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 青玉案 二

作品:《五陵年少

    顾岁寒顺着她的目光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诚恳道:“殿下,我真的不擅长这些的,朝中的事我听着就犯怵。”


    宋安澜柳眉一竖:“你不是白棋吗?白棋不都很擅长这种弯弯道道的事?”


    顾岁寒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只好闭上了嘴。一直在一边陪着的男人来打圆场:“这毕竟是咱们的家事,梅臣不方便插嘴不也正常?”


    “你还好意思说!”一提起这个顾岁寒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我能有这个孩子?还至于有现在的烦心事?”


    男人自知理亏,缩到了一边不接话了,五大三粗的身材硬生生给他缩出了猥琐气质。注意到顾岁寒略带疑惑的目光,宋安澜解释道:“这位是我夫君,镇西军的主帅姬昀姬灼晔……哎呦我的梅臣小宝贝,你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可怎么办哦。”


    顶着宋安澜慈母般的目光,宋安澜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她从受伤醒来后第一眼见的就是宋安澜,之后也一直在她府上生活,但不知为何对宋安澜随时随地的关系一直都不太适应。宋安澜看着她窝窝囊囊的样子,更加惆怅了:“算了,这事也不能光为难你,你也忙着呢,先走吧,我和姬昀再商量商量……哦对了梅臣。”


    见她毫不犹豫想溜,宋安澜开口喊住了她:“前两天定北军的一支斥候巡逻时捡到了这个,辨认了一下应该是你的剑,你拿好了。”说罢从旁边拿起一把重剑就丢了过来。顾岁寒眼疾手快地接住,好悬没被这剑带了一个大跟斗:“——我的?”


    “对啊,错不了,剑铭上写着呢,这就是你的展锋。”说罢宋安澜挥了挥手,“你先走吧,这边用不上你帮忙——姬昀,你把梅臣送回她房里去,她老迷路。”


    顾岁寒刚想拒绝,但见宋安澜态度坚定,只好又闭上了嘴。姬昀追上她,和她并肩走出书房外,又落后半步带上了门。


    两人并肩走在侯府的小路上。顾岁寒刚刚醒来时听侯府的家将讲过,这处府邸是盛都朝歌南迁后征用了当地富绅的园林改的,所以不同于模仿旧都皇宫的南都行宫,侯府里假山绿水,白墙黛瓦,颇有江南风情。两人行在夏夜里的蝉鸣中,一路默默无声。直到顾岁寒所住的那处客房在林间露出了一个檐角,姬昀才突兀开口问:“我妹妹……姬泠的那个案子,查得如何了?”


    听到姬昀的名字时顾岁寒就猜测过他是不是和姬泠沾亲带故,如今这称呼算是坐实了她的猜想。顾岁寒摇摇头:“抱歉……我近日大病初愈,刚刚接手落棋阁中的事宜,还没来得及细查。”


    “好吧。”姬昀失落地叹了口气,目光沉沉,“舍妹的事麻烦执棋阁下多上心了……在下还要回去处理家事,客房就在潜伏,失陪。哦,对了。”


    他又想起什么事,停住了脚步:“舍妹一案绝不简单,落棋阁也并非看上去的那样铁板一块。顾执棋,多加小心。”说罢转身匆匆走了。


    顾岁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绿竹掩映中,才返身慢慢往回走。新到手的佩剑——或者说武器,这重剑的形状显然已经不再适合被佩在身上了——沉沉地压在手中,顾岁寒心中的困惑却也越来越大。她推开客房门进入屋中,关上了门,却没有着急点亮蜡烛。一片昏暗中,她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床榻,将整个人掼到了床上,重剑顺着她的手掉到了一边。


    五个月前,她便是在这张床上醒来。周围都是陌生的环境,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只有陌生的人和太医围着她转来转去。直到后来她渐渐好转,每天不再需要人日夜看护,宋安澜才来和她讲了一些之前发生的事。


    从宋安澜还有后来的蒋奚口中,她得知了自己曾是落棋阁最为出色的白棋,初代阁主张首晟最为之骄傲的徒弟,数次卧底未尝败绩。直到去岁九月,北疆周朝的“归雁台”雁主沈和正率领台中数十精英鬼魅一般地出现在距北疆千里之遥的落棋阁总部。


    事发突然,又是晚上,落棋阁总舵仅有不到五十人值守,且大多都是还未出师的学徒,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沈和正等人却并不恋战,一路长驱直入闯入落棋阁内库中夺走了南盛的镇国之宝碎曦剑。


    这碎曦剑与那空有名头的尚方宝剑不同,是实实在在的杀器。它是前朝炼器大师林海铮的封炉之作,以乱葬岗下矿脉中的玄铁锻炼两年而成,期间林海铮的两个弟子先后在七月十五跃入炉中祭剑。剑出炉时方圆十里百鬼哀哭,帝都上空的黑云盘旋轮转,久久不散。林海铮看到剑成,大笑三声气绝而亡。


    后来人看到剑上光华轮转,光打到剑身上便会反射为无数碎镜般的华光,遂为之起名“碎曦”。碎曦剑的剑胚被无数冤魂滋养数十年,锻剑过程中又先后吞下三人性命,自然煞气非常。南盛人大多修道,但修道之人只要长期佩戴此剑无不被其中煞气影响,最终走火入魔。不仅如此,一般人只要被这剑伤到,哪怕是再小的一个伤口,都会邪气入体,痛苦而亡。修士对此剑或能抵御一二,但也收效甚微。


