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她似乎有些不同

作品:《女质子

    第15章


    谢九棠拍打着衣襟上的尘土,须臾间,萧承胤的袍袖忽而扫过她肩头,带起一阵染着沉香的风。


    他屈起的食指关节离她颧骨仅剩半寸,企图替她拭净粘在左颊上的泥污。


    “殿下……不妨事。”谢九棠忽的偏过头,为躲过他的手指后退一步,右肩胛骨不小心撞上身后的桃花,白色花瓣似雪般簌簌落下,擦过她的长睫和雪肌,而后被她的鞋靴无意碾碎。


    花瓣擦着萧承胤的肩头飞过,独属于春日的甜香缓缓漫来,蛰伏在萧承胤心头的某些暗流,被放肆的花香轻而易举的激起。


    他盯着对方随呼吸轻颤的睫毛,突然想起今晨朱雀桥头说书人唾沫横飞的模样:“那位玉面公子横刀过市时,满楼的绢花能淹了护城河!”


    这才惊觉,这位百姓热议的“南梁玉面公子”竟生的如此柔美,此刻低垂的眉眼,温软如画中踏月而来的谪仙。


    可记忆里永定关军报上的墨字提醒着他,那句“谢氏长刀过处,肠穿六人犹带血温,掷刀贯石三十丈,刀鸣三日不绝”,至今记忆犹新。


    他悬空的手掌缓缓收拢,看对方仰起脸,任穿过花隙的午阳泼在玉瓷般的面庞上,只见他抬手用袖口仔细清理着脸颊上的尘泥,仿佛一只柔软的猫儿在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萧承胤忽觉有些矛盾,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但舅父的话时刻提醒着自己,此人得父王青睐,又身负千门都督一职,可稽查百官,掌天下暗谍,合该为自己作用。


    于是淡笑道:“世子如此急切的探查布防图的下落,是否为了见你的那位故人?不如,本王带你去。”


    谢九棠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委婉谢绝。


    谁知这萧承胤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世子莫要多心,就当本王此举,只当是为我那不懂事的五弟赔个不是。”


    “我竟不知这北燕皇子们如此兄友弟恭,”谢九棠驻足,“五殿下砸了我的府邸,要赔不是也是他赔,二殿下不必上赶着请罪,再说,本世子也砸了他的宣王府,这份面子算是挣回来了,二殿下无需再画蛇添足。”


    她绕过萧承胤,向前走了几步,又折回道:“谁人不知你们萧家的孝悌之道,向来是血水里泡出来的。二殿下又何必当着我这个外人,拿兄弟情分做筏子?”


    几句话堵的对方哑然。


    说罢,带着赵莽徐良二人就要走。


    萧承胤清冽的嗓音却追在她身后:“府上新进了一批贡酿,谢世子若想尝,本王随时恭候。”


    谢九棠并未再作逗留,而刑部有了萧承胤的默许,三人顺利地入了架阁库,果然从皇城出入札记上寻到了那辆马车的来路。


    徐良将马车的字号与那日刑狱中出入的囚犯名册销对,发现当天马车中坐的人,竟然就是那位被燕王捞回燕京的南梁战俘。


    “属下在京十五载,”赵莽盯着那囚犯的名字,惊叹道:“倒不知这皇城的规矩比塞外风沙还会变脸。战俘竟能在皇城中乘马车行走,也是头次见。”


    徐良不齿道:“此人八成是叛降了,在圣上面前立了大功。”


    “那也不致于跟大燕的国公将相一般,这皇城的威严岂不乱了?”赵莽咂了咂嘴,不再言语。


    “的确稀奇,在我们大梁宫,战俘就算叛降,入皇城也要戴脚镣徒步而前,乘马坐轿?哪怕太阳打西边出,也是不能的。”谢九棠翻看着当日的车马记录,想起那日入宫赴宴时,在入东华门前,有司礼监的礼官太监将她的轿子拦下,示意她徒步入门。


    那时,她下轿与人言语,身侧的确经过一辆马车,她还以为里面坐的是什么皇亲贵戚,可以乘车而行。


    而永定河布防图,就放在她身后的轿子中。


    想必就是那时,被人动了手脚,可南梁的榫卯机关匣,只有南梁的皇室暗卫才知道如何打开。


    谢九棠突然一怔,南梁暗卫?马车上的南梁战俘,也就是他兄长的副将,兵籍本就编入南梁皇城暗卫箓中……


    难道是他?调包了布防图?


    可他一个战俘,又是如何得到了各位北燕皇子欺君的罪证?


    还是做为一颗棋子,被有心之人操纵?


    谢九棠揣着无数个疑问,翻查着那名战俘的行踪记录,发现三日前,此人被遣往了二殿下的京郊别院休养。


    “萧承胤?怎么又是他?”


    谢九棠吩咐身旁赵莽道:“你俩先回府,我去二殿下府上讨杯酒喝,晚些回。”


    赵莽应了一声,转头看见徐良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本“质子爷起居注”,在上面用细小的狼豪飞速写了起来。


    ******


    暖阳烘绿了草木。


    慎王府无花草,仿佛连春日也来的比燕京晚些。


    萧承衍在书房炭炉旁盘着腿,手臂肘着膝,托腮坐在地上,周围堆满了各种江湖医书。


    就连府上的侍卫们都感叹,难得王爷今日没有给自己打棺材。


    窗棂扑进一阵暖风,将摊开在他面前的那本吹到了首页,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南梁蛊密》。


    这时,一位带着鬼面的暗卫疾步冲进堂中,跪礼道:“主子,属下们查到了,南梁妃陵新入的男尸,左肩肩胛确有箭伤。”


    萧承衍翻动书页的手倏然顿住,眸色乍亮,却未抬头,沉声问道:“几成把握?”


    “经查验,骨裂之处的箭齿形状,有十成把握是我们北燕的破甲箭簇所伤。”


    萧承衍合上手中书册,扶案起身,先是下意识的背过身去,面朝玉面屏风时,唇角才渐渐勾起。


    不知怎的,他不想让属下看到自己此刻的神情,仿佛这抹笑意中,并不单纯是窥探了敌国秘密的兴奋,还掺杂了某些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苦涩。


    这份难以言喻的苦涩,即便抽丝剥茧后,还剩一厘,也足以晃动他向来如死水般的心神。


    萧承衍背对着那位鬼面卫,“传我的话,此事还待考究,谁若泄漏风声,”他双臂撑案,仰头深深吸了口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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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死。”


    朱雀街那夜,她醉着双颊扯住他的袖口,双眸淬了星辰般凝着他,与他道,他的母亲不是史官笔下的祸水,是为国而战的英烈。


    抛开身为大燕皇子骨头缝里对国仇家恨的挣扎,那夜,的确是他第一次听别人如此讲述他的母亲。


    这位南梁质子,似乎……有些不同,她可以毫无顾忌的以战俘之身跪敌国英雄,也可以为了一个敌国侍卫,单枪匹马的将燕京权贵踩在脚下。


    若单凭此,便给她扣上南梁叛徒的帽子,那么入宫赴宴,面对敌国君主时,她又为撑南梁的国颜,大胆到可以拒绝跪礼。


    可真的将她带去燕宫祠堂,让她面对口不能言的死人时,她又以君子之道为借口,拒绝辱骂萧氏先祖。


    她身上的矛盾让萧承衍在这多年的宫墙生涯中,第一次耳目一新。


    又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矛盾的人。


    屏风里映出他扭曲的笑意,唇角扬着,眼尾却泛着苦。


    他突然想冲到谢九棠面前撕开她的外衣,居高临下的戳破她的秘密,又想将世间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通通铲除。


    萧承衍禀退那名暗卫,将方才呈上的密信,丢入了炭炉之中,“谢九棠,就当本王还了你朱雀街的人情。”


    也当为了两国的百姓……对,是为了两国的百姓。


    但,仅此一次。


    白宣的边缘在香炉的微火中慢慢卷起,火焰被喂,猛然猖獗,须臾,又归于平静。


    窗外春风拂入,依然带着冬幕的削骨之感。


    可窗边的萧承衍却觉的二月的风燥热了不少,不禁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这时,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沿,他解下鸽子腿弯的字条,快速展开。


    只见徐良的狼毫小字满纸飞舞着:“质子爷去二殿下府上讨酒喝了,归期不明。”


    讨酒?萧承胤心想,这燕京城方圆百里,哪里的酒不香,非要去老二府上讨酒?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丫头如此,老二更是如此。


    他眸色立时暗下,喉间突然发紧,像是被塞进团浸了醋的棉絮。


    他敲了敲窗棱,喊来两名侍卫,蹙眉质问道:“我让你们盯着萧承胤,可知他们把那南梁战俘藏哪儿了?”


    “在京郊别院。”其中一位侍卫慌忙答道。


    萧承衍将字条掐揉在指尖,“倒是比我快了一步。”他冷笑一声,隐隐咬牙道:“跟我抢,自不量力。”


    说罢,大步离去。


    方才被他喊来的两名侍卫,直到萧承衍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敢抬起头道:“三殿下在抢什么。”


    旁边的人不屑一声,恨铁不成钢道:“抢什么都不可能抢姑娘。”


    “得,人家二殿下妃妾成群,咱主子啥时候能开窍,兄弟们也不至于每日不得闲。”


    穿堂风裹着青苔腥气掠过石阶,阶下那滩仿佛永远擦不净的血渍里,竟生出几簇小花。


    而东墙根那排新冒的竹笋,正顶开慎王府年久的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