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璇一直把爹娘坟头的石头放在身边，她经常会对着石头说话。


    就像对着爹娘坟头说话。


    她没见过爹娘，就像她没见过的神仙。


    都只出现在别人的嘴里。


    而现在，她仍然没见过爹娘，却见过神仙了。


    “你怎么能从无畏之地里拿出东西？那里是虚无的呀！”


    九命猫实在好奇极了。


    无畏之地，是漂浮在时间里的过去，大妖以上的妖族，都可以感应到它的存在。


    一只妖族的一生，大概有三次去往无畏之地的机会。


    当然，几乎所有妖族，去过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它们什么都看不到。


    就是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有。


    没有声音，没有物体，没有颜色。


    九命猫去过，它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觉得那里十分没意思，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到外面的时间却已经过了十年。


    当时九命猫就非常不爽，虽然自己的寿命很长，可也不能这么浪费呀！


    后来只要有妖族想要去无畏之地，九命猫总要冷嘲热讽一番，何必去那里浪费生命？


    凤鸟也去过。


    在凤鸟的种族传承中，无畏之地是一个被神抛弃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神念，自然也有属于凤族神灵祖先的。


    结果等到凤鸟进去以后，什么祖先神念没见着，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太阳。


    太阳非常霸道，明明看不见周围山川大地，却还是能感受到那太阳带来的灼热，以及干旱。


    最可怕的是凤鸟在那里感觉到口渴。


    却怎么也找不到水。


    自己的域也打不开，没办法从中取水解渴。


    凤鸟在那里骂骂咧咧，感觉快要渴死了，结果就被无形的力量踢了出来。


    出来以后，大家追问凤鸟在那里看到什么。


    凤鸟冷哼：“什么也没有。”


    一只爱水如命的凤鸟，在那个号称半点伤害也没有的地方差点死掉，这种丢脸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说出去的。


