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代驾以来，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什么喝多了自己吐车上，下车还要找他赔钱的啊，什么一直骂脏话，还扬言要把他宰了的啊。


    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建立起来了，再奇葩的客人，他也有信心对付得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才刚起步，还想好好听听这车子的高性能引擎声，声音就被后排传来的哭声盖过了。


    等一下，兄弟，要不要哭得这么大声？


    司机都傻了，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安慰他两句。车上没有酒味，他又没喝酒，但一个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还嚎啕大哭，这更惊悚了好吗！


    但他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觉得自己真够体贴的，假装无事发生，给足了客人尊严和体面。


    送到目的地车库后，说完服务结束后的套话，他才说了句：“先生，不知道您发生了什么，但祝您往后天天开心。”


    沉珀本来已经停了，但他这话，让他想到“往后天天”都没有虞榆，顿时感觉人生连根基都没了。


    司机吓得赶紧骑着小车跑了，都没敢找他要五星好评。


    沉珀又在车里坐了好久，思索一个问题，她为什么要给他叫代驾？是最后的体谅，还是她终于对他也不忍心。


    下了车，行尸走肉一般进电梯间，上楼，开门，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继续呆望着天花板。


    四十六天没见面。


    她头发长长了。瘦了，比起之前穿那件衣服时，肩膀处看起来空了很多。还在抽烟，不过好在没抽回传统香烟。


    她没照顾好自己。但Leo被她养得很好，扑过来的时候那么有力，状态很好很健康，毛发也干干净净。


    它有好好督促虞榆吃饭吗？


    -


    虞榆有时候也疑惑，Leo怎么那么听她的话。明明它一开始是沉珀的小狗，可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他的车，她只轻声说了句“别过去”，Leo就真的没往那边跑。


    他的头埋在臂弯，无疑是在哭。


    虞榆给他叫了个代驾，以防他看不清楚路，发生事故。


    回家后，虞榆洗了个澡，给Leo喂零食。小狗嚼着脆脆鸭肉干的声音很好听，但虞榆难得地有些没仔细聆听这声音，而是在发呆。


    Leo很快就吃完了，叼着小狮子跑过来，放在她面前。


    虞榆把小狮子抛了出去，这次没趁着这个时间回工作间，等着Leo寻回。


    来回几次后，Leo察觉到妈妈的心思不在这里，主动停下不玩了，就趴在旁边，眼睛一直往上瞟。妈妈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虞榆摸着狗狗的大脑袋，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她对声音太熟悉了，他在给她礼物时，就已经在强撑着不哭了。


    分手那天，比起她的激动，他其实反而表现得淡定些，好像还安慰了她。


    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天后，情绪爆发了？


    Leo还是看着妈妈回了工作间。


    虞榆坐在电脑前，看着被她摆在桌上的飞鱼模型，弹了会吉他。


    一段新的旋律自然地从她指尖流淌出来，带着点忧伤。


    这段旋律和虞榆平时做的音乐风格相似，是能用上的素材。但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很灵的耳朵，在此刻好像闭住了，当她停下来时，那段旋律已经从脑海中消失。


    大脑陷入空白，虞榆只是望着飞鱼。


    没状态，她坐起来，回了房间。


    有段时间没回房间睡觉了，被子上有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她从柜子里拿出毛毯，到客厅睡觉。


    反正她一个人过，怎么样都凑合。


    Leo也很乖，没有打扰她，趴在沙发下一起睡觉。


    -


    陈朔收到虞榆发来的两首歌，是一周后的凌晨两点了。


    这么难做吗？据上次所说，这两首就差混音了，但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不像她平日里的速度。


    陈朔不知道是不是她养的小狗耽误了她的进度。但他不问，虞榆从来不喜欢被人问这种事。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虞榆拒绝和唱片公司签约，并不是出于什么“追求艺术大于追求钱”的想法，只是她讨厌被束缚，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自由，也会让她喘不过气。


