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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假少爷回村后》 第51章
汽水顺着食道滑下,江时偏头打了个小小的嗝。他坐直身体,拿了串牛肉,“我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不是。”程野笑了声,“在我眼里少爷很金贵。”
金贵的人自然要金贵的东西养。
“所以你就想要和我分开?”
程野现在听不得分开这两个字,“我没有要和你分开。”
江时手里的是汽水,他手里的是酒,程野仰头灌下一口,“是我没本事,我赚不了钱,但我不能叫你跟我一起受苦。”
那段时间他表现得很正常。他面上说得好听,钱没了就没了,没了钱他还能再赚,可只有程野自己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很多个晚上他整宿都睡不着觉。
话是说得好听,可他要怎么赚?他要拿什么去赚?
他是有手有脚,可靠他这双手脚,他要搬多少砖才能买上江时的一件衣服?
金贵的人要用金贵的东西养,他没有金,也没有银,爱意和真心都不值钱,生意上的困境让程野陷入了死胡同,甚至忘了自己也才十多岁。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留住你。我原以为我能赚钱,我之前还狂妄的说,你想要的我都能买给你,到头来发现,我想得太简单了。”
程野不相信爱。
程建斌经常打他,他的怒气来得毫无预兆,有时候吃饭吃得好好的就拿着碗朝程野头上敲,桌子被踢翻在地上,他的脸被怼到地上的碎碗饭菜里。
他的谩骂也毫无逻辑,想到什么骂什么,程野听得最多的就是——
“还不是因为老子没钱,你妈就是个贱人,嫌我穷,要是我有钱了,她估计恨不得跪下来舔老子的臭脚,哪里还会离开。”
时间久了,在程野心底,金钱的关系远比爱维持的要长久。
没了钱,他不知道要靠什么拴住江时。
他怕他们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以为他伪装得很好,可没想到还是被江时发现了。
程野知道自己大抵是真的有病,他不正常,他也没发解释这种不正常。
可江时没再往下问,只是朝他歪了下头,“把你手里的酒给我喝口。”
他把酒递给江时。
夜里的风开始带着秋的凉意,江时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他半眯着眼。
“程野,这样的话别让我听见第二次。”
说完后,他跟猫一样缩进椅子,又恢复了以往懒散的样子,“拿去,难喝死了。”
程野笑了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口。
老板把剩下的烧烤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两个家长带着孩子拿着网试图在河边捞鱼,笑声传得很远。
看着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江时开口,“我有跟你说过我以前的事吗?”
不等程野回答,他接着往下说。
“我之前的爸妈是商业联姻。其实说商业联姻有点夸张了,江城只是沿海,算不上多繁华,我们也只是做点小生意,顶多算有点钱,但不是什么豪门。”
“他们这种应该叫利益结合。结婚后,他们只打算要一个小孩,其它时候各玩各的,不过他们约定好了,不会再弄出除我以外的其他孩子。”
“我小时候不知道这些。在我眼里,他们太忙了,忙到只有节假日才会偶尔回来看看我。他们的感情也不好,平常说话冷淡又客气,见了我后只会询问我的功课,从不关心我的生活。”
“我那时候傻傻的,以为他们感情不好是因为我太笨了,只要我聪明一点,考到他们想要的分数,他们就会变好。”
“我很努力的学习,终于有次期末成绩考得还不错。”
“我爸妈的确很开心,我不知道他们的感情究竟有没有变好一点,但他们给了我一个愿望。”
江时晃动着手里的易拉罐,气泡在里面沉淀,他声音平缓。
“我许了个愿望,我跟他们说,让他们回来陪我过生日。”
程野扭头看他,“那你开心吗?”
江时怔了会。
“好像也没那么开心,假的终究是假的。”
“那时候我看着别的一家三口很羡慕,我以为只要他们在我身边,我们也会像我看见的一家三口那样。”
可心底没有爱,哪怕聚在一起,又怎么能一样?
