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策站在名为石榴花号的远海探索舰的甲板上，眺望着远方的海面。


    港口之上此刻满是欢声笑语，整个瑞斯坎在此刻都沉浸于欢度新年的喜庆之中。


    只是石榴花号上的学会成员们，此刻却都没有多少庆祝的心思。


    一是因为紧急排查耗费了他们不少的精力和体力，他们没心思对于新年多加庆祝。


    一块站在甲板上观看新年的烟火，一块碰杯喝上两杯精酿的朗姆酒，就是全部的庆祝活动了。


    这群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最是清楚海洋的危险。


    “格策会长，这次行动开始前，我想给老家写封信，趁着还没出发，我申请去趟邮局。”


    “仔细想想……我也好几年没有回家看过我母亲了。”


    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研究员走到了格策的面前。


    手里还攥着一封信。


    格策笑了起来：“没问题，不过快去快回……当然，你要是这个时候选择退出也没有问题。”


    “船上的人手足够，不差你这一号。”


    看着眼前这个四年前才加入学会的年轻人，格策揉了揉小伙子的脑袋，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胡子壮汉也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小伙子：“艾伦，你小子还是太嫩了。”


    “我可看过海图了，这次船只可是要抵近分界线附近的。”


    “你也好几年没回家了吧？明早赶第一班车回老家看看吧，学会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们可不是教廷，讲究自愿，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能调到梦寐以求的研究岗位上去呢，哈哈哈哈哈。”


    “你不是一直都说，不喜欢和我们这群糙汉子在海上漂吗，说是没一点学者的样子。”


    “这次我这个副会长允许了，你可以不参加这次活动！”


    格策笑了起来：“麦克斯说的没错，艾伦。你还年轻，没必要和我们趟这次浑水。”


    “可那位罗兰阁下不一样年轻吗！我还比他大六岁呢！”


    “哈哈哈，你也想和那位比？”副会长麦克斯，这位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壮硕水手的学者哈哈大笑起来：“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地一对一拖住，甚至解决了一位九环传奇战士的。”


    “你从甲板上也能看到现在消失的旧城区不是吗？”


    “人家有自保的手段，有涉险的实力。”


    “你呢，回程路上一只不小心溜上船的小海怪就差点把你吓个半死！”


    “喂！”艾伦有些不服气，想要辩驳些什么，却被格策打断。


    “好了艾伦，害怕是正常的。这次行动也确实危险，如果你害怕的话，就下船吧，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你的。”


    格策微笑着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次任务人手充足。不缺你一个。”


    “会长……我只是有些想家了。”


    “家吗，呵呵，我也有些想家了。”格策招招手，示意麦克斯带人继续去检查船只情况，顺带将市政厅提供的航行物资以及武器弹药放置到正确的位置上。


    直到麦克斯走后，格策才看着松了口气的艾伦笑道：“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和麦克斯合不来。”


    “不过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麦克斯这家伙其实就是不会说话，其实这家伙挺温柔的不是吗?”


    “好了好了，聊正事吧……你真的不下船吗艾伦？现在还来得及，明天一早启程的时候，你再说下船，我就得顾及学会的面子，拒绝你的请求了。”


    “……我不下船，但我想去寄信。万一我回不来……”


    “嘘！”格策打断了艾伦的话语：“忘了你上船第一天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水手可不能说这种话，不吉利。”


    “还有……你会回来的。大家都会回来的。我保证。


    格策轻轻推了一把艾伦：“既然你小子执意跟来，那就赶快去送信，把信丢进邮筒之后麻利地回来，记得给我带一份炸牡蛎，要老于勒他们家的！你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吃过的！”


    “是船长！”


    艾伦兴奋地点了头，然后顺着舷梯跑向了城中热烈庆祝着新年的人群。


    “我会带你们所有人都回来的……”


    甲板上，格策看着艾伦的背影呢喃起来，长叹口气后，转身走向了船长室。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刚刚升起时，大审判官苏伦便带着十六名审判官登上了船只。


    “早上好格策会长，新年快乐！对了，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叫你格策船长比较好？”


    苏伦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礼貌微笑，冲着甲板上神情凝重的格策打着招呼。


    “早上好大审判官阁下，称呼就随意吧……不过你们居然来的这么早？”


