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品:《永生罪

    第42章


    第二晚的子时,他们在房中点燃四片乔木,敲门人如约而至。


    果真如季无衣所言,这人手里提一盏烛火,穿一身快要融入夜色的斗篷,面具将真容遮住十之八九。


    他们挨个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递给他,黑衣人接过,举起手中灯烛,将字条一烧,对着每个人面庞照完,给他们一人一个面具。


    四个人,四个面具都不一样。


    季无衣的依旧青面獠牙,季无忧白花花的也和五年前得到的一样,莫长生则得到个绿油油的,最后黑衣人给辽玥时,深深看了他一眼,给出个赤红色的。


    “他还看碟下菜呢。”季无衣走在最后,看看辽玥的面具,笑道,“知道给你的衣裳配成一套。”又举起自己的正反两面看了看,嫌弃道:“怎么不给我配个黑色的。”


    说完便戴在脸上,声音隔着面具模糊传出来:“我这青面獠牙的,戴着跟个鬼一样。”


    此话一出,他自己在面具下的神情愣住一瞬,脑海中有什么回忆一闪而过,却没抓住。


    “这是魔族。”辽玥直直看着最前方带路人的背影,对季无衣说,“你以前没有发现?”


    季无衣第一次见黑衣人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哪有什么功力发现对方是魔族?别说十五岁了,就是现在,他也没察觉出来。


    “低阶魔族,要掩盖自身魔气也更容易。”辽玥不以为奇,“或是身上挂了什么东西,叫人看不出来本源,并不稀奇。”


    “那你怎么看得出来?”季无衣话一问出口,就明白自己犯了蠢。


    上古魔族与神族之间有极强的共通性,作为六界中天赋与先天修为最强的两个种族,许多时候功法达到某种境界甚至能实现相互转化,这也是魔界现今许多成员曾是神族分支堕魔而来的原因。辽玥作为上古神族后裔,能敏锐察觉到这种低阶魔族的身份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那怎么办?”季无衣问,“把他解决了?”


    辽玥用很不解的眼神看向他:“为什么是魔族就要解决?”


    季无衣一时语塞:“因为……他是魔啊?”只要魔族出现必有祸乱,凡名门正派定当和其势不两立,这不应当是每个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吗?


    “照你这么说,举凡魔族都该歼灭


    那自上古混战之后会元之中为什么不只留五界?千万年下来魔族又为何会和我们一起存活到现在?”辽玥问完不等季无衣回答又说“天地存六界必有其道理。六界众生皆存善恶故只从本源而论定当都是平等的谁都有活的权利。若有优劣之分怨煞重者就该被淘汰那会元中只要人、仙、神三界岂不更顺应天道?”


    其实他说这话还是客气了六界之中没有怨煞之气的只有仙、神两界按这个道理人界作为欲念最重的地方更不该留。


    季无衣一口否决:“那不行。”


    辽玥这番话他虽然还没消化过来可他也知道六界残缺的后果:所有会元的倾覆都是从它所蕴含的六界中某一界的消亡所开始的。若哪天上古魔族血脉彻底消失那便说明他们所在的这个会元离崩塌不远了。


    天地间每一个会元终究都要经历从被孕育到出现从发展到衰亡的过程每个会元的消亡都代表另一个会元的新生。就好比一个鸡窝里只能装一定数量的蛋旧的鸡蛋不被拿走那新的鸡蛋就无法装进去一样。而天地就是下蛋的鸡所谓天道奉行无为而治对每个会元中发生的一切都作壁上观绝不插手就是这只鸡不管每个蛋里面发生什么只要不影响它按时从鸡窝里把坏掉的蛋踢走再放进新的鸡蛋就行。


    虽说所有会元都逃脱不了陆续消亡的结局


    辽玥颔首不再多做赘述。


    其实他在很小的时候也和季无衣一样信奉妖魔两道必当得诛的道理因为族中所有长辈都是这么告诉他的。自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他对此深信不疑从未怀疑过对错。


    直到四百年前神魔大战脱胎于不死鸟传说的凤凰一族全族参战彼时神魔两界中多数已是先祖后代无数次繁衍出的分支辽玥的支系作为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唯一一支血统纯正的凤凰遗脉在神族中的战力拥有绝对先天优势便自请对战魔界那支血统同他们一样纯正的队伍。


    魔族本就逐渐式微加上凤凰不死神鸟之称威名在外双方实力悬殊魔界听闻辽玥所在的这只古老血脉也一同出战后士气更是委顿大半。神族在魔界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打得敌人节节败退溃不成


    军。


    魔界左右长使应离应辞见己方大势已去,急急退回最后的防线,打算带着那时刚刚上任的少主逃走,岂料那位少主年纪不大,却心性坚韧,宁可固守本营与族人同生共死,也不愿为了保留自己身上所谓的最后一点上古魔族血脉而苟且偷生。


    这对凤凰一族而言本该是一场胜券在握的的战争。


    刚满过百岁的辽玥和临近生产的母神留在丹穴山,每天传回来的捷报和战况几近同步,直到最后的最后,那天正好是母神临盆的日子,辽玥在门外听见辽茵坠地哭声的同时,还听见所有族人祭天的声音。


    他亲眼见到那一场覆灭。


    天地浑浊,共浴血色,赤金流光一道一道奔向玉珑雪山,响彻云霄的凤鸣直直从魔界传回丹穴山,尽是族人临死时不屈的哀调。


    据回来的神族战士禀报,当时他们的领军一路杀到魔界地宫,神主便已传下诏令,要他们班师回朝莫追穷寇。可凤凰是从火海中生出来的鸟,他们身体里燃烧着世间最烈的血,是六界最桀骜的神。