“好了……”程野抽掉他手里的饮料,塞了一串肉到他手里,“都过去了。”
江时被冷风吹得吸了下鼻子,没说话。
风太冷,两人没呆多久,吃完了就打道回府。离了烧烤摊,江边的夜路没了灯,黑漆漆的一片。
脚底的石头硌脚,江时走了没几步伸手拽了下程野的衣服,“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在某些方面,程野称得上是任劳任怨,江时说要背,他下一秒就蹲在了他面前。
江时在心底笑了声,爬上了他的背。
程野的眼睛在晚上视力很好,哪怕是漆黑的夜路走得依旧很稳。他肘弯挂着江时的双腿,脸前迎着风,“少爷,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人吵架也吵了,亲也亲了,撸也撸了,现在程野还反过来问江时是什么关系。
江时垂在半空的脚踢了下他的腰,“能是什么关系,你不是要给我当狗吗?”
程野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声,“当狗也挺好。”
“……”
不愧是你。
走着走着,背上的人没了声,程野扭头,发现江时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
等江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回了宿舍,程野不在,剩下的室友都睡了,只有邱茂林打着手电筒还在看书。
见江时翻身起来,他欲言又止。
江时没察觉到他眼里的复杂神色,问他,“程野呢?”
“去给你打热水了。”
这个点水房早就没了水,只能去宿管那里烧,但宿管脾气不好,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去找他。
邱茂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江时,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江时探过身子去旁边找水喝,闻言拧水杯的动作顿了下,“怎么回来的?”
“是程野把你背回来的,你当时闭着眼睛,我还以为你怎么了,都打算叫救护车了,结果程野说你睡着了……”
“不是,就睡着了?”
很显然,这一幕对直男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
反正邱茂林是不会背他仅仅只是睡着的兄弟回宿舍的。
江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水杯放回原位,在邱茂林探究的眼神里,他默默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脸,转身对着墙。
墙上被涂了些乱七八糟的印记,江时伸出手摸上墙,周遭黑黑的。
他看不见上面的字,可天天对着墙,哪怕现在看不见,睡了那么多天,江时早就知道哪个位置写的是什么。
他的手往下,指尖探进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间,在那里,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刻痕。
用小刀一笔一划刻出来的,时间过去太久,前面的名字被磨得已经辨认不清,只有后面的四个字依旧清晰:
——我喜欢你。
其实江时那次生日过得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父母之间的虚情假意。
除了陪他过生日这个愿望,他还许了另一个愿。
他想要父母给他买个蛋糕。当时江城只开了那么一家蛋糕店,人很多,需要排队,江时眼馋很久了。
他知道宋博和孙婉云平日里很忙,所以不敢要求他们什么,只是弱弱的哀求。
“我真的很喜欢他家的蛋糕,不一定要你们亲自买的,随便找个人也可以,只要是他家的蛋糕就行。”
宋博满不在乎地答应了,回来时拎了公司楼下蛋糕店的蛋糕。
那是江时第一次对他们发脾气,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把宋博拎回来的蛋糕丢在地上砸烂了,“我只要那家的蛋糕,我跟你说过的。”
宋博很是不能理解,“宋时,你到底在闹什么?不就是一个蛋糕而已,哪里的不一样?”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孙婉云也皱着眉,“宋时,爸爸妈妈愿意回来给你过生日已经是很迁就你了,为了你,你爸推掉晚上的应酬,我也推了宴会,我们带着蛋糕回来给你庆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一场好端端的生日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家里请的阿姨在背后都说江时脾气大,不给他想要的蛋糕就发脾气。
其实江时早就忘了那家蛋糕的味道,他找他们买这款难买的蛋糕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在他身上多花点时间。
哪怕是为了他的生日,多走点路,多排排队。
可是没有。
很小的江时明白了个道理,排队的蛋糕最难买。
程野不明白江时是怎么喜欢他的。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他就在江时心底种了颗种子。
早到连程野自己都没发觉。
蛋糕店的回忆从江时的记忆里淡去,直到某天,他在路边看到一个广告。
这么多年过去,蛋糕店做得很成功,开了连锁店。
但店在这边的省城,而林城只是一个小县城,到省城要三个小时的火车。
他看的目光有些久,程野发现了,“想吃?”
