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悄循声看过去。


    原来是应筠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应筠睁开眼，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神色隐隐显露出焦急，顾不上运转灵力稳固刚出幻境的神魂，就向周围看去。


    双眸在人群之中急切地梭巡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被她看到的修士们心中一窒，连忙后退半步。却又想到他们作为化神期修士的尊严，后撤的半步又硬生生按了回去。


    修士们面色凝重，低声给相熟的道友传音：


    “她这是要做什么？不会是觉得真面目暴露了索性不装了，想要大开杀戒抓几个人炼毒吧？”


    人们看了眼地面上的万藏宗修士，在幻境结束之后，这些弟子就不再打滚，陷入了死寂。


    有几个做过的都是鸡毛蒜皮的恶事，还活着，但是伤势颇重，气息奄奄，修为也一落千丈。


    其他肆意作恶的万藏宗修士在因果之力的反噬下已经死了，嘴巴微微张开，连续几具尸体看过去，人们可以辨别出他们死前还在说“抱”和“歉”。


    修士的道友看了眼应筠，低声回复：“我们怕她不成？实在不行还有地上这些人顶着先当材料，炼毒么，谁不是个炼。”


    嘴上很硬气，但是修士们都纷纷掐诀在自己周身设了层防御。


    生怕有不知名的毒粉飘进来。


    普通的修士炼毒，已经是化神期了的众修士自然无所畏惧。


    但是，不知道炼了多少年毒的化神期前丹道天才炼毒，而且修士们还曾经服下过应筠炼制的丹药，这时候，众人只能说，无不畏惧。


    谁知道应筠之前有没有在丹药里面留过什么后手。而且看应筠的狠辣手段，八成是留过。


    在修士们因应筠的毒而忌惮，按兵不动的时候。


    万众瞩目的应筠的目光掠过了藏在人群之中，经过梼杌尾巴伪装的“木寿”。


    她的目光顿了一下。


    木寿旁边的修士们颤抖了一下，不由得屏息，心里面不断思索着身上携带的可以用于解毒的灵丹。


    一时间，修士们的神识在储物袋里面翻了又翻。


    应筠没去管那些修士，目光穿过人群，希冀地看向被修士们遮挡住的那个身影。


    等看清了，才发现不是乔悄，而是一个个子较低，年逾古稀的老妪。


    应筠失落地将目光移开，继续在周围寻找。


    察觉到应筠转移了注意力，乔悄旁边的修士齐齐松了口气。


    乔悄不打算揭露身份，在这里和应筠对上。


    她对应筠的态度有些迷惑。


    应筠之前要给原主卖毒丹，害得原主遍体鳞伤。理应是对原主十足漠视，甚至有些厌恶与不屑的。


    即使是突然想明白后悔了，在最后自服毒丹向乔悄道歉。


    那么以应筠的性格，道歉也已经是出乎意料，在道歉之前还做了那么多堪称诡异的低声下气的套近乎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应筠在幻境里面对她几乎予取予求，最后还不惜吞服毒丹，也要……抱、抱她一下。


    诡异，太诡异了。


    而且乔悄能感觉到，应筠的轻快和温和都是发自内心的。


    不存在故意伪装成后悔弥补的模样来骗取幻境的信任，装作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如今金盆洗手，从而夺取古战场传承的情况。


    况且，如果说应筠的心魔是让原主吞服了毒丹，可是古战场传承的幻境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应筠并没有得到传承。


    乔悄抬头看了眼应筠头上的古战场传承规则，上面应筠的名字浮现，变成了灰色，代表她没有通过试炼。


    古战场传承的规则上面新增了一条——


    一炷香未勘破心魔者，幻境消散，失去争夺传承资格。


    所以，应筠应该是没有勘破心魔，幻境到了时间自动消散。


    那么应筠的心魔究竟是什么？乔悄心里忽然涌现了这样一个问题，结合原主的记忆上下片段来看。


    乔悄挠了挠头。


    乔悄没有想明白。


    她蓦然间与应筠的目光对上。


    应筠神色紧张，像是在确认着什么，先是迟疑，在不断反复地确认之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微微侧过身子，不再看向乔悄。