    全族都杀红了眼,直至逼近那位少主跟前。他们手持的长枪上,魔族的血液一遍遍淌过雕刻着凤凰族徽的刃面,辽玥的父亲就用那柄杀光成千上万魔族的兵器刺穿了那位少主的心口,那是个放在凡人的年纪里也不过刚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至此,上古魔族最后一滴血脉,涸于凤凰族主的长枪枪头。


    可战争并没有结束。


    那些守候在魔界地宫外的神族战士,只远远目睹了魔族的湮灭,就在他们以为一切终了,世间再无魔族之时,地宫中突然爆发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力量。


    那力量不属于神魔两族,甚至凌驾于六界之上,只要见过它的,就会明白它一定强大到任何人都难以抵抗。哪怕是战无不胜的凤凰,传说中的不死鸟,在它面前也微弱如蝼蚁。


    像是为了惩罚嗜杀的凤凰,要他们为自己的赶尽杀绝付出代价,它一出现,便以迅雷之速席卷整个战场,凡所过处,如惊雷一般乍起凤凰尖锐的长鸣,无一幸免,无一生还。


    横尸战场的族人,他们当中有许多在临死前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大部分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就猝不及防被夺走了性命。直到法力枯竭,回归本源,他们的元灵一


    道一道奔赴回玉珑雪山上的定风梧下长眠,所有神族战士在血色天光下才如梦方醒——凤凰被灭族了。


    而那股神秘的力量,在杀死战场上辽玥所有的同族后,便悄然消失。


    他那时站在母神生产的房门外,听见辽茵呱呱落地的干嚎,听见族人以死祭天的啼叫,还有母神绝望悲愤的泣血之声。


    在神族凯旋的那个夜晚,也是魔族同凤凰一起灭族的那个夜晚,辽玥的母神于深夜独自走到丹穴山下的琉璃火池,纵身一跃,再也没飞出来过。


    当晚他守在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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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睡得香甜的辽茵身旁,看见窗外夜空里,朝玉珑雪山方向一闪而过的那道赤金流光,愣了愣,随即奔出门外,发了疯地往那道流光消失的方向追去,拼命追,一直追,追到丹穴山脚,追到他再也看不见那道流光。


    他停下,停在一朵只会在丹穴山绽放的小白花旁边,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跑出一脚的血。


    辽玥对着远处看不见的玉珑雪山,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站就是一宿。


    天亮了,他想起躺在襁褓中的妹妹,又独自安静地走回去。


    此后他除了照顾辽茵,便是泡在神界的万物阁,企图于浩如烟海的书库里找到一点关于那股神秘力量的蛛丝马迹。


    起先他以为那股力量是天道,可洪荒纪里说,天道大公,主无为而治,在它眼中六界倾覆是顺理成章的事,它对每个会元里界与界之间的增长消亡从不妄加干预。


    他便一个会元一个会元地找,找了几百年。只要记录在册的会元史他都翻了个遍,终于从诸多史册中慢慢找到了一些规律。


    那股力量,或许只属于他们这个会元。


    他渐渐发现,自己族人的陨灭绝非偶然,而是自这个会元六界开辟起,就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六界的秩序。


    这股力量不允许任何上古族群的灭绝,一旦出现势头,它便立刻加以阻止,轻则对行动者发出警告,重则……


    便是送凤凰一族的下场。-


    “到了。


    黑衣人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拉回辽玥的神思,当下四顾,他们一行人竟被带到外面大街上了。


    黑衣人提着灯,指向他们面前一处铺子:“敲门就行,里面人开门看你们戴着面具就会放你们进去。


    末了又提醒道:“对开门的人尊重点。”


    语毕也不跟他们废话把手里的烛火一吹灯灭人走原地消失。


    这铺子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是今晚凭空挤在它左右两间门铺中的。


    莫长生在最前面便上去轻轻敲了敲门少顷果真有个长得十分精致秀气的白面少年从里开了门。


    辽玥蹙了蹙眉对季无衣低声道:“狐狸。”


    季无衣反应了一霎:“妖?”


    “不是。”辽玥纠正“是仙。”


    季无衣一听可算长见识了。


    他当年进扶桑道还没见过这小少年呢怎么几年一过都兴神仙和邪魔合作谋生意了?其他五界的人都活得那么野?


    “你见过?”他问。


    辽玥摇头。他向来过目不忘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不记得知道这狐狸是仙完全是因为对方丝毫没有掩盖自己身份的打算。


    “对了。”辽玥想起什么“你说你十五岁时进入扶桑道给那黑衣人的就是你的生辰八字。为什么这次进去还是给生辰八字?先前不是给过一次了么?”


    “我哪知道。”季无衣耸耸肩“我当时也问过那个包打听他说甭管你进去多少次反正每次都给生辰八字就行。这些人好像并不在乎会不会收到重复的


    辽玥刨根问底:“那个包打听又怎么知道?”


    “买卖消息的嘛。”季无衣理所当然地“肯定有不少人这么干过他得到的消息多了自个儿总结出来的呗。”


    前面莫长生和季无忧已经被放了进去少年打眼望过来瞧见辽玥目光一滞眯了眯眼也把他们放了进去。


    门内过了黑漆漆的大堂掀开挡住后院的那块布迈进去便是扶桑道。


    给他们开门的少年目送他们进去目光始终凝固在辽玥的背影上。


    待辽玥也踏入扶桑道大堂再次陷入黑暗与寂静之时少年还盯着辽玥离开的地方喃喃自语道:“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