“不了。”江时收回目光,很平常地走过,“太远了。”
就连十多分钟的车程都远,更何况是三个小时的火车。
但程野给他带来了。
他穿灰扑扑的旧衣服,在江时不知道的时候跨上长达三个小时的火车,排了一下午的队,在深夜带了回来。
江时以为他会哭,其实当时他什么表情都没有,脸色淡淡的,甚至还有点嫌弃。
“程野你有病吧,消失一天就为了买这个破玩意?”
他骂程野成了习惯,程野也不生气,把在车站碰掉了一个角的蛋糕放在江时面前,拿出勺子放他手里。
“你看那个广告看了好久,肯定是喜欢的。”
江时捏着勺子的力道很紧,“我看了就是喜欢?”
“应该是吧,快尝尝看,店员说,这个是他们卖得最好的一款。”
江时眼皮垂下,看着蛋糕缺了一个角,问他,“你排了多久的队?”
“不多,就几个小时。只是来的时候没护好,碰掉了一个角。”
“你坐了一天的火车,又排了一下午的队,就为了买这么一个蛋糕?”
“你喜欢就行。”
顿了顿,江时很突兀地开口,声音有些低。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我也没许愿。”
程野听到了,他笑出声,“不用生日,也不用许愿,你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吃。”
“哪怕很远?”
“哪怕很远。”
“哪怕要排很久的队?”
“哪怕要排很久的队。”
咚的一下,像是有什么落进江时心底。
那个他小时候努力了很久才求来的愿望,被无情碾压后,时隔多年,在一个无风的下午,三个小时的车程,一个下午的等待……
程野捧来了他十年前的蛋糕。
第52章
程野回来的时候江时又睡了过去。
他的睡姿很乖,侧着身子蜷缩在墙角,是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势。
人机丘茂林也睡了,宿舍里安静一片。
程野探下腰,把江时的手从床和墙的缝隙里拿出来塞回被子里,他摸着黑倒出热水,拿着毛巾擦了擦他的脸。
夜里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他怕江时感冒,摸了额头后,见温度正常才回去睡觉。
王卓嘴里说要买他们游戏的不是什么小公司,正是那位殇城嘴里开发游戏的富二代朋友。
程野平时要上课,没那么多时间,很多事都是王卓在打理,但这回这个王卓显然做不了主。
上次电话后没几天,王卓又打了个电话,“程哥,那边又来找我了,他说,他可以开价到十万,你看……”
程野问他,“他有说什么时候见面?”
