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作品:《永生罪》 第86章
墨子玉久久没有说话。
季无衣往他身后东屋看了看,拉着他走出去。
现下墨子玉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两步路步子都虚浮。
屋檐下搁着两把竹椅,今夜月色好,季无衣一手拖一个出去,把墨子玉按在竹椅上:“你跟那狐狸,究竟怎么个关系?”
墨子玉心不在焉:“什么什么关系……就……就那样呗。”
“哪样?我跟阿玥那样?”
“哪能啊!”墨子玉差点跳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又慢吞吞把屁股挪回去。
他低着脑袋,眼神幽幽飘忽着,像真在思考自己和小白该是个怎么为人道的关系。
想了半天,墨子玉摇摇头,把思绪通通清理似的一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是青丘帝星,宝贝般的存在,多少前辈捧着爱着,数不清的后辈仰仗着,青丘发了疯一样出来找他的那么多,众星团月,我能跟他扯上什么关系?我就是条河沟里的鱼罢了。”
季无衣问:“不是上古神族么?”
“上古神族……”墨子玉轻声念叨着这几个字,念着念着,便哂笑道,“你当所有上古神族,都跟你家那位独苗苗似的?青丘最不缺的就是神族。遍地捡根草都能是神族,谁又在乎你是不是上古血脉?赤鱬和凤凰那稀罕物不一样,青丘随便一条河都能捞出两条来。”
“那你呢?你是哪条河的?”季无衣有一搭没一搭接着话,嘴里问着墨子玉,心还分一半出来挂念着东屋那个稀罕物。
也不知道小红现下听不着他二人谈话,是不是在屋子里急得打转。
墨子玉道:“我?”
他自嘲:“我是最不起眼的那条河里,最讨人厌的一条鱼。遇着你之前,连名字都没有。”
岂止没名字,简直除了一嘴獠牙,一无所有。
青丘风水养神,多的是吸收日月之气成形的山精野灵,赤鱬能位列上古神族的原因并非血脉像凤凰青龙那般承天恩所育,无他,只是命硬。
怎么个命硬法——在哪都能活下去。六界混战的血河里能活,污浊泞泥的人间沟渠能活,以天为盖以地为席,仙气飘渺的青丘也是一样的活。只要给点水,给点生路,他们就折腾不死自己这条贱命。
“我就是青丘最贱的一条命。墨子玉笑着说,“老天连活路都不打算给的,愣是给我抢了口气活到现在。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世上的,一睁眼就在一条河里,河边上围着几只尖脸长眼的狐狸,一看他醒了,先是和同伴窃窃私语,然后个个捂着嘴偷笑。
狐狸很漂亮,一身长毛,又软又亮,不管是赤色还是茶色,都是油光水滑。眼也好看,嘴也好看,青丘的狐狸就没有不好看的。
墨子玉初初见到这些狐狸,眼都直了,它们笑得那样灿烂,眼梢生花,让他控制不住想去靠近。
谁会不喜欢第一眼看到就很美好的东西?
