踩了他一下,“你说这个做什么,吃肉堵不上你得嘴!”


    林长宾刚想发火,想起家里还有客人,哼了一声端起酒杯一口干了。


    王瑛看了眼陈青岩,见他脸色不太好看,拿腿蹭了蹭他。


    “我听闻表弟要订亲了?”陈青岩主动提起这件事。


    林长宾嗯了一声,看了眼旁边的娘子道:“是个好人家,偏偏你三姑听信外人胡说八道,死活不愿意把秋儿嫁过去,我是他爹,还能害他吗?”


    “方家有六个铺子,家底殷实,方二郎也并非外人说的那般人品不好,我同他交往过几次,说话办事都没得挑。这就是因为续弦不好找,不然哪轮得上秋儿。”


    坐在旁边的林秋放下筷子,“我吃饱了。”说罢起身回了屋子。


    林穗也想走,但舍不得桌上的菜,夹了几口肉赶紧把碗里的饭菜扒拉完也回了西屋。


    没了孩子三姑这才开口说话,“他莫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前日我托人去打听,说他流连妓院连家都不回,这样的人在你口中竟成了良婿。”


    林长宾毫不在乎道:“男人不都这般,成了亲就收心了。”


    “放你娘的屁,要是成亲前你也这般,我爹能把我许配给你?如今到儿子这你倒是不挑了,你是铁了心把我儿往火坑里推,以后秋儿受苦你能得什么好处?”


    “你说话放尊重些,什么叫我把他往火坑推。”


    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王瑛赶紧把林三姑拉到外屋。


    第33章


    陈容气的浑身哆嗦直掉眼泪,“哪有这么当爹的,秋儿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四六不着的。”


    王瑛帮她倒了杯水,半天才平复下心情。


    “让你看笑话了,第一次来就遇上这种事。”


    “三姑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你娘家人,公爹没了我和青岩就是你的靠山,来了就是给您撑腰的。”


    陈容一听眼泪又往下掉,拉着王瑛的手道:“好孩子,怪不得大嫂这么喜欢你,确实是个贴心的。”


    王瑛拿帕子递给她擦眼泪。


    这阵子陈容心里苦闷,家里的事又不能跟外人说,两个孩子也没办法讲,一直憋闷在心里。如今可算有个能诉苦的,拉着王瑛念叨起来。


    “你说他,自己没能耐整天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年轻的时候看不起商贾,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家里供了他十多年最后连个屁都没考出来。


    现在年纪大了,又想着做买卖的事,好好的私塾说不开就不开了,非要自己开间铺子,结果赔了一大笔银子。”


    林家以前还算富裕,毕竟能供得起读书的人家不多,但再有钱也架不住这么挥霍,林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还能管束他,林老太爷一死,林长宾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陈容歇了口气继续道:“如今去了当铺做账房,原以为消停了,没想到搭上方家的人。


    那方家是什么人家?在龙泉县名声都烂大街了,有两个臭钱什么都干,谁好人家舍得把孩子给他们家,不让人背后搓着脊梁骨骂啊?”


    “眼下八字没一撇呢,三姑别着急,这两日我们好好劝劝姑父。”


    “你们能多待几日吗?”


    “看情况,原本打算明日去县里找脚行把四叔的年礼送过去,后日就得走,年底了家里铺子不能总关门。”


    陈容吸了吸鼻子,“你那会儿说开铺子,生意怎样?”


    “还凑合,勉强够一家人开销了,日子比过去稍微宽敞一些。”


    “那就行,赚多赚少顺心就好,你和青岩也不小了,抓进要个孩子。”


    之前王瑛听到这话心里贼别扭,自从两人关系改变后,也没那么抵触了,生不生的先点头答应下来。


    *


    屋里林长宾也憋了一肚子火,一边夹着菜一边嘟囔:“你三姑是个没眼界的,当寻个老实本分的汉子日子就能好过了?柴米油盐哪样不得花钱,没钱饭都吃不起,还过个屁的日子。”


    “姑父这话说的不对,有钱没钱先放在一旁,人品才是最重要的,若是表弟嫁过去挨打受气,多少钱也没用啊。”


    “你甭听你三姑胡说八道,方二郎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堪,他是愿意喝两口花酒,那不是因为家里没人嘛,要是娶了夫郎哪还会出去胡混。”


    陈青岩听不下去了,姑父好歹也是秀才出身,怎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吃喝嫖赌这种事,一旦沾上一辈子都难脱身!我二叔家的堂哥之前嗜赌如命,偌大的家业都被他败光了,最后让赌坊砍掉三根手指仍不知悔改,你怎就断定那方家二郎成了亲就会收心?”


    林秀才听出来,这侄子是替他姑姑当说客来了。


    “不说了,喝酒吃菜。”


    “姑父,婚姻大事不可草率……”


    “啪!”林长宾把筷子一拍,拿起帽子起身出了门。


    陈青岩要去追人,被姑姑拉住,“甭管他,让他出去。”


    “这么晚了去哪啊?”


    三姑冷笑一声道:“他不缺住的地方,你们俩快洗洗休息吧,正好腾出东屋睡,我领着俩孩子睡西屋。”


    *


    熄了灯,两人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在别人家,他们也不敢轻易进试验田,王瑛干脆披着衣裳坐起来,“你说你姑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也许那方二郎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王瑛摇摇头,“我看不见得,我怀疑那姓方的许诺给姑父什么好处了,不然不可能上赶着要送儿子给人做填房。”


    陈青岩道:“姑父家里也没有男丁,待嫁出二表弟后只剩他们两人,要那么多好处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那他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把表弟嫁给人家。”


    “我也想不通,总觉得这里面有别的事情。”


    王瑛道:“算了,咱们瞎猜也没用,不如明日找曹坤打听打听,他在县城人脉广,应当认识这个姓方的。”


    “好。”


    翌日一早,林长宾春光满面的回来了,进了屋笑着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似乎根本没被昨晚的事所影响。


    三姑也没问他这一宿去了哪,气氛尴尬中又夹杂着火药味,感觉随时可能会爆发。


    早上吃完饭,王瑛和陈青岩要出去找脚行,三姑夫也要跟着一起去,被王瑛拒绝了。


    “不用麻烦姑父了,我们俩还打算在街上转转,晚点再回来。”


    林长宾一听便没再搭腔,这么冷的天,他可不愿跟着出去奔波。


    倒是三姑开口,“秋儿,你陪着表哥表嫂出去转转,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别找不到地方。”


    林穗也想去,被他娘瞪了一眼,乖乖留在家里。


    林秋套上一身厚棉袄,跟着二人出了门,这孩子性格内向,一路上也不说句话,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两人身后。


    王瑛主动开口道:“表弟知道城中脚行在哪吗?”


    林秋裹着棉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指着南边道:“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


    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脚行的招晃,只见门口停了四五辆平板车,有伙计正在装车卸车。


    王瑛走上前叫住一个伙计打听,“兄弟,请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曹坤的人。”


    伙子扯嗓子喊了声,“二当家的,有小哥儿来找你了!”


    旁边人哄笑起来,曹坤从屋里出来,看清来人后吓了一跳,连忙呵斥道:“别他奶奶的胡说八道,王掌柜你怎么来了?”


    “过来有点事,我想给家里四叔往莱州送点东西,镇上没有跑长途的脚行,所以来县里问问。”


    曹坤腹诽:你家不是天天从莱州进菜吗,顺道送过去不就得了。


    王瑛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我们只在半路接菜,没跑过那么远的路,况且家中只有一头骡子,去了莱州就没法接菜了。”


    “外面冷,进屋说。”


    后面陈青岩和林秋跟着一起进来,铺子里很宽敞,旁边摆着不少货物,六七个伙计忙前忙后,看着生意不错。


    曹坤把他们引进旁边的屋子,顺手把门关上。


    “我还以为王掌柜是打算来县城做生意的呢。”


    王瑛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县城的菜卖的这么贵,他怕自己省去中间商直接过来开铺子。


    “县城人生地不熟,我们手里也没那么多银子,眼下还没想过这些。”


    曹坤一听笑起来,“王掌柜要往莱州送什么东西?”


    “五筐吃食,没有什么贵重的,得多少钱?”


    “过几日顺路给您捎过去就成,什么钱不钱的。”


    王瑛道:“一码归一码,都是开门做生意的,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那就给两贯钱得了。”


    两贯钱不算贵,来之前在镇上打听过别人,往临近的县城运一车东西还得一贯钱呢。


    “待会儿我把地址写给你,让下人把东西送过来。”


    “成,您就放心吧,保管给您送到。”


    “还有件事想麻烦曹老板一下。”王瑛道:“我想打听个人,不知您认不认识城中姓方的人家。”


    “城中姓方的不少,不知王掌柜说的是哪一个?”


    “他在家中行二,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开了不少铺子。”


    林秋一听猛地抬起头,没想到表嫂竟是帮自己打听的。


    曹坤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你说的方二莫不是方申?他家里卖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的,有五六间铺面。”


    林秋连连点头,小声道:“就是他。”


    曹坤闻声抬起头,两人目光不小心碰到一起,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吓了一跳,立马转向旁边。


    “他这个人怎么样?”


    “人品不好说,毕竟我跟他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听闻这人经常流连风月场所,更是为了妓子花了不少钱,是城中有名的浪荡子。”


    好嘛,已听完这话林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陈青岩脸色也不好看,但顾忌道表弟的面子没说话。


    王瑛道:“在哪能找到这个人?”


    “城中的醉花楼或者秋月坊应当都能碰见,不知王掌柜找他何事?”


    “一点私事,多谢曹老板。”


    王瑛起身告辞,曹坤把三人送到门口,目光又落在那个少言寡语的小哥儿身上,直到人走得没影了才收回目光。


    旁边几个小兄弟过来打趣,“二当家,那几个人是谁啊?”