“那边说,看你。”
“那就周末,我最多只能空出三天的时间。”
时间定在这个周末的江城。
王卓和朋友一大早就起来。他们七月份刚毕业,眼看着游戏没起色,第一次创业失败的大学生灰溜溜的都老实找了个班上。
今天只有王卓休息,接人的任务就交到他身上。
他们四个人有个单独的小群,知道程野要来,忍不住在群里讨论他。
【你们说,程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长什么样?】
【我看他话好少,除了工作上的事基本不和我们闲聊,一看 就成熟稳重,少说也有三十多了。】
【三十多?不可能吧,他之前还找我们学习呢。】
【说不定是人家的爱好呢,不然无缘无故的投资我们干什么?】
【而且,他愿意投资我们的项目,应该挺有钱的。】
【他不是没投多少吗,要是有钱,怎么只拿这么点?】
【得了吧,我们之前拿着企划书满世界跑的时候,别说这么点,连一分钱都没人愿意投。人家是有钱,又不是傻,投多了亏本怎么办?】
聊着聊着,他们忍不住问王卓。
【卓啊,平时就你和他交流最多,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卓很无奈。
【你们都说了,程哥这个人平日里话很少,除了工作上的事,他也不跟我聊别的。至于有没有钱……游戏一分钱都没赚到的时候,我看他挺冷静的,应该不差钱吧。年龄的话,我听他声音挺年轻的,应该就比我们大几岁。】
【行了,在这猜来猜去的,下午见到不就知道了?】
想着程野的身份,他好不容易来趟江城,王卓和朋友一合计,咬牙在酒店定了桌吃的,打算招待一下他。
就要见到名义上的老板,王卓还有些紧张,他把自己最体面的衣服拿出来,喷了发胶,提前去车站等着。
被室友洗脑成功,在等的过程里,王卓自动在脑海里脑补出一个快三十、浑身气场强大的男人形象。
终于,列车到站,王卓在人群里搜寻着这样的人,穿着西装的精英男他更是一个都没放过。
等了半天,人都快走光了,王卓还是没看到程野。
最后程野给他打了电话,“你在哪里?”
今天没太阳,冷风刮得凉飕飕的,王卓搓了搓手臂,“我就在车站门口,站在门口的那个路灯下面,怎么没看见你?”
程野道:“我看见你了,回头。”
王卓回头,不远处,长得很高的男生放下手机。
男生背上背着个包,黑衣黑裤,鞋面开了胶,衣服起着毛边,裤子洗过太多次,不但缩水,还微微发白。
他剪着一头短发,皮肤偏黑,五官带着点野性。
程野跨着包在他面前站定,“你好,程野。”
王卓久久不能回神。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干巴巴地开口,“程哥?”
“我比你小,不用喊哥。”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程野说:“十八。”
王卓:“……”
难怪总没时间,这个年纪还在读书吧。
“你……”
“我……”
王卓缓了半天,还是不太能消化这个事实。
“投资游戏的是你?平常跟我打电话交流的也是你?”
程野朝他颔首,没说话,给了他一个有什么问题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这其中的问题可大了。
王卓苦哈哈的,“你还在读书吧?”
“嗯。”
程野掏出手机,低着头给江时发短信,“这次是因为全市统考,所以我才能请三天。”
王卓:“……”
王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不会耽搁你学习吧?”
“不会。”程野道:“人在哪里?”
“那人约的是一家茶楼,下午两点,现在还不到一点,要不我带你先去吃饭?”
程野说:“随便吃点就行。”
他说随便就是真的随便,火车站门口的炒粉,五块钱两碗,两人捧着一次性的碗,蹲在路边的花池下,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旁边停着拉客的摩托,走一个就在跟前掀起一阵灰尘。
王卓偏过头咳了声,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
为了表达重视,他今天还把面试用的西装穿来了,西装面料没什么弹性,蹲在地上勒得他难受。
炒粉又干又素,吃得王卓流露出痛苦面具,他很久没过得这么凄凉了。
可偏偏程野很淡定,两三下扒拉完粉,走到旁边接电话去了。
他没压低声音,人懒散地站着,垂着眼睛,脸上带着点笑,跟刚刚在王卓跟前的寡言不同,他接电话时话很多。
“才到没多久,有太阳,不热,我带了外套。”
“吃的什么?路边的炒粉。”
“没有不好,挺好吃的。”
王卓张嘴吐出炒粉里的小沙子。
“你不是说江城香山路的王记烤鸭很好吃吗,回来给你带。”
王卓拍掉皮鞋上的灰。
香山路的王记烤鸭很有名,一只少说也要几百了。
“不贵,也不麻烦。”
王卓:“……”
看不懂、看不懂……
程野打完电话,王卓也拖拖拉拉吃完了。他站起来抖抖发麻的腿,用筷子戳穿一次性饭盒,随手丢在垃圾桶里,问程野,“我们现在就过去吗?”
