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那我能当你的朋友吗？


    听到林谙叫别人姐姐还是会难过呢，即使理性上觉得没必要。


    实际上，段书予比林谙大两个月。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林谙叫过段书予几次姐姐，虽然后来换成了别的称呼，但段书予知道，林谙不会叫别人姐姐。


    可现在，姐姐变成了另一个姐姐。


    林谙的乖巧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段书予站在一旁，开始不知所措。


    “书予，仓库有员工服，你去换一下吧。”徐牧雨说。


    “好。”


    她只好往后仓库走去，途中听到徐牧雨说了句什么，林谙在笑。少女的笑声掉进关东煮里，煮成一锅粘稠的汤汁，让人觉得很腻。


    仓库里很黑。


    段书予的心情也不过如此。


    她在挂钩上取下工作装，转身时手肘一碰，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她打开手机电筒，没找到。


    作罢。


    她开始自我安慰：


    没事的，叫个姐姐而已，比起阴阳两隔，林谙想叫谁姐姐就叫谁姐姐吧。


    穿好工作装出去的时候，发现徐牧雨已经离开了。


    而林谙则站在前台，双手抱胸，盯着避孕套和口香糖的方向发呆。


    也许她根本没看任何东西，她只是想忽略段书予而已。


    段书予没打搅她，打开小门，走进收银廊道里。


    相隔三五米，各自缄默不言。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段书予觉得，分离真是可怕的东西，她见过她的热情，现在又要适应她的冷淡。


    她还必须从这种感觉里抽离出来，去面对林谙的另一种可能。


    于是才意识到，死亡毁灭的不止是记忆，在早已诞生的爱意中又加上了沉重的砝码，而她需要重铸许多东西，比如适应能力，还有乐观心情。


    “喂。”先开口的还是段书予。


    林谙眼皮半掀，递过来一个眼神。


    “我把昨天借的钱还你吧。”段书予摸出手机，“我有工资了。”


    “喔。”


    “我们加个微信好友吧。”


    林谙拿出手机，只递了一个收款二维码过来，看样子并没有加好友的意思。


    段书予早就预料到，内心腹诽了一万个字，还是面不改色地扫码支付。


    付款，对视，挪开眼，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段书予没话找话：“我早上还吃了你一个苹果和一盒酸奶，实在太饿了。”


    她以为林谙会说点什么。


    结果林谙只说了两个字：“没事。”


    “喔这两个的钱我也折现给你。”


    “都说没事。”林谙终于舍得瞥她一眼，朝她走来，又与她擦肩而过，收银台的小门吱嘎一声打开，“跟我过来。”


    林谙教她备货，说货物都在仓库里，一天要补三次，如果没了，就要提前打电话给送货的人，以免断货。


    段书予看她讲话，看她嘴唇翕张的模样，在想，人类的语言真是伟大发明，嘴巴只需要一张一合，就能在她心里敲下密密麻麻的句点，让她觉得很动听。


    “听明白了吗？”


    “懂了。”


    “正好可以补一下可乐和啤酒。”林谙又带她去仓库，边走边说：“昨晚线路烧掉了，灯暂时打不开。”


    她摁了一下开关，表示确实不亮。


    “维修师傅下午过来。”林谙走进黑暗里，身上的那件白衬衣像纸巾掉进墨水里，连带着段书予也吸了进去。


    太黑了，堆叠的货物到底放着什么，一概不知。


    段书予只听到纸箱挪动时的沙沙声响，瓶罐叮呤当啷，酒水清亮。


    林谙弯腰去搬那箱可乐，段书予连忙去接，黑暗中，两人的手指接触在一起。


    “我帮你。”段书予小声说。


    她的指压着林谙的指，在小小的易拉罐下，藏着她不露声色的欲望。


    林谙的指尖却像鱼一样游走了。


    “对，你拿这个。”林谙将一箱啤酒抱在怀里，“可以出去了。”


    林谙心不在焉走在前面，脑袋里在想等会儿给亲吻狂魔安排什么任务。


    没想到忽然踩到一截木棍，重心超级不稳，整个人下意识往前倾。


    “诶诶诶诶！你小心点！！”身后段书予发出惊呼：“诶诶诶诶！”


    诶的不只是林谙要摔倒了。


    还有她自己刹不住车。


    林谙原本还能刹一脚，段书予却没刹住，两人随着惯性往前一倾，几乎没有任何回旋之地。


    砰！！


    乒呤哐当连带着整框啤酒摔了下去。


    林谙摔倒在地，还没回过神来，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便压了上来，随即感受到女人的呼吸，又软又绵，心跳漏了一拍。