    “毕竟我们在旅馆里也无事可做嘛。不如来这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格策挤出个笑容：“不用了，都搞定了。”


    “那你为什么还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苏伦好奇地问道。


    “……风暴。我们的出航时间选择的不是很好，很可能刚刚启航就会遇到一场风暴。”


    “而且……是近海的风暴。”


    格策的拳头微微攥了攥：“根据瑞斯坎分会历年来的记录，一般在风暴形成后，虽然海中的怪物会少很多，但相对的，魔力风暴招致的乱流会导致导航系统的紊乱。”


    “我们可能无法按照既定的海图进行航行。”


    苏伦有些惊讶：“还有这种事……你和罗兰他们说了吗？”


    “这是刚刚发生的紧急情况，我还没来得及汇报。”


    格策有些头疼。


    明明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结果临出发前，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那你的建议是，暂缓出海？”


    “……从气候条件上来说是的。”格策点了点头，但很快话锋一转：“但……魔力风暴的形成条件，我们也无法做到百分百的预测。”


    “目前我们的预测只能保证百分之七十的准确性。”


    “所以，风暴还是有很大概率并不会发生……”


    苏伦笑了起来，随后说道：“不管怎么样，先给我和我的部下们安排下房间如何？”


    “没问题。麦克斯副会长会带你们去的。”


    苏伦点了点头，然后在麦克斯的带领下，和一众审判官们走进了巨大的船舱之中。


    也就在教廷的队伍抵达不久后，罗兰和芙拉姆以及切利尼娜，还有德兰以及另外帽匠也赶到了船只面前。


    自从医院事件后就一直愁眉不展的德兰也是变得寡言少语，带着其他两人充当起跟班，跟在罗兰三人身后。


    “早安，格策会长……看你的表情是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打完哈欠的罗兰看到格策的表情后，原本的招呼也变成了询问。


    格策点了点头，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一旁同样没怎么睡醒的芙拉姆在打了个哈欠后懒洋洋地说道：“交给我解决就好，出发时间不变……不对，人好像已经齐了。”


    听到芙拉姆这么说，格策松了口气，然后也是说道：“城防军的巴德副官今日凌晨已经带着城防军登舰了，目前在探索舰的各处武装处驻守。”


    “学会的人手和城防军的诸位，将会负责探索舰上的舰载火力输出，以及能量护盾的启动。”


    罗兰接着问道：“苏伦大审判官呢？教廷的人也到了吧？”


    “嗯。审判官们刚刚抵达没多久。”


    “很好，全员到齐，那么就出发吧！”


    罗兰笑了起来，望向似有乌云聚集的海面：“不必担心导航的问题，我的术式会为你们指引方向。”


    “遵命，阁下。”


    格策点了点头，然后拿起手中的对讲机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有！即刻启航！”


    “拔锚！”


    伴随着巨舰收起船锚，在学会总部尘封了数十年之久的石榴花号，于此刻重新启航。


    沉寂已久的魔导引擎，在符文回路以及魔晶能源的供给下，迸发出了强悍的动力。


    推动着这艘超乎民众认知的巨型船只，再度驶向远海。


    就在船只驶离港口，朝着未知的海面驶去的同时，罗兰回头望向了港口。


    然后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卡莉娅和伊露维娅。


    看来早起偷偷出发是正确的，不然被这俩缠上，不知道又得耗费多少时间。


    “再见。”


    罗兰轻声呢喃，然后冲着两人招了招手。


    此刻甲板上只剩下了切利尼娜还有罗兰两人。


    格策身为船长早已去到了船长室负责指挥。


    芙拉姆以及三位帽匠，则是去到了船舱内挑选自己的房间，同时准备展开一场简短的行动会议。


    这时，打一开始就缩在罗兰怀里的纳什终于探出了脑袋。


    她看向罗兰问道：“你还真的就这么直接走了啊。我还等着看一场感人肺腑的告别呢！”


    罗兰没好气地拍了拍纳什的猫头：“什么话，我又不是一去不回。”


    “而且，要是告别的太久……总感觉不太吉利。”


    “就像是很长时间没法回来一样。”


    纳什吐槽起来：“明明几个小时前，你和莉娅还有伊露维娅互换礼物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莉娅还好，她就是亲了你一下就跑去吃礼盒里的东西了。”


    “伊露维娅……她当时看你的眼神那简直了，一束花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罗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明明只是我随手在花店里挑的一束花而已。”


