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 唐多令 二

作品:《五陵年少

    貌似回到了过去的顾岁寒一点也不着急,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起周围来;另一边,小小的学堂里依然是一番鸡飞狗跳。小姬泠啃着笔尾巴,显然还在忧愁那句诗应该怎么解。可还没等她忧愁出个章程,那柱香烧到了底,最后一点香灰“咔嚓”落尽了炉里。


    一炷香时间到了。


    小时候的顾岁寒跟身上有个小钟似的精准踩点去而复返,板着脸收走了皮猴们的卷子。收到姬泠的卷子时,她瞟了一眼卷上的一片空白,很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


    小姬泠一直缩着脖子悄悄看她,见她皱眉,顿时瘪了瘪嘴,肉眼可见地坐立不安了起来。但顾岁寒看了看卷子,最后什么也没说,收齐之后数了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岁寒对小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好奇了,于是扔下了一屋子小兔崽子们就跟了上去。不得不说她自己小小年纪看上去就已经一把年纪了,明明看上去比屋里那帮进化未完全的小闯祸精大出去没多少,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经很像个大人了。


    正当她跟在后面对自己“成熟”的背影评头论足时,忽然一阵和她方才很是相似的眩晕袭来,顾岁寒再一次失去了意识。等她感觉双脚落地踩到实处时,周围依然换了一方天地。


    甫一落地,她就被朔风糊了一脸,感觉面皮都要被这刮骨的寒风吹走了。白毛雪撒盐似的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四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还没等她看清周围的景象,一个穿戴轻甲的年轻姑娘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径直穿过了懵懂的顾岁寒。


    顾岁寒顺着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跟上她,就见她撩开了一处营帐门口的挂毯径直进去了。营帐门口值守的亲卫显然习以为常,连目光都没有斜一下。


    顾岁寒已经习惯了这种游魂般的生活,并获得了新的意趣——她在两个亲卫面前转了一圈,做了个大大的鬼脸,享受了一把如入无人之境的快乐,然后学着那姑娘的动作大摇大摆地穿墙进了帐。


    谁知她刚进帐,就看见了惊悚一幕——刚刚进来的年轻女子将手伸到自己耳根斜下方,摸索了一番后竟是生生将自己脸上那张十分英气的面孔“撕”了下来!


    好在顾岁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所谓的“人皮面具”,学做这个是黑白棋都必须要学的手艺之一。但印象中顾岁寒也是第一次见到做得这样逼真的,阁中很多长于此道的棋子用人皮面具时都不太敢露出自己的耳后,因为那里是面具与真皮的连接处,但凡有懂的人细看就很容易露出马脚。


    但是这个姑娘——顾岁寒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刚刚她是扎了个高马尾的,耳朵脖子的皮肤都暴露在外,但顾岁寒错身而过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人没有用真脸。


    面具下的人相比自己英丽的假面长得就平凡多了,属于那种长得很“平均”的姑娘,不美不丑、不胖不瘦,长得固然很顺眼,但是路上擦肩而过都不会多留心的那种。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她的眉毛。


    不同于她偏向平和温婉的其他五官,她的眉毛极长,可谓是斜飞入鬓;形状上有点像剑眉,却又比剑眉细不少,像两柄苗刀镶在她脸上,为她增添了不少锐意之色。


    顾岁寒被她的眉毛吸引了目光,不由得看入了神,越看越觉得这眉毛熟悉,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这姑娘摘了面具之后似乎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在大帐里环视了一圈,看上了放在边角的一件脏兮兮的袍子,十分不讲究地整个人摔了上去。


    姑娘似乎是累极了,脑袋刚沾上地,呼吸就慢慢长而均匀起来,期间有好几批人来帐外找人,都被外面的亲卫挡了回去。正当顾岁寒思考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别处时,那帐帘却忽然大敞开来,一个穿着骑兵甲的壮实女人裹着寒气走了进来,正是宋安澜!