墨子玉从河底潜上去,越往上,它们笑得越开心,有一两只笑到在地上打滚,那时他还不知道它们口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不知道。
它们说,怎么丑成这样,怎么丑成这样。
墨子玉听不懂,但他很喜欢,所以他跟着笑。
他一笑,狐狸们闹腾得更欢了。
他迫不及待游上去,刚冒了个头,眼都没看清,不知从哪挥出个狐狸爪子一掌把他拍飞。
墨子玉在空中飞成一道弧线,落在远处的水里。
岸边传来一阵狐狸笑。
狐狸笑后,它们又朝墨子玉跑来。
墨子玉被那一巴掌扇蒙了,脑瓜子嗡嗡的一股劲还没过,眼前天旋地转,他又被拍飞出去,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狐狸们很快发现他带来的新乐子。
墨子玉忙不迭潜到河底,沉静沉静刚刚被打浑的鱼脑袋。
他许久许久没有再出去,狐狸许久许久没有再找到新乐子。以前它们是期待这条落单的丑鱼快醒来,现在它们是期待这条落单的丑鱼快出来。
可墨子玉头一回出去就吃到苦头,怎么会不长记性。
狐狸们开始同他讲和。
每天都换一只不同模样的狐狸,在岸边言笑晏晏,跟他说我们不欺负你了,你快出来吧。
墨子玉在河底犹豫得团团转,又不长记性了。
他怯怯浮上去,刚咕噜吐了个泡,一张大网兜头盖下来,墨子玉在网里挣扎,前方四只狐狸一个嘴里叼个角,把他拖上了岸。
他就在沿途路中头一次看到别
的河。
河里光景样样好,他看了一路,明白原来赤鱬这种鱼,从来是成群结队,三两作伴的。
他从来到世间起就是不明所以被抛弃的那一只。
墨子玉咬破了网,掉在地上。
鱼没了水能怎么扑腾?他翻来覆去在草里打挺,周围一圈狐狸围着他笑。
最后一只赤狐站在他上方,后爪抵着他鱼肚子,碰了碰,又往后刨两脚,像是要对准什么似的。
须臾,墨子玉被一脚踹进河沟,溅起好大的水花。
“你们人间踢蹴鞠就是那样。踢之前,要把脚放在蹴鞠旁边比划两下,目测自己能不能踢准。墨子玉眯了眯眼,对季无衣说,“狐狸,世上最讨人厌的东西。
第三次交锋,它们又变着法地哄墨子玉游上去。
墨子玉还像上回那样,先在河底犹豫不决,再慢慢畏畏缩缩游上去,带着点讨好,带着点期待。
从水里边往上看,狐狸的五官比寻常更近更大。墨子玉一面游,一面看着顶上不断放大的狐狸的脸,它的眼睛又弯又长,笑起来有光在眼底荡漾。
狐狸真好看。墨子玉想。
然后他在那张网撒下来之前,突然冲出水面,咬掉了它的眼睛。
一声惨叫穿原而过,浓郁的鲜血滴进水里,墨子玉遨游其中。
他可也算找到乐子了,狐狸刻薄且记仇,迅速对他群起而攻之。
它们在岸边嚎叫示威,往水中抛掷石子利器,不放过任何一只从水里冒头的动物。
可谁也不敢真正靠近水面。谁靠近,谁就是墨子玉磨牙的工具。
狐狸们乐此不疲地报仇,墨子玉乐此不疲地反抗,很快,他獠牙锋利,臭名昭彰。
最严重的那次,他咬断了一只狐狸的尾巴。
自此河边沉寂许久,那条河变成墨子玉专有的地盘,谁都知道河里有条凶巴巴的赤鱬,又丑又恶,六亲不认。
来年春,有只不知死活的狐狸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是一出生就被认定是下任帝星的九尾,自真身现世就被抱离父母身边,在严苛教条与万众拥簇两个极端中长大,不允许被告知身世来历,不允许擅自寻亲交友,不允许在人前表露悲喜。
它刚刚完成一轮闭关,趁祭司
不注意溜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休息。
九尾深夜找到一处空地好不容易瞅着四野寂寂撒开了在地上打滚鬼嚎一身白毛滚得满是草根污泥独自玩得好不快活。
一条凶神恶煞的赤鱬缓缓浮出水面。
九尾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回首一看河水深处幽黑昏暗月光照到的地方波光粼粼粼粼处漂着一双眼睛。
它怔了怔四脚朝天僵在草地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不能让祭司知道。
遂一个翻身抖擞抖擞早被自己滚成一股一股的白毛孔雀开屏似的扬起尾巴雄赳赳气昂昂踱步走过去。
墨子玉最厌烦狐狸这副神态。
九尾停在岸边昂首挺胸气势做足端着平日在人前那副模样低眼瞥了瞥墨子玉见这条鱼一动不动
——墨子玉蹦出水面咬住它就不松口。
高傲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九尾疼得嗷嗷叫唤眼泪夺眶而出一边哭一边在岸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左前爪上粘着条死活甩不掉的赤鱬。
它哇哇地哭连带着尾巴尖上那撮红毛跟着打颤哭得一张脸上涕泗纵横模样要多惨有多惨墨子玉都被它哭得一愣一愣的咬着爪子不知道放还是不放。
少顷他松口跃回水里。
“快点滚。”墨子玉说。
九尾一瘸一拐地坐起来坐在地上对墨子玉的逐客令置若罔闻还低着脑袋抽抽嗒嗒地哭。
墨子玉不耐烦了游回去盯着岸上抽泣的狐狸:“你到底要做什么?!”