    “一个老主顾,旁边那个高个子的就是人家相公,下次别胡乱说话。”


    “哎,不过您这亲事也得抓点紧啊,再不找个媳妇棍子都生锈了吧。”几个伙计哈哈大笑起来。


    曹坤气的一人踹了一脚,“滚滚滚,干你们的活去,别他娘哪壶不开提哪壶。”


    *


    回家的路上林秋眼泪就没断过,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给自己说个这样的人,一时间心如死灰不如早早吊死算了。


    王瑛看得心里不好受,要是外人也就算了,这是亲表弟,不能眼睁睁的看他进火坑啊。


    陈青岩停下脚步道:“不行,我得亲眼见见这人,若真如外人说的那么不堪,姑父为何执意要把你嫁过去?”


    王瑛也是这么想的,干脆领着林秋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一人卖了身粗布男装,准备混进妓坊。


    哥儿的衣裳多以对襟裙装为主,男子的则是斜襟短袍和长袍,二人买的都是青灰色的短袍,头发用发带束成发髻,再遮掩了脖子和脸色的孕痣,看起来像是十多岁的少年郎。


    “走,咱们去会会这个方二郎!”


    第34章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来到城南拐角处的一条街,这里相当于古代的红灯区,七八家大大小小的酒楼妓院挨在一起,上面挂着鲜妍的招晃,生怕别人找不着。


    三人站在秋月坊门口,目光坚定的好像是要去从军。


    王瑛问身边的人,“哎,你之前进过这里吗?”


    陈青岩正色道:“当然没去过,这种地方岂是正人君子去的。”


    “不是文人雅士最喜欢那种地方吗,给红颜知己写写诗词,对月赏花饮酒奏乐之类的。”


    “呸,那是不要脸的老色胚干出来的事,嫖就是嫖哪有那么多借口。”


    王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么有觉悟年轻人不多见,正的发邪啊!


    鼓了半天气,三人终于迈了进去,站在门口像新兵蛋子似的不知道怎么办。


    跟电视里的情节不太一样,并没有花枝招展的老鸨过来揽客。


    一楼是大堂,摆着六七张桌子,这会儿正值晌午,有两桌客人在吃饭。


    与普通酒楼唯一不同的,大概多了一个抱着琵琶唱小曲的姑娘,唱的也正经的南苑古调,声音婉转动人。


    王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结果一抬头才发现二楼站着几个衣着清凉的女娘。


    有伙计上前询问他们是吃饭还是上楼消遣的。


    陈青岩如临大敌,立马道:“吃饭,我们就是来吃东西的!”


    伙计领着他们来到一张小桌坐下,递过来一个菜谱。


    菜谱就是一个木头板,上面用毛笔写了十来道菜,菜名风花雪月搞的还挺雅致,但是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王瑛随手指了三道菜,三人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


    “表嫂,咱们能碰见那个人吗?”


    “不知道,先试试看,碰不见再去另一家看看。”


    城中有名的妓院就这么两家,方坤要真如外人所说把妓院当家,肯定能碰见。


    等了约半刻钟,菜端上来了,阳春白雪就是一盘小葱拌豆腐?绿丝条是凉拌黄瓜丝,听山海是凉拌的卤猪耳朵……合着这么冷的天他们点了三道凉菜?


    难怪刚才那伙计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也不提醒一下。


    主食好歹是热乎的,一人一碗粟饭,本着花了钱不能浪费的心理,埋头吃起来。


    吃着吃着突然听见旁边的伙计高声喊了一嗓子,“二爷您来啦,快里面请,二楼雅间给您留着呢!”


    三人同时抬起头,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脑满肠肥的男子,看他的衣着打扮和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多半就是方申,方二郎!


    林秋紧张的差点摔倒,王瑛赶紧拿手扶住他,小声道:“别一直看,小心被人发现。”


    他这才收回目光,一边吃东西一边拿余光瞧那人。


    方申一看就是这间妓坊的熟客,一进门便熟门熟路的往楼上走,路过唱曲的姑娘身边时脚步一顿。


    “这丫头看着眼生,是新来的?”


    “前个儿刚从瓜州送过来的,有一把好嗓子,丽娘快给方二爷问好。”


    女娘站起身,柔柔的喊了声,“见过二爷。”


    “哟~~~这小动静,叫的人都酥了,得,今儿二爷就不上去了,在下面听你唱两曲儿。”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塞进那女娘的衣襟里,顺手捏了把乃子。


    女娘涨红了脸也不敢拒绝,抱着琵琶继续弹唱。


    林秋收回视线,这回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心里只剩下一句话:让他嫁给这个人,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陈青岩气的胸口起伏不定,姑父实在太荒唐了,竟要把儿子嫁给这样的人,还说方申并非外人说的那般,是比传言更甚才对!


    方申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酒肉朋友,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着荤段子,那话都没法听。


    王瑛打算结账走人,却不想对方突然提起林姑父。


    “上次二爷说的那个林账房家的哥儿,怎么样了?”


    “快订下来了,那不是一句话的事?”


    “您见过那哥儿了?”


    “见过一面,那小腰细的哟,啧啧啧看的我一股邪火,要不是看他长得俊,我哪能下这么大的本钱啊。”


    “二爷真是好福气啊,到时候哥几个也跟您一起享福了~”那人笑得一脸□□,方申也哈哈大笑起来。


    旁人不知,这方申有个变态的癖好,就是房事上喜欢叫朋友□□,他之前的娘子就是因为不堪受辱寻了短见,也不知怎么传出来是被他打死的。


    “二爷真打算成亲后给那林家一间铺子啊?”


    “说说罢了,铺子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我哪有权利往外送。”


    “他倒是财迷了心窍。”


    “没招,那老东西在外头养了一房小的,听说上个月刚生了个儿子,手里缺钱缺的厉害……”


    陈青岩握着拳头浑身颤抖,王瑛在底下死死的按住他,千万不能冲动!婚事可以回去再商量,在这里打架坏了表弟的名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伙计,结账!”


    “哎,来了,诚惠您一共二百三十文。”


    就这么几道凉菜竟然卖两百多文?王瑛也懒得跟他讨价还价,掏出钱递给小二拉着两人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说话,王瑛怎么都没想到原来三姑父竟干出这样的事,怪不得一心要把儿子送给方家,原来是早有打算。


    到了家,陈容正在做午饭,“事情办妥了吗?”


    林秋一言不发的跑回西屋。


    “你这孩子,问你话呢。”


    王瑛拉住三姑道:“姑父在家吗?”


    “他出去了。”


    “那正好,先别做饭了,我和青岩同你说件事!”


    三姑见他神色凝重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熄了灶上的火跟他一起进了屋。


    王瑛和陈青岩把上午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跟陈容说了一遍。


    待说完,见她半天缓不过神,陈青岩拉住陈容的手道:“三姑你别着急,侄儿在这呢,有什么事我给您撑着。”


    陈容靠着墙才没滑到,狠狠的咬着牙,脸上的恨意几乎狰狞。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要拿我秋儿作践,原来是在外面早有了孽子!这个彘狗不如的畜生!”


    陈容冲出去要找人,王瑛连忙把人拦住,“三姑莫要激动,眼下就算你找姑父对峙他也不会承认,先安抚好表弟才是最重要的,回来时我见他面色不对,可别出了事。”


    正说着西屋突然传来尖叫声,“大哥,你要干嘛!”


    三人吓了一跳,立马跑过去,西屋里林秋拿着一把剪刀正朝自己的脖子上扎,第一下扎的有点偏,没扎到要害但流了许多血,林穗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扎第二下。


    林秋眼神决绝,“娘,我不要嫁给那人,让我死了罢!”


    陈容嗷一声夺下他手里的剪刀,抱着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这要了娘的命啊,娘跟你一起走吧,娘也不活了,一起走吧……”


    林穗站在旁边的吓得都不会动了,满手血也跟着哭。


    王瑛红着眼眶拉开二人,“三姑先别哭了,快给表弟包上脖子!”


    陈容反应过来,赶紧用帕子帮他捂住伤口,陈青岩背上林秋往外跑,陈伯和墩子过来忙,扶着一起朝城中的医馆跑去。


    来到医馆,郎中揭开帕子,大伙都忍不住嘶了一声,原本好好的脖子被剪刀插了半指长的口子,皮肉翻卷着狰狞恐怖,看得出表弟是奔着必死的心去的。


    王瑛心里堵得难受,出了门站在外面透气。


    在门口又碰上了曹坤,他扶着一个伙计过来看脚,刚才卸货的时候不小心砸了一下。


    “巧啊王掌柜,又遇见了。”


    “曹老板。”


    “这是家里有人病了?”


    “嗯,表弟受了点伤在里面医治。”


    曹坤没继续打听,扶着伙计进了屋,没想到居然又看见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哥儿。


    跟上午相比这小子脸色苍白的厉害,好像失了魂一般,呆呆的坐在木头凳子上,任由郎中在他脖子上缝线。


    也不知怎么伤到了脖子,看着怪瘆人的。


    那勾针他试过,前几年出去送货被人砍了胳膊,缝针的时候他一个汉子都忍不住叫唤,这小哥儿愣是一声都没吭,心里不由的多了几分好奇和敬佩。


    郎中缝完针嘱咐道:“怎么伤的这么重,以后怕是会落下疤。这几日别吃辛辣的,肉也少吃,不然肿起来可就不好治了。”


    “哎。”


    郎中又开了一剂止血消炎的方子,陈青岩拿着去抓药。


    王瑛进来付了钱,陈容扶着林秋道:“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着钱,回去三姑再给你。”


    “三姑莫要说这些了,让表弟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唉。”


    几个人扶着林秋出去,曹坤也跟着追了出来,“王掌柜留步。”


    “怎么了?”