    看到宋安澜的瞬间,顾岁寒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她的目光缓缓地、僵硬地移向了躺在地上的姬泠,下一秒,她就听见宋安澜说出了她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她喊:“姬——二——水!姬泠!从我的大氅上起开!”


    不是吧,这真是姬泠?


    顾岁寒感觉自己的自信心咔嚓一声裂开了。


    平心而论,她对自己认人脸的能力还是相当有把握的。但她前脚刚见过人小时候,后脚就认不出同一个人长大之后了!


    她目瞪口呆,努力回忆刚刚见过的那个小姑娘,试图找到证据证明这俩人确实不是同一人,然后她失败了——细细想来,面前这姑娘和小姬泠五官确确实实有相似之处,这俩人千真万确就是一个人!


    她没忍住怀疑:“当初张首晟就是因为这张脸才招她进的白棋吧,做卧底简直得天独厚啊,被卧底的底-裤颜色都被人知道了,都不见得想起来人长什么样吧!”


    听见人叫,躺地上的姬泠睁开了眼,手还在揉眼睛,人就已经站起来了:“抱歉,这两天昼夜不分,实在是太困了。”


    宋安澜看起来也很疲惫,整个人脸色青灰,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她见人醒了,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拖着步子把自己摔到了主位上:“没事,跟我还报什么歉——说正事,二水,有什么新消息吗?”


    姬泠摇了摇头,走到宋安澜身边,展开了她桌上的舆图,修长的手指点过了上面的几个地方:“我估摸着酿姐的脚程,派人找了这几个地方,自己也都去过了,没消息。再往里走就是归雁台管得严的地盘了,附近有个归雁台的分舵,据说姓沈的这两天在,我不敢冒进,就领着人先撤回来了。”


    “沈和正?雁主这两天为什么会在?”宋安澜和姬泠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隐隐的不安。


    姬泠轻声说:“……会不会,我只是一个猜测,会不会酿姐去了他们那边?”


    宋安澜像是被这可怕的猜测吓到了,猛地站了起来在帐里转了一圈:“……不可能,只是因为萧凌飞?酿姐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用这么草率的猜测污蔑她。”


    姬泠解释:“我也只是猜测……”话音未落就被宋安澜打断了,她疾言厉色道:“连猜测都不允许!姬檐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可是我朝开国第一功臣,污蔑功臣是要判罪的!”


    姬泠咬住了下-唇,轻声咕哝了两句,但是在场的两个——算上堪称偷听的顾岁寒——都没听清她说的话。但从她俩的对话中,原本一头雾水的顾岁寒渐渐明白了这是哪一件事。


    旧历十八年,当时的镇北军——那时还叫北安军的主帅宋酿突然失踪,当时的副将宋安澜即刻封-锁了消息,可北周还是想闻到了生肉的狼一样捕捉到了北安军中的不安氛围,直扑而来。


    北安军措手不及,损失惨重,宋安澜临危受命,带着一支小队在北邙山下埋伏多日,袭击了当时北周军的主帅邓飞英和数名精锐,致使北周军大乱,这才让北安军获得喘息之机。


    但就顾岁寒四处漏风的记忆和她苏醒后蒋奚给她讲的一些本朝旧事来说,民间对这场不算光荣的战争也是众说纷纭。其中讨论得最热烈的便是宋酿到底是怎么莫名失踪的。


    宋酿其人,现在很多人提起来都会说她是古往今来第一女战神——她是先帝的第一个孩子,前朝摇摇欲坠时,先帝为挽大厦将倾,四处征战,当时年纪还小的宋酿就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军帐中长大。成年之后,宋酿逐渐展露自己的军事天赋,开始领兵征战,百战未尝败绩,到最后甚至成为了一方主帅。


    可以说,先帝之所以能守下南半江山,有一半自己大女儿的功劳。


    也正是因为有宋酿军功在身,本朝军中女官甚多,但大多是祖荫在前,少有庶民。但这已经是军中巨大的改变,宋安澜和姬泠便是这改变的一部分参与者。


    但不论如何,朝中民间对女子从军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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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有争端,从前有宋酿的实绩压着,这样的讨论就算有也也没能掀起大风波。但宋酿失踪的消息传回朝中之后,这样的争论一下子就到了顶峰。