要不是程野身上就一个双肩包,他这身看起来比旁边进城打工的农民工还要像农民工,王卓一身西装站他旁边,看起来他才是那个老板。
王卓怕伤到老板的自尊,说话很小心翼翼,“有点远,坐车的话大概半小时左右。要不我打个车?”
程野问他,“有公交吗?”
“……有,但要转两趟。”
程野:“行,走吧,去坐公交。”
王卓:“……”
他刚刚究竟在期待什么?
卑微打工人带着老板去坐公交,这个点刚好是午间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王卓在人群里艰难求生,闷出一脑门的汗。
朋友这时候在群里给他发消息。
【怎么样,见到大老板了吗?】
王卓掏出手机扣扣扣。
【……见到了。】
【他怎么样?】
王卓往前看。
程野站在不远处,他人很高,头几乎快顶着车顶,单手抓着把手上面的栏杆,不知道是长相还是气场原因,没什么人愿意站在他身边,周围隔出一小圈的空间。
在人堆里一直被挤的王卓:“……”
他低头打字。
【不好说,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他把手机塞兜里,在人群里挤挤挤,终于挤到程野身边。抓着程野跟前的把手,王卓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抻抻衣服上的褶皱,委婉朝程野开口,“你就这么去见对方吗?”
程野垂着眼皮看他,“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这其中的问题可大了。
王卓看着他开胶的鞋面,看着他发灰发白的裤子,看着他裂了个口的外套,千言万语涌在心口,到最后只能汇聚成短短的两个字。
“算了……”
人才高中,要是经济条件允许的话,谁愿意穿成这样来见大客户?
是在好奇得紧,王卓忍不住问道:“之前给我们投资的那个钱真的是你的?”
程野看着周边倒退的景色,“嗯。”
“哈哈……”王卓干笑两声,“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多钱。”
程野道:“我只有那么多钱。”
王卓沉默了。
他到这时才感觉到程野和他认知里的十多岁少年是不一样的,他太冷静了,冷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一个十多岁的人身上有那么多钱,甚至还一声不吭地投给他们,足以见他的不一般。
“到了。”程野说。
王卓抬头看去,果然看见他们此行的终点站。
他跟程野下了公交车,往前走了十分钟左右,这才到约定见面的那个茶楼。
茶楼的位置在商圈中心,光看着那个门店就很不一般,王卓左右看了看,心底有些虚,“是这里吗?这看着也太高级了点。”
程野背着包就过去了,店员站在柜台里面,他人往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一站,“你好,找人。”
店员露出礼貌的微笑,“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程野道:“不清楚有没有,我找的人姓黄。”
“您稍等……”店员低头翻了翻,“请问您是程野程先生吗?”
“嗯。”
“黄先生在我们这边定了包间,二位跟我来。”
程野和王卓跟在店员身后。
王卓身上那身西服平时看着还好,但今天走进这古色古香的茶楼,被明亮的灯光一照,上面堆积着的褶皱怎么也扯不平整,版型也不对,擦了几次的皮鞋看着也灰扑扑的。
他感到有些难堪和无措。
而走前面的程野比他从容多了,蹲在杂乱的火车站吃东西时是什么表情,他现在就是什么表情。
路过的客人会带着些许惊讶的目光看着这个和茶楼环境格格不入的人,程野也淡定回望过去,几秒后,路人最先受不了的移开目光。
一路到了包间,店员推开门,“黄先生还没到,二位可以在里面先休息片刻。”
她拿出菜单递给程野,“这是我们这边的茶饮,您看看需要什么。”
程野坐在沙发上,没看菜单,而是问:“免费还是付费?”
店员愣了两秒,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脸上依旧保持着甜美的微笑,“您今天的消费都挂在黄先生的账单上呢。”
程野又问:“我能自己泡吗?”
