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并未急着前往教廷城。


    根据苏伦的说法，罗兰觉得教皇老先生应该还能顶住不少时间。


    这是位古典派的魔法使。


    说白了就是十分擅长近战，且还不是通过躯体强化类术式增幅自己，而是正儿八经磨炼出来的强悍肉身。


    加上高深莫测的神术和赐福，罗兰觉得他应该还是很能打的。


    加上教廷的一众精锐和神术的加持，都顶了几个月了应该也不差几天的。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帮忙，从恩瓦往教廷城的位置，用空运的方式送一台大型稳定仪过去，应该能缓解症状。


    虽然在解决灾祸源之前，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但至少可阻止裂隙越来越大。


    就像西诺斯刚刚做的那样。


    而且能让教廷如此头疼，那个裂隙估计不比不久前天上的那个空洞闹出来的动静小。


    考虑到教廷城底下就是灰烬教团原本大本营的位置，难不成是在被剿灭前，那群疯子整了什么大活出来？


    罗兰想起教廷城时常被人提及的外号。


    诸神注视之地。


    以往他只觉得这是个比喻的说法，毕竟那里是教廷城，神圣教廷的大本营。


    做点有利于教义宣传的广告也很合理。


    但现在他怀疑这个称号可能是字面意思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


    教廷城本身就是为了镇住底下的灰烬教团弄出来的大动静建的？


    否则没理由好端端的突然“迁都”，而且位置还不好，西北边陲，距离魔族的大本营恩瓦甚至只有一千来公里。


    从教廷城到恩瓦，甚至比从教廷城到伊斯法尔还要近。


    二者中间只隔着一座山脉以及一片海峡，以及绵延数百公里的，没有任何生命痕迹的无人区。


    这个大本营的设立毫无理由。


    又冷又偏僻，气候极寒，土地贫瘠。


    就算是教廷成员喜欢苦修，也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


    毕竟真正的苦修士，比如克拉克这种人还是十分稀少的。


    如果从这个猜想出发，假设教廷城是为了镇住某些东西，就像一个镇妖塔一样。


    那现在的灾祸是不是意味着那被镇压的东西脱困了？


    如果说那里真是诸神注视之地，在诸神的注视之下“镇压”起到了效果，那现在呢？


    如果镇压失效，是否意味着诸神的注视消失了？


    神圣教廷供奉有五位正神。


    大地与丰饶女神、烈阳与正义之神、真理与魔法之神、风暴与潮汐之主以及战争与勇气之神。


    难不成这五位正神都出问题了？


    是出了更大的篓子不得不让他们收回“注视”全力应敌，还是说……死了？


    在罗兰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很有可能。


    因为曾经几乎经常回应信徒祈祷的诸神，近几百年来越发沉默了。


    除了那位真理之神之外。


    祂比较高冷，从来都不轻易回答，静默才是常态，但也会降下一些神谕。


    而其他的四位正神则完全不同。


    即便只是最最普通的信徒的祈祷，即便不是十分虔诚，但只要运气够好被听到了，也能获得一些来自神明的赐福。


    通常表现为一些小福利。


    比如身体健康，门口的果树突然结满果子，田里的害虫杂草瞬间消失什么的。


    这是信仰人数最多的大地与丰饶女神的信徒们经常获得的“神迹”。


    这位也是迄今为止依旧有相对频繁交流的神明。


    也因此祂的信徒越来越多。


    而其他的什么，例如烈阳之神，在魔王战争结束后便极少说话，近十年来更是几乎只和祂的神选——现任教皇对话。


    这是苏伦提供的教廷冷知识。


    而以往经常赐予勇敢冒险者或者军人、战士赐福的战争之神，也和烈阳之神一般在短时间内突然大量减少了频率。


    可惜祂在教廷之中并没有看的上眼的神选者，所以如今的状况无从判断。


    至于那位风暴与潮汐之主，更是在学会发起的大探索行动失败后直接完全沉默了。


    也因此祂的信徒几乎已经找不到了。


    没人会去信仰一个得不到回应的神明。尤其是在别的神明会回答的时候。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以往信奉这位神明的远洋船员、渔夫、商人，都因为海洋环境的巨变而转了行。