    但是乔悄仍然记得那一眼里应筠的眼神，里面充满了迷茫，痛苦，后悔，期盼，希冀，各种各样的情绪简直比乔悄吃烧烤时候放的调味料还要丰富。


    众人再次传来吸气声。


    大师兄持剑走向了应筠。


    一身冷峭的剑修神色淡漠，根本不在乎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手中的剑在古战场地面上划过，明明是松软的土壤，却硬生生划出了剑石紧碰擦出的火花。


    周围有人夸赞，万藏宗的剑道第一人还是如此擅剑，仅仅与地面相接，就能擦出如此绚烂的火花。


    乔悄看了一眼离着地面还有几公分，自顾自亮着的剑尖，没有说话。


    绚烂，太绚烂了，十成有十二成都是人造光源。


    素来被夸赞天生剑心，不为外物所动的大师兄将剑指向应筠，冷声：


    “应筠，你是否认罪……”


    大师兄还未说完，应筠却头也不抬地给往他脸上甩了一包毒粉，泛着鳞光的毒粉纷纷扬扬洒落，在空旷的地面上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圈——


    像是在地面上腐蚀出的坑洞。


    毒性缓慢升腾，众位修士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恐慌，紧张地看向万藏宗那个剑道第一人大师兄。


    大师兄并未躲避，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而是轻轻一拂袖——


    没有成功拂袖。


    手臂有些举不起来的大师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


    再次拂袖，没有成功拂袖。


    众位修士若有所思，只当这个化神期的第一人，剑道的天才是别有用意。


    突然停滞在应筠面前，想必是正在酝酿什么大招吧。


    可是没有想到大招没有出现，大师兄先倒下去了。


    众位修士：“？？”


    修士们缓缓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应筠，咽了咽口水。


    幸、幸亏他们刚才没有上去。


    应筠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地面上的大师兄，不以为意。


    而是继续她刚才想做的事情。


    应筠的声音充斥着自责与苦恼，还潜藏着期盼。


    在说话之前，似有似无地看了眼乔悄。


    她说：“我在幻境之中做的还不够。”


    乔悄：“？”


    乔悄快速回忆了一番应筠在幻境里面做的事情。


    应筠：“如果我尽全力弥补的话，以后你能原谅我吗？”


    弥补？原谅？众位修士听到不是要大开杀戒，悬着的心有些放了下来，却又有了新的疑惑。


    应筠这是在和谁说话？为什么声音听上去这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在。


    修士们感觉自己实在是见了鬼了。


    应筠这么一个擅毒又心狠手辣的人，刚才还把那个万藏宗的剑道天才给毒倒了。


    此刻居然变脸如此之快。


    乔悄却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应筠好像，是在和她说话。


    乔悄抿了一下唇。


    弥补？可是原主已经不在了，应筠又如何弥补？她乔悄也不会替原主谈原谅。


    应筠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等待。


    有的修士心生好奇，不断猜测应筠所道歉的人是谁，想来想去，最后将目光移到一旁的灵仙子身上。


    灵仙子看上去像是被适才万藏宗的弟子们发生的意外，还有她的大师兄被应筠下毒了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


    此刻正在掩面悲泣。


    让大家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微微泛红的眼尾。


    不知有谁感叹了一句：“应筠这肯定是对灵仙子说的吧，没人能不喜欢灵仙子。不过这应筠也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知道灵仙子心里她的大师兄最重要，干嘛还要毒倒大师兄。你们看，灵仙子因为这事哭得脸都红了！”


    喜爱灵仙子的修士们齐刷刷地看过去，纷纷喟叹。


    瞬间被众人瞩目的蟑螂掌门版小师妹：“……”


    “小师妹”咬了咬牙，心里把适才出声的那个蠢货骂了又骂。连忙再耗费灵力，将身上被乔悄扔的蟑螂药毒出来的瘢痕遮掩住。


    这一下消耗掉“小师妹”的半数灵力，一时感觉自己的心里在滴血。


    它本来让大师兄那个蠢货去和应筠交锋，就是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异状。


    哪成想，简直事事都不如意！


    不过……“小师妹”想到了什么，又缓缓勾起嘴角。应筠这人太有主见，哪怕它之前用细丝尝试操控思维，也无法完全影响到她，还有好几次被应筠拆台。


    应筠方才说的原谅，十成十是对它说的。看来，应筠距离被完全控制已经不远了呢。


    蟑螂掌门版“小师妹”笑了起来。


    乔悄跟着众人的目光，也顺带着瞥了一眼大蟑螂精。


    虽然她不是很想端详这个物种，但是为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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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眼，她还是假装端详。