    曹坤犹豫的挠挠头道:“我那有专治外伤的伤药,干脚行的出门在外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比医馆里的强一点,待会儿你让下人送东西的时候,拿一瓶回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不值钱的东西,千万别忘了。”说完又进了屋。


    王瑛忍不住感叹,这曹老板还是个热心肠的人。


    回到林家,墩子套了马车去脚行送货,王瑛见陈青岩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上前握住他的手。


    陈青岩:“为人父,当护子女周全,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能干出这等下作的事!”


    “唉……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三姑的脾气肯定瞒不住,待会林长宾回来两人得打起来。”


    “他不该挨打吗?打死都活该!这也就是我爹不在,要是他活着知道姑姑受了这样的委屈,早拿棒子打死这个没脸皮的。”


    “话虽如此,他毕竟是表弟的亲爹,这事咱们不能做主,得看三姑是怎么想的。”


    正好三姑从西屋出来,“我想好了,我要跟他和离,带秋儿穗儿走。”


    “三姑。”王瑛上前搀扶住她,“表弟怎么样了?”


    “睡着了,屋里的利器都收起来了,有穗儿在旁边看着。”


    陈青岩道:“姑姑可想好了?”


    陈容声音哽咽,“想好了,再不和离秋儿就被他逼死了!”


    “既然您决定好了,那就跟侄儿回家!”


    “不了,当初的嫁妆我还存着一部分,原本是留着给秋儿和穗儿当嫁妆的,现下先拿出来租间房子,我们娘仨出去过。”


    王瑛皱眉,“三姑不愿回镇上生活?”


    陈容摇摇头,“若单我自己就算了,还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给你们添麻烦……”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王瑛拉住她的手道:“外人遇上这样的事都要帮上一二,更别说你是青岩的亲姑姑,公爹去世得早,要是他活着,怎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早早把你们接回家去了。”


    提起大哥陈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大哥欸……你怎么走的这样早啊……你走了谁管妹妹啊?”


    陈青岩涕泪横流,“我管,三姑我跟我爹是一样的,只要我在一日便会管你们一日!”


    第35章


    另一边林长宾还不知道自己那点丑事都被家里人知道了,正在跟新欢如胶似漆的逗弄孩子呢。


    “你说咱们富贵长得像谁?”


    妇人道:“自然是像相公多一点,你看这眉眼和鼻子,跟相公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林长宾笑着把孩子抱起来,伸手捏捏儿子的小脸爱不释手,“唉,没想到我老了老了还能得个宝贝疙瘩,填补了没儿子的遗憾,就算为了他我也努力多活几十年,给他攒钱娶妻生子。”


    这妇人夫家姓于,本是个寡妇,今年二十六岁,相公去世的早,因为没什么进项就在家开起暗窑子来。


    有一次林长宾同朋友喝酒,意外领到这里,对这小寡妇一见倾心,两人便苟且起来。


    今年六月份于寡妇说自己怀孕了,算了算日子正好是遇上林长宾那会儿,他一听便让寡妇把孩子留下,两人开始过上了夫妻生活。


    “相公,你说的那事什么时候能成啊?”


    “快了,过了年就把婚事定下。”


    “方家真能给咱一间铺面?”


    “肯定能,我是他岳丈,我跟他要他敢不给!”


    妇人笑了一声,“那就好,咱们富贵是个有福气的,到时我也成老板娘了,每日抱着孩子看铺子。”


    林长宾见她这幅娇憨的模样就稀罕的不行,搂着她又要亲热。妇人心里厌恶面上还要装出讨好的模样,正好孩子醒了,赶紧推开他。


    “这几日来这么勤快,你家那夜叉不会怀疑啊?”


    林长宾仰卧在床上,看着她给娃娃喂奶,“放心吧,这几日家里来了客人,她没空管我。”


    “那你就打算一直把我藏在外头?”


    “别着急,总得等嫁了老大再说,不然现在让她知道,怕是会阻止这桩婚事。”


    妇人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喂孩子,心里却在盘算着能从林秀才这捞多少好处,要不是实在攀不上有钱人,哪至于和这个跟自己爹差不多年纪的老秀才在一起。


    不过也算是熬出头了,等方家铺子到手,再不用为生计发愁。


    待了一个时辰,林长宾从口袋里掏出两吊钱准备走了,“我去当铺干活了,好生养着我儿子。”


    “放心吧,我是他娘还能亏待他啊?”


    *


    天色渐晚,陈容要去给他们煮汤饼被王瑛拉住。


    “三姑别弄,我俩都吃不下去,先把这件事解完了再说。”


    既然决定要和离,得商量一下这件事的章程,古代和离跟现代不一样,没有原因是不许和离的,哪怕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了也不能随意和离。


    虽然他们都知道林长宾在外面养了小的,但却不知道这妇人在哪,姓甚名谁,万一到了官府对方打死不承认,怕是没办法和离。


    陈容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瑛道:“昨晚他出去过得夜,肯定是睡在那边,待会儿他回来,三姑你找机会再跟他吵一架把他逼走,我和青岩暗中跟着他过去瞧瞧。”


    “能行吗?”


    “只要知道那妇人住在哪就好办了,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成双,到时咱们把两人堵在屋里,他想狡辩都没话说。”


    “好!”


    西屋里林秋睡了一觉醒过来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得知娘亲要跟父亲和离眼里逐渐燃起了希望。“娘,你真要跟爹和离了吗?”


    陈容搂着儿子满脸心疼,“和离后,就怕你们二人的婚事就更加艰难了。”


    “儿子宁愿一辈子不嫁人陪在您身边,也不愿嫁给那样的人。”


    “娘知道了,可不许再做傻事,甭管他想做什么都不可能如他的意,万事都有娘在呢!”


    “嗯!”


    王瑛和陈青岩对视一眼,心里这块石头终于落下一半。


    *


    傍晚林长宾从当铺出来,哼着小调往回走,路过烧鸡铺子停下脚步。


    想了想还是算了,一只烧鸡五十文,给他们吃太浪费了,还不如留给自己宝贝儿子。


    进了家门,同往常一样先去茅厕方便,等进屋后发现其他人早吃完饭了,桌子上还剩一点残羹冷炙,看的他一肚子火。


    转身去了灶房,拉着陈容道:“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吃了。”


    陈容强忍着怒气道:“谁知道你今天回不回来吃。”


    “我还没吃东西呢,给我煮碗汤饼。”


    “家里没面了。”


    “那给我煮碗稀饭喝总行了吧!”


    “米缸也见底了,你都四个月没往家里拿过家用了,我哪来的钱买米面。”


    “你和俩孩子不都织布嘛,难不成手里连买米面的钱都没有?”


    陈容扔下手里的抹布,“你也好意思开口,挺大个老爷们让娘子养活,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我问你,这个月开工钱开了多少,马上过年了,家里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给我拿两吊钱。”


    林长宾一个月的工钱是三百五十文,早上刚给了外室两吊,如今兜里还剩一百多文,哪舍得给陈容。


    “没有,我在外面吃饭应酬哪不需要钱?都给你我怎么办?”


    陈容冷笑道:“合着外人比你家里人还重要,赚了钱得先紧着请人吃喝,自己妻儿在家忍饥挨饿?”


    “你小点声……”林长宾看了眼东屋,“他们什么时候走?”


    “小点声?你还知道要脸啊!”陈容拔高嗓门道:“出去干一天活,一文钱都拿不回来,还得指着我和儿子养活你?呸,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多大脸!”


    林长宾自知理亏不敢跟她争吵,气的直吹胡子,“刁蛮妇人,不可理喻!”说罢甩着袖子气哄哄的离开。


    屋里陈青岩和王瑛早就等候多时了,见他出了门,连忙跟了出来。


    陈容不放心的拉着二人道:“小心一点。”


    “放心,您在家看好两个表弟,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今晚月明星稀,路面被白雪映衬的通亮,两人为了不被发现只敢远远的跟在后面。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林长宾拐角前面的胡同,两人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


    见他在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翠霞,开门是我。”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灯,妇人披着棉衣走出来,“这么晚了怎么又过来了?”


    “别提了,跟那刁妇又吵架了。”


    “相公受委屈了。”


    “哎,不说了,我晚饭还没吃呢,给我煮点吃食。”


    等两人进屋后他们才从暗处出来,仔细记下这间院子的位置,匆匆回了三姑家。


    三姑焦急的在大门口等着,见二人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找到那外室住的地方了吗?”


    “找着了,离着咱们这边不远,往西走,穿过三条胡同左拐第二家就是那妇人住的地方。”


    “这个杀千刀的!”陈容这回彻底死心了,之前还保留一丝幻想,觉得兴许是那方二郎胡诌的。林长宾再不好两人好歹做了十八年的夫妻,不可能这般薄情寡义。


    没想到他竟真如那人说的那般,丝毫没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放在心上。


    “时辰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三姑……”王瑛见她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她承受不住。


    陈容拍拍他的胳膊,“不用担心,我还有两个儿子呢,就算为了他们也得撑起来。”


    可怜天下慈母的心,多大的委屈她都能忍,但是孩子不行。谁敢糟践她儿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林家的灯就亮了起来。


    陈青岩帮姑母写下和离书,将两人和离的原因清清楚楚陈述在纸上,包括偷养外室,不管妻儿,还打算用儿子的婚事换铺子等等恶心事。


    王瑛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夸几句,“字写的真漂亮。”弄得陈青岩耳根通红。


    原本王瑛打算让林长宾净身出户,毕竟像他这样不要脸的人不能惯着。但古代律法跟现代不同,即便是和离也多数向着男方,三姑只能拿走自己成亲时的嫁妆,其余的东西一样都带不走。


    两个孩子按规矩也该留在林家,但三姑不可能把孩子留下,所以昨晚两人才跟踪林长宾,为的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青岩吹干墨汁,将和离书递给三姑看了一遍,又在下面加上一句,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就这样吧,咱们赶紧过去。”


    一行人出了门。


    陈伯打着灯笼走在前面,陈容脚步匆匆的跟在身后。


    她今日收拾的十分飒爽,外面穿了一件暗红色的褙子,里头是一件之前一直舍不得穿的缎面棉衣。头发高高的挽在脑后插着银钗和玉簪,脸上还涂了脂粉,看起来比平日年轻了好几岁,有几分当年陈家大小姐的模样。


    王瑛和陈青岩跟在后面,一想到待会儿抓奸的戏码,就觉得心跳加速,紧张的手脚出汗。


    上辈子王瑛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样的剧情,没想到一遭穿越,竟然亲身体验了一把。


    很快他们就到了那对奸夫□□住得地方,“是这家吗?”