    所以陈朔很震惊，不理解她怎么会养狗这种挺麻烦的生物。


    陈朔：[有个好消息！]


    陈朔：[有个导演联系我，想买你上张专辑的最后两首歌作电视剧里有两集的片尾曲，是一部社会派的悬疑片。]


    虞榆：[好。]


    虞榆只负责创作，其它的都交给陈朔处理。合作那么久，她对他也足够信任了，知道他跟自己审美意识很合拍，也有对美的追求。


    陈朔的确查了不少资料，又看完了这个导演之前的所有作品，联系总导演和音乐导演聊了半天，才确认下来。


    价格方面也是聊得很透彻，只是他报价甚至比在前司的时候更狠，他觉得虞榆的作品值得那么多。对方也很坦诚，把能在音乐上拿出的预算都说得明明白白，很爽快。


    虞榆做的音乐并不大众，在单独一个平台能有上万的粉丝，就已经是圈子里有名气的音乐人了。


    最受欢迎的那首歌，是作为某部电影关键情节的的插曲出现后，被关注到的。


    不过真正喜爱听她音乐的人，从来喜欢的都不是某一首歌，而是一整张专辑连续听下来的那种感觉。


    陈朔通知完好消息，就戴上耳机，又把这新的六首歌从头开始听了一遍。


    呜呜，辞掉工作来做她的独立经纪人，真是太明智的决定了。这个世界上，他是除了虞榆之外，第一个能完整听完整张专的人。太幸福了。


    听完，陈朔给虞榆发去消息：[您是神吗？/星星眼]


    虞榆：[无聊了，想演出。]


    陈朔立刻从听众状态转换成工作状态，去联系场地，很快就发了一家酒吧过去，回复：[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开始都可以。]


    虞榆：[好。]


    陈朔又完整听了一遍，就开始为这新诞生的六首曲子做策划了。


    -


    [小狗主人今天回来了吗bot]群聊。


    圆圆子：[雾隐音乐酒吧电子海报.jpg]


    圆圆子：[今天晚上@沉破@沉破@沉破]


    许瑞：[我恨！为什么偏偏今晚值班！！]


    圆圆子：[@沉破人呢？上次吃了你请的饭，这次轮到我们出力了]


    许瑞：[出力？你确定你不是单纯想看热闹？]


    圆圆子：[/怒我是这种人吗！？]


    沈歌吃砂锅：[他好几天没动静了吧，不知道是不是死了，谁给他打个电话]


    圆圆子：[小歌你可真是嘴甜心善啊/比心]


    李元尧发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在给沉珀打电话了。不接。这小子。他又给他公司办公室的座机打去电话，还是不接。这小子不会真死了吧。


    沉珀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就看见坐在会客厅的李元尧，他翘着腿刷着手机，看他出来后放下手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还活着呢？”李元尧说。


    跟沉珀一起出来的员工，心下都一惊，这小哥帅帅的，但小混混一样的，谁啊，这语气，这话，该不会是沉总欠了钱，公司要完蛋了吧？


    “去我办公室。”沉珀说完，先迈步走开。


    李元尧跟进去，关上门后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只好来找你咯，还真以为你出事了。”


    “找我做什么？”


    “这么消沉？看群，保证你能活过来。”


    沉珀点开手机，点开那个不知道@了他多少遍的群。李元尧把那海报设成了公告，点进去就看得见。


    今晚在音乐酒吧有演出，海报上“鱼鱼”两字被加粗，旁边还有一个飞鱼的小图标。


    “哦。”沉珀放下手机，对着电脑修代码。


    李元尧愣了一下，在他办公桌前敲了敲：“不是？‘哦’是个什么反应？虞榆！虞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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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我知道。”沉珀面无表情敲键盘，“好几天了。”


    “早回来了啊？”李元尧才知道，他又看着沉珀的脸，“喂，你别装深沉好不好，看得我好不习惯。不就是被甩了吗，再追就是了，别告诉我你这就放弃了？”