九尾拿没被咬废的右爪擦擦眼泪放下去以后再可怜巴巴朝他伸出左边爪子。
好深的牙印。
细长的爪腕上血流如注染红了周围一圈白毛一眼能看到伤口里的骨头。
墨子玉淡淡扫了一眼:“这不是没断么哭那么惨。”
九尾一听耷拉着脑袋又要哭。
“行行行行行行……”墨子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到底要干吗!”
九尾泪光闪烁地看着他把爪子往水里伸:“洗洗。
”
墨子玉:?
九尾又往水边蹭蹭爪子怼到墨子玉面前:“洗洗。”
墨子玉愣住。
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自己洗!”他摆尾一游尾巴打到九尾爪子上潜到深处去了。
九尾冲他喊:“你叫什么名字?!”
墨子玉停在水中间背对着它:“我没有名字。”
九尾说:“那我给你取一个?”
它记得自己身边的人有时会请它给谁谁谁取名字来着。每次它取了名字除了大祭司保持沉默旁人都会很高兴。
墨子玉侧了侧身斜睨着它冷冷道:“你也配。”
说完便不顾狐狸的反应消失在暗处。
此后九尾便常来。
它的伤一日不好便一日缠着墨子玉。殊不知赤鱬咬下的伤口即便神体仙躯也难痊愈。
墨子玉见它没有恶意也懒得总是赶人。
九尾愈发得寸进尺天天把墨子玉从河底吵起来在他耳边絮絮叨叨说起什么都侃个没完。
墨子玉多数时候都是闭眼躺在水里半明半昧着有闲情雅致的时候多听它说几句偶尔搭点话没耐心了就趁九尾不注意一溜烟往深处钻不见踪影。等到九尾在岸上撒泼地吵吵吵到他睡不下去墨子玉再慢慢浮上来。
后来看墨子玉不那么排斥它九尾胆子便大了时不时就探出爪子要去摸摸浮在水面的他往往换来的都是一顿臭骂。越骂九尾越来劲每次看墨子玉怒气冲冲瞪着它就笑得眉眼弯弯。
说到这里墨子玉眼底终于有了点真切的笑意小声道:“狐狸世间最烦人的东西。”
那日九尾来找他先是如往常一般喋喋不休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墨子玉百无聊赖地听听着听着耳边忽地安静了。
九尾吊梢的长眼看着他眼珠子黑漆漆的倒映出河里这条唯一的小丑鱼。
“我又要闭关了。”它说“昨夜祭司发现我腕上伤口今日便要我回去闭关无令不得出。”
墨子玉微怔
他们又无言待了一会九尾便要走。
墨子玉没说什么只随它去。
去了几步他在背后叫住它:“
小白。”
九尾脚步一顿转过头望向河里。
“……小白。”墨子玉又叫叫得支支吾吾的叫得别扭“以后……我叫你小白。”
他知道它是青丘帝星而青丘帝星自古以来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拥有的。
谁在那个位置上谁就是九尾。
九尾原本垂在地上的尾巴疏忽翘起来它咧开嘴眼睛笑成一条缝往回跑离变成狗就差伸条舌头。跑到岸边差点刹不住脚
小白笑眯眯的又伸出爪子摸摸墨子玉:“小白很快就回来。”
墨子玉看它跑远便要游回水底岂料还没掉头一股莫名的威压直逼天灵。
它向上看去来者一身素色锦袍庄重华贵头戴冕冠眉目凌厉腰间悬一玉牌上书名讳官职。
青丘大祭司。
那时的墨子玉饶是再有锋芒也不过是条尚未修成人形的鱼哪里打得过这位修为已至化境的狐仙。
对方像看蝼蚁一样注视着他半晌拂袖而去。
只不过她这轻轻一挥手墨子玉就沉入河底被镇压了整整三年期间纹丝未动毫无反抗之力。
那三年墨子玉来来回回都想着大祭司离开时留给他的话:
“我青丘堂堂帝星……云泥相交你也配。”
三年后那位“堂堂帝星”出关果真没有找他。
墨子玉又过上一条鱼霸占一条河的日子只不过脾气更暴躁些面目更丑恶些谁敢来打扰他脖子都给人咬断气。
