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异片刻，惠芷玉双手捏着丝巾想先将现场还原，游万洲将她拽离一步扯过丝巾自己给李县丞重新系回，转身抱住她的身子，离开县衙。


    微凉的夜风扑打在面庞，惠芷玉轻声问：“圆圆，那道刀疤，是不是几天前还没有？”


    “是，而且李县丞的儿子也是这几日发生的意外。”游万洲的说法加深她的猜测，惠芷玉咬唇道：“李县丞应当是被敌人威胁了吧。”


    游万洲嗯了一声肯定她的想法，曾经李家退亲之事又在惠芷玉心头盘旋。虽然李县丞从未直接参与过对她家的戕害，但一被县令胁迫就来退亲的这种人，现在被威胁了生命和家人，他经手的账册也有疑点……她不禁喃喃自语：“那他还能信吗？”


    鸣县三大本地官员，县令章文翰、县尉王信、县丞李德本，其中两人与飞龙山寨暗中龌龊，唯一尚算清白的李德本也在往敌方滑落。形势不容乐观，惠芷玉曲指遮住唇，敛眉沉默下来。


    游万洲低头看她：“这不重要，只要让他明白背叛的后果，以及坚决忠诚的好处，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重要的是——敌人既然已经开始接连采用激烈手段，只能证明我们给他们带来的压力空前巨大。”


    “嗯？”经他这般指引，惠芷玉反应过来：“啊，你说得对！敌人又是爆药威胁我们，又是杀身手段威胁县丞，这证明除了用这种剧烈的方式可以跟我们抗衡，那些更隐晦温和的计策已经失效了！”


    “明白了吧？我们又是守住了铁矿，又是阻止了这帮匪徒的粮草劫掠，甚至还差点摸到老巢逼得他们炸洞，现在又不知什么原因在威胁县丞。恰恰说明占上风的其实是我方，敌人才会如此挣扎。”


    放松了些，她示意游万洲将自己放下来，落地后整理着裙摆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可不能放松警惕，不然被他们暗算得逞就太冤了。还是得想个办法试试这个李县丞，如果他当真已经不可用，嗯……咱们能换人吗？”


    “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很难将正经朝廷命官扳倒，不过真到了那一步，只要我来临时当当这个县令，就不会出其他问题。”游万洲牵着她的手回到屋内，惠芷玉顺着他的思路点点头：“到时候就由我来记账管财，再让徐将军统管一下县兵的事宜，我们联手，就不怕任何情况啦！”


    “是是，你可真是太聪明太可靠了。”游万洲笑笑。


    “那当然，有我在你就安心吧，”惠芷玉得意了几秒后话锋一转，“所以我们该怎么试这个李县丞？”


    “先把账册上的疑点查清楚吧，按照采买的粮商、日期、数量与银钱，核实一遍他交的账是对是错。若有欺瞒谎报，我们就能直接去跟他开窗说亮话了。”


    “只要抓住他的把柄就能反威胁，让他看清到底哪方才是真正的强势，”惠芷玉立刻领会游万洲言下之意，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他的账目与李叔当初采买金额一致，我们去找李叔来问问。”


    “好，不过这都要等明日，”游万洲唤来侍女给她净面，“今日折腾得够多了，先休息再说。”


    次日一早，惠芷玉就迫不及待地起床，迅速用过早膳，火速奔回惠宅传唤镖队队长李良。


    李良是可信之人，惠芷玉便开门见山：“李叔，我发现县衙采买流民粮草的账和你之前采买的粮草账目是一致的，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是一致的？”李良有些疑惑，抱拳交代：“前几日我的确去过一趟县衙，将采买粮食的票据让他们记录了一下。不过我只是想帮在户房的朋友一个忙，他说李县丞让他去漠县重新核实粮草的实际采买价格。这个账怎么会一致呢？”


    “李县丞让他去重新核实价格？”惠芷玉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李良点点头肯定道：“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去跟粮商核对粮价，还要带回票据。我就顺嘴问了问，发现他要去的是漠县，而漠县的粮商我都买过一圈，所以才想帮这个忙。”


    “这样啊，我明白了，李叔你继续忙去吧。”送走李良，惠芷玉看向游万洲，问：“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会被威胁吗？”


    “很有可能，我们将票据带上，当面跟李县丞问问就知。”


    说干就干，惠芷玉从书房锁得极其严密的箱子里翻出一打票据，带上就跟游万洲奔赴县衙。一入县丞署，在李县丞的见礼下，游万洲先将闲杂人等驱离，令自己的侍卫一同把守县丞署，前置准备就绪后一瞧，李县丞已经开始眼神发飘。