    王瑛和陈青岩异口同声道:“没错,就是这户人家。”


    陈伯上前去敲门,“叩叩叩!”


    敲了半天,屋里才传来声音,不多时走出一个妇人问,“谁啊?大早上的敲门,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我是林秀才的朋友,过来找他有点事。”


    那妇人还挺警觉,“什么林秀才,你找错人家了吧。”


    “咋会错呢,上次他还带我来过这里呢。”


    于寡妇一听放下心,系上衣服扣子过来开门。结果大门打开一下子愣在原地,只见门外站着四个人,各个虎视眈眈的瞪着她!


    “你,你们是谁?”


    陈容一把推开妇人就往里走,“林长宾,你给我滚出来,不要脸的老畜生,竟敢背着老娘在外面养小的!”


    第36章


    屋里林长宾还没醒,冷不丁被一声暴喝吓醒,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慌忙的爬起来找衣裳,刚套上裤子人就冲了进来。


    “娘,娘子你怎么来了?”


    陈容冲过去劈头盖脸的甩了四五个大耳光,这巴掌用了十层的力,打的林长宾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响。


    他捂着脸半晌缓不过神,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顺着两鬓往下流。


    “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


    “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也叫误会?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净干些禽兽不如下作的勾当!”


    林长宾支支吾吾 “男人……三,三妻……四妾怎么了?”


    “她是妻还是妾?找了个暗娼无媒苟合,还生了个孩子,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于寡妇站在门口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林长宾恼羞成怒,“那也比你强,连个小子都生不出来。”


    陈容一听这话瞬间火了,抓住他的头发又撕扯起来,“我生不出小子,你就能拿我生的孩子作践?还想把秋儿许给方申那畜生换铺子,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哎呦,哎哟快放手!你想如何啊?”


    “和离,赶紧和离!”


    “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呀?”


    “呸,我见你就恶心的吃不下饭,你若不和离也成,今儿就把话挑明了,有我在一日,这暗娼就进不了林家门。她生的野种也休想上林家族谱,非婚生子想考科举门都没有!”


    于寡妇一听这话,赶紧跪在地上装可怜,“这事是我做错了,跟林郎无关,你莫要打林郎了,要打就打我吧!”


    陈容没客气,奸夫淫/妇哪个都该揍,她常年干体力活身体比两人都健壮,加上身后有两个侄儿撑腰,自然是有多少怨气都撒了出来,直抓的那妇人头发凌乱,打的林长宾鼻青脸肿。


    “你这毒妇,和离就和离,莫要再打了……”


    撒够了气陈容从怀里掏出提前写好的合离书扔给他。


    屋子里暗,他也没仔细看,沾着鼻子流出的血直接按了手印。


    王瑛将和离书捡起来,折好还给三姑,顺手扶住她微微晃动的身体。


    陈容看着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心里只剩疲惫,为这样的人生气伤心都不值当的。


    “和离后,秋儿和穗儿都跟我走,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再往来。”


    林长宾连忙道:“那怎么行?秋儿和穗儿是我林家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陈容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不禁更加心寒,转身冲向睡在襁褓离的婴儿,“你要秋儿留下可以,那这小子就留不得了,拿你儿子换我儿子!”


    “别,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别伤着孩子!”这可是他老来得子的命根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见被陈容抓起来吓得腿都软了。


    “俩孩子跟你走,快把他放下。”


    陈容嗤笑一声,将这小孽子扔给他。


    小孩被颠簸醒了,扯着嗓子嗷嗷的哭嚎起来,林长宾心疼的够呛,抱着孩子哄,“哦哦,富贵不哭,乖乖不怕,阿爹在……”


    陈容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出了屋子,走到大门口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王瑛和陈青岩连忙上前扶住她,“三姑,别为这种人难过。”


    陈容眼里蓄满了泪水,“三姑不是为他难过,他死了我都不会掉一个眼泪,我是为我两个孩儿难过,他从未……从未这样抱过他们……”


    陈容想起大儿子三岁时,有一次想要找他爹玩耍,刚巧林长宾刚从学堂回来,大概在被夫子训了话心情不好。


    秋儿喊着爹爹朝他跑过去,结果却被林长宾一脚踢开,踹的孩子当时脸都紫了,半天哭不出来,心疼的陈容直掉眼泪。


    越想越难受,只恨自己当年懦弱,没能早早离开这个人渣!


    *


    回到家开始收拾东西,成亲这么多年,家里添置的东西屈指可数。


    早些年陈容年轻的时候也爱打扮自己,买了新布做衣裳会被公婆念叨,说她过日子不能大手大脚,要把钱攒着给林长宾读书。等他考中举人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张饼给她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老大老二都长起来,她也习惯了缩衣减食的生活,连带着两个儿子都没过几天好日子。


    后来林长宾不考科举了,家里也没多少钱了,他又要开铺子,试图从陈容的嫁妆里拿银子。


    幸好那会儿她咬死了没同意,不然如今连傍身的钱都没有。


    嫁妆箱子从屋里搬出来,陈容拿干抹布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这些都是当年出嫁时爹娘给她准备的,里面有五十贯钱和八十两银子,还有几匹细布匹和首饰。


    结婚时陪送的六床铺盖,有两个褥子已经铺烂了陈容没要,只把好的都拿走了。


    大人和孩子的衣服装进包裹,从老家拿的年货,一样没落全都装回车上。正好来的时候赶了两辆车,这些东西都能带回去。


    林秋跑前跑后的帮忙搬东西,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过,连脖子上的伤都不痛了。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林长宾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寡妇和怀里抱着的孩子。


    这俩人可真是等不及了,陈容还没走,寡妇就登堂入室了。


    林长宾是特意回来盯着的,生怕他们走得时候把家里搬空。


    回来这一路上他心里一直琢磨,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儿,到底是哪个长舌鬼将这事告诉了陈容,不然以她的头脑不该知道自己在外头胡来啊。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只得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和离并非他本意,但被她发现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正好把儿子接回来早早上族谱。


    进了院子看着车上装得满满登登,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脚步匆匆的跑进屋里,见屋内空空荡荡少了好多东西。


    “陈容!你是要把我家搬空吗?”


    三姑拍拍手上的灰尘道:“你家里有什么啊?还当自己是林家少爷呢?你在外头开铺子赔钱,家底早折腾没了,我拿的都是我爹娘给我陪嫁来的东西。”


    林长宾不相信,跑到骡车仔细检查,连被褥都打开看了一遍,确认没有他家的东西这才泄了气。


    “秋儿,穗儿,你们真要跟你娘一起走?”


    两个孩子在传统的父权观念教育下,对他又十分惧怕,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陈青岩连忙挡在两个表弟身前道:“刚才可是说好的,你这是要反悔?”


    林秀才确实想反悔,林秋和林穗都走了他怎么跟方二郎交代,前前后后收了人家那么多好处,婚事不成到时候都得吐出来。


    王瑛冷笑一声道:“你那儿子还小,万一表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也长不大。”


    林长宾一听这话,彻底歇了心思,什么都不如他的宝贝儿子重要,摆摆手道:“养了一群白眼狼,赔钱货,走吧走吧,这辈子莫要再回来。”


    林秋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眼里闪着泪光看向表哥表嫂,有他们在真好!


    收拾完东西还得拿着和离书去官府,将陈容和两个孩子的户籍取出来,落回清水镇去。


    这就有些麻烦了,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手续办妥,这桩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


    陈家的骡车不算大,坐五个成年人有些拥挤,陈容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侧,王瑛和陈青岩坐在另一边。


    长时间一个姿势坐车上难免有些累,王瑛便将身体靠在陈青岩的肩膀上。


    “困不困?”陈青岩小声问道。


    “还行。”


    “靠我肩膀睡一会儿。”伸手揽住王瑛的肩膀,让他靠得舒坦一些。


    陈容看着二人露出一丝笑容,幸好这俩孩子来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笑容很快就淡了下来,重新爬满愁容。


    她带着两个孩子和离回了娘家,肯定会被人说嘴。


    她倒是不怕这些人嚼舌根,这么大年纪了爱怎么怎么说,两个孩子还年轻,婚事也没着落,就怕耽误了他们……


    陈容看向身边的大儿子,“脖子上的伤还疼吗?”


    林秋摇摇头,“不疼。”


    王瑛想起昨天曹坤送的那瓶药,连忙从包裹里翻出来递给他,“这是脚行老板送的伤药,他们走南闯北经常受伤,配的伤药比药坊强一些,拿去试试。”


    林秋接过来,小声道了句谢。


    陈容轻叹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最坏也不会坏到哪去,实在不行去庄子上买几亩地,给秋儿招个倒插门的汉子。


    骡车晃晃悠悠的走了三日,在腊月十四终于回到了镇上。


    家里李氏早就等急了,原本走的时候说七八日就能回来,这都走十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几日天天派二顺在镇口等着,遇见从县里回来的车就打听打听,有没有碰见自家俩孩子。


    今日二顺也同往常一样去镇口打听消息,结果刚等了一会儿就见自家的骡车回来了。


    他高兴的迎了上去,“陈大伯,墩子叔!”


    “吁~二顺你咋来了?”