店员微笑,“可以的。”
程野这才翻开菜单,他看得很认真,两分钟才点好。
菜单传到王卓手上,他哪有程野“大方”,畏畏缩缩地点了个最便宜的。
店员正要离开,程野又问,“桌子上的饼干和糖果也是免费?”
“……”
店员微笑,“是的呢。”
她一走,程野拉开空荡荡的包,伸手拿起放在一边装饼干的碟子,抬手就倒了进去。
倒完饼干他又去拿糖果,对面的王卓目瞪口呆。
程野顿了顿,“你要吃?”
第53章
王卓:“……”
他道:“不……不吃。”
于是程野哗啦一下把糖也倒了进去。
店员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两个碟子嘴角抽了抽。她把茶盏放在程野跟前,程野要自己泡,她拿的是独立包装的小茶包,然后是水壶。
“茶叶我们选是清明雨前最鲜嫩的芽,采摘于武夷高山,水也是高山上的山泉水,入口带有清冽的香甜。”
店员把水烧上,“您这边之前泡过茶吗?需要帮助吗?”
程野道:“不用,你出去吧。”
店员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去了。
她一走,程野把茶包也丢包里。
王卓看得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程……”他顿了顿,“小程兄弟,你这是……”
程野把烧开的白水灌到茶杯里,言简意赅,“带回去喝。”
王卓牛嚼牡丹地喝了口茶,短短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身心俱疲。
他想,后面程野再干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等了半小时,门终于被推开。
程野和王卓站起来。
先进来的是店员,她后面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长得儒雅周正,像是从什么地方赶过来,穿着一身的西装。
高定的和店里随便买的一对比,王卓感觉自己像路边发传单的销售。
黄旭尧看着包间里年轻的俩人时顿了顿,几秒后才朝王卓伸出手,“你好,程先生是吧?”
王卓没动,他身边的少年伸出手和他握了下,“你好,程野。”
黄旭尧愣住。哪怕知道很不礼貌,可他还是没控制住上下扫了眼程野,“你是负责人?”
程野说:“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黄旭尧咳了声,他身后的助理让店员出去,关上了门。
程野和王卓坐一边,黄旭尧和助理坐另一边。
黄旭尧干笑一声,“实在没想到组织研发这么一款游戏的负责人竟然这么年轻,冒昧问一下,小兄弟多少岁了?”
程野喝了口白水,“二十五。”
王卓:“……”
程野人高马大地往那里一坐,脸上没有丝毫青涩气息,说是二十五也有人信。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数字时,黄旭尧可疑地静了静,几秒后才笑了声,“没看出来,兄弟你还挺年轻有为。”
他看着程野跟前的白水,问了嘴,“程先生不喝茶吗?他家单枞很有名,要不我帮你叫一杯?”
程野说:“我能自己泡吗?”
“当然……”
于是店员又送来一个茶包。
程野把茶包丢包里,在对面略显诧异的眼神里,他补充,“我回家泡,这里喝不习惯。”
助理嘴角抽了抽。
黄旭尧安静两秒,反而露出一个笑来,“程小兄弟很有意思,要是喜欢喝茶的话,我让人送你一包。”
程野点了点头,“谢谢。”
一点也不客气。
在助理无语的眼神里,黄旭尧倒很大方,挥挥手,真让人拿了包茶叶给程野。
程野面色如常地装进书包。
王卓想,就程野这心态,他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东西拿得差不多,一行人才开始谈正事。
黄旭尧是京市人,跟程野见面这种小事本来轮不到他出面,他今天恰好来江城谈生意,时间充裕,顺道就过来了。
他的长相没什么攻击性,给人的感觉也很随和儒雅,西服看不出牌子,但手腕露出的腕表足以窥见不寻常。
茶香飘散,他低头轻啜了口,讲话慢条斯理的,“游戏是我一个朋友推我的,我也试着玩了几天。他推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惊世神作,其实玩下来体验感并没有想象的好。”
“如今市面上大部分游戏都只是单纯的关卡竞技,你们在竞技的同时融合了剧情,相当于造了个全新的游戏世界,很新颖,但也只是新颖。”
程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和温和的黄旭尧相比,他连眉毛都带着攻击性,飞快地扬了下,然后下沉。
“新颖就足够了。”
黄旭尧动作微顿,看了眼程野,“小程兄弟,新颖可赚不了钱,你们画质差,人物动作僵硬,甚至连剧情也一塌糊涂。”
“现在看着是挺火的,可要不了多久,观众的热情退却,别家再推出新游戏,你靠什么留住他们?”
