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藏月

作品:《藏月

    秦芷是在全校师生大会时知道赵启鹏被人揍的事,揍人的她也认识,陈砚南以及在他身边的宋淮。


    这次性质被校方定义为互殴。


    但肇事者一排看过去,赵启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唇角破皮渗着雪,眉骨贴着纱布,耷眉丧眼的,带着隐而不发的戾气。


    陈砚南在排头的位置,因为强烈日光而微眯着眼睛,仰着头,姿态从容的不像是被处罚的,更像是来领奖的。这两者,他都称得上驾轻就熟。


    秦芷抿着唇。


    打架这么严重,会请家长吧。


    陈爷爷是多年老师,对这种行为只会更深恶痛绝,知道后指不定多生气。


    “原来许愿真的有用。”叶奕然踮起脚尖,反复欣赏赵启鹏的脸,可惜的是她人没在现场,没能亲眼看见。


    她好奇地问秦芷:“陈砚南他们为什么会揍他啊?”


    赵启鹏说过,他们两拨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在一个班,但并不来往,也没什么过节。


    秦芷摇摇头,她不比叶奕然知道得多。


    叶奕然咬着唇:“我一直以为陈砚南这种人不屑于动手的,有个词叫什么,风光霁月?除了他在意他谁都不放在心上,也没人敢主动招惹他吧。”


    秦芷见过陈砚南定期去医院给陈爷爷取药,每天会将药分好,放进早中晚的盒子里,督促着陈爷爷按时服药,也见过他抢走陈爷爷的扳手螺丝刀,修水管通下水道换新灯泡。


    他有放在心上的人。


    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懂得照顾人。


    在分神间,校方已经宣布学校近期管理与成就,最后教导主任走上前,通报这次的互殴事件。


    涉事人员全是5班学生,八个人在宿舍里互殴,连床板都砸烂一张,所有损坏的物品将由校方定损赔偿。


    因此事情节恶劣,影响严重,所以将陈砚南等人分别记过处理,若屡教不改,作开除处理。


    “陈砚南。”


    教导主任回头,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过来念检讨。”


    上一次,他是学生代表讲话。


    陈砚南闻声走上前,在话筒前停下,没直接开始,而是在调整话筒的高度,对他来说,矮得有些过分。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来发言总结的。


    教导主任看不下去,眉头紧皱地催促:“快开始。”


    末了又强调:“对着你写好的稿子念。”


    上一次他作为学生代表,校方要求内容积极向上,他交上的稿子没问题,通过审核,在现场,他念出的完全是另一个东西,内容丧气,不符合学生的精神面貌,但结尾处点题升华,也就只是口头批评。


    对于优秀学生他们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奈何这次太过分。


    陈砚南的确是照着稿子在念。


    低沉的嗓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清晰得全校师生都能听见。


    “各位老师同学,午好,我是陈砚南。”


    人群里立即有一小波克制的哗然,从四面八方响起,也只是片刻,很快被身边班主任的死亡眼神给镇压下去。


    “很抱歉耽误大家时间,在此,代表其余七人,作出深刻检讨。”


    “于昨日中午,对同学做出不友爱的行为,损坏学校财产,打扰其他同学休息。”


    “……”


    字正腔圆,嗓音低沉磁性。


    忽视掉他在说什么,很难联想到是在念检讨。


    叶奕然抿唇憋笑:“学神就是不一样,他是真的很会阴阳人,什么叫不友爱的行为,赵启鹏指着自己的脸,想说为我发声。”


    旁边人压低声音接话:“要不是老胡在这,我要笑抽过去。”


    “好爽好爽,怎么陈砚南看着越来越帅了!”


    “本来就帅,也就秦芷一个人觉得一般!”


    忽然被点名的秦芷露出茫然的表情,她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还好,而不是一般。


    她没有纠正,认真在听。


    陈砚南是真的很会玩弄文字,他更多是在致歉那块破掉的床板,痛心程度到夸张的程度,而对于自己的“不友爱行为”只有只言片语,对比之下,带着淡淡的讥讽意味。


    教导主任听不下去,提醒:“让你向被你打的同学道歉。”


    而不是一张床板!


    陈砚南侧脸点头,笑容致歉,仿佛才恍然,而报告已经接近尾声。


    他身体往前倾,略低头,嘴唇靠近话筒,他掀着眼睫,坦然又从容地看向全场,不紧不慢地道:“基于以上行为,我作出深刻检讨。”


    “我认错,但是不道歉。”


    “谢谢。”


    陈砚南直起身,薄唇带着弧度,目光既平静又无畏。


    哗然声如涌来潮水,湮灭班主任白眼与叱责,肆无忌惮地响彻整个操场。


    言外之意,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动手。


    检讨不过是应付形式。


    教导主任被气红脸,连推两三次反光的眼镜,在这时他也词穷,他走到话筒的位置,因为太高,不得不扯过架子:“安静,安静!”


    “陈砚南!”


    “在。”


    教导主任扯着领口给自己灌口气,用生平最大的音量吼出:“你来我办公室!”