    “老夫人让我在这打听你们的消息呢,这么久不回来家里急坏了。”


    “快上车吧,一起回去。”


    骡车哒哒的加快脚步,不到一刻钟就停在了陈家大门口,门房林仔喊了一嗓子,“少爷,少郎君回来啦!”


    李氏和两个孩子疾步出来,看到儿子和儿婿安全回来,她这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怎么耽搁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们前几日就能回来了呢。”


    陈青岩道:“三姑家里出了点事,我把她们都带回来了。”


    陈容拉着两个孩子从骡车上下来,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口。


    李氏一见车上的嫁妆箱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回家了什么都别想,快带孩子进屋去,我让灶房炖了肉汤,喝点暖暖身子。”


    陈容鼻子一酸,“唉!”


    第37章


    进了屋李氏拉着林秋和林穗细打量,“上次回来的时候穗儿才这么高,如今都出落的这般好了。”


    “青芸,你看记得两个表哥吗?”


    “记得,秋表哥带我去摘过柿子。”


    林秋腼腆的笑起来,旁边的林穗性子更活泼一些,“芸妹妹还记得我吗?”


    “嗯,你同我抢柿子还打了一架。”


    李氏和陈容忍不住笑起来,那会儿俩人才八九岁。一晃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正值陈父去世,陈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奔丧。


    陈容道:“怎么不见青松?”


    “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青岩一听沉下脸,“这几日我不在家,他玩疯了吧。”


    青芸赶紧帮弟弟解释,“没有没有,每天都认真看书,只有今日才出去玩一会儿。”


    李氏招手叫来丫鬟:“去跟灶房说一声,三姑太太和两个孩子回来了,让她多准备些饭菜。”


    陈容连忙道:“不用那么麻烦。”


    “你能回来我打心底里高兴的,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每日闲得没事干,以后咱们俩做个伴。”


    “哎。”


    当着孩子的面李氏不好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拉着她说家常,“瑛儿开了间鲜菜铺子,以后想吃什么菜家里都有。”


    “我知道,这孩子真有能耐,这么年轻就敢自己干事情,咱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点胆量。”


    “谁说不是呢!这个家交给他就不用我操心了,什么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些日子他不在,我都不适应了。”


    王瑛被夸的脸通红,“娘,你可别夸我了,再夸两句人都飘起来了。”


    大伙哈哈笑起来。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一人一大碗肉汤泡饼,肉炖得软烂入味,饼也是细面磨的,吃着不费牙。除了肉汤还炖了一只鸡,炒了一盘韭菜鸡蛋,凉拌卤肉。


    三姑和两个孩子许久都没吃过这么体面的饭菜了,没忍住多吃了些。


    这几年为了给林长宾还账,家里省吃俭用,一个月吃不到一次肉,每次只买窄窄的一条炖一锅菜,孩子肚子里都缺油水。


    王瑛和陈青岩也吃得不少,路上驿站里的饭菜不如家里的好吃,两人都饿瘦了。


    “还是回家舒坦。”王瑛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李氏道:“这一路风餐露宿的辛苦了吧?”


    “还好,就是驿站里太脏,住一宿快把我们熏晕过去了。”


    陈青岩感同身受,“下次再出院门,一定得自己带行李,驿站那被褥盖完心里直别扭。”


    陈容道:“夏天还好一点,客栈隔三差五的会洗一洗,冬天被褥洗了不好干,一个月也不洗一次。”


    李氏摆手,“快别说了,说得我身上都刺痒了,待会儿我让人去烧热水,你们吃完都好好洗个澡,干净干净。”


    吃完饭李氏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三妹今晚同我睡,让秋儿和穗儿去青芸院子里住一宿,她那边空着好几间屋子,明天再叫人将西院收拾出来,以后长住着。”


    西院是陈容出阁前住的院子,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阵慰帖,知道大嫂是真心欢迎她回来的。


    “你们也不用在这边陪着了,舟车劳顿都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青芸拉着两个表哥去了她院子,哥儿和女子不讲究男女大防。


    王瑛和陈青岩也起身告辞,他俩确实累的不轻,来去折腾了这么多天,在林家那几日也没休息好。


    等人都走了,李氏才拉着陈容回到里屋坐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同林长宾和离了。”


    “和离?因为什么啊?”


    陈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大嫂听,听得李氏咬牙切齿,“这个畜生,竟然干出这样的缺德事!”


    “我也没想到他能这般,之前再不着调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过日子哪有牙齿不拌舌头的。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为了外面那个野种竟糟践起我秋儿!幸好青岩和瑛儿来了,没他俩帮忙我都,我都……不知怎么办好……”


    李氏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莫要想了,这事是他做的不对,你跟他和离的正好,秋儿的婚事也别着急,我多留意些,有合适的再说也不迟。”


    “有劳大嫂了。”


    “同我不用这么客气,咱们是一家人呢。”


    “唉。”


    陈容平复下心情道:“如今和离总住在这也不合适,我想着等过完年去外面置办一套房子,不知镇上的房价如何?”


    李氏一听这话立马生气了,“搬出去干嘛?家里这么多屋子不够住的?”


    陈家老宅是三进的大院子,还是老太爷活着的时候盖的,当初是打算三个儿子成亲都能住下,房子盖的十分宽敞,再住上十口人也不挤。


    只是后来孩子们大了,住在一起矛盾太多,临走前才做主给他们几个分了家,祖宅子留给了老大。


    “大嫂你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陈容顿了顿,“住这可以,但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钱?哪有白吃白喝一说,长此以往会伤了情分。”


    “你们娘仨能吃多少?再说秋儿和穗儿都是哥儿,你领着他们出去住,身边没有个汉子我不放心!”


    古代跟现代不同,家中没有男丁,就会遭人欺负,更有那不要脸的晚上爬墙进去把人糟蹋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陈容心里也有些犯怵,“那我们每月交二百文的伙食费,这钱你就别推辞了,要是再推辞我可就不住了。”


    李氏拗不过她,拍着她的手一阵心疼,“这是何苦呢?你大哥若是知道了,非得在梦里骂我掉钱眼里了。”


    陈容鼻子一酸红了眼圈,“谁让他早走的,现在可管不着我了。”


    “不说这些糟心的事了,明个正好是大集,咱俩领两个孩子去镇上转转,给他们添几身新衣裳。镇上虽不如县城热闹,但好歹也有几家铺子,让我这个做伯母的尽尽心。”


    陈容没再拒绝,她也打算给侄儿侄婿买点东西。


    “青岩成亲也有半年了吧,怎么还没动静?”


    提起这个李氏就头疼,“别提了,因为这事我还差点惹了祸。前阵子我看这俩孩子总没动静就想着添把柴。邱家添满月礼的时候,正好得了块鹿肉,回来就给他们炖上了。哪成想那鹿肉这么厉害,岩儿身体刚好没多久,虚不受补烧的不省人事。”


    “天爷啊,那后来怎么办了?”


    “叫来郎中,让小两口纾解几次。”


    陈容噗嗤笑出声,李氏拍了她一巴掌自己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俩人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得了,你这也算是帮忙了。”


    “可说不是!”


    *


    王瑛和陈青岩回到后院,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王瑛怀疑自己可能被传染上虱子了,这几天身上刺痒的要命。陈青岩也是,总算不停的抓挠头发和身体。


    两人拿着干净衣服去了浴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


    “你先洗,待会儿我帮你搓搓后背。”


    陈青岩道:“还是你先洗吧,洗完赶紧去休息,看你眼底都发青了。”


    “得,那我就不谦让了。”王瑛脱了外套进了里间,浴房分里外两间屋子,里面有火墙,烧起来一点都不冷,外间也有休息的矮榻,可以喝茶看书。


    陈青岩坐在外面等候,不一会里面突然传来叫声,“青岩,过来帮我搓搓后背。”


    “哎?好,好的……”他挽起袖子赤红着脸走了进来。


    屋里热气笼罩,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人,王瑛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身上的皮肤白的发亮。


    “旁边有猪胰子,帮我抹一点搓一搓。”


    陈青岩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哑的应了声,“好。”


    拿起胰子轻轻涂抹在王瑛的肩膀和后背上,再用布巾搓洗,雪白的皮肤搓几下就变成粉红色。陈青岩屏住呼吸,只觉得心跳加速,脸热的发烫。


    两人虽然在床上做过亲密的事,但从未这么直白的看过他的身体,视觉的冲击力让血流向下涌去。


    “你这挠痒痒呢?用力搓啊。”此时王瑛还没察觉事情的严重性。


    随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王瑛疑惑的转过头,结果被托着后颈吻了上去。


    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是贪欲的时候,这么长时间没弄都有些馋得慌了。


    王瑛搂住他的脖子回吻上去,趁着他亲吻得入神时,一用力把人拉进了浴桶里。


    “唔,我还没脱衣服……”


    “没事,反正一会儿都得洗。”两人抱在一起亲的忘情,肿胀的欲/望早已按捺不住,隔着衣服互相磨蹭着。


    陈青岩啃咬着他脖子上的孕痣,不知是不是哥儿的关系,这个位置特别敏感,每次被他吮吸住王瑛都爽的浑身发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青岩……哈……别咬了……”


    陈青岩抬起头,再次吻上他的唇,这个吻满是情/欲的味道,舌头探进他的口腔四处扫荡,亲着王瑛的呜咽的哼唧起来。


    急促水声在浴房回荡,发泄那一刻王瑛攀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几乎爽晕过去。


    两人折腾了好半天,浴桶里的水都快凉了,赶紧出来又换了一桶水,擦洗干净身体回到卧房。


    屋里陈青松早等着二人了,“大哥,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我都等你们半天了!”


    “去哪疯玩了?”