    不出海了，也就不需要敬畏海洋之神了。


    这个世界的人类对于信仰这块有时候拿捏的很死，但有时也相当现实。


    走出城堡，罗兰打算回伊露维娅说的那座旅馆。


    切利尼娜则是带着玻吕茜娅去街上转悠去了，玻吕茜娅想吃些好吃的，就是不知道这座在紧急撤离行动里，来了场大起大落心态的城市，还有没有开业的店铺。


    至于他，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比如在晚餐开始前小睡一会儿。


    吃完饭和卡莉娅聊聊天，开导一下这家伙看似开朗阳光，实则敏感脆弱的小心灵。


    然后他才能放心地……


    嗯？


    在街道上没走几步，罗兰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没人在看自己。


    倒不是自恋。


    而是现在的罗兰，理应是这个城市里最瞩目的家伙。


    他刚走出城堡时，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来自各类人群的视线。


    有普通平民的好奇，有卫兵的敬畏，有帝国军队的崇拜与敬重……


    种种复杂不一的眼神，罗兰都能感受到。


    但现在，这种目光消失了。


    周遭的民众和军人就像是看不见他一样，自顾自地行进，或者忙自己的事。


    罗兰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又被拖进了奇怪的异空间了。


    只是他自己很快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他并未感受到空间上的变动。


    这更像是一种……来自于记忆与意识深处的幻觉与残影。


    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般，罗兰眼前虽然有些混乱，但整体安宁祥和的街道，在下一刻便化作了另一幅场面。


    粘稠的，完全不同于永寂低语者的阴影一般的黑暗覆盖了眼前的一切。


    这并非带来万物寂静的黑暗，而是一种更为活跃，侵略性也更强的力量。


    那是源自黑之主的侵蚀力量。


    罗兰很快便认出了这股力量的真身。


    那宛如具备生命一般的黑泥到处蠕动，吞没、腐蚀、消化自己接触到了一切。


    人、建筑、武器、路面……


    一切都被黑泥吞没，然后化作黑泥的一部分，继而开始下一场吞没。


    街道的另一角，枪炮和魔法的声音还在响起，似乎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反抗。


    但很快反抗的声音便被蠕动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里消失。


    只有一具流淌着黑泥的以及黑泥形成的触手的古怪黑色球形生物，以难以理解的速度在街道四处穿行。


    而后，场景一变。


    漫天的迷雾掩盖了视线。


    古怪的声响在迷雾之中游荡，就像是某种古怪的生物就在迫近。


    街道静默，死法稀奇古怪，相当具有创意的尸体被悬挂在街道两旁的路灯上。


    而古怪的造物则是在雾中若隐若现，似乎想等待罗兰这个异类放松警惕时，对他发动攻击。


    毫不掩饰自己旺盛的敌意。


    宛如傀儡那圆球型关节发生转动时响起的咔哒声此起彼伏，一张张用鲜血淋漓、脸上还悬挂着极端恐惧的脸皮覆盖着自己苍白面部的古怪傀儡，正在雾中不断显现自己的身形。


    而后又是画面的转变。


    罗兰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但眼前的东西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街道之上这次遍布着阴燃的残骸。


    灰烬随风飘起，亡者的尸骸开始燃烧起火焰，继而化作傀儡再度袭来。


    而最后的画面变化，则是一片纯粹的死寂的黑暗。


    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接着，他的意识回归了现实。


    他依旧在街道上行走，甚至还在自己意识到不对劲时所处的那个位置。


    似乎只是他的意识产生了十分简短的断层。


    因为周遭民众看向他的眼神里，并未有任何的惊讶和困惑。


    就像他真的在街上行走一般。，


    而罗兰知道，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那是这个世界的四种终焉。


    防邪神不能盯着一个防的意思吗？


    “诶，罗兰，你在街上发什么呆啊？”


    熟悉的声音让罗兰从刚刚看到的景象里回过了神。


    他抬头看向一手抱着一袋炸薯条，一手拎着一个炸鸡腿的卡莉娅问道：“芙拉姆女士呢？”


    “她啊，当然是先回去了啦！看我没事之后就给我塞了一把钱让我想吃啥吃点啥。”


    “……”


    有些微妙的句子呢。不过像是芙拉姆那家伙能说出来的话。


    而后罗兰看向卡莉娅。


    与平时有些不同，即便处于食物充足状态，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多开心。


    脸上那副笑容，更像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强行装出来的一样。


    难怪芙拉姆会自己先离开……


    是觉得这种时候让卡莉娅自己独处会比较好吧。


    罗兰叹了口气。


    如果放在之前，他也会这么想。


    只是这次卡莉娅遭受的打击似乎比之前那起疑似吃人事件还要严重。


    “莉娅。陪我一块转转吧，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天，在我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