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男人抬手指了指正在认真工作的恒温箱，“味觉清道夫能迅速锁定烹饪时散发出的任何气味，你需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说——你在备考古法烹饪证书。”


    公元5470年，地球能源正式宣告枯竭。而为了应对这一困境，人类集全球之力，建造出了十万艘宇宙航母，前往未知的宇宙，为后代寻找一线生机。


    辗转多年，当这批迁徙者找到第一颗适宜生存的星球时，地球人为了适应宇宙的重力与辐射，身体已然发生改变，变成了如今林熹所熟悉的琴拉亚星系人种。而与琴拉亚星系人种共同看上这片富饶土地的，还有虫族。


    星历2057年，虫族释放的“噬菌孢子”摧毁98％了农作物，导致农业文明断层。传统烹饪所释放的食物味道极易吸引虫族信息素，被星际联合政府列为高危技能，并强制推行合成营养剂，满足人种生存基本需求。


    从法令推行开始，人们的生活就被营养液与分子料理替代，人们逐渐丧失味觉记忆，餐饮业全面机械化，“快食主义”成为主流。


    “我有想过这种方式。”林熹颇为无奈的翻动手上的光脑，“但是联盟只允许有资质认定的机构进行报考，而想要加入机构就得交报名费。太贵了，我没钱。”


    “这就是很合理的理由啊！”阿列克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她。


    “你的母亲是一名古法烹饪师，现在你想女承母业，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发光发热。结果因为天价的学员费，你不得不放弃加入机构，自己钻研练习。”


    “而我，”阿列克指了指自己，“一个在你母亲手底下认真工作的助手，被你的真诚所打动，决定资助你完成考核。”


    他双手抱臂向后一倒：“只要你一考过，现在的保险账单也能一笔勾销了。”


    林熹被他说的有些意动，抛开保险账单、物业账单、修房账单、医疗账单、能源账单不提，这具身体原本大学学得专业也是她一窍不通的护理学，即使是为了以后的生计，她也得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


    凭借这个契机，能让她在异世界快速地安稳下来。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她没法抛弃全星系联网的账单不提。


    -


    QBC正在解析第37道古地球甜品全息图谱，这是三天前通过味源集团组织的“怀旧烹饪许可证”考核换来的新手厨师大礼包，现在的林熹也能称上一句“有证经营”了。


    这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存着战前最后一批烘焙大师的记忆数据，此刻在量子烤箱里，一块拿破仑蛋糕正在成形，酥皮在金黄色的灯光下不断膨起，边缘形成海浪似的波纹。


    “你的杏仁奶油配比误差了0.3％。”阿列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带着战术目镜，机甲手套的显微镊尖泛着蓝光，“而且这个烤箱温度波动异常。”


    林熹正想说不要拿你的兴趣爱好质疑别人的专业，就想到琴拉亚星系人种的生物诅咒。


    虫族所释放的噬菌孢子不仅仅摧毁了大部分的土地农田，使得现在的食材只能在特定的恒温培养皿中成长，还将人类依据食物而产生的情感多巴胺吞噬殆尽，据星际联合政府第三十六次民生大普查显示，味觉失忆症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腐蚀了青少年的感官，87％人口无法描述"甜"的具体感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使林熹自带经验buff，也没办法用这具逐渐麻木的身体感受食物的具体醒发状态，只能依靠机器照本宣科进行烹饪活动。这也是如今世界食物口味匮乏的一大原因。


    战术目镜下的林熹整个人泛着微微的蓝光，黑色的头发被利落的绑起，结实的小臂微微鼓起一些青筋，此时正卖力的搅打着奶油。


    “别动，”阿列克示意她把QBC摘下来检查，“这芯片也有点问题。”


    说这话时他特意转到林熹左边，显微镊突然分裂成十二根纳米探针，刺入芯片接缝处。“他们在这埋了蠕虫病毒。”


    烤箱的全息屏画面突然扭曲，拿破仑蛋糕的投影从中间旋转扭曲。


    林熹眼前猛的发黑，鼻腔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QBC的表面裂开一道道红光——病毒趁着刚刚扫描时，入侵了进来。


    阿列克骂了句星际脏话，镊子扯着芯片往外拔，溅起的火花在空中散落成自由的流星。


    “他们在芯片里嵌套了神经锁，这玩意能把你尝到的每个味道都传回总部。”