“可对你来说,你要的不就是新颖?”程野道:“我来之前查过你的资料,黄家在京市很有名,但一直以来从事的都是贸易行业。黄先生如今不过二十多,正是刚毕业的时候,你自己开了家新公司,而不是跟着家里做,总不能是开着玩玩吧?”
“那么多家公司,那么多游戏产品,你应该比谁都需要这份新颖。”
黄旭尧摸着茶杯,没说话。
缓了会,他笑了声,“我是很想要不错,不过你也知道你们游戏的弊端,我最多只能给十万。”
“十五。”程野道。
“小程兄弟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知道如今十五万意味着什么吗?”
程野笑了声,迎着他的目光丝毫不怯弱,“意味着你可以靠这份新颖赚很多个十五。”
……
茶杯里的茶渐凉,助理将人送走,回来让店员上了杯新茶。
热气氤氲,黄旭尧敛眉看着叶片在杯里舒展。
店员摆上新的饼干和糖果,弯腰退出房间。
助理摸不准的黄旭尧的意思,靠在他身边询问,“黄总……”
黄旭尧往后靠,姿势懒散,“这个姓程的什么来头?”
助理道:“根据调查的资料显示,就是一个来自林城农村的穷小子,父亲死了,母亲跑了,无依无靠。”
是很穷,全身上下唯一贵的只有被他护在手腕上的表。衣服寒酸,可不代表人也寒酸。
“能给十万已经是你给了天大的面子,他要价这么高,真是不自量力,依我看,就晾他两天,挫挫他的威风,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也敢跟你叫板?”
“晾他两天?”黄旭尧笑了声,“他比你清楚,我才是那个等不起的人,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呢。”
“下去吧,我打个电话。”
房门开了又合上,黄旭尧眼底这次才真正的染上点温度。
“你哪里找的冤家,可我把我坑惨了。”
那头安静了会才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别瞎说,他那么老实。”
“老实?江时,我是听说你课业不怎么样,但如今看来,眼睛也不怎么样。”
江时:“……”
今天全市统考,此时刚考完第二天的最后一科,周遭全是学生,江时靠在走廊尽头。
夕阳在天边铺洒,金色刺眼。
他笑了声,“怎么?谈得不顺利吗?”
黄旭尧很无奈,“你之前怎么跟我说来着?乡下人,老实,听人说有个项目,脑子一抽把全身家当全投了进去,拿着电话跟我哭,说他有多不容易,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那语调依旧温温和和的,要不是江时和他还算熟,都不一定能听懂他的阴阳怪气。
江时道:“我没跟你哭,我只是引荐,引荐懂吗?你那人恨不得掉钱眼里,要是不感兴趣,你能答应?”
黄旭尧:“说不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呢?”
“我的面子有这么大?”
电话里传来男人懒懒散散的笑声。
笑完了,黄旭尧才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江时含糊道:“就朋友呗……”
“江时,离他远点,你跟他不适合当朋友。”
人都走完了,江时沿着空旷的楼梯往下走,“为什么这么说?”