    ……


    港口，卡莉娅叹了口气后拍了拍体力有些不足的伊露维娅。


    虽然从小遭遇暗杀，但或许是因为术式的便利性，皇女殿下始终缺乏对体力的锻炼。


    反倒是卡莉娅在此前长达半个月的被追杀经历里，练得了一副好腿脚。


    “好啦，坏女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呼……呼……可恶……这家伙……等他回来……我、我一定……咳咳咳咳！！！”


    “喂喂，都累的喘不上气了就别说话了。”卡莉娅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伊露维娅的背。


    她实在没想到，这家伙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反倒是自己貌似有些平静的过分了。


    这时，卡莉娅才看到伊露维娅手里攥着的那束紫色的花。


    “咦，这不是罗兰送你的礼物吗？你居然现在还抓在手上？”


    “呼……呼……要你管？！”


    “喂，礼貌点哦，不然到时候你自己走回去，我可不会扶着你。”


    “……对不起。”


    看着伊露维娅如此果断的道歉，卡莉娅也是无奈，将伊露维娅扶到了街边的长椅上坐下。


    “好了，你就这么不舍得罗兰走吗？”


    “……你就那么舍得？”


    “唔……怎么说呢，我意外的不是很激动。”


    伊露维娅愣了一下，在喘匀了气后方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他肯定能安全回来的，不就是等几天嘛。”


    “反倒是你，本来好好得，昨晚一和罗兰交换完礼物就这么激动，这束花有什么特别的吗？”


    伊露维娅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幽紫心兰。


    花语是，永恒的守护与爱。


    伊露维娅只是想问问罗兰，他到底是故意这么选的，还是不小心。


    不过这个理由，可不能被卡莉娅知道。


    伊露维娅明明将花收到了储物戒指里。


    到时候问肖恩叔叔要一个能保存植物的法术好了。


    在罗兰回来之前……不！她要把这束花永远保存下去！


    ……


    甲板上，罗兰站在船首吹着海风。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出海。


    但那段突兀生成的记忆，依旧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并未随着认知干扰的清除而消失。


    自己与父亲一块出海，在一个自己并未出生的时间段。


    还有那个面容模糊，站在墙角的神秘女人。


    这是他一开始打算来调查的事情。


    只是一开始本打算是为了自己的记忆而来的罗兰，不知不觉又牵扯进了一件大事里。


    虽然系统并未因此生成任何的任务。


    但罗兰一点不觉得这起时间会简单到哪里去。


    如果海面之上的异常是那位永寂低语者的手笔。


    那三十年前的那场神降……是否又为其增强了力量呢？


    为何鸢尾花号在七月份失去音讯后，在八月又在伊斯法尔的港口短暂停靠了一段时间呢？


    自己的那段记忆，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单纯的，源自邪神的诅咒与认知污染。


    还是另有隐情自己尚未发现？


    最关键的是……如果老兰斯洛一开始就受到了影响，为何罗兰从小到大的十六年里，却从未发觉其不对劲的地方呢？


    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小孩。


    而且老兰斯洛除了寿命不长，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有些大咧咧的中年男人。


    若非藏在日记里的内容被卡莉娅读出来，自己恐怕到现在也以为老兰斯洛就是个正常的中年男人。


    以及自己的母亲。


    这个他理应记得长相与声音的女人。


    只是罗兰如今回忆起来，却无法从脑海中获得一丝一毫的，关于母亲的信息。


    “母亲”在他的记忆里，就好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名词，用来证明罗兰曾拥有过一个完整的家庭一样。


    一旁，已经从罗兰手里接过猫抱着的切利尼娜走到罗兰身边，将被海风吹动的黑色长发捋到脸侧。


    “罗兰，你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哈哈，被你看出来了？”


    “很难不看出来啊。很多时候你和莉娅其实差不多，都是会把心情写在脸上的家伙。”


    罗兰面露无奈：“是吗？”


    “嗯。”


    “对了切利尼娜，你没拆开我给你的礼物吗？”


    “拆了。”切利尼娜淡淡地说道，随后有些不悦地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发箍边上的发饰：“你没发现吗？”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张纸条，你应该看到了吧？”