    “之前在私塾认识的几个学子,邀请我参加诗会,还结识了一个秀才呢!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学识非常渊博,可谓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陈青岩被他逗笑,“那你更要好好跟人家学学,把精力都用在读书上。”


    “哎,读书讲究天赋的,我和人家差那么多,想要考中秀才太难了。”


    “莫要胡说八道,你把玩的时间省出来放在读书上,肯定能考好。”


    陈青松见他又要说教,连忙起身往外跑,“知道了,大哥嫂子你们快休息吧,我去背书了!”


    等弟弟走后,陈青岩才后知后觉到他口中说的人可能是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第38章


    王瑛躺在床上舒服喟叹,“这几天坐车坐的腰酸背痛,还是家里好。你愣着干嘛,还不上床睡觉?”


    “哦,这,这就来。”陈青岩脱了鞋浑身僵硬的躺在床上,橡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王瑛察觉到他不对劲儿,伸手碰了碰他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刚才洗澡冻着了?”


    “没有……”


    王瑛支着胳膊坐起来,见他脸色也不对劲,“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郎中过来瞧瞧?”


    “不用,可能是有点累了。”


    “那你赶紧休息吧,我去试验田看看里面的菜怎么样了,还剩几天就过年了,再不供菜今年赚不到钱了。”


    “我跟你一起弄。”


    “你歇着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王瑛开启试验田,一进来发现经验又涨了一大格,明明前几天还一动不动,难不成是回到家自动增加经验?


    时间紧迫,来不及多想,拿起镰刀开始割韭菜。


    昨天晚上在驿站,两人已经提前摘了不少蔬菜,像能放的住的黄瓜、番茄、豆角都提前摘下来了。


    今天只把韭菜和芹菜这些蔬菜割下来就行,忙活了整整一个小时,每种菜都割了几十斤。从试验田弹出来最后一分钟,王瑛把所有的菜带了出来。


    卧室瞬间摆满,十多筐蔬菜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顾不上收拾,倒头就睡,没注意身边的人还睁着眼睛。


    此时的陈青岩毫无睡意,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件事。


    原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从弟弟口中听到那人,便控制不住愤怒。


    他还记得县试那日,被考官查出抄子时的感觉,浑身无力,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心脏好像都停止跳动。


    无论他怎么哀求磕头,官吏都不为所动,直接在名册上将自己的名字画了×,冷冰冰的告诉他:“考试作弊,取消资格……”


    凭什么?凭什么那样满口谎言,无德无信,背刺朋友的人也能考中秀才!


    自己真诚对待他,换了的却是这种下场?


    陈青岩记得两人刚相识的时候,张时邱连根像样的毛笔都没有,唯一一根笔写字写的多了,上面的毛都秃了。


    他二话没说直接从自己的笔囊中挑了两只上好的羊毫送给他。


    当时张时邱满眼热泪道:“赠笔之情无以为报,某愿为岩弟赋诗一首,愿你我二人友谊长存。”


    可恨自己当时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的双眼,把他当成了至交好友。


    这一宿陈青岩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怕影响身边的人休息,只得悄悄披上衣服下了地。


    *


    翌日一早,王瑛早早醒来,见陈青岩坐在书桌旁正在看书。


    “怎么起的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菜我都帮你绑好了,待会儿直接拿铺子里就好了。”


    王瑛套上衣服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相公这么贤惠呢。”


    陈青岩勾了勾嘴角,“偏房给你热了粥饭,你吃完再去铺子。”


    “好,我先把菜搬出去。”


    门外墩子早已等候多时,三人忙活了半天将菜都搬到了骡车上,还是用以前的法子,假装从镇外运回来。


    吃完早饭,王瑛和二顺一起去铺子开门。


    陈青岩则去了自己教书的屋子。


    临近年关,私塾的学生都放了假,教室里只剩陈青松一个人,他早早就起来读书,看着还挺下功夫的。


    “大哥,你来啦!”


    “嗯,继续读吧。”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①


    陈青岩听到这句话不免又想到张时邱,“昨日你说结识了一个秀才,是不是姓张?”


    “对,大哥认识他吗?”


    “不认识,你们诗会都作了什么诗?”


    “我哪会写诗呀,都是他们写的,我就是凑个热闹,不过那个张秀才的诗真不错,写了一首《观雪》我都背下来了。”


    陈青松清了清嗓子道:“坐看深来尺许强,偏於薄暮发寒光。半空舞倦居然嬾,一点风来特地忙。”


    陈青岩直接接了下半首,“落尽琼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无香。倩谁细橪成汤饼,换却人间烟火肠?”②


    “大哥知道这首诗?”


    他当然知道,他不光知道,这诗还是两人在县城时一起写的,张时邱竟然当着弟弟面咏出来,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大哥要不要下次跟我一起去见见他?”


    “好啊。”正好陈青岩也想问问,当初为何要陷害自己!


    陈青松这傻小子不知其中内情,高兴的抚掌道:“太好了!以大哥的才华定能让他们大开眼界!”


    *


    另一边林秋和林穗早上起来跟青芸一起吃完早饭,就被带去了菜铺子玩。


    铺子里人有点多,王瑛正在给人称菜,来不及招呼几个孩子。


    从钱匣子里拿出一吊钱递给陈青芸,“两个表哥昨日才来,你带他们出去玩玩。”


    林秋道:“表妹带穗儿去吧,我留在这给表嫂帮忙。”


    林穗一听也摇头,“大哥不去我也不去。”


    这几日在路上,陈容跟兄弟俩嘱咐了好多次,到了这边要懂眼色,手脚要勤快,别惹得人不待见。


    两个孩子都听话,不愿让他娘为难,自然处处是小心翼翼的。


    陈青芸扁扁嘴,“你们都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王瑛似乎也看出二人的想法,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


    上一世他小的时候去亲戚家住过几日,处处看人脸色,生怕自己做的不对被人嫌弃。以己及人,愿意让这俩孩子自在些,招招手道:“那都过来帮我挑菜吧。”


    筐里的蔬菜有蔫的和烂了的,昨晚没来得及挑拣,正好让仨孩子帮忙挑拣出。


    “好!”三人开始干活。


    今天是清水镇大集,大概快过年了,还不到辰时街上的人就满了,卖东西的小贩像打架似的叫卖着,买东西的人摩肩擦踵,挤得得走不动路。


    菜铺生意也火爆,一会儿的功夫涌进一大波人,有手脚不老实的抓一把菜塞进怀里就走,这一早上都逮住三四个了。


    幸好有这三孩子来帮忙,不然光靠他和二顺还真忙不过来。


    昨晚王瑛还怕摘的菜太多卖不出去,结果才半天的功夫,铺子里的菜都快卖空了。


    其中近一半的菜是被两个酒楼买去的。


    这段时间王瑛不在家,酒楼都断了鲜菜供应又恢复到原来的菜色,早被养刁舌头的食客哪吃得惯,接连几日吃不到鲜菜就不去了,生意一下子惨淡起来。


    得知王瑛回来了,两位掌柜的都派伙计过来守着,铺子一开门就立马过来买菜。


    余下的菜虽然卖的价格贵,但过年了谁家都舍得花几十文买一点尝个鲜,半斤八两一点点也都卖了出去。


    四百多斤菜到了晌午竟然兜售一空,还有人来晚了没买到的。


    王瑛数钱数到手软,是真的手软,因为古代铜钱是有分量的,一贯钱大概八斤多重,光是串钱手腕都酸了。


    隔壁香油铺子的大嫂眼红的够呛,抱着胳膊过来看热闹:“你家这么好的生意,怎么好久都没开门?还以为你们不干了呢。”


    “哪能不干啊,去县里走亲戚送年礼,来回耽搁了几天。”


    “怪不得,这几日好些人过来打听你们铺子问什么时候开门,镇上只有你这独一份的鲜菜,可是要发大财了!”


    王瑛听出她话里酸酸的口气,“嫂子这话说的,你只看见现在生意火爆,却没看见我们只能做半年的买卖,等开了春地里的菜熟了,谁还来我这买东西?”


    那妇人一听也对,夏天家家都种着菜,谁花钱买他的。


    “那你这铺子夏天怎么办?”


    “卖些瓜果之类的,总不好一直空着。”其实王瑛另有想法,他打算天气暖了卖冰沙,试验田就是天然的制冰器,放上容器接了雨水冻成冰,又是没本的买卖。


    聊了几句铺子里来生意了,王瑛顾不上搭理她,赶紧去招呼客人,将最后一份菜低价处理完,拿出账本开始记上账。


    今天共收益七贯四百七十文,几乎是之前半个月的收益。


    年前还有一个大集,估摸着这段时间生意都不错,王瑛干脆招三个孩子帮工。


    “明日你们还来铺子里帮忙,过年嫂子给你们开工钱如何?”


    林秋摇摇头,“不用给钱,我和穗儿过来帮忙。”


    陈青芸道:“那我也不要钱了。”


    王瑛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要钱你都得过来帮忙,不然我自己真忙不过来。”


    “嘿嘿嘿。”


    刚巧李氏和陈容来送的饭,见铺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菜叶子。


    “这是菜都卖完了?”


    王瑛接过食盒道:“嗯,今天赶集人多卖的快,青岩怎么没过来?”