    永远也不可能说出去。


    参天木去过，它是一棵树，进去之后，看到的就是高高的天。


    它成了天上的树。


    天没有尽头，上下左右全没有尽头，入眼都是一片白茫茫。


    那不是纯粹的白。


    念头告诉它，那是天，那也仅仅是天。


    参天木很有耐心，它在“天”待了许久。


    它是一棵树，一棵很能耐得住寂寞的树，别说是几十年，就是几百年、几千年，只要它还活着，它就能待得住。


    于是，参天木出来时，它就从一棵几万年的普通参天木，变成了一棵缩小许多的参天木。


    参天木一族，每时每刻都在生长，它们最大可以长成一个世界那么大，整个世界只容得下它一棵树。


    也正因为如此，参天木一族，永远都不可能在同一方世界找到第二棵。


    但进入无畏之地的参天木，它变小了。


    它能感觉到自己随时随地还在成长，它的枝丫还在不断变长，身躯在变高，可它能控制自己。


    保持缓慢生长的外部条件。


    如果它想，它可以让自己的果子变成参天木种子，种在这个世界，还能互不打扰。


    这件事，参天木也没告诉其他妖族。


    首先是没有妖族问，其次是没有妖族需要。


    除了参天木，谁不想要本体大一点？


    越大，就代表着越有能力。


    它们可以不想活那么久，但绝不愿意力量弱。


    弱小是原罪。


    太岁也去过无畏之地，它不是一出生就住岩浆里。


    它的身体也很庞大，比参天木就小一点点。


    它如果住在地面上，总会引来觊觎者。


    妖族的，人族的，还有魔族的，仙族的，乃至神族的。


    莫名其妙，就想要啃它一口。


    太岁烦不胜烦。


    太岁躲了起来，躲到神族都需要动用能力，才能探知到它的存在。


    那就是岩浆。


    岩浆滚烫，太岁感觉不到，可是一直掉皮，很恼火。


    太岁非常暴躁，它把岩浆拍得四分五裂。


    岩浆蹦出山体，变成赤地千里。


    大地生灵涂炭。


    神族斥责太岁，把它从人族聚居地丢出。


    它来到了凤溪山。


    它住进岩浆里，还是噼里啪啦拍打岩浆。


    凤鸟还挺喜欢岩浆，九命猫却烦。


    岩浆不断从地底涌出，把周围的一切变成荒芜。


    死的不止是人族。


    魂灵到处飞，九命猫一族忙飞了。


    它们和太岁打了一架。


    打不太过，主要是，九命猫不太容易死，太岁更不容易吃。


    九命猫快死了，就钻进虚无之境里，给自己奶一口。


    满血复活，继续战斗。


    太岁受伤了，就咬自己一口。


    满血复活，继续拍打岩浆。


    参天木就让太岁去无畏之地。


    太岁去了，它遇见了一团云，一团会说话的云。


    太岁觉得有意思，它就听那云讲话。


    云说的话很无聊，大概就讲它们以前都是分散的，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


    做的事也无聊，没什么好讲的，但不讲也很无聊，那就讲。


    讲着讲着，云朵都要打呵欠了，太岁也打呵欠。


    太岁醒过来时，就在岩浆里，它的性格一下子变得沉稳。


    哦，不就是住在岩浆里吗？只有它能住，旁的妖族可住不了，这是它的本事。


    不就是岩浆烫破皮吗？多大点事，它是太岁，它皮糙肉厚，反正不疼不痒的，放那儿堆着。


    后来，任清璇来了，人族幼崽其实很安静，不太爱说话。


    妖族没带过人族幼崽，太岁也没带过。


    当初它听那朵云讲话，里面有很多和人族有关的事。


    太岁想让人族幼崽也去听一听，也能变得和它一样沉稳，然后，它就能好好教导她去学习治愈术。


    再然后，是现在。


    凤鸟有些炸毛：“什么？你不仅见到了神，还拿到了无畏之地的东西？怎么可能！”


    九命猫暴躁：“什么？你看到了山变得绿油油，还看到了人族部落？你在逗我吗？那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族！”


    太岁也疑惑：“什么？你也见到了云，那些云是神灵的神念？不可能的，它们没有神的气息，我敢保证。”


    就连参天木都不那么淡然了。


    【你的石头，当真是那个名叫寐的初神给的？】


    任清璇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激动，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是的，我看到了那些，遇见了神，还得到了石头。”任清璇说，“但那石头，原本是没有颜色的，现在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太确定了。”


    【或许，你进入的不是无畏之地。】


    任清璇：“可是那个神仙姐姐说，那就是无畏之地。”


    “不可能，你见到的应该不是神。”九命猫说得斩钉截铁，“小家伙，你或许不知道神的名字是念不出来的，如果你能把神的名字念出来，那就说明这个神已经不存在了。既然是不存在的神，自然也不能给你不存在的东西。”


    任清璇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存在和不存在的。


    她只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个神仙姐姐很真实，主要是她手中握着的这个石头很真实。


    “你们讲的这些都不重要，不如看看那小家伙的石头是什么。”


    凤鸟直接停在任清璇的肩头，低头去看她手中的石头。


    或许是感应到大家的注视，那石头竟然凭空而起，光芒绽放。


    彩色光围绕着石头，光华了收敛，石头变成了一个彩玉手镯，看大小，嗯刚刚能够带到任清璇手腕上。


    任清璇把手镯戴好，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关于它的信息。


    “由遗骨铸造而成的彩玉，内含初生小世界，蕴有一线生机。”任清璇把自己的认知说出来，晃了晃手腕，“这是什么意思呀？”


    【孩子，是你的造化。】


    “初生小世界，你就当它是域吧，能收纳一些小东西，也能种种花，养一养树什么的。”凤鸟说，“我当初也有一个，不想养，丢了。”


    听凤鸟这么一说，任清璇就知道，这可能不是很贵重的东西吧。


    但能装东西，已经很好了，可以把之前的果子，全都装进去。


    还能种树，那就更好了。


    参天木想说，可能这个小世界，和凤鸟之前的小世界不一样。


    但怕孩子听多了迷糊，也就没说。


    反正孩子长大了，一边使用一边摸索，总能慢慢知道它们的不同。


    不管那个神灵是不是真的神灵，至少这是属于孩子的奇遇，也是她的历练。


    任清璇得到初生小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爹娘坟头的石头丢进去。


    她一个念头，石头就自动进入了小世界。


    任清璇：“我要怎么把它们拿出来呀？它们在里面的什么地方？”