    秦芷整个人好似钉在原地。


    初秋的太阳的强度不比夏日的衰减多少,她被强烈的日光照得不能完全睁开眼,她置身人群中,又像是远离,耳膜里嗡嗡声如蝉鸣,她口干舌燥,始终看着台前。


    她不会自作多情认为这件事跟她沾上一点关系,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荒诞。


    但这并不妨碍她心脏跳乱节拍。


    也许很多年后,过去的人跟事物逐渐褪色遗忘,她也还是会记住今天,现在,她嫉妒他的鲜活,自由,不被规训的灵魂。


    秦芷才惊觉,也许走廊上的那一瞥,早已如一粒种子悄然破土,在日夜浇灌下,在她没有察觉的时间里,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她握着左胸腔的位置,感受着一点点细微的刺痛感。


    事情不该这样发展的。


    早会结束,学生陆续回到教室,也是这时候,秦芷看到陈爷爷的身影,身边是两位年轻教师,正引着陈爷爷往教务处去。


    陈爷爷接到电话,听到昔日学生说自己孙子跟人互殴时,第一反应是问他有没有事,受伤严不严重,得到没事的回答时,他呼出口气,口气冷硬地说怎么不打死他。


    学生委婉说:“砚南没什么事,但另外几个有点事,所以陈老师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来趟学校。”


    陈爷爷棋没下完,当即打车就到学校。


    到教务处门口就见立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他,他迅速扫过他一眼,的确没看到什么伤口后才抬腿往里面去。


    教务处里大部分都是陈爷爷学生,以及后辈,见他进来,不约而同起身,叫句陈老师。


    陈砚南回头,叫声爷爷。


    陈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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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接走过去,没搭理他,跟其他老师打招呼。


    整件事不复杂,几分钟陈爷爷了解来龙去脉,赵启鹏对道歉不执着,不道歉就不道歉,他又不少根筋,况且他谈恋爱的事都知道,万一被捅出来,比互殴还严重。


    教导主任在教育陈砚南做检讨的态度。


    陈爷爷板着脸,觉得很丢人,当一辈子老师,叫过无数的家长,没想到人老退休后,被自己学生叫了家长。


    “事呢就是这么个事,辛苦陈老师跑一趟,这样反正下午放假,陈砚南您就先带回去聊聊。”


    教导主任多清楚陈爷爷的作风。


    他是懒得管了,不如让亲爷爷领回去再教育。


    陈爷爷点头:“好,给你们添麻烦。”


    “哪里。”


    从教务室出来,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地往校门的方向走,陈爷爷背着手,一言不发地上出租车,陈砚南拉开另一扇门,低身坐进去。


    整个下午,秦芷没能上好课。


    她听到叶奕然说陈砚南没去上课,被家长带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她提前收拾好书包,课铃响起就出教室,成为第一批离校的学生。


    路上,她看着车窗出神。


    等到小区楼下,秦芷攥紧书包带子,反倒慢下脚步,她慢吞吞地上二楼,拿出钥匙开门,下意识屏住呼吸,怕看见冲突场面。


    从小到大,她经历太多次父母吵架,她无能为力地缩在角落。


    如果爷孙俩吵起来,她要做什么,偏向哪边?如果有必要,她一定会向陈爷爷说起赵启鹏跟自己朋友的事,说他不是个好人,那么打他,听起来是不是可以被原谅一点。


    胡思乱想下,秦芷推开门。


    跟预想的不一样,没有争吵,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甚至没有人……秦芷缓慢地眨下眼睫,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可能陈爷爷将这件事告诉给陈砚南爸妈,他爸妈过来接走他?


    秦芷拖着脚步进来,关门,换鞋。


    她在思考要不要给陈砚南打电话时走过玄关,穿过客厅,正要进房间时,被突然响起“回来了”吓得抱紧手臂抖了下。


    秦芷回头,看见的是贴着墙壁站立的陈砚南。


    他穿着学校校服,没有站得笔直,只是肩膀靠着墙,抱着手臂,垂着的眼睫让眼窝看起来更深邃,他处在背光位置,瞳孔的黑色显得更深。


    秦芷下意识去看房间里其他地方。


    陈砚南掀唇,嗓子里有几个小时未进水的哑:“出去了。”


    “哦……那你?”秦芷小声问。


    陈砚南勾动下唇:“面壁思过。”


    老爷子认为他没有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也知道他什么德行,要是能听进去别人的训斥就不是孙子了,为自己血压着想,让他体罚,自己琢磨去。


    “哦。”


    秦芷稍微松口气。


    陈砚南目光扫过她肩膀:“不重吗?”


    秦芷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放下书包,她低头放下来,准备进房间时脚步又停住。


    她看到他手指关节处的青紫色瘀痕,眼皮略跳一下。


    秦芷望着他,轻声问:“为什么打赵启鹏?”


    陈砚南回望着她,神情慵懒,面色冷白,但唇是自然的红,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打球太菜。”


    秦芷微愣。


    这是什么理由?


    像是读懂她的心理,他补充:“所以看他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