    段书予压着她，却压得不实，双手撑在地面，艰难地问她：


    “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感受到段书予的身体，林谙身体僵了一下，“我们要赔钱了。”


    “啊，没事，我赔吧。”段书予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膝盖磕得不轻，却还是伸手去拉林谙，“先起来，衣服得弄脏了。”


    林谙循着她的力起身，全然没意识到她们进行了肢体接触。


    倒是讨伐起了灯泡：“太烦了，师傅该早点来修。”说完这句，摸出手机电筒，往地上一照，罪魁祸首居然是一根擀面杖。


    林谙将它捡起来，再看向段书予，发现她嘴唇紧抿，脸色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我没事。”


    段书予应付过去，实际上掌心带来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玻璃碎片划伤了。


    门外语音机器人忽然响起：[你好，欢迎光临售梦厅~]


    林谙：“有人来了，你先收拾一下，我马上进来。”


    “好。”段书予拿出手机电筒照了一下，发现手掌牵连大拇指的地方在渗血，但在可以忍受的地步，开始收拾残渣......


    *


    林谙给顾客结账时心不在焉的，偏偏这顾客选东西又选得特别慢。


    她听见仓库里扫玻璃的声音，很想进去帮帮忙。


    眼前的男人选了半天的烟，缓缓道：“云烟吧云烟。”


    林谙火速扔给他一包，扫描槍已经迫不及待，结果那人转身又去货架那里选啤酒。


    林谙对着空气吐了口气，实在没忍住，折身去仓库看了眼。


    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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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弱的光透进去，隐约能看到段书予在干什么。


    她正在捡玻璃，蹲下时衬衣的面料与后背紧贴，能看到纤瘦的肩胛，让人觉得她非常瘦弱。


    林谙有些失神。


    她想起刚刚段书予说要赔钱。


    能从对方的话语里感受到年长者的照顾，这种小心翼翼的体贴，反而让林谙觉得惭愧。


    她倒是希望段书予是个无耻又鲁莽的人，就像初次见面时那样，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讨厌她了。


    可现在......


    “耶，人呢？结账。”门外男人出声。


    林谙转身，“来了。”


    *


    仓库里，段书予收拾得很快，待到林谙要进来帮她的时候，基本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都扫完了，灯修好之后，我们再检查有没有玻璃渣吧。”


    “好。”林谙接过簸箕，“这个钱我来赔就好。”


    “那可不行。”段书予接下担子，“我撞到你的，当然是我赔了。”


    “你就别逞强了。”林谙好看的唇抿了抿，小声说：“你都没什么钱。”


    她的声音有了温度，不再是冷漠的一条直线，说话时温声细语的，特别斯文，段书予能感受到那种情绪变化。


    恕直言，她现在特别想捏捏林谙的脸。


    但她不能。


    “也没碎几瓶呢，这点钱还是赔得起。”不等拒绝，段书予先斩后奏：“就这么决定了！拿箱新的，出去吧。”


    清越的声线划过耳朵，林谙觉得很好听。


    两人重新拿了东西往外走。


    正值午后，便利店里很安静，高峰期已过，只是偶尔有人经过。倒是阳光升得旺，暖融融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地面，为地板镀了一层金。


    两人走到货架旁，影子曝在阳光下，肩膀和肩膀融在一起。


    林谙补啤酒，段书予补可乐。


    开始闲聊。


    “诶？你什么时候过的十八岁生日？”段书予心想，按照生辰，应该是上周。


    “上周。”林谙果然这样回答她。


    “喔，收到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俐偲大人送了我一张游乐园体验卡，但我还没用。”


    “还有吗？”段书予的手指掠过货架，指尖在一瓶可口可乐旁停下，“没有别的礼物了吗？”


    “没有了，我没有什么朋友。”林谙直言：“还有徐老板，她给我加了工资，放了一天的假。”


    她说，一共就这两个人知道她的生日。


    段书予听着心头不是滋味，觉得小林谙在这个世界太孤独了。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护，唯一关注她的，是这个世界的执行官，而执行官会平等地爱每个人，这种爱相当于不爱。


    如果她不曾来到这个世界呢？那林谙要一直这样吗？


    有点残忍。


    “那我能当你的朋友吗？”段书予侧目去看林谙，眸光闪烁。


    林谙觉得自己应该拒绝。


    但“不”这个字，此刻显得非常不近人情，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思索的同时，目光忽然定格在段书予的手心。


    林谙眼神忽然有了变化，“等等，你的手怎么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