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平和到一种近乎诡异的程度。


    白星梧低着头，小口吃着这些她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星际间顶级食材做出的饭菜。在她的对面，那五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不过是“物有所值”的牺牲品。


    用一个残次品换取古老轩辕家的姻亲关系，怎么想都是物有所值，甚至物所超值吧？


    坐在家主之位上的白程宇抬起头，这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仔细观察这个意外由女仆生下的孩子。


    她有着同家族完全不一样的长相，不管是白色的头发，异色的瞳孔，还是头顶只有半边的怪异羊角，都昭示着她的特殊。


    特殊在白家并不意味着什么好事，恰恰相反，这代表着她是异类，是永远不入流的残次品。


    半晌，他开口道：“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这是轩辕老爷子主动提出来的，五十年前，我的祖父，也就是你们的曾祖，曾在战场上救下过老爷子，婚约也是当年定下的。如今我们白家已逐渐退出星际战场的舞台，但轩辕家依旧是战场上的主力，轩辕家二少爷更是千年难遇的顶尖指挥官。”


    话到此处，白程宇停顿了几秒钟，无形的压力迫使他对面的白星梧抬起头，与他对视。


    他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这对我们白家来说是双赢，但这对你来说，绝对算得上是高攀，你懂吗？”


    赤裸裸的贬低，但她无法反驳。


    白星梧垂眸，俨然一副乖顺的模样，就像她的附灵一般，是一只温柔无害的绵羊。


    “我明白的。”


    虽然不待见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但是对于她的表现，白程宇还算满意，颔首道：“你一直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白星梧只是默默点头，没再说什么。


    一旁差不多年纪，有着一头漂亮金发的女孩突然开口：“爸爸，既然那个轩辕煜根本不想跟我们联姻，我们直接拒绝不就好了？我们现在也不上战场了，没必要……”


    “心爱，不许乱说！”女孩身旁的女人赶忙开口制止，只是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指责在内。


    白星梧有些意外，但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她的目光依次扫过对面的五人，并最终落回这个与她同龄的女孩身上。


    白心爱，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制止她的女人是诗云霞，白程宇的妻子，白家三个孩子的母亲。


    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白心爱是白家的第三个孩子，在她前面是两个哥哥，从她出生起就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在众星捧月之中成长。


    白心爱会帮她说话，这是白星梧怎么都想不到的，毕竟就在一星期以前，白心爱还出言侮辱过她。


    而此时，白星梧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眼中挂着绝对不属于她的“善意”。


    为什么？


    白星梧想不明白。


    所有人都知道轩辕家的那个小少爷是什么样的人。传言他心狠手辣，不近女色，接受这个婚约也只是迫于老爷子的压力。


    再说了，能落到她的头上，能是什么好事？


    听到了白心爱的话，白程宇略微皱眉，抬起手揉着眉心——看得出他对这个女儿有些头疼，但这种头疼表现出的更多的是包容与怜爱。


    他摇摇头道：“以晖决定继承家族的产业，我也不担心他，倒是你和以玦……以玦明年毕业，而你一心要进帝星军校，到时候多少还是会跟轩辕家打交道的。更何况，她自己都没有异议，你瞎掺和什么？”


    连名字都不愿意说，只是用一个“她”代替，白星梧只是看了一眼白程宇，便又垂下了头。


    白星梧没有办法拒绝。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不能拒绝，因为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一条出路了。


    作为一个附灵残缺的私生子，她只有家族联姻这一个作用，没有轩辕煜，还会有陈煜王煜赵煜。总归是没得选，这一个至少……是一名指挥官。


    想要进军校，他说不定有办法。


    如果他愿意看自己一眼的话。


    白心爱悻悻闭嘴，没再说话了。


    “吃饭吧。轩辕家的人一星期后就会来接你，说是要两个人一起磨合一段时间……总之，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不要惹是生非。”白程宇冷漠地看着白星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威严。


    白星梧低头垂眸，小声回应：“我明白的。”


    吃完饭，白星梧默默离开餐厅，却只是在转角之后，便被早就吃完饭离开的白以玦拦住了去路。


    她名义上的二哥，比她大四岁，目前就读于帝星军校。白以玦的附灵是白家一脉相承的天鬃马，据说他的精神力和体能全部高达A级，即使是天才云集的帝星军校，依旧算得上名列前茅。


    被拦住的白星梧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问道：“二哥有什么事情吗？”