那晚他在河底睡得正香又被一阵狐狸叫扰了清梦。
他正要上去看看又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送上门来给自己磨牙游近水面方觉这回来的似是眼熟。
小白就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一身污浊不堪肚子上还有几块地方磕掉了皮跟逃难来的一样。
它双目熠熠等着墨子玉过去好不容易看到慢慢靠近的小鱼了便开口:“祭司不准我出……”
话没说完被蹦出来的墨子玉咬住爪腕就在三年前同样的位置。
小白忍着痛断断续
续解释:“祭司不许我出来……我不是故意……
墨子玉嘴里尝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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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味,便松了口,悠哉悠哉往回游。
“故不故意与我何干。他打了个呵欠,“堂堂青丘帝星,何必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这次他游到深处,往回看了一眼。
小白蹲坐在岸边,耳朵和眼睛都低垂下去,长长呜咽一声,埋着头舔了舔他才咬过的伤口。
不像狐狸,像蔫巴的落水狗。
墨子玉在暗处看了它一夜,小白不肯离开,他也不肯露面。
又是大半日过去,他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打算服软。
小白本就是无辜的,负一身伤来找他,不该被他冷眼相待。
他往上游,游到亮处,小白看见他,眼睛也跟着亮起来,耳朵也噌地立住。
墨子玉磨磨蹭蹭开口:“好啦,我……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刮过,小白不见踪影。
他头脑空白地盯着被扫飞的落叶一愣,继而一个转头往风刮走的方向追去。
“一追就是十年。墨子玉仰头靠在竹椅上,脚尖蹭着地,把竹椅得吱嘎响,“十年又十年,万载皆不见。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样。
他语气十分轻松,倒衬得季无衣面色上的凝重略显多余。
“欸,季无衣,他双手枕在脑后,偏头道,“你说界法要真是小白,我该怎么办?
不等季无衣答,他又转过去,看着满天星空,笑道:“以前我跟你说,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小白就是我的念想。他要是不在了,这过去的一万年……谁来赔给我,谁来赔给他?
谁来赔给你,谁来赔给他。
这话季无衣也想问。
他自己的稀饭都没吹冷,又如何能去打整别人的点心。
只能说些没什么用的安慰话:“今晚别想太多,是或不是,也只有明日看了才知道。
墨子玉点头,顺着台阶下:“是,总得明日看了才知道。
他一下把椅子坐定,起身要走,脚还没迈出去,突然回头问:“对了,你现在和莲瓣融合了……那之前在无量碑底下,那个什么天道给你下的刑罚,已经没用了吧?
季无衣神色不着痕迹地一僵,随后道:“放心吧,早没用
了。”
墨子玉便点点头接着走。
又被季无衣叫住:“那个……赶明儿在丹穴山……”
“你该不会想让我拦着辽玥不让他进去吧?”墨子玉未卜先知道“你觉得我拦得住?”
“我没让你拦……”季无衣含糊其辞“你就帮我……拖延拖延。”
“拖延?”
