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思越人 五(下)

作品:《五陵年少

    姬家这一代已经有两个从军的人了,先帝绝对不能容忍姬漓成为未来的皇后,否则他百年以后到时候江山姓什么都未可知。但这理由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所以先帝只能遮遮掩掩,以女大不中留为由给姬漓找个人家,迅速掐灭自家儿子这不该有的旖念。


    但当时的姬漓不知道。她与先帝安排相看的那些男子压根不熟悉,让她嫁过去简直是天人说梦。她开始发了疯一般地反抗,托人联系远在北疆的姬泠等人,试图逃离临安这个巨大的牢笼。


    但好巧不巧,姬泠刚刚回到青州,就因为白棋安排的问题潜入北周亲自调整,谁都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至于宋酿和宋安澜,她们俩那几日忙于练军,姬漓的话里又语焉不详,导致谁都没把姬漓的求助当一回事,以为那只是父皇的一时兴起,姬漓熬过这段就好了。


    就在姬漓几乎要绝望时,她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本因为军务繁忙没能抽开身的姬昀,启程返京了。


    听到消息时,她喜出望外,派婢女蹲守在临安西门,等姬昀一出现,立马就将他叫到了自己府上。


    姬昀对京中的事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当他接住朝他梨花带雨地跑过来的姬漓时,反应和当初听见姬漓哭腔的姬泠几乎是如出一辙:“阿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姬漓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可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哥哥时,却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姬昀至今都记得姬漓颤颤巍巍的眼神:“哥……哥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姬昀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眼神了,但大抵是不耐烦的。在那时的他看来,女子嫁人虽说算不上天经地义,但也称得上是水到渠成。姬漓这样的小身板,舞不动枪挥不动棒,上不了沙场杀不了敌,文采也一般,那不嫁人还等着干什么呢?


    先帝又不能养她一辈子,他和阿泠又不能常常顾得上她,早早觅个夫婿找到后半生的依靠才是正经事。现在这样又哭又闹的算什么呢?


    但现在回忆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当时他心中还有一个更为可怕的、充满了妒忌的恶毒念头。


    “小的时候过得比我和阿泠都顺风顺水,现在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吧!”


    当然,这话见不得人,他也说不出口。他只是遗憾地、又愉悦地看着姬漓一步步后退,神情从期冀一点点灰拜了下去,变得木然又绝望。


    “……好,”她说,“我知道了,哥哥,我会遵从陛下的旨意,早日择婿嫁出去的。”


    姬昀现在想来,其实是很想给过去的自己一巴掌的。他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傲慢将妹妹推入了婚姻的火坑,还嘲笑她“幼稚”“不成熟”。


    这是罪过。


    当然,那一巴掌姬泠已经替现在的自己给过了,就在她出完任务回来后不久。


    其实从姬漓的及笄礼算起,到姬泠梳理完北周境内白棋回来之后,只有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可以发生很多事了。


    比如说,姬漓遵从先帝意愿,迅速地订了亲,连婚期都已经算好了;又比如说,姬漓在这其中做出了一些小小的反抗——她没有选择宋云起给她挑选的任意一个男人,而是选中了布衣出身、刚刚中了状元的韩玉青。


    先帝对这个结果其实是有一些微妙的不满的。但无论如何,把姬漓嫁出去的目的已然达到,宋礼虽然看上去失魂落魄,却也算是走上了正轨,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姬泠听说了消息,当夜用缩地千里阵回到了临安,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门童见是她,却没有放她进去,而是用身子堵住了门口,傲慢道:“姬姑娘请回吧。我们殿下正在备嫁,按旧例不见外客。”


    姬泠急道:“我怎么能算外客呢?我有急事找你家公主,小兄弟能否行个方便?”


    门童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后不情不愿道:“好吧,我去通报。”随后关上了门。门后的脚步声渐渐行远,姬泠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靴尖一不小心卡到了石子,把脚尖的布料划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露出了底下的袜袋。


    姬泠看着那处裂口,心中不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鞋履有损,不便行走,她干脆就在原地蹲了下来。姬泠等了一刻钟有余,正当她觉得脚都要蹲麻了的时候,她听见门里的脚步声去而复返,顿时兴奋地站了起来。谁知门打开之后,里面的门童还是摆着那副冷脸:“我们公主说了,不见。”


    姬泠顿时急了:“为何不见呢?你是不是没说清楚?”


    门童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两手往胸前一抱:“你可听好了,我家公主明确说不见你。原话是,‘该来的时候不来,想必和其他人也是一条心了,现在假惺惺地跑来做什么?我心甘情愿要嫁给韩朗,叫她莫要来搅扰’。”


    姬泠不知姬昀劝婚一事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莫名其妙。门童见她发呆冷哼了一声,就要把门关上。姬泠眼疾手快,伸脚卡住了门缝。这门童关门劲不小,厚重的木门夹上脚面,顿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门童只是遵从主人意思拒客,没有真想得罪自家殿下的亲姐姐,顿时慌里慌张地松了门,嘴上还色厉内荏道:“做,做什么!反正今天这门你是绝对进不了的,哪怕是进了,你也见不着殿下!请回吧!”