    “我和你三姑出来转转,顺路给你送饭来,就没让他出门。”


    吃完饭下午不忙了,李氏要带林秋和林穗去布铺子买块料子做衣裳,王瑛从钱匣子里拿了三贯钱,“给两个表弟好好挑挑,顺便也给弟弟妹妹做身新衣裳。”


    李氏推拒道:“不用你拿钱,我出门带了银子呢。”


    “拿着吧,花不完再剩下。”如今自己手头宽裕,对待亲人就格外大方,特别是青芸和青松,拿着当自己亲弟妹疼。


    李氏拗不过她,只得让丫鬟装上钱,一行人去街上逛起来。


    王瑛把铺子收拾干净,锁了大门往家走,他总觉得陈青岩从昨晚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儿。


    今早上起来,见他眼底一片青黑,估摸着一宿没怎么睡。


    自己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但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件事,赶紧问问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注①选自《中庸》②《观雪二首》杨万里


    第39章


    回到家,陈青岩正在考校弟弟功课,王瑛没打扰先去了后院把钱存起来。


    如今家里已经攒了一百多贯钱,其中六十贯是秋天田里的收成,余下的是这几个月铺子里的收益。


    这还没算上平日家里的开销和年礼的花费,总而言之陈家在他的经营下终于转亏为盈了。


    王瑛把今天的收益放进箱子里,库房里满满两大箱铜钱,抽空得拿钱庄去换成银子,存放携带也方便些。


    不过铜钱换成银子会亏一点,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能换一千文钱,但铜币换成银子却要一千一百多文才能换一两银子,百分之十的手续费实在太贵了。


    锁上库房出来的时候,正巧碰陈青岩从前院回来。


    “阿瑛你回来了?”


    “今天生意好,菜卖的快就提前回来了。”


    “早上那些菜全都卖完了?”


    “是啊。”


    陈青岩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把王瑛逗笑。


    进了屋,王瑛将披风和棉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挂在墙上,烧了地龙屋里暖和穿不住太多衣裳。


    “过来,我同你说几句话。”


    陈青岩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看你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是不是一宿都没睡觉?”


    “没,没有,就是路上累的,回家一时半刻缓不过来。”


    王瑛半信半疑,“真的?”


    “嗯。”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放心吧,真没事,你别胡思乱想了。”


    “没事就好,我去看看西院收拾的怎么样了”


    陈青岩拉住王瑛。


    “怎么了?”


    “我想抱抱你。”陈青岩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腹部深深吸了口气。


    王瑛知道他有心事,只是他不说自己也不好一直逼问,谁还没点隐私,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要是没休息好就再躺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等人走后陈青岩长长的叹了口气,并非是他有意隐瞒王瑛,实在是不知怎么开口。


    科举这件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一提起来就倍感焦虑和无措,蚕食着他仅剩的自尊心。


    算了,等自己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跟阿瑛说罢。


    *


    西院陈伯正在看着几个招来的瓦工收拾院子。


    这里三姑太太未出阁时住的地方,自打她出嫁后,已经许多年没住过人了,。


    “少郎君来啦。”


    “屋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还得修几日,这几年家中房屋没怎么修缮,窗户都走形了,全都得重新加固一遍。”


    老爷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叫人来修一遍家里的房子。自打他去世后,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李氏也不是会掌家的人,所以房子都破败了。


    王瑛看着小工爬着梯子上房顶头换瓦片,“小心些,房上有雪别摔下来。”


    小伙计笑呵呵的应了声,“放心吧东家。”


    进了屋,同样有人在收拾,因为久不住人墙皮都脱落了,得铲下来重新抹一遍石灰,床也旧了,屋里空荡荡的,还得添置些家具。


    王瑛道:“让他们仔细把屋子修整好,钱不够去我那支,万不可怠慢了三姑和两个表弟。”


    陈伯笑着点点头,“少郎君就放心吧,保管收拾的跟新房一样。”


    “等天气暖和了,其他院子里的房子也得重新修缮一遍,省的以后有客人来了没地方住。”


    “好。”陈伯看着王瑛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多亏少爷娶了少郎君入门,年纪轻轻办事就有章法,这个家可算是有了顶梁柱。


    *


    时间一晃来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几日菜铺子生意天天火爆,王瑛晚上去试验田摘菜,白天去铺子买菜,整个人忙的团团转。


    幸好有林秋在身边帮忙,青芸和林穗到底年纪小一点,干几天活就不想来了,只有林秋每日都早早起来陪着他一起去铺子开门。


    一大早王瑛从屋里出来,见林秋已经等在外间了。


    “冷不冷?”


    林秋腼腆的摇摇头,


    “早上吃东西了吗?”


    “吃了,喝的粟米粥和细面饼。”自从来到陈家,他和弟弟的吃食跟表妹一样,天天都能吃到细面粟米,看着脸都圆润了一圈。


    “下次不用起这么早,早上铺子客人不多,晚点去也没关系。”


    “嗯……”


    昨天也是这么答应的,王瑛知道他明天还得来这么早,这孩子说他性格软吧,他敢拿剪刀扎脖子,说他厉害吧偏生说话都不敢大声。


    还好脖子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条红红的疤痕,冬天穿得多又戴着围巾看不出来。


    前几日曹斌让人捎了话来,说今天要过来进菜,王瑛提前准备了三百多斤蔬菜。年底了脚行也忙,这怕是年前最后一趟了。


    上午巳时左右,曹坤带着三个小伙计来了,一进屋便道:“王掌柜新年好啊。”


    “这才什么时候就拜上年了。”


    “提前给您拜个早年,过几日脚行就放假了,年前怕是不过来了。”


    “得,那我也给您拜个早年,新年行大运,发大财。”


    “哈哈哈哈哈,掌柜的太客气了。”


    “表嫂,这些菜放哪?”林秋抱着一筐挑出来的韭菜进来,刚好跟曹坤走了个碰头,两人看着对方都愣住了。


    曹坤眼睛腾的一亮,开口便问:“你怎么在这?”


    林秋被问的莫名奇妙,他又不认识这个人,赶紧躲到王瑛的身后。


    王瑛笑着介绍,“这是脚行的曹老板,上次你受伤的伤药还是他送的呢。”


    林秋连忙道谢,“多谢曹老板。”


    “不用谢,不值钱的东西。”曹坤挠着头傻笑了两声,然后赶紧招呼伙计进屋搬菜,从始至终目光都没离开过林秋。


    王瑛在旁边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吐槽:这曹坤还是半点都不掩饰,直勾勾的看着表弟,都把人看得不好意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这曹坤家里什么情况、娶没娶亲、人品如何,如果是个良配给两人撮合撮合倒也不错。


    结完账曹坤走到王瑛身边小声道:“王掌柜,你这表弟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


    “怎么了?”


    “没,没事之前在县城遇见过两次,没想到在镇上还能碰见,感觉挺有缘分的,随便问问。”


    “这是我三姑家的表弟,过年十七岁了,还未曾订过亲。”


    曹坤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那可太好了!”


    王瑛没戳穿他,毕竟婚姻大事自己可做不了主,还是回去同三姑说一声,让长辈们拿主意吧。


    上午菜卖的差不多,今天又可以提早收摊,王瑛和林秋将铺子扫干净,拎着一筐菜往家走。


    结果半路上碰上三弟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青松,怎么了?”


    “不,不好了嫂子,大哥跟人打起来了!”


    “跟谁打起来了?伤到没有,人现在在哪呢?!”


    陈青松气喘吁吁道:“跟一个秀才打起来,伤,伤到了头,这会儿在家里呢。”


    王瑛丢下手里的菜篮子疯似得往家跑。


    跑到家的时候,人已经包扎完了,正躺在床上休息。


    “娘,这是怎么回事?”


    李氏擦着眼泪到:“我也不知,问他什么都不说。”


    “郎中怎么说?”


    “说伤的不重,但要静养,你说好端端的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就伤了头?”李氏掏出帕子又开始抹眼泪。


    陈容也红了眼圈,“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打人照着头打,这要是打坏了怎么办!”


    王瑛看着床上的人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有干涸的血渍,不禁怒火中烧,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人养好,一转眼就又给他伤成这个样子!


    转身出去找到陈青松追问:“你大哥到底是怎么受的伤,你从头给我讲一遍。”


    陈青松吸着鼻涕道:“今日我同窗邀请我去参加辨经会,我就叫着大哥一起去了,顺便想介绍他认识一下从县学回来的张秀才。”


    事情还得从前几日说起,陈青松的同窗给他送了帖子,邀请他去家里参加辨经会。


    所谓辨经会就是几个孩子凑到一起讨论五经的内容,交流自己的读书感悟,是个日常的社交活动。


    他这些同窗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十六七岁,最小的还有比陈青松小一岁的呢。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还邀请了从县学回来的张秀才参加。


    去的路上陈青松就一个劲儿夸赞这张秀才如何如何厉害,学识如何如何渊博,陈青岩跟在旁边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到了朋友家时其他人已经到了,见到兄弟二人纷纷起身打招呼。


    坐在最上首的赫然就是张时邱,他见到陈青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青岩。”


    “大哥你认识张秀才?”


    陈青岩冷笑一声,“何止是认识。”


    张时邱面色不变道:“青岩兄可能是对我有点误会,私事咱们私底下再说,先坐下辨经。”


    陈青松不知两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拉了拉哥哥的袖子让他坐下。


    今日要辨的是五经中的《书》也叫《尚书》。


    有人道:“不知要辨尚书的哪一篇?”


    陈青岩突然开口,“不如就辨‘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吧。”


    这句话出自《尚书尧典》,意思是形容一个人语言巧善但行动乖违,口是行非,多用来形容大奸大恶之人。


    指向意思太明显了,张时邱瞬间变了脸色,“我看还是辨‘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才对。”


    “竖子尔敢说出这话!”


    陈青岩腾的站起来,指着张时邱怒骂,“当初我怜你贫苦,让你住在我租的房子里温书备考,用着我的笔墨纸砚,当你是至交好友,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大,大哥……”陈青松都吓傻了,哥哥不是说不认识张秀才吗,怎么看着两人好像结识已久——


    作者有话说:先提前说一下。


    陈青岩今年十七岁,过了年才十八,所以他思想和行为都不成熟。


    在这段感情中王瑛才是主导者和上位者,虽然他是0……


    第40章


    陈青岩大骂他的是无耻小人,偷自己的墨条出去典当,自己原谅了他,没想到竟在自己笔中藏抄子,害得他不能再参加科举。


    张时邱也不是善类,讽刺他才学不行,自己作弊怪在别人头上。


    陈青岩怒道:“你敢对天发誓,那笔里的抄子不是你放的?说谎一辈子考不中举人!”