    “没有。”


    “那你这副样子是几个意思？”李元尧掰着手指，“你说话都变短了，居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沉珀这次抬起头来看向他：“你饶了我吧，我今天不把这段改完走不了，你再啰嗦两句我就赶不上她演出了。”


    “啧，早说啊你。”李元尧不废话了，转身往沙发上一躺，“我睡这不打扰你吧？”


    沉珀“嗯”了声，盯着代码找漏洞。


    李元尧点开手机，打算先把群名改了，虞榆回来了，得换个别的打卡了。他瞥了显示屏后面那张认真到没有丝毫懈怠的脸，感觉得到他想复合的心有多强烈。


    想了想，李元尧把群名改成了[小狗今天复合了吗bot]，接着偷拍了张照片发到群里。


    圆圆子：[滴滴，破狗还活着，激情工作中。确定晚上要去了，大家能看热闹的都来啊]


    许瑞：[我恨！]


    沈歌吃砂锅：[？李元尧你好爱他，你居然去公司找他]


    圆圆子：[呸]


    沈歌抱着手机，忧郁了一阵。但当然不是因为李元尧这句“呸”，是因为——虞榆回来了竟然没告诉她。


    虽说她最开始是沉珀的朋友吧，可她后来明明跟她玩得更好啊，比起从小就认识的沉珀，她是更喜欢虞榆了。


    沈歌以为，她至少会先回自己消息的，可她竟然跟他们一样，看了这海报才知道她回来了。


    但不要紧，她是虞榆嘛，当然是原谅她。


    沈歌有点期待晚上见到她。喜欢看她的演出，到时候她要请她喝酒。


    她抱头，可恶，她早睡早起不沾酒精的目标完不成了怎么办！


    -


    几人在雾隐里集合了。


    这家酒吧李元尧之前来过几次，加过老板微信，才在对方朋友圈看到了海报。


    雾隐音乐酒吧在李元尧去过的无数个音乐酒吧里，是比较平平无奇的一个，优点是表演的区域足够大，灯光很不错。


    但今天一来，李元尧发现音响效果好像变好了。他跟老板闲谈：“我上周来你们用的还不是这个音响吧？”


    “今天刚换的，下午都没来得及准时开店。”老板指着桌上打印出来的海报单子上面“鱼鱼”两字，露出一个接近痴笑的笑，“终于手快抢到了，换个新设备迎接她。”


    李元尧问：“抢？什么意思？”


    老板：“嗐，跟你说吧，她每次都临当天才决定要演出，她经纪人在群里发之后，先抢到的先得。”


    “这么受欢迎啊！”李元尧大呼，像是不知道似的。他明明一直知道虞榆受欢迎，他几年前就是粉丝了来着，只是还第一次知道这种模式。故意说给沉珀听的罢了。


    沉珀问老板：“今天是几点发的？”


    “两点多。”


    “下午？”


    “怎么可能，凌晨两点。”回完，老板转身去忙了。今天因为虞榆，来了不少客人。


    沉珀眉头紧皱起，放在桌上的手用力捏着杯子。


    几个朋友都对视一眼，不知道他又怎么了。本来情绪就低沉，现在看起来更不好了，还对着无辜的杯子出气。


    李元尧胳膊肘怼怼他：“喂，凌晨两点怎么就戳到你了？”


    “她又熬到那么晚。”


    “……”李元尧咋舌，“她一个搞创作的，两点多睡不是很正常吗，我甚至还觉得挺早的。”


    沉珀不语。


    沈歌叹息一声，摸着自己脖子说：“破狗，这次我站你。看看我，我这甲状腺结节我就怀疑是我熬夜熬出来的。”


    多了个‘队友’，但沉珀并没觉得好到哪里去，已经开始焦虑她的甲状腺了怎么办。门口传来动静，虞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