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再搭理游万洲，惠芷玉气闷地转向窗外，天光尚早，青蓝色泽蒙于其上。阖眼迎接微风吹拂，她短暂忘掉了恼人的家伙。


    整理好心绪，惠芷玉接着琢磨正事。尽管能猜出这张四是章县令手下，但毕竟只是猜测，还需要证据证实。如果能把张四抓出来审问一番他老实交代最好，但此人身负武功，怕是没那么好抓。


    不过，既然他每晚都要去罗浩家里拿铜钱，或许可以想办法设置一个陷阱去抓，若有差错再让李常安逮住此人？惠芷玉想着都想着，转向游万洲，说：“我们不然设置一个陷阱抓张四吧！”


    游万洲一愣：“你不生气了？”


    “现在跟你说正事呢，”惠芷玉不屑地撇他，“我们只能猜测张四可能效命于章县令。但他也可能听命王县尉，或是受县衙里其他人指使。染指流民的粮草不可饶恕，无论怎样总得查个明白吧。”


    游万洲重新正色：“当然要查个明白，所以你是想趁着此人每晚都去见罗浩，设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没错！”惠芷玉灿然一笑，“只要我们把他捉住，狠狠拷问，不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在指使他了吗？”


    游万洲十分捧场地鼓起掌，在掌声中惠芷玉鼻子越翘越高，“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是是，安安真是太聪明了！”游万洲连声应和，惠芷玉立刻说：“那就这么办吧，现在再下去一趟，让罗浩配合演一出好戏。他假装将钱袋交给张四，我们就趁机去把张四抓起来。”


    晚上就可以去抓贼，惠芷玉想到这里就兴奋不已，赶紧拉住他的手想重回地牢，却撞见游万洲踌躇的神情。她的兴奋半冷，收起笑，问：“怎么了？”


    “计划其实很好，不过或许可以再完善一下？”游万洲斟酌着字词，“抓到张四之后，我们应该没什么办法保证他说的是真话。”


    热情彻底冷却，她拧眉陷入思索，“嗯……确实没什么办法。方林会不会有令人口吐真言的药丸啊？”


    “那种东西只在话本里有吧，”游万洲接着话，又咳嗽两声转回话题来，“半夜设置陷阱依然可以做，不过如果能稍微缓上几日，等到我们确定他的主家，再行捉拿，会更有效果。”


    “缓几日确定他的主家，你是指这几天先不抓，任他拿了钱回去？”惠芷玉灵光一现，“咦，对哦，我们可以先跟踪几天，看他究竟往哪儿送钱，等到证据确凿，说不定能直接将幕后拿钱的人也捉到呢！”


    “不愧是安安。”游万洲又开始鼓掌，这回惠芷玉总算从他如此谄媚的态度里瞧出异常。平日他有什么话就都直说了，哪儿会像今天这样绕圈子引导她想出来。


    “你莫不是又在哄我。”惠芷玉直勾勾盯住他的眼，游万洲低下头委屈模样：“我哪儿有，你本来就很伶俐，这次我都没想到要夜半等人设置陷阱，还是多亏了安安你呢。”


    尽管他的态度十分可疑，但这般夸赞却美到了惠芷玉的心口。她得意地哼一声：“看在你现在这么懂事的份上，算了，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聪明。”


    于是拉着世子的手重新下地牢，下台阶期间还是游万洲在前以免她摔落，脚踏平地惠芷玉就迈开腿冲入罗浩的审讯房：“李县丞！人治得怎么样了，能下地吗？”


    “惠小姐，地牢石砖易滑，小心些，”李县丞劝她一句，禀告，“这个罗浩不禁打，两棍子下去就交代了，你们一审又把实情都抖落干净，没受什么重伤，估计再休息一阵就可以正常走路。”


    “那太好了，你先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跟他谈谈。”惠芷玉手一挥，李县丞眼神往游万洲一撇，见世子殿下在她身后颔首，便行礼暂且告退。


    送走闲杂人等，惠芷玉清了清嗓子重新迈入刑室，罗浩依然趴在凳上，只是伤处已经被妥帖包好。她开门见山：“罗浩，现在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乖乖听我们的话，在判刑时可以减轻你的刑罚。”


    “真的吗？愿听殿下小姐吩咐！”


    “愿意就好，接下来我们会把你放回家，也会给你几袋钱，那张四接下来几天若还是来找你，你就把钱照常给他就行。就这件事，能办好吗？”惠芷玉两手叉腰，俯视着他。


    “能，这么简单的事，属下一定能办好，不过，就只是这样？”罗浩问。


    “就只是这样，等我们再传唤你，你再听话就行。”迅速交代完事情，惠芷玉也不欲在此多留，牵着游万洲出房去，与李县丞说好放了罗浩，回到地上。


    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惠芷玉伸了个懒腰，心情晴朗：“好啦，我们就等晚上吧。”


    “其实这些事可以交给下人去办的。”游万洲轻声建议。


    “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我，”惠芷玉挎住他的胳膊，目露威胁，“我也不信你不想玩，反正这不是房内事也不出城，你跟我一起去，这是命令！”