    “笨蛋，用你的神念去看。”九命猫甩尾巴。


    神念，任清璇已经熟悉了，她分出神念，覆盖在手镯上。


    下一瞬，任清璇就呃“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最近的一座高耸入云，远处的两座像是被刀劈开。


    这不就是在无畏之地里看到的吗？


    不，还是有不一样的。


    那里面的山，只有石头和沙砾。


    这里的山，虽然也没有花草树木，更没有鸟兽虫鱼。


    但是，有松软的土地，每一座山的颜色都有不同。


    天上还有一个太阳和一个月亮，它们彼此相隔有些远，在天空慢慢地旋转着。


    大地上不时投下阴影，时而是明亮的日光，时而是清凉的月光。


    任清璇心里有预感，这里不是无畏之地，但它和无畏之地存在某种神秘的联系。


    她经营这里，说不定，可以让自己恢复生机。


    她的神念飞到了山顶上，果然看见那里是一大片的平台。


    没有树木，也没有断壁残垣，更没有一个古老的部落。


    一切，都像是没发生之前的样子。


    至于任清璇丢进去的石头。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神念就聚焦在那相连的两座山之间，石头正静静躺在山脚下。


    以前这里遍地都是石头，现在居然只剩这一块石头。


    一块独特的，承载了她的所有情感的石头。


    “我会好好照顾这里的。”任清璇神念对着天空的日月说。


    没有人回答，她也不在意，神念回到了现实。


    神念在里面闲逛许久，对外面而言也只是一个呼吸呃，呃。。


    “看到里面的东西了吗？”


    “嗯，看到了。”


    太岁说：“好了，既然已经出来，那我就带你去练习治愈术。”


    任清璇：“地师父，我已经学会治愈术了。”


    说着，她直接走到了参天木的树根底下，那里有许多被踩踏的花草。


    任清璇从神念台里取出金丝，覆盖缠绕，只有短短的一息，那花草就立刻挺立起来，变得生机勃勃，甚至比被压塌之前还要有精神。


    太岁诧异：“嗯？你领悟了回生术。”


    任清璇：“这是我在里面学会的，当时我被他们认作是神女，治疗了很多人。最后离开时，我还救活了一个人。”


    太岁：“……”


    人族果真是被神偏爱的种族，它学习治愈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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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费了数百年。


    也不过是学会了把自己的肉，进行再加工。


    结果这个人族幼崽，居然只花了这么短时间，就学会了？


    太岁没想过，它传递给任清璇的那道念，饱含了它几千年的治愈经验。


    只要是有悟性的，总能从中窥见端倪。


    任清璇不过是误打误撞，用神念直接提取经验。


    这是其他妖族从没想过的角度。


    这就好比人族里面的抄书。


    有人是辛辛苦苦把书背下来，自己再默写一遍。


    有人是对照着书去抄写。


    但也有人是直接把原书内容细嚼慢咽看一遍，找出其中对自己有用的部分，运用印刷手法去印刷。


    任清璇就是最后一种。


    她总是听到各种批评：“你太笨了，你太慢了，你太不懂事了。”


    于是，小小的她已经懂得，做事一定要快，要好，要动脑筋。


    要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去做，把简单的事情快速去做。


    虽然她也没有因为这样，得到来自别人的夸奖，可是批评会少很多。


    太岁的肉身并没有来到地面上，任清璇也不知道太岁现在是什么态度。


    她战战兢兢：“地师父，我是不是做得不好？哪里不对吗？”


    九命猫：“教了就行了，学了就行了，好不好的再说吧，能活着就行。那你学会了，就别学了。太岁也是个笨的，肯定也教不出什么好玩意儿。”