    这一扭头，就看到了角落里失去声息的万藏宗修士。


    乔悄来到古战场核心之后，为了保护神识不被伤害，就没有将神识放出。


    是以适才从幻境中脱离，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角落里这些……疑似尸体的尸体。


    乔悄进入幻境之前，这些万藏宗弟子们还生龙活虎，相谈甚欢。


    怎么一出来就，相瘫甚欢了。


    她不禁用疑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王津。


    王津沉浸于研究他的木雕，那是他准备给小幼崽补的玩具，看样子，小幼崽如今还未完全成长，他们族中，这个年龄段的小幼崽正是贪玩的时候。


    王津越雕刻越兴奋，脑海里面已经出现了小幼崽拿着玩具濡慕地看着长辈（特指他）的画面。


    乔悄见王津在用灵力“杀”着一个石头泄愤，顿了顿。


    这可能就是沉溺于修炼的修士，多么地不同寻常，于是又拽了拽王津的袖子，歪头看他。


    这一下把王津萌到了，他欢天喜地地把手里的玩具塞到乔悄手里。


    乔悄：“……”


    乔悄艰难地把石头放进储物袋，“角落里那些万藏宗修士是怎么了呀？”


    王津瞥了角落里的修士一眼，很有耐心地解答：“他们造了太多孽，受到了恶果反蚀，崽崽等下离他们远点哦。”


    乔悄：“……崽崽？”


    王津笑而不语。


    乔悄：“？”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乔悄咽下了嘴边的话，继续问：“恶果反蚀？”


    王津点头：“古战场传承有灵，祂身负因果法则，在因果的清洗下，这些恶人就遭到报应了。”


    顿了顿，带着莫名的伤感和愤恨：“我要是早知道，就应该抢在传承意志之前把这群人都杀光！”


    随后用一种乔悄看不懂但是总觉得很怪的眼神看着乔悄。


    乔悄不明所以，但是注意到了古战场意志这个说法。在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有什么视线落在了她身上，哦，梼杌还好像想要说什么，却被外界的响动挡了回去。


    梼杌不会干扰乔悄观察外界，于是又闭上了嘴。


    周围的修士们已经不只是倒吸一口冷气了。


    修士们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应筠沉默了一会，时不时看向乔悄的位置，却又因为明白乔悄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又时不时看向周围的修士。


    等待了片刻，应筠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笑了一声：“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会原谅我了。”


    随后。


    一群毒蝎从她的身上爬出，密密麻麻，甚至比在幻境之中，折磨那个嘴里不干净的真传弟子时召唤出来的毒蝎还要多。


    远远看去，像是密集的诡异符文一般，流动着的毒蝎不断地撕咬着应筠。


    转眼间，应筠浑身就都浸染了血。


    不久前刚进入幻境中，还倨傲意气风发的丹道天才，此刻的气息沉寂下去，变得有几分虚弱。


    可是应筠的声音却比那时还要轻快几分。


    “这样的话，你或许会原谅我？”她顿了顿，“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这句话，乔悄似乎感到应筠又看了她所在的地方一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修士。


    周围的修士们不敢小觑这个炼毒到有些不正常的人，心下一凉。


    纷纷尝试躲开应筠的视线，可是应筠的视线也同样在移动，修士们几乎摆动成了蚯蚓。


    这么一躲，恰好将乔悄露了出来。


    乔悄：“？”


    应筠似乎是笑了，深深地看了一眼乔悄。


    在最后一只毒蝎啃啮完血肉后，丹道天才引动灵力，掐了一道法决。离开了这里。


    留下乔悄心情复杂地看着那片只留下血迹的空地。


    修士们等待良久，时时关注着旁边的灵仙子，等待应筠出现在她道歉的对象灵仙子面前。


    可是等啊等，也没有等到。


    修士们再次疑惑地看向灵仙子，有人惊呼：“灵仙子的脸都气红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在“小师妹”身上。


    蟑螂掌门版“小师妹”：“……”咬牙切齿地耗费灵力掩饰脸上的毒斑。


    所以，应筠道歉的对象究竟是谁？！


    乔悄摇了摇头，想不通应筠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她对于这种复杂难辨的心理活动一向不是很擅长把握。


    乔悄轻声传音问梼杌：“方才进入幻境，你有感受到你的灵魂碎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