    “嗤，谁允许你管我叫二哥了？我可没有你这种废物妹妹，”白以玦双手环胸，一米八三的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一副怯懦模样的白星梧，嗤笑道，“高兴坏了吧，你这种废物都能嫁给星际第一的指挥官。”


    侮辱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白星梧只是咬着下嘴唇，没有说话。


    而她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在白以玦看来无比碍眼。他皱着眉，无比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啧啧”两声后上下打量着她，感叹道：“我们白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软弱的人啊，哦，也对，毕竟你妈只是一个低贱的女仆罢了。你呢，沾上了我们的血，所以显得稍微要强那么一点。”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伸出手，圈起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动作。


    白星梧依旧什么也没有说，依旧只是低着头站着，双手紧捏着衣摆。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只要白以玦和白心爱在家，她每个星期都能听到两人的嘲笑或是贬低。寄人篱下，所有这一切，她也只能默默承受。


    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但她不能哭，这是多年以来的经验。如果哭了的话，只会迎来更加猛烈的嘲弄。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呀！”不远处传来一阵甜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寂静。


    听见白心爱的声音，原本还嚣张不已的白以玦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咧嘴笑着看向白心爱的方向，大咧咧道：“我在关心她呢！喂，你说是吧？”


    一边说着，白以玦在白心爱看不见的角落狠狠掐了一把白星梧的胳膊，以示警告。


    白星梧只能点头，一旦开口，就可能暴露她现在很想哭的事实。


    从她的身边走过，连目光都没有停留，白心爱只是蹦跳着来到白以玦的身边，以亲昵的语气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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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刚刚大哥他找你哦，二哥你快去吧！”


    白以玦一愣：“大哥找我？我知道了。”


    没有过多停留，白以玦迅速离开了此地。毕竟这只是一个不那么好玩的玩具，有别的事情的时候，丢开就好了。


    只是，在最后，他还是留下了一句话：“希望你能撑久一点，别一年都不到，就被退货了。”


    赤裸裸的羞辱。


    见白以玦走开，白心爱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就看到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眶已经通红的白星梧。


    两人个头差不多高，在白以玦的视角看不见的东西，在她的视角是看得到的。


    白星梧只是站着，这一次她连招呼都不敢打了。


    “行了，还愣在这干什么，回你的房间吧。”白心爱的声音传入白星梧的耳中。


    白星梧有些惊诧。


    她原以为这位只大她几天的姐姐会跟以往一样来找她的麻烦，却没想到她并不打算为难自己。


    没有再多想，白星梧向着白心爱稍稍弯腰点头，从她的身旁走过。


    然后，便被她抓住了手腕。


    白星梧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等待着白心爱的下一步动作。


    她还记得，曾经有一次她挣脱了白心爱抓自己的手，那天晚上她被白心爱的仆人用鞭子抽了整整一个小时，在漆黑的地下室关到第二天的晚上才被放出来。


    期间一口水也没有喝，自然也没有食物可以吃。


    没有人问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几乎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不存在——除了需要拿她寻开心的时候。


    这个家不需要她，但她还有作用，所以才能一直留到今天。


    而现在，就是她展现自己作用的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白心爱的手在她停下之后就松开了。而白心爱也没有做什么，只是靠她更近了些，在她的耳边小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想法，不要想着给轩辕煜生孩子的事情。”


    生……生孩子……？


    白星梧睁大了眼睛，甚至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都收回去了半分。


    为什么白心爱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个……这、这是她这个年龄该考虑的事情吗？


    白星梧没忍住转过头看向白心爱，却发现对方已经朝着背对她的方向走远了，就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跟她说过这句话一样。


    生孩子这种事情，也太早了吧……


    白星梧只觉得脸上发烫，几乎是小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整个人扑在自己的床上。


    再说了，都说那个轩辕煜不近女色，身边一个异性都没有。曾经有人想要讨好他给他送去过绝色美人，结果第二日那美人便被原样送回，而那个想要讨好他的人，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里。


    莫名其妙吗？没有人相信是“莫名其妙”的，白星梧自然也不会信。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她一个附灵都是残缺的人生孩子……恐怕连靠近都不愿意吧。


    白星梧想得很清楚，反正在哪都不受待见，坦然接受这次联姻，嫁给一个根本不见她的人，大概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就算是联姻，就算不被待见，那她也是明面上的那个叫轩辕煜的人的妻子。


    至少，不会连仆人都能随便欺负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