    “李德本，你应该有事想要和本世子交代？”游万洲带着惠芷玉坐入上席，捧茶轻抿一口。


    “殿，殿下！”李县丞顿时匍匐在地，“下官有事交代，我发现给流民采买的账册有五两白银的差额，之前一直犹豫不敢告知殿下，臣大错特错！”


    这见风使舵的速度令惠芷玉叹为观止，来之前她还有些担心此人若抵死不认，圆圆事后顶班还会劳苦更多，如今看来，这李县丞虽然被威胁了性命，但还是知道世子殿下所代表的皇权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势力——至少他三族以内的亲人都别想留命。


    所以之前瞒而不报，果然是心存侥幸，期许着不会被发现罢。想通此节，惠芷玉看着李县丞的目光更加不屑。


    游万洲面色不变，“五两白银不算大额，你是怎么发现的？”


    “臣自接手殿下命令以来，始终殚精竭虑，每一笔账目数额都认真核对，亲自监管从购买粮草到送至石场军部的全过程，所以了解一些粮商的市价。上回从属下手里得到民用的账册，也惯例先进行核对，才能发现购入价比市价要虚高一些。”李县丞这回简直是老实，说出来的话听着都可靠许多。


    “嗯。为何隐瞒？”


    “臣，”李德本顿住语句，随后带上了悲色，“臣那日刚查出罗浩吏员有猫腻，正准备次日刑讯后向殿下禀告，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夜就在县丞署被神秘男子用刀威胁，还故意提及我的孩子。没过两日我儿就……臣知错。”


    在县丞署就敢下手，他们胆子居然这么大？惠芷玉下意识伸手护住游万洲的背后。


    “既然知错，准备如何补过？”


    “臣会继续追查流民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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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账其后的隐情，在此案结束后会将贪钱之人带到殿下面前，并捉住那日潜入县衙的贼人，再请殿下赐一丈白绫。县丞这个位置理应由更合适之人来做，臣已然不配……”说出这些话，李县丞本就皱纹的脸更显沧桑。


    游万洲摇了摇头，“若你不交代，本世子才会赐你白绫。既然你现在迷途知返，死罪可免，先照你所言将功补过，再看活罪如何裁定。审讯吏员时务必保密，不得令章王二人知晓。”


    李县丞闭上眼睛以头抢地，“遵命。”


    游万洲笑了笑，话锋一转：“之后本世子会派遣王府侍卫入驻李宅，你可有异议？”


    惠芷玉听出来其中含义。世子派王府侍卫驻守李宅，就代表了世子要庇护并监视李县丞的态度，若他家人出事，世子定会追查到底绝不姑息。


    果然李县丞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口，又深深趴伏下去：“……没有，谢殿下。”


    待重新跟李县丞询问清楚他被刺那晚的具体情形，也从他口中详细了解了李唯遭遇意外的始末，下一步的重心已然明了。潜入县衙的刺客不好找，但那个猎户还是很有询问的价值。


    自从将村民们救回安置以来，从没有人再主动靠近过村庄，更妄论蟒山。而这个猎户既然是村子人，那他只能是在山贼袭击之前入山——能够独自一人活到现在，甚至还有力气救人，更何况他待在山中的时机正巧与矿洞爆炸时机相符，说不定能从此人口中撬出究竟是哪座山发生过爆炸的情报。


    远离县衙，惠芷玉抓住游万洲的手道：“为了顺利查案找出他们的老巢，我们要亲自去一趟村子找这个猎户才行。”


    “倒也不用亲自去，派人去找到这名猎户，或者干脆将他带来询问，我们没必要跑一趟。”


    “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啊，我不相信你不懂亲自去问跟派手下去问的区别。明显是我们亲自去，才更体现出重视此事，也才更能及时问话得到准确的消息！”惠芷玉盯着游万洲蹙起眉。


    “安安，你冷静一点，”游万洲也皱起眉，“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他们敢用爆药炸洞，那我们继续一步步逼查下去，还会面临什么？”


    “我很冷静。村民们已经被县兵保护起来，而且郊区平原广袤无处藏身，即便歹人想要埋伏，那也会被一眼发现。而爆药既然对于你而言都是不容易拿到的管制物品，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得来的，但肯定手上的余量不多，不会随便拿来炸人，”惠芷玉上前一步直视着游万洲的眼睛，“我们现在只有两条线索，一条是李县丞要继续追查的罗浩贪钱猫腻，一条就是这个猎户在山上有没有可能遭遇什么。我们要尽快掌握更多情报，才能更快决定接下来的调查和用兵策略不是吗？”


    每说一句，游万洲的眼神就沉一分，到最后已是墨黑一片。惠芷玉见他没有吭声，知道自己占理，便想呼喊马夫直接去城外，刚转头张口，就被身后迅速伸来的手捂住唇往后搂入他的怀中。


    衣袍投下的阴影笼罩了她，游万洲声音低沉：“我说过了，只要有我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