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早醒来，季无衣一身里衣穿得规规整整躺在床上，辽玥坐靠床头，目光空空的，有些走神。


    “醒那么早？”季无衣打了个呵欠，一翻身，胳膊横过去抱住辽玥的腰，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声真细，又往他怀里蹭蹭，嗓声带着初醒的鼻音，“等我呢？”


    辽玥没说话，有件事他惦记一晚上，确实在等季无衣醒：“昨天你们见到梁生他娘了……”


    季无衣脑子醒了，眼睛还不愿意睁开，一个劲儿往辽玥身上拱，整张脸都埋到辽玥腰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是啊，怎么了？”


    “簪子拿到了吗？”


    季无衣在黑暗中猛地睁眼：“拿到了啊。”


    “我想看看。”


    季无衣仰头伸个懒腰，被子往头顶一掀，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还想窝在辽玥身边睡个懒觉：“再睡会儿。”


    “季无衣。”


    “好了好了，给你拿给你拿。”


    说拿就拿，他一个翻身下床，从架子上挂着的衣服里翻翻找找，找到簪子，若无其事放到辽玥手里：“喏，拿着。”这可是他昨天在画里照着印象自己亲手打了半个时辰的，墨子玉都检查了，说不会有差池。


    辽玥一手握住簪子，一手在簪身上细细从头往下摸，摸过雕刻最麻烦的凤首，季无衣松了口气，以为蒙混过关，想爬上床继续睡觉。


    下一瞬，辽玥毫不留情地把簪子朝地下一掷：“这不是。”


    季无衣傻了。


    连着说话都结巴：“不是……”


    他赶紧从地上捡起簪子，递到辽玥面前，又不敢再放人手里，在一旁慌得说不利索话：“这就是啊……你看这鸟脑袋，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


    辽玥难得这么发脾气，连语气都急了，直接对着季无衣喊，喊完又靠回床头，一双眼睛茫然对着空荡的双手，小声问他：“季无衣，你这次敷衍我，下次，也这么敷衍小红么？”


    “我……”季无衣被问得无措，有些后悔了，可这时候要是放软态度，那不是变相承认自己骗人了么。于是干脆梗着脖子辩解：“这真是小红的簪子，不信的话，你……”


    他还想让辽玥摸摸，说不定是辽玥自己记错簪子的样子了呢。


    话说到一半，被辽玥冷冷打断：“你出去吧。


    季无衣彻底没底了：“阿玥……


    “你出去。辽玥情绪似是平复下来，慢慢躺回床上，被子一盖，翻过身面向墙壁，留给季无衣一个背影，不欲争辩，“簪子我不要了，你不用找了。


    顿了顿，又低低地说：“真的不要了。


    “阿玥……


    这回连一声阿玥都没喊完，房里起风，直直朝他一打，季无衣整个人被掼到房外，刚想抵着门给自己留条缝，房门砰地关上，辽玥不给他任何认错的机会。


    季无衣愁得想抽自己两个巴掌。


    遂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也不管下面还光着脚，季无衣就站在外面无力地拍门，两腿跟下田插秧似的连着脚腕都没进近尺深的雪里，拖着嗓子求饶：“阿玥，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阿玥……


    房里没动静。


    季无衣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等寒风刮过，吹得最响那阵，他上下打着牙，趴在窗户边：“阿玥，外面好冷。


    “季无衣。辽玥终于说话了，一开口就不给他留后路，“你不会冷的。谁冷你都不会冷。


    这倒是真的，就他现在这样杵雪里，身上还是暖乎的。


    季无衣撇撇嘴，辽玥还真是了解他。


    又等了半天，季无衣自暴自弃：算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直接一转身抬脚，朝墨子玉房里走。


    刚敲了几下，门就开了。


    墨子玉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遭，幸灾乐祸道：“哟，搁这儿避暑呢？


    季无衣摆摆手，不想搭理，示意墨子玉赶紧让他进去。


    墨子玉让了身，跟在他后边：“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商量。


    季无衣背着个手，大摇大摆进去，往桌边一坐：“什么事？说。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


    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季无衣问：“什么事？哪里蹊跷了？你觉得梁生的事是假的？


    “这个不至于。墨子玉说，“可是我们一下山，就进到画里来，到了画里，出去又遇见莫长生，这太巧合了。


    季无衣心不在焉：“说不定就是巧合呢。


    “不会，不会那么


    巧合。墨子玉挨着他坐下，分析道，“阿琪这一世投生到这个地方，不化骨就恰好选中这儿来霍霍了？又恰好让我们所有人在梁生离开之前在这儿团聚？更何况，梁生这种厉鬼，为害人间上万年，按常理，界法不会允许的。


    越说他越坚定：“他早已积下极大的罪业，使得人鬼两界平衡被破坏。界法最忌讳的便是六界失衡，相互为乱，它不会允许一只厉鬼在人界作祟那么久。界法留着他，肯定有别的打算。


    “那就反推一下呗。季无衣道，“如果我们没遇见梁生，那下山之后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直接路过这个镇子，然后离开。这样会导致什么呢？就是错过莫长生和阿琪。