    “不,不是,”姬泠抽回自己的脚,感到上面红热的温度,怀疑明天这脚就能肿成猪蹄,“小兄弟,我就是问个事,什么叫‘和其他人是一条心了’?我离开后这段时间,有人对公主说了什么不成?”


    门童想了想,便将姬昀曾到访的事说了。姬泠当时就觉得大为不妙,匆匆和门童道谢后就用阁里的缩地千里阵赶往西疆,找到了正在巡营的姬昀。俩人一对账,姬昀吞吞吐吐地把事情交代了,下一瞬,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姬昀被那力道扇得头都偏了过去,便听得姬泠冷冷的声音。


    “姬灼烨,”她连姓带字地喊他,眼睛里都是奔波和愤怒产生的红血丝,“我看不起你。”


    姬昀不敢出声。姬泠咬牙切齿。


    “亏阿漓把你当最亲的人。”她说,“你竟连尊重她的意愿都做不到吗?我问你,倘若今天要相看不喜欢的婚约对象的人是你,你还会觉得‘男子适时娶妻成家’是顺理成章吗?你会娶一个你不爱的人,浑浑噩噩地过一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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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昀刚想反驳这怎么能一样,却惊觉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姬漓固然软弱,但贸然为她寻找下半生的靠山无异于把她推向一个火坑——因为谁都不知道这靠山到底是坚硬的大理石,还是一吹即散的散沙。


    “现在你明白了,”姬泠斜着眼看他,目光里只剩冷冰冰的愤怒,“女子走出家宅一途,道阻且长。我不指望每个男人都能理解,却也曾经觉得至少你是不同的。”


    “母亲,我,你喜欢了好久的宋安澜,每个活生生的例子都在告诉你,女子也能顶天立地,女子不是天生就应当低人一等的。我以为,耳濡目染这么久,你至少能明白。”


    姬泠冷笑一声:“现在我明白了。指望男子理解女子的境地就好比让夏虫知道冬天的冰寒,是几乎不可能的。”


    姬泠扔下这番话后就扭头走了。兄妹两人冷战了数月,期间听说了消息的宋安澜也来信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可当姬昀终于明白了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想找姬漓和好时,他们之间的裂隙却像是被撕碎的布帛,哪怕拼回去了,中间也有一道丑陋的缝线。


    姬漓还会称他为“哥哥”“兄长”,但说话时都盯着他衣领。两人再也没有眼神上的接触,明明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却也相敬如宾了。


    听完了来龙去脉,顾岁寒默默在心里鼓掌:姬泠这一巴掌扇得好哇。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不过看谢停舟神色,他恐怕也是这么想的。他神色复杂地拍了拍姬昀的肩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直旁听的宋安澜责备地看了一眼姬昀,随后走过来:“这边我调查得差不多了,咱们出去说吧。”


    四个人鱼贯而出到了屋外。等走到一处僻静地方时,宋安澜转过身来,道:“我先说安排吧。”


    听见她语气严肃起来,顾岁寒站直了身子,便听得她说道:“韩玉青此人绝对有问题,梅臣,你现在立刻返回阁中,组织棋子搜寻韩玉青的下落。”


    顾岁寒麻利道:“是。”


    “此案蹊跷重重,我怀疑韩玉青早有预谋。人傀儡的法术我们都毫不了解,可能需要派人潜入滇国查探此事。”


    说这话的时候宋安澜的目光移向了姬昀。他立刻会意:“我马上就要返回军中了,此事由我打理。”


    顾岁寒补充道:“西疆一线落棋阁也有安插棋子,虽然数量不及北疆一带,但也可从旁协助将军。”


    宋安澜看了一直没出声的谢停舟一眼,叹了口气:“至于谢将军……就先接着查阿泠的案子吧。唉,阿泠一事也真是的,简直毫无头绪,说不定到时候把韩玉青抓回来上点刑问问还能有点新线索……”


    谢停舟闻言神色微微一动。顾岁寒心说这不就是宋安澜忽悠谢停舟去帮忙的激将大法,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宋安澜言之有理。


    姬泠一案线索太少,唯一还算清楚的韩玉青夫妇就像两只闭嘴的蚌壳,怎么撬都撬不开。


    韩玉青这次看似在秋猎上莫名其妙地发难,却也露出了自己的致命空门:至少落棋阁想要追查他身上有关姬泠的线索,不会因为他位高权重而且只是“有嫌疑”而不能深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