“这人这么点年纪,心思却缜密得可怕,眼底的野心哪怕是我看到了都不免吓一跳。他攻击性太强,目的性也太强,想要的东西必定会想方设法搞到手,别离他太近。”
程野的手段江时早就领教过了,其实黄旭尧说的也没毛病,只是他和程野的羁绊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没拂了他的好意,“我知道,多谢提醒。”
说也说了,至于别的,黄旭尧也不多加干涉。
他轻啜一口茶,单手解开西服扣子,“江时小朋友,这么久了不跟我联系,找我就是为了别人,可真让人伤心。”
“您老大忙人,忙着开拓新业务继承家业,我一个小角色哪敢呢?”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想。”黄旭尧问他,“出了那样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
半年多过去,江时早就放下了。他笑了笑,“一开始是觉得说不说就那样,后面纯粹是忘了。”
“你……”黄旭尧缓缓叹了口气,“就此离开宋家,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件坏事。论交情,我也当得了你一声哥,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不要多想。”
江时不当扫兴的人,怎么做不论,黄旭尧说的他都一一应下。
又闲聊了几句,黄旭尧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哥……”江时无奈道:“我还是个学生,今年才高三,我又不是程野那个变态,我能怎么办?只能早上背单词,晚上背数学公式,凉拌。”
黄旭尧笑了,“还挺用功,来京市读大学吧,我请你吃饭。”
江时面无表情,“难道是我不想考吗?”
就他那稀巴烂的成绩,能考上一个二本就不错了。
江时走到食堂才挂了电话,一看,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程野的。
他回了个电话,对方秒接,语气严肃。
“江时,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江时张嘴刚想说他妈,程野立马道:“我刚刚给江姨打电话了。”
他控诉。
“你们聊了至少二十分钟。”
“你答应过我的,考完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第54章
他语气幽怨得完全没有黄旭尧嘴里心思阴沉的样子。
江时深知程野蹬鼻子上脸的德行,完全不惯着他,“程野,你现在心思野了,都敢管我跟谁打电话了?”
果然,下一秒程野就老实了。老实归老实,委屈归委屈,“你从来就没跟我打过二十分钟的电话。”
江时简直服了他,“我天天跟你在一起,哪有那么多电话可打?”
“你再说我挂了。”
程野:“……”
这个时候食堂的饭菜早就被打得差不多,周末学校不封校,江时决定出去吃。
天边最后一丝阳光隐退,属于冬的冷意越发明显。
程野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跟他说今天发生的事,说黄旭尧,说王卓。
他说:“我有把握游戏的事能谈得下来,我们还是太年轻,这个游戏需要成熟的团队才能走得更远,它在我们手里只会夭折,所以卖掉不一定是件坏事……”
说到最后,程野顿了顿。
“江时,我想成立一个小型工作室。”
……
第二天,江时考完最后一科出去时看见站在外面的程野。
他人高,但站得很直,身上穿的还是那身黑色外套。当时看得不仔细,现在江时才发现衣服袖口起着毛边,后面不知道被什么剌开一个口子,黑色线头若隐若现。
程野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走吧,带你出去吃饭。”
江时考试前他就订好了,是一家养生的鸡汤馆。这两天为了考试,江时天天在宿舍里背书,背书伤脑子,得补补。
江时跟在他身后,他扯了扯程野背后开了个口的衣服,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你就穿着这个去见客户?”
“嗯,怎么?”
“我前两天不是带你买了件外套吗,你怎么不穿那个?”
程野老实道:“见些不重要的人罢了,我舍不得穿。”
江时:“……”
他问:“依程老板高见,什么时候才舍得穿?”
“跟你约会的时候。”
好好好……
江时给了他一脚。
程野老实挨踹,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踹,“我又没有衣不蔽体,穿着也没有不尊重对方,见面谈生意看中的是能力,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会在穿衣上彰显自己的实力。”
江时把手从衣服破开的洞里伸进去拧他后腰上的肉。
街边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路灯光线橙黄,头顶树叶泛黄。本来很温馨的画面,程野靠在江时耳边说:“少爷,别挠了,再挠我就硬了。”
江时刷地一下把手伸