    “所以，有人利用梁生——可能就是你说的这个界法，它正打算解决这只不化骨，但恰好碰上我们下山，就干脆引诱梁生到这儿来作祟，让我们在这个地方停留，好确保咱们能遇见这两位故人。遇见故人之后，它还想继续对我们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有一个人知道。墨子玉突然道。


    “谁啊？


    “你。他盯着季无衣，“一万年前，你说，你和界法做了个交易。


    季无衣一愣：“什么交易？


    “不知道。没人知道。你没告诉任何人。


    “包括辽玥？


    “包括吧。我不清楚。


    这条线索断了，墨子玉只能顺着刚才推算的继续往下想：“我们现在正打算去超度梁生，这或许也在它的计划之内……


    “不过界法还能有打算？


    “它是六界的律法条文没错，可它远不止寻常书墨那么简单。墨子玉说，“界法没有具象的形式模样，六界没人见过，但它无处不在。万物功过都被它记录着，有功者得赏，有过者得罚，可没人知道它是怎么评判功过的，更没人知道它的奖罚何时到来。辽玥说他洪荒纪里查阅过许多被界法施以奖惩的人，有行恶却得奖者，也有行善却受罚者，看了数以千万的案例之后，发现只有一个规律是有迹可循的。


    季无衣问：“什么？


    墨子玉眸色一暗，一字不差地照着


    当年辽玥的话复述：“破坏六界平衡者势必遭受界法的追杀。”


    “追杀？”季无衣坐直脑子里浑浊一片“等等你不是说界法无形么？又怎么追杀别人？难不成被追杀的人走着走着突然死掉也算在它头上？”


    “当然不是。”墨子玉解释道“杀人总归要刀界法虽无形刀却有形。六界之中界法有无数把刀替它施刑。”


    “那些刀长什么样？”


    墨子玉凑过去：“那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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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季无衣！”话还没说完院子里传来阿琪的嘶吼。


    不是大事不会叫成这样。


    季无衣暂时抛下对界法那些刀的好奇


    朝大门狂奔的季无衣一下子刹住脚。


    这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季无衣正细细听辨阿琪的方位后者已经从后院噔噔噔跑到他身后不远处喘着气招呼：“画！画！”


    “你慢点。”季无衣瞧她慌得不成样子又刚好站在辽玥房间门口干脆停在阿琪面前好让屋里的辽玥也把话听清楚“画怎么了？”


    阿琪累得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一面顺气一面说：“画不见了。”


    墨子玉这时候也追出来：“不见了？什么意思？梁生跑了？”


    “不是！”阿琪手忙脚乱比划半天比划不出个所以然直接朝后院裱画的房间一指“去看就知道了！”


    三人火急火燎去了墨子玉跟在最后路过辽玥房门时心中有些奇怪：按说这这么大动静辽玥不可能听不见就算跟季无衣闹别扭按他的性子也不会一声不吭啊？难不成这次真生气了？


    这想法也就在墨子玉脑子里荡过去一个瞬间等他一跨过走廊就抛之脑后。-


    进房一看那幅画确实不见了但有人在原本挂画的地方留了张字条：


    三日后季无衣携季无忧至普陀山可免不化骨飞灰烟灭之难。


    季无衣扯下字条笑了一声对墨子玉道：“咱们猜得还真是一点没错。”


    界法利用不化骨诱使他一下山就和所有人在此处汇合又故意拖延两天让他们得知梁生过往利用他们生出的怜


    悯之心逼迫他们赴约


    墨子玉看着字条：“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请柬都递你手上了还能怎么办？走呗。”季无衣转头对阿琪道“你也去。”


    阿琪指着自己：“我？为什么啊？不是说让你带着季无忧吗？”


    多说没意思季无衣言简意赅：“你去季无忧也要去。”-


    随着季无衣回房的路上墨子玉小声在他耳边问：“什么叫她去季无忧也要去？她不就是季无忧吗？”


    “她如果就是季无忧那为什么这纸条上不直接写让我带着阿琪去非要拐一个弯？”


    墨子玉一想：“对啊为什么？”


    季无衣朝院子里那棵长生树扬了扬下巴：“为什么？那就是为什么。”


    墨子玉顺着看过去长生树下还放着副棺材。


    他一拍脑袋明白了：字条上写带季无忧没说带哪个季无忧。真正意义上的季无忧被分成两个部分一个躺在棺材里一个是阿琪。


    想着想着就走到辽玥房间门口季无衣嘴脸一变朝紧闭的房门谄笑：“阿玥你在吗？”


    屋里没声。


    季无衣又问：“阿玥睡着了？”


    还是没声。


    季无衣咂咂嘴跃跃欲试：“阿玥我进来咯。”


    他等了片刻没动静那就是默认。


    季无衣兴冲冲推门进去还剩一只脚没跨直接僵在门槛上。


    片刻过后——


    “小红！”


    跟在身后的墨子玉只听见前面的人这么一声大叫不过一息季无衣就三两步窜到床边去了。


    墨子玉探头一看人正两手举着鸟噘着嘴使劲往凤凰脸上凑也不管人家小红头都撇开八丈远不愿意他碰。


    他站在门口目光越过季无衣肩头朝小红瞪眼：


    ——你跟我说很快就会变回原形可你没说那么快啊？


    小红也歪着鸟脖子朝他瞪眼：


    ——我怎么知道会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