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作品:《清冷太傅偏要对我火葬场

    般般哭了起来。


    只是这次,不像沈棠初遇她那样,呜呜呜地哭,而是咬着牙,闷着嗓子哭,哭得可怜,眼眶通红,嘴唇都哭肿了,却还是不敢放开声哭。


    此刻亭内,明明是安静的,沈棠的内心却一片喧嚣。


    昨晚的梦境在此刻如碎片闪回般涌上她的心头。


    “沈姑娘,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孤命太医院给你送了些补品。”


    沈棠声音有些不稳:


    “臣女已经好多了,谢陛下厚爱。”


    萧淮南听她声音似乎是还有些不舒服:


    “太医说,沈姑娘是做了噩梦,宫内有何让你害怕的,你告诉孤,孤会为你解决。”


    谢觐臣听到噩梦二字时,迟疑地看了沈棠一眼。


    “臣女只是有些思念母亲,并非是对宫内不满。”


    萧芸小跑到了萧淮南身边,抱住了沈棠:


    “棠姐姐,你别害怕,我也做噩梦的,有人陪着你睡就好了。”


    她童言无忌,笑嘻嘻地扯着萧淮南的腰间的香囊。


    “皇兄,以后你陪着棠姐姐睡,棠姐姐就不害怕了。”


    此话一出,亭内寂静无声。


    谢觐臣不知为何,心口一堵,满腔不知从何而来的痛楚如针扎般细细密密地蔓延。


    “臣还有要事,先告退。”


    萧淮南听沈棠的嗓音似乎还有些病态,没过多久,便也请人送了她回去。


    到了含凉殿殿门,沈棠停了脚步。


    “小姐,怎么了?”


    都说梦,做完便忘了,可为何,她却与旁人不同。


    “陪我再去一趟清澜寺。”


    “小姐,这天,可是又要下雨了。”


    沈棠望了一眼这灰蒙蒙的天:


    “是啊,又要下雨了。”


    今晚,她可还会做那样的梦。


    琉璃瓦剔透洁净,垂下如丝如幕的雨帘,三寸朱门内,明黄佛墙神圣明净。


    沈棠跟随沙弥,入了侧殿。


    “佛祖,我不愿做那样的梦。”


    她双手合十跪拜,阖了眼。


    “娘亲说,所梦皆是有缘人,可我与入梦人,实在算不上有缘之人。”


    “我惧他,他不喜我,为何,他总是入我梦中。”


    佛殿的檀香凝成烟柱,顺着殿内漂浮的雨气,流入暗殿。


    纸钱香灰味在几不透风的暗室流淌,谢觐臣盘腿坐在冰凉的青砖之上,手中是一方精巧的人偶,眉眼鼻唇,无一不生动。


    “我梦到你了。”


    他指腹血流不止,鲜血一半流入蛊虫所困的檀木盒,一半被抹在了人偶的唇间。


    “我梦到我们初遇的时候。”


    谢觐臣大半张脸掩在暗处,佛光打落在人偶上,诡异靡艳。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真是野蛮。”


    “那时候我想,原来这田野农女还有你这般大胆无拘的。”


    一滴泪顺着白玉般的皮肉滑落,淡了人偶的唇色。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


    “你的娘亲死了,你哭得伤心,我却在想,既然你没了亲人,日后,我便娶你回府好了。”


    卓乌远远地站在莲花中柱之后,不敢靠近那一身玄衣的男人。


    佛龛阴影如幕,青砖之上,香炉灰烬染上衣袍,卓乌看着他落在人偶发间骨节发白的手,后背发冷。


    佛殿内默默低语融进雨声。


    “我还病着,你却掀了我的被榻。”


    他笑得喉结滚动,肩膀发颤。


    “你说,若我不会采桑,你便要去官府报官,抓了我这来路不明的男人。”


    “小仪,你怎么这般无礼。”


    谢觐臣唇角笑意忽然僵住。


    “我不知道,你是工部尚书家的姑娘。”


    “大婚那晚,我很想见你,我想看着你珠围翠绕,做我的新娘子。”


    “可是,我偏偏在那么多人面前羞辱了你,你那时候双目睁圆,满腔怒意瞪着我的模样真是美极了。”


    “小仪,太后看我们看得很紧,你这样喜怒形于色,是活不长久的。”


    轰隆的雷声在天边炸开。


    “小姐,又打雷了。”


    青白色的光闪在佛墙之前。


    沈棠衣裙垂地,跪然转身。


    “今夜的雨或许比昨夜更大,小姐,您衣裙薄,还是回去吧。”


    沈棠有些不舍地对着佛祖再次叩拜。


    “好,回去。”


    夜来风大雨急,沈棠一回含凉殿,便歇下了。


    榴夏犹豫着问:


    “今晚,小姐,你可要留灯?”


    事不过三。


    她不信,今晚,她还会梦到谢觐臣。


    “不留。”


    床幔被烛台的最后一抹烛光晕染,脚步声远去,窗外雨声渐歇,沈棠伸出一根手指划了划纱幔,便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是贞熙二十年。


    国公府。


    “夫人,夫人,您该醒了,该醒了。”


    “奴婢服侍您洗漱更衣。”


    夫人?