    ——因为,据说宋酿是因为萧凌飞才失踪的。或者说,她是叛国了。


    这等密辛本不该在宋安澜的严防死守之下被千里之外的南都知道,但它就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都城,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萧凌飞乃是北周的监军皇子,在同辈中排行第三,所以民间一般俗称“北三皇子”。就在十八年的夏末秋初,南北两军进行堪称“日常”的小摩-擦时,萧凌飞贪功冒进,被北安军俘虏,由姬泠负责押送回京城。这本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押送的队伍刚刚走了不到一天,就在出发那天的中午,萧凌飞死了。


    押送的士兵们听见动静撞开房门时,就看见本来贴身看管萧凌飞的姬泠呆呆地站在一边,手上的佩剑“霜尘”还在滴血。萧凌飞一剑贯胸,当场气绝。


    南北两朝谈判的重要筹码被杀,姬泠自然被召回问询。姬泠在百官面前解释是萧凌飞莫名挣脱了束缚,她为自保才出此下策,但实际情况只有当时屋里的两个人才知道了。


    这件事最后勉强算是不了了之,姬泠被召回问询得匆忙,好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青州落棋阁分舵直接乱成了一锅粥,只好先匆匆回去处理。最重要的是她回京之后宋酿震怒,连上了好几道折子让朝中把人放回来。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宋酿在军中诸多决策都依赖当时还是军师的姬泠,所以对她颇多回护。


    但事情并不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姬泠被宋酿叫回北安军之后,就莫名失踪了十二天之久,直到中秋都过了三四天才又出现在了北安军中。又过了三四天,宋酿就从北安军中消失了。


    一时之间,众人什么猜测的都有,流言蜚语四起。最广泛的一种传言就是,宋安澜其实爱上了萧凌飞。北三皇子被杀,宋安澜心生怨念,因而离军出走。


    宋安澜听说这种流言之后当场掀了桌子,要追查传谣的人——当然,最后没能找到。倒是落棋阁有个分舵的白棋在宋酿失踪当晚见到了疑似宋酿的身影,姬泠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了一番,却是连宋酿的头发丝都没找到。还没等宋酿找回来,北安军就以皇子被杀为由,悍然发兵。


    看来她所见到的,正是当时宋安澜和姬泠两人寻找宋酿的场景了。


    训斥姬泠的话刚一出口,宋安澜就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连忙找补:“抱歉,阿泠,我是这两天太急了……说起来我一直没问你呢,你失踪那段时间去哪了?是不是有什么有关阿姐的事没来得及和我说?”


    姬泠却是很明显不愿意多说,摇了摇头,含混地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你这两天斥候派得勤一点吧,我总担心要出事。我先回阁里了,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酿姐的线索。”


    说罢也没等宋安澜答应,她闷头掀了帘子出去了,宋安澜“哎”了一声想伸手挽留,最后还是悻悻地放下了手。


    顾岁寒跟在姬泠后面,看她往城门的方向走。外面的雪停了,风还是很大,北风卷着雪粒掀起一阵阵白纱帐似的旋风。顾岁寒越走越觉得此处城墙眼熟,仔细想想,这里居然就是青州,传闻中姬泠自戕的地方。


    原来她魂飞魄散的地方,就是她一直镇守的城池。


    走着走着,顾岁寒忽然觉得姬泠不太对劲,佩了肩甲的双肩一阵一阵地抖。加快脚步绕过去一看,才发现她居然哭了。


    只是这姑娘哭也没什么声息,连倒气都不怎么倒,只是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不知为何,看着她掉眼泪,顾岁寒感觉自己也有了同感似的,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像有小虫的伶仃脚爪在挠似的难过。


    就在这难言的难过中,顾岁寒晕倒后第一次产生了这个疑问:她是为什么回到了过去的时空中,见证了这些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