    他当然不敢发誓,皮笑肉不笑道:“你现在说这些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颜面,陈青岩,抄子是从你考篮里搜出来的,是不是你藏的我不知晓,但你这辈子都没办法参加科举了。”


    这话彻底将陈青岩惹怒,冲过去给了对方一拳。


    旁边人见状赶紧将两人拉开,结果张时邱趁机朝他头上丢了个茶杯,厚瓷的杯子分量不轻,直接将陈青岩额头砸了个口子,登时头破血流。


    王瑛了解了前因后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这几日他一直心事重重的,发生这么大的事竟然都没跟自己说。


    心里又气又心疼,“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别往外跑了,也别在你哥面前提那个姓张的秀才。”


    “哦……”


    回到屋里,陈青岩还闭目躺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理人。


    “娘,三姑你们也回去吧,我在这照顾他就行。”


    “唉……”李氏叹了口气站起身,她打算这几日再去山上拜拜菩萨,儿子莫不是犯了太岁,一直流年不利。


    等人都走后王瑛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手指冰凉,手心潮湿一片。


    “我知道你没睡着,发生的事我也从青松那了解了一遍,你实在不该瞒我……”


    陈青岩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抽出,王瑛直接十指相扣,“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折磨自己吗?”


    陈青岩缓缓睁开眼,眼里满是困惑和悲伤,“哥哥,为何人会坏成这样?颠倒是非黑白,我把他当朋友,他却恩将仇报。”


    王瑛也不知怎么给他解释,干脆给他讲了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但我却觉得人性本恶。从善者方为人,从恶者是畜兽,这种人不知感恩,只把自己的恶意强加给别人。”


    陈青岩还是不明白,“但我与他刚结识的时候,他并非这个样子。”


    “那是他装出来的,这种人表面上装的风轻云淡,实则内里早已腐烂,他嫉妒你出身家世比他好,住的起干净的房子,买的起笔墨纸砚。


    你一顿饭的花销怕是够他吃上半个月的粗饭,所以他恨你,仇视你的一些,觉得你是靠家里才如此本事。


    结果相处下来,他发现你不光家世好、品格好就连学文也比他强,他怕你考中秀才、举人一步登天,所以才费尽心机的陷害你。”


    陈青岩红了眼眶,委屈的直掉眼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日他污我县试作弊,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镇上,到时……怕……再无人来私塾读书了。”


    王瑛心疼的抱住他,恨不得将那个姓张的秀才撕碎。


    *


    因为陈青岩受了伤,王瑛把铺子暂时关了,日日陪在他身边,生怕他想不开再为难自己。


    这小子过年才十八岁,正是自尊心看的比命都高的年纪,真怕他再做傻事。


    早上吃完饭,王瑛帮他把额头上的布解开换了换药。


    那日被砸的血流满面看着吓人,实则伤口只有指甲盖大小,就是伤的有点深,怕落下疤这几天都不敢让他沾水。


    “还疼不疼?”


    陈青岩摇头。


    “快过年了,我打算给二顺和墩子放几日假,让他们回庄子待几日。我让陈伯陪你,莫要再想那些事了。”


    “嗯。”陈青岩闷闷的应了一声。


    王瑛叹了口气,去前院叫来二顺和墩子,把提前准备好的工钱发给两人。


    原本定下的是二顺一个月一百五十文,墩子一个月一百文。但是这俩人干活都挺实在,特别是墩子还跟他们跑了一趟县城。


    王瑛不是吝啬的人,自己今年赚了钱,也愿意多给他们开点。


    除了原本的工钱,一人额外给了五百文的赏钱。


    两人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打开一看都愣住,墩子磕磕巴巴道:“东,东家,您给多了……”


    “多的是赏钱,过完年回来继续给我干活。”


    “谢东家!”两人齐齐跪地磕头。


    王瑛扶额,又来这个,自己都快习惯古代这套礼仪了。


    “快起来吧,趁着时辰还早,你俩赶紧去街上转一转买点东西,今天就能到家。”


    一听要回家,两人归心似箭,都露出激动的表情。


    特别是二顺,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来这么久,早就想念爹娘和奶奶了,待会儿去街上给他们买点东西!


    王瑛嘱咐道:“出去钱都揣好了,年底街上的小偷多,小心被人扒了钱袋子。”


    “哎!”


    “还有二顺,钱省着点花,别胡乱买东西,不然回家你爹打你。”


    陈二顺憨笑着挠挠头,东家要是不提醒他都忘了这码事,走的时候爹娘嘱咐过他,赚了钱别乱花,攒起来留着娶娘子用。


    “行了快去吧。”王瑛还有别的事要办,换了身不扎眼的衣裳,头上戴了兜帽,一个人悄悄出了门。


    步行一刻钟来到迎客酒楼。


    这个时辰酒楼里没什么人,王瑛提前预定好了位置,小二直接引他去了包间里。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走进来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此人叫藤光是清水镇有名的混子。经常干些打架斗殴的事,当初陈青峰欠赌坊银子,手指就是他砍掉的。


    前天他让陈伯联系到这人,约定了今日见面。


    “你是王掌柜?”


    王瑛点点头,“是我。”


    藤光上下打量了王瑛一遍,拉开椅子毫无规矩的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水,“找我干啥?”


    “找你帮个忙,这是定钱。”王瑛从怀里掏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子上。


    藤光眼珠子都瞪直了,伸手就要拿银子。


    王瑛用茶杯按住他的手道:“你不问问什么生意?”


    藤光抬头看向王瑛,见他目光阴沉,不像是好招惹的模样,惺惺收回手,“您说办什么事。”


    “帮我把这人的腿打断。”王瑛把张秀才的名字,住址告诉他。


    “事成之后还有十两,不过你拿了钱得办事,若是不办事我有的是银子。”


    这话藤光听明白了,他要不打断那人的腿,王掌柜估计就得找人打断自己的腿。


    他谄笑两声收起脸上的不屑,把银子揣进口袋,“掌柜的放心,这事肯定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千万别打错人。”


    “嘿,掌柜的太小瞧我藤光了,但凡我接下来的生意就没有搞砸的,您要左腿还是右腿,保管给你打断了。”


    “随便你,只要打断一条腿就行,别把人打死了。”


    “这个您放心,老子下手有分寸。”


    王瑛抿着唇点点头,等人走后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后背早被汗湿透了。


    天知道他一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第一次干这种事,实在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张时邱干的事太恶心了,但是无凭无据,报官也没办法惩治他。


    而且此人是个伪君子,谁能保证将来会不会考中举人,为了抹去污点再害他们一次?到那时再想反击就难了。


    王瑛不是肉包子,上辈子没有爹娘撑腰,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从小就靠着自己拳头在村里学校站稳脚跟。


    如今都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了,再不反击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这件事就算东窗事发王瑛也不怕,至多不过是赔些银子的事。武朝律令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杖刑可用钱赎,五百文赎一杖,几十贯就能免了刑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让他尝尝相同的滋味!


    *


    这几日张时邱总觉得心神不宁,自从那天砸陈青岩一茶杯后,眼皮就乱跳,跳的书都看不下去。


    屋外张母正在炖鸡汤,儿子考中秀才后家里的亲戚突然热络起来,有送米面的,有送鸡蛋的,还有人送了两只鸡,让她给儿子补身体。


    张母高兴的够呛,逢人就跟人显摆,自家出了文曲星,儿子是秀才公了不得,将来考中举人是要当大官的。


    “邱儿,别看书了快来吃饭吧。”


    张时邱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看到锅里的鸡肉微微皱起眉,“怎么炖上鸡了?”


    “你五婶子给的,不吃白不吃!”


    “你就不会拿去卖了,买几块细布帮我做身新衣裳?”


    张母兀自夹着鸡肉,吧唧着嘴道:“衣服能穿就行了,干嘛非得要细布的?一尺细布四十文,做件衣服至少八尺,咱家哪买的起。”


    张时邱想起辩经会上,陈青岩穿的那身石青色的细布袍子,不光布料上乘,衣服上还绣了竹子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嫉妒的他眼珠子都快出血了,凭什么别人能穿上那么好的衣服,而自己只有这一件体面些的衣裳!


    在县学的时候都不敢穿脏,生怕换了其他带补丁的衣服被人笑话。


    张时邱越想越气,甩着袖子转身出了门。


    “你不吃肉了?不吃拉倒,我可不给你留。”妇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好似饿死鬼投胎的,生怕吃得慢了被人抢去。


    出了门张时邱去了一位最近新结识的朋友家,这人姓陆也是的读书人,比他大几岁但还没考中童生。


    陆家也是富绅,家底颇为殷实,陆长安此人非常喜欢结交读书人,自打与张时邱相识后便被他的学识折服,当成挚友交往。


    听闻他来拜访了,亲自出门迎接。


    “时邱兄弟你来啦!”


    “见过陆兄。”


    “快进来,快进来!”陆长安拉着他进了正厅,命下人将自己的好茶拿出来招待他。


    “前几日刚得了几两毛尖,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拿一些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又不懂喝茶,拿去岂不是牛嚼牡丹都浪费了?”


    陆长安笑道:“你当我会品茶呢?喝个乐呵罢了。”


    张时邱没再推辞,心里有些窃喜,茶叶不便宜,待会儿拿当铺能当点银子。


    “今日上门叨扰是因为遇上了点事……”


    陆长安见他双眉紧锁神色忧郁,连忙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兄可认识镇上陈家大郎陈青岩?”


    “认识啊,我娘同他娘是朋友,二人经常一同山上去礼佛。”


    “你可知他为何不再参加科举了?”


    “不知,听说去年科举回来就病了,这阵子刚把病养好。”


    张时邱嗤笑一声,“什么生病,他是作弊被取消了考试资格,没脸出来见人罢了!”


    “啊?!竟有这样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