    “是是是，谨遵小姐命令。”游万洲低头闷声笑了下。


    午膳在惠家与娘亲一同用，惠芷玉回避掉近日与圆圆的小矛盾，只挑拣乐趣之事说与娘听。赵汀兰一听他们居然胆大到半夜去县衙捉县丞破绽，还是没忍住将两个孩子都数落一通。


    惠芷玉顿时装起无辜将游万洲塑造成主谋，游万洲瞥她，惠芷玉瞪回，眼神交锋数息后，游万洲落败挪眼认下这桩“罪事”。然而赵汀兰瞧他二人洞若观火，教训的主力依然朝向惠芷玉，她不得不认下此“罪”，钻入娘亲怀中撒娇道歉，才哄得娘歇了神通。


    下午又是一堂姜先生的课。做好的功课交出，由先生批注当堂讲解。姜逸仙专门挑出惠芷玉写得好的地方进行夸赞，“进步显著，值得赞赏。”书童赶紧把奖励的小盒子呈上。


    又挑游万洲的精妙语句：“思维活络，十分惊艳。”书童将同样的盒子呈上。


    “先生，现在可以打开吗？”惠芷玉问，姜先生颔首，她三两下打开盒子，盒子内躺着几根散发淡淡香味的条。游万洲瞧了一眼挑眉：“这种香条我也没见过，先生这是从哪儿买的。”


    “自家所制而已，这个时节才能采摘到相应香材。”姜逸仙温和一笑。


    惠芷玉捻起一根闻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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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息入鼻温润宜人，又有些回甘，她深吸一次放下来，看向姜逸仙：“好独特的味道，很好闻，谢谢先生。”


    游万洲暗自撇撇嘴，打开自己的盒子，盒内也躺着一模一样的香条，他拿起闻了一下，的确是以前从未闻过的香味，并不难闻。


    “此香能缓解疲劳，颐养心神。用功是好，可你们到底也还小，别太劳累了。”姜逸仙妥帖之词沁人心脾，连游万洲也挑不出什么刺，只得一同道谢收下此物。


    课堂结束送别先生，回到卧室歇息，惠芷玉令知礼寻了个小香炉，将姜先生所赠的香条切出一小段点燃。在逐渐蔓延满屋的熏香中，她躺在游万洲身侧问：“我们什么时候去？”


    “安安，”游万洲躺在她的床榻，望着床顶木板，答非所问，“不然，我也送你些香？”


    “啊？”惠芷玉半侧着身看他，“你在呷醋吗？”


    “……他身上就是这个味，如果还用他的香，那你不就和他的味道一样了，”起初这人声音还有些小，但越说越坚定，“嗯，还是我来送你更好的吧。”


    “怎么这么小心眼呀，”惠芷玉笑着去捏捏他的脸，“哎，好吧好吧，等你的香送到了，我就不用姜先生的啦。”


    没再出别的茬子，两人躺在榻上小憩。待到打更人第一声锣敲响，换好夜行衣，将李常安与影一都招呼在近处，几人轻装上阵奔赴罗浩之家。


    身为县衙吏员，罗浩住所没比普通百姓好多少，仅仅一座砖瓦所砌成的屋舍，唯独在门窗上做了不少巧思，防范住各类小贼。


    屋舍三处有窗，李常安、影一各自看守一侧，最后的正门由他们看守。惠芷玉挂在游万洲腰上，随他潜入角落，偷偷观察着正门处，等待某个偷摸的身影或其余二人的信号。


    “圆圆，”惠芷玉贴在他耳边小声问，“一般来说，张四也不会直接从正门进去？”


    “也不一定，可能会不走寻常路呢。”游万洲摸了摸耳朵。


    “但是一般而言，正门肯定是最不容易遇见的，如果我们蹲不到他，岂不是错过一场大戏？”惠芷玉忧愁叹息。


    然而其余两侧的藏身之处只有树顶，而这边的小树难以藏下二人。游万洲又挠了挠耳说：“你要是实在想看，等捉到这个张四，我让他和罗浩再表演一场，满足你捉贼的心愿如何？”


    “表演出来的跟真的完全不一样啊，”惠芷玉嘀咕，“我还是想就在这几天看见他出现，再跟踪。”


    “那不然——我们多给罗浩一点钱让他多给几日，今天正门如果守不到，那就明天想办法换个地方守？”


    “好呀好呀。”惠芷玉小鸡啄米式点头，游万洲也弯起眼。


    郎情妾意小话间，游万洲忽然抬手点住惠芷玉的唇。她立刻心领神会噤声专心去瞧正门。月色朦胧，灯笼幽明，石板路若隐若现，一道黑衣身影不知何时落于正门之外，无声推开房门迈入其间。


    看来是不用再换地方。等到黑衣人从屋内迈出拢上门，游万洲朝李常安与影一处各扔了一片叶，托起惠芷玉立刻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