    它们这么多妖族凑在一起，看见的东西都没有一个人族幼崽多，还有什么资格去对人家人族幼崽挑挑拣拣？


    太岁听了九命猫的话，心里很不舒服，转念一想，又觉得九命猫说得对。


    “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嗯


    太岁走了。


    太岁自闭去了。


    太岁觉得，它可能还要去一趟无畏之地。


    上次去，是不是太匆忙，太没耐心了？


    不止它这么想，九命猫也这么想。


    “你们光教她治愈，是在想以后她被打了，可以给自己治病吗？”凤鸟不高兴了，“就不能教点实用的？”


    “这么说来也是人族幼崽这么弱，看体质也不咋样，万一以后出去了，一个照面，就被其他人族打死了，怎么办？”九命猫也思考起来，“要不，就别去人族那儿了。”


    【巨木之心，可以养护她的一抹魂灵，她不会死。】


    “她是人族，当然要去人族的地方，就算她有了妖灵之体，到底还是一个人族。”凤鸟努力从自己的种族传承中提取经验，“人族不和人族待在一起，听说是会像花一样凋零。”


    “没那么严重吧，最多就是厌世了点，阴郁了点，闷闷不乐了点……”说到这里，九命猫停了。


    这样，好像是不太好。


    还有什么可以教的？


    玄虎蹦蹦跳跳：“我可以教，我可以教，我可以教她蹦蹦跳跳，扑打，撕咬！”


    结果就被九命猫一尾巴甩飞了。


    “弱小的渣滓不要说话。”


    玄虎：“……嗷……呜……”砰！


    凤溪山里面有很多的大妖和天妖，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战斗天赋。


    但是，不是所有妖族都好战，也不是所有妖族都团结。


    它们接到了九命猫的邀请，让它们传授自己的本命天赋。


    把它们气得，和九命猫大打一架。


    “太过分了！”


    “太欺负妖！”


    “谁要把自己的本命天赋教给别的妖！它们又没有天赋，学不会！学不好！白白糟蹋了。”


    九命猫凭借着精湛的猫抓和甩尾巴技巧，以及它受伤可以快速治愈的天赋，愣是把这些大妖和天妖打服了。


    大妖不堪一击，主要是天妖。


    九命猫这才说：“不是教妖，是教人族幼崽。”


    结果这些妖听见之后更不高兴了。


    “妖可杀，不可辱。让我们教别的妖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们去教人族，还是幼崽！”


    “幼崽能干个什么？”


    “他们人族的幼崽十分弱小，什么也学不了。一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的，看起来就蠢死了，怎么可能学得会？”


    九命猫慢悠悠道：“是吗？你们的消息该更新了，我们养的这个人族，她到无畏之地，见到了神，还得到了神的认同。她现在已经学会了治愈术，比太岁还要厉害的治愈术。现在她走出去，只会说我们是她的师父，但你们要是教会了她什么本事，那她出去，就会说是凤溪山的某某妖师父教她。”


    众妖的眼神开始松动。


    “以后，她走到哪里，你们的名号就传到哪里，害怕其他妖族不佩服你们吗？”


    这些妖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九命猫又丢下最后一句：“当然，我刚才跟你们打架，只是好多年没见了，作为老朋友，想和你们切磋切磋，也不是想要逼迫你们做什么。我们都知道，咱们妖还是很讲道理的，一般都不逼迫。你们不乐意我就去找找其他妖族。”


    眼看九命猫已经撕开了虚空裂缝，就要消失了，它就被一群妖拦住。


    “哎，等等，走那么快干什么？凡事好商量。”


    “现在想想，我们妖族有些孤单，整天守着自己的本命天赋，又不是很想打架，那要怎么传承下去呢？”


    “是啊，我家那对象都不想生孩子，不生孩子，传承也传承不了。”


    “我都不在意本命天赋是给谁使用，只要不让其他妖族，小瞧了我们癞蛤蟆一族，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九命猫撇过头：“癞蛤蟆就算了，下次找你。”


    它不太能想象，那个人族幼崽在地上学癞蛤蟆跳的样子。


    太难看了。


    癞蛤蟆被媳妇抽了一嘴巴。


    让你多嘴。


    癞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