    烤箱开始失控，饕餮引擎喷出浓厚的黑烟，QBC的防御系统疯狂反扑，处理器温度飙升，以兆为单位的核心参数不断地输入到引擎控制器中。


    病毒已经顺着QBC的精神链接入侵到了林熹脑中，她不受控制的开始抖动，双手神经质的不断抓握。


    “按住她！”阿列克对机甲蜘蛛吼道。三只机械臂牵制住林熹的四肢，医用探针在脑中织出光幕，一旁的屏幕显示病毒已入侵海马体，正要把拿破仑蛋糕的记忆替换成奶油口味分子料理的广告画面。


    “看着我眼睛！”他猛的抓过林熹不住摇晃的脑袋，虎口卡着下巴死死的固定住。


    阿列克猛地扯下战术目镜，机械眼的瞳孔泛起银光。机甲师特有的义眼开启超频模式，能量体深入芯片，透过林熹湿润的双眸，在瞬间闪过的间隙内找到了伪装成食谱的病毒母体。


    “抓住你了。”机甲手套迸发出EMP脉冲，与QBC神经网络相连着的林熹脑中出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回忆汹涌而来——


    第一次品尝蜂蜜蛋糕时的雀跃，母亲制作蛋糕时身上甜蜜的气味，医疗舱消毒水掩盖下的独属于面团发酵时的独有的酸涩气息……


    一直以来存在的那面墙被打破了，厚重的毛玻璃下的情感蜂拥而至，林熹再次接触到了真实的、鲜活的情感世界，巨大的情绪冲击着她，无声的泪水就此落下。


    QBC的警报由红转绿，全息星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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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中央展开，无数的光点正在向第七环轨道聚集，活动着的每一位都是被感染的芯片持有者。


    “他们在用大数据建造味觉神经网络，”林熹脸上的泪水还没完全滑下来，粘在腮边像两颗小星星，“在通过持有烹饪许可证的甜点师收集数据。”


    这是整个星系最容易也最经常接触到真正食物的一批人，每个感染者的味蕾都成了活体传感器，源源不断为味源集团创造出海量分析模型。


    阿列克的手不自然的垂下来，眼泪弄得他那一片皮肤痒痒的。


    “需要做个诱饵，”他在隐蔽的角落里偷偷蹭了蹭手指，“用你最拿手的甜品。”


    -


    五小时后，废弃飞船改造的烘焙室里，林熹熟稔的再次将拿破仑酥皮放进烤箱，等待下一次烘烤。伪装成助听器的QBC里插着重新被改写的芯片，此时正尽职尽责的吸收着诱虫的奶油信息素。


    “杏仁奶油陷阱部署完毕，”阿列克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虫族的嗅觉敏感度比预期提升三倍。”


    即使隔着电磁破，林熹依旧能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更别提此人还颇为小心眼的将诱饵设在了考核官的秘密厨房中。


    等拿破仑烤完最后一层酥皮，第一只工兵虫终于姗姗来迟。QBC释放出经过精密计算的香气分子，虫族的复眼立刻蒙上一层浑浊的琥铂色。仿佛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见一片绿洲，它的口器分化出粘稠的消化液，却在触碰到奶油时瞬间僵直——阿列克在工业甜味素中掺入了神经麻痹剂。


    当第七只工兵虫族抽搐着倒下时，按耐不住的母舰终于爆发，猛地将天花板掀个底朝天。


    虫族母舰伸出章鱼般的虹吸触手，贪婪地围绕在烤箱旁边，却在触碰的瞬间被酵母腐蚀。机甲蜘蛛趁机潜入内部，将TNT生物炸弹送入母舰心脏。


    防护服自动将屏蔽等级拉到最高，无声的爆炸中，又一段QBC储存内容被解码。


    片段中的那个虚影正在操作某种巨型发酵罐，罐子里却不是林熹所熟悉的面团，而是星河般璀璨的量子云团。爬满数据的实体屏幕正中间，一行醒目的进度条正在不断加载：


    【文明之种进度：37％】


    硝烟散净时，阿列克从废墟中挖出半块拿破仑蛋糕，还没有挤上奶油的酥饼发出脆脆的动静。


    虫族的信息素顺着芯片，传回味源大数据总部。像是一股浓稠的污水，污染了整片澄澈的海洋。


    “尝尝？”他把蛋糕一分为二，“现在它应该充满胜利的味道。”林熹看着烤箱周围红红白白还混合着其他各色的虫族粘液，拒绝了他citytaste的邀请。


    但在阿列克咬下的瞬间，她却奇异的品尝到了属于酥饼的独特香气。


    QBC发出悦耳的提示音，一份名叫《记忆松露：用敌人的恐惧调味》的新配方被解锁，耳后的连接器微微发烫，传递来了一丝不属于她的，苦涩中带着甘甜的神经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