“拖延。”季无衣道“有些话
墨子玉警惕心起:“你该不会又要对自己干什么缺德事吧?”
季无衣哭笑不得:“不是我。”
他说:“是关于阿茵的。”
墨子玉想了想:“行。”
便往东屋走。结果又被季无衣叫住。
墨子玉想骂人了:“又干什么?!”
季无衣往西屋努努嘴。
墨子玉:?
季无衣笑眯眯道:“你去西屋睡。”
墨子玉:……
行。
他往西屋走:“小丑鱼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季无衣进东屋前特地咳嗽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鸟翅膀从窗边扑腾到床头的声音。
他慢吞吞进去小红昂然立在床头书桌上一派凛然不为风雪不动。
高傲。
很高傲。
季无衣伸着懒腰往床边走脱了鞋一倒大剌剌在床上摆开闭着眼道:“过不过来睡觉?”
没人说话。
季无衣又打一个呵欠裹上被子灭了灯就睡。
睡了没一会儿他唤:“小红?”
小红不应。
“阿玥?”
阿玥不应。
季无衣嘟囔:“好冷哦。”
黑暗里传出小鸟一声不屑的轻哼。
季无衣兀自接着说:“要是有什么给我暖暖床就好了。”
他等了一会见对方没动静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翻了个身“哎呀”道:“我要冷死啦。”
又裹紧被子:“要是没有人过来给我暖床我只能把火精掏出来抱着睡咯。”
桌边杯子被踹下去。
季无衣置若罔闻自说自话:“嘶……这个火精……在哪来着?左边还是右边?”
被窝里窸窸窣窣。
“唔,摸到了……
一语未尽,枕边不知何时冒出个人躺着,在他适应了黑暗的视线里勾勒出一个隐约的轮廓。
辽玥攥住季无衣放在自己左腹的手,冷冰冰道:“睡觉。
季无衣吃吃一笑,凑过去:“你知道我不会掏的。你就是想过来。
辽玥说:“我不想。
“是,你不想,我把你逼过来的。季无衣挪到辽玥的枕头上,“你不想理我,你也不想过来,你最讨厌季无衣。
“你不在乎我。他略支起身子,垂眸看向辽玥,“那你为什么害怕我把火精掏了?
辽玥紧抿着嘴,想要侧过身去,季无衣早有预料,脚一搭,卡着辽玥的腿,一手撑在辽玥另一边枕上,低下头去,鼻尖碰到辽玥躲开的侧脸,一开口直往辽玥耳垂吹气:“你怕我冷?还是怕我痛?
感受着辽玥脸上温度越来越高,他轻轻一笑,放开所有钳制,翻身躺在辽玥旁边,盯着床顶道:“你怕你找不到我。可你不是不在乎我么?
辽玥悄悄侧身卧着,背对季无衣,不说话。
季无衣跟着辽玥卧向同一边,他盯着眼前缓慢起伏的背影,不露声色把手搭上辽玥的腰。
“昨晚你怪我,你说我醒来以后把你当作可有可无的东西。当年送你的簪子,我如今说不重要,一根破簪子,要多少有多少。你以为你难过,我就不难过么?他反问,“一万年前我说浑话伤过你一次,差点没把你哄回来,我怎么还愿意伤你第二次。所以我怎么跟你说的?我要你醒了以后离我远远的,我要你不要再来人间,我就知道我一定会让你伤心。我知道的。
“可你一个字也不听。季无衣絮絮道,“人间那么冷,我一下山就把你搞丢了,你合该趁那次回丹穴山待着,自此平安长久地活下去,再也别挂念我。我情愿你放在我身上的心思别那么多。你少为我难过一些,等我想起一切的时候就少愧疚一些。你这样对我,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想起来,要我加倍难过,你好加倍报复回来?
辽玥弓了弓背,微微蜷缩起身体。
季无衣叹了口气:“我在玉珑雪山那些年,还没忘记你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时常想象,你离开我以后会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