    这剑辗转数人手中,最终落到了张首晟手上。张首晟思量再三,决定将此剑封入落棋阁内库,除非战乱再不取出。沈和正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此剑的确切位置,偷出后如虎添翼,杀出落棋阁外,正好遇见了听到消息前来阻拦的张首晟。张首晟年逾半百,面对正值盛年的沈和正心有余而力不足,交手数百招,最后被碎曦剑一剑穿心。


    等到当时正在南都休沐的左侍棋姬泠赶回来时,落棋阁的总舵已经没有活口了。


    仓促间落棋阁剩下的棋子们推举姬泠成为新一代的执棋。然而还没等姬泠开始着手调查总舵暴露并策划夺回碎曦剑,北周就悍然发兵,在碎曦剑的帮助下接连攻占北疆青州十三城,作为定北军的军师,姬泠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奔赴前线。然而还未等她动身,御史大夫韩玉青就上书弹劾她里通外国,并有往来书信为证。


    那书信足有数十封之多,是姬泠的妹妹姬漓自姬泠书房中找出的。姬泠大呼冤枉,先帝也不甚相信,但无奈实在是多事之秋,只好暂时将姬泠收押宫中,另派小将石沣至北疆前线。


    碎曦剑在北周手中可谓是如虎添翼,南盛不能不夺。先帝勒令落棋阁两月之内必要夺回碎曦剑,务求一击即中。高压之下,顾岁寒——也就是她自己,请缨前往北疆前线,先帝应允。


    故事直到这里顾岁寒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之后的事记忆就彻底成为白纸了。据当时在前线领兵的宋安澜说,她先是到青州的落棋阁分舵落了一下脚,随后就越过前线到了已经被攻占的松青府。她潜入后两旬多,北周大军突然起了一阵骚乱。北周之前埋伏的白棋传回消息说或许是碎曦剑失窃。


    收到消息后,宋安澜凭借自己多年沙场经验带来的直觉,悍然发兵反扑。北周军虽然有所防守,但是战阵中再无碎曦剑的力量。这情形愈发印证了白棋的消息和宋安澜的猜测。宋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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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兵行险招,放弃守城全军出击,拿回了包括松青府在内的三座城池。


    战事至此已是隆冬,北周军失去了碎曦剑的支持,气势一下萎靡不振了起来。宋安澜带了一支精骑,绕后截下了北周军的粮草供应,将足足万石的粮草付之一炬。北周军自此难以为继,逐渐颓败。至元月,北周军夺下的十三城已经全部拿回。


    但令人忧心的是,虽然碎曦剑不在北周手上,碎曦剑也不在南盛手上——落棋阁一直没有收到有关顾岁寒半个字的消息。没有碎曦剑帮助,宋安澜也没底能乘胜追击,于是暂时偃旗息鼓。这期间本来该在禁中的姬泠莫名失踪,并在一日后被发现自戕于青州的青州府城楼上。宋安澜安葬昔日同袍后,在城外五十里的界碑处捡到了重伤的顾岁寒。


    顾岁寒身上很可能有碎曦剑的消息,宋安澜不敢怠慢,御剑星夜兼程带她回南都诊治。然而结果也显而易见——顾岁寒命大活了下来,却变成了一个一身伤病,记忆不全的半废人,而且一点有关碎曦剑的消息也没有。但她毕竟大概率是那个夺回了碎曦剑,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战局的功臣。根据落棋阁执棋的传承标准,她接过了姬泠的衣钵,成为了新一代执棋。新帝感念于她的功勋,给她封了个虚职不说,还赐下了各类赏赐。


    于是,顾岁寒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代功臣。


    “这样也挺好。”顾岁寒心说,“我用努力和痛苦换来了功勋,然后忘了自己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岂不是相当于没当值却直接拿到了俸禄?”


    ——这话之前她也和宋安澜说过,换来了宋大将军的一个白眼。顾岁寒将这自动理解为了宋安澜嫉妒她——这很人之常情,她要是知道有人不劳而获也这么翻白眼。但是宋安澜当时的眼神更加复杂,她说:“梅臣,你以前不是这样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没什么不好。她心说,想太多容易痛苦。


    当然,毕竟接过了落棋阁执棋的活,她还是要意思意思的,别真把落棋阁干垮了,这下她真成千古罪人了——她只是没心没肺,暂时还不想遗臭万年。新的右执棋蒋奚听说了自然也很乐意,忙不迭地辅佐她了解阁内大小事务。


    半个月下来,顾岁寒可喜地发现自己在干这行上还是很有天赋的,不愧是别人口中曾经的天才,具体表现在很多事一点就透,不用教试试就会,最重要的事,当武器来到她手中时——无论是什么武器,她都使得得心应手。


    这种身怀利器的感觉令她着迷。记忆模糊不清,过去扑朔迷离,但只要她手中抓着可以自卫的武器,她就可以所向披靡。武器于她,就好像船舵之于江船,给她以乘风破浪的勇气。


    但这其中有个例外——她将目光移向了被她放在一旁的展锋剑,缓缓坐了起来,将剑拿在了手中,轻轻一拧打开了剑鞘上的搭扣,把剑拔了出来。


    她琥珀般的瞳仁里映照着剑身上的剑铭“展锋”二字。这剑是好剑,锋芒毕露;字也是好字,遒劲有力。唯一的问题是,这是一柄重剑。


    重剑,顾名思义,沉而大。普通的剑招以刺挑为多,而重剑的剑招则更加接近刀法,以劈砍为主,需要持剑者用躯干力量带动剑身,剑招更加笨重,相应的更适合自身力量刚强,骨干力量更大的武者。


    然而这么多天练武下来,顾岁寒对自己的身体一清二楚——她骨架偏小,所有招式都是走快而灵的路子,是绝对,绝对不适合用重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