    屋内都是大红色,床幔也是,这是她和谢觐臣大婚后的第一天。


    “夫人,公子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就等着您一起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仪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昨晚谢觐臣冷着脸训完她就走了,所以她一个人睡了主宅。


    她还未下床,谢觐臣便走了进来。


    今日他着了一件玄色暗纹长袍,内里是一件月白色交领中衣,脖颈修长,仪态清贵,走进来时,身边的丫鬟都羞红脸低下了头。


    顾仪一见着他,就想到了昨晚自己在府里一众人前,被他鄙薄的惨状。


    “大婚第一日,你便赖床吗?”


    谢觐臣此刻端方如竹,抬眸望过来时,眼神里已有了三分威严。


    顾仪闷哼了一声,没和他计较,她知道,谢觐臣不喜欢她。


    不过,京城里喜欢她的人原本就很少。


    出嫁的前一夜,向来是不怎么关心她的娘亲,抓住她的手,握得用力,让她发痛。


    娘亲说,谢觐臣身份尊贵无比,就算是官至工部尚书的父亲,也要看他的眼色。


    如今陛下病重缠绵,太后把持朝政,谢觐臣的母亲虽不是太后亲生,生前却备受太后宠爱。谢觐臣是探花郎出身,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官,顾家得罪不起谢觐臣。


    “昨天宫里来的女官不让我进食,到了夜里,我有些腹痛,所以起得晚了些。”


    顾仪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已经是她夫君的谢觐臣,这番话语气很弱,有些低头的意思。


    谢觐臣似乎也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深如寒潭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了只着了素白里衣的女子身上。


    顾仪在心里鄙夷自己:昨天晚上她很生气,生气谢觐臣为何要那样贬低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在这贴满了喜字的屋内当着下人的面,告诉谢觐臣,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配做他的妻子,她也不会高看他一眼。


    腹痛是假的,随行的女官告诉她,入洞房前,她可吃些甜点。


    但昨晚谢觐臣走了,她气得立刻就睡下了,连甜点也忘了吃,所以半夜被饿醒,才觉得有些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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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如此,那你便不用陪我一起去宫里了。”


    谢觐臣有天家血脉,且父母皆逝,大婚次日进宫给太后请安是规矩。


    “那……那宫里的人,是不是要笑话我?”


    顾仪一着急,把心里话都问了出来。


    刚说完这句话,她便听到有丫鬟在低笑。


    谢觐臣原本紧绷的下颚放松了下来,唇角微勾,只一瞬,便又消失了。


    顾仪此刻几乎是只被拔了刺的小兽,她放软了声音道:


    “谢觐臣,我想去宫里。”


    谢觐臣没说话,而是在金线密织的椅垫上坐了下来,下人立刻给他上了一杯茶。


    顾仪就这样在他的注视里,任由府里的丫鬟给自己梳了妇人发髻,一边对镜梳妆,一边还要听掌事姑姑念《内则》。


    《内则》里都是些要她听从夫君吩咐,以谢觐臣为重的迂腐之言。


    念着念着,便到了孕育子嗣的部分。


    两人身形皆是一僵。


    “到了宫里,该怎么办,昨夜,没有落红。”


    顾仪转过身,也不顾什么羞耻,直接问了出来。


    谢觐臣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落了红的白帕。


    他疏朗的眼睫垂落,淡漠又无情,这幅神态让顾仪想起她读过的话本,话本里的负心郎,恐怕也没有他这样冷淡冷血的。


    明明是大婚次日,但府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国公爷并不喜欢夫人,不但没有圆房,甚至在新婚夜,都是睡在书房。


    “夫人,妆梳好了,您可满意?”


    谢觐臣已经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他立在屏风之后,身如松柏,威压感十足,可顾仪的心里想的却是若再换珠钗首饰,那谢觐臣必然不会再等她。


    “姑姑,您满意就好,我都行。”


    国公府层台累榭,富丽堂皇,非工部尚书府可比,更别提,她从前住的,是乡野里漏雨的农宅。


    若是这位姑姑知道,她从前学的是摸鱼捉虾,采桑耕地,头上绑的是粗布带,她该惊掉了下巴。


    顾仪便起身要走,姑姑笑着看了看顾仪发髻上的双凤累珠金步摇,竟是开口问榭觐臣:


    “大人,夫人今日容色可好?”


    顾仪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在谢觐臣面前,被旁人问这样的问题,也是会脸红的。


    只是她尚未敛起脸颊的红晕,便听到一声沉稳而淡漠的嗓音:


    “刻画无盐,不好看。”


    “再化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走吧。”


    府里,乃至整个京城,知道她过去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再不济,名义上,她也是个工部尚书家的嫡女,可是,谢觐臣知道她有着怎样卑微贫贱的过去,知道她没怎么读过书,也知道,她底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前面四个字,是轻视。


    因为她听不懂。


    后面三个字,是鄙夷。


    顾仪红了眼。


    “不好看?谢觐臣,京城里说我长得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你算什么?”


    顾仪此言一出,屋内人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乎立时跪了下去。


    她还未来得及为找回的一丝自尊庆幸,谢觐臣的玄色宝相花纹袖口重重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那支双凤金步摇坠了地,发出闷响,其间镶嵌的一枚红宝石碎得四分五裂。


    屋外有宫里来的女官在此刻焦急提醒:国公爷和夫人,到了该进宫的时辰。


    “小姐,到了起床用早膳的时候了。”


    沈棠心脏绞紧发痛,一双柔荑纤白如玉,死死地抓住了床幔。


    她睁开眼时,竟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