    切利尼娜闻言沉默了。


    她将怀里的傻猫放到了地上，纳什这家伙已经一脸准备吃瓜的表情了。


    在将傻猫“驱逐”到船舱内之后，切利尼娜才重新走向罗兰身边：“我看了。”


    “是嘛，喜欢这个礼物吗？”罗兰说着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挑个更合适的时候。”


    “比如？”罗兰反问道。


    “这次行动之后。你就没想过……没想过我拿到答案会直接走的可能性吗？”


    听到切利尼娜这么说，罗兰摊了摊手：“想过。不过一想到这次行动，你可是主动参加，想要找到昔日好友之后，我也就不担心了。”


    “呵……还真是符合你的作风。”


    切利尼娜吐槽完，嘴角也微微翘起：“话说你不回船舱吗？这么喜欢吹海风？”


    “第一次出海，见识到这风暴洋，就让我好好瞧瞧吧。”


    就在两人之间的话题将要就此结束的时候，罗兰腰间，那已经沉默了一天多的手甲发出了动静。


    喀拉喀拉的声响吸引了罗兰以及切利尼娜的注意。


    很快手甲从罗兰腰间的固定扣上脱落，飞到了两人中间。


    沉默一天都没开口的话痨魔王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是——


    “嗝儿~~~~”


    好吧，这恐怕不算是一句话。


    但魔王先生用一声饱嗝儿宣告了自己的归来。


    “好久不见小子，虽然只有一天没和你这混球说话，但我还怪想你的。”


    “感谢你投喂的大餐，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好多了。”


    “话说这是哪儿？海上？啊……我都睡了一天了？看来我的消化速度有些慢了。”


    “算了，问题不大。”


    “对了罗兰小子，你之前不是问我原初符石的事情吗？”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这部分残魂经过那个灵魂的修复，现在算是恢复了一部分记忆了。”


    “里边刚好就有一些关于原初符石的信息，你要听吗？”


    “啊……似乎还有外人。不过这小姑娘体内也有符石的力量吧，我能感应到。”


    “要不让她旁听？反正她也是持有者。”


    罗兰摊了摊手：“说吧魔王先生，我们都等着你讲呢。”


    “所以，原初符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甲飘了一圈，然后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罗兰：“？？？”


    切利尼娜：“……”


    听到魔王残魂的发言，切利尼娜无助地双手扶额。


    她感觉她从小在魔族的文化习俗里被培养出来的，对于魔王的尊敬与恐惧，要在这一刻碎掉了。


    虽然本来也碎的差不多了。


    自从她知道魔王残魂会和罗兰一块吓猫玩之后，魔王的形象在她眼里就亲民了很多。


    虽然亲民这个词和魔王这个词一般来说不会和搭，但切利尼娜就是想这么说。


    罗兰有些无语：“你不是想起来一些关于原初符石的信息吗？”


    手甲咳了咳：“咳咳，我只是说我想起了一部分有关原初符石的信息。”


    “不代表我这缕残魂就知道原初符石是什么。”


    “或许我还活着的时候，或许我把所有的残魂聚拢之后也能知道，但显然现在的我是不知道的。”


    “我只是缕残魂，再怎么修复也只能是残魂。”


    “残魂之中能容纳的信息是有限的，它可不会因为这缕残魂的状态好转就凭空多出原本不存在的信息。”


    “我只是随着状态好转，想起来了一些细节而已。”


    罗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所以你打算说什么，赶紧的。”


    “哎……真是没耐心的年轻人。”


    “罢了罢了，谁让本魔王最近心情不错。”


    “……原初符石，其实只是一件远古神器的组件而已。”


    “其具体的来历，我不知道，至少这缕残魂没有与之对应的信息。”


    “总之……那件神器被进行了拆分。”


    “其中最重要的部件，就是这些原初符石，一共十九块。”


    “分别由人类、魔族、以及精灵保管。”


    “而且魔族还保管着……那件神器的主体部件。”


    “虽然缺乏了符石，那就是一件毫无用处的装饰品。”


    “但只要集齐十枚符石，便可以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


    切利尼娜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问道：“是不是放在盟约圣殿中央，魔王像前的那枚巨大的黄金号角？”


    “咦……你知道啊。没错，就是那东西。”


    魔王残魂有些惊讶，接着解释起来：“加里胡斯的黄金号角。”


    “传说中创世的三柱神，用以制定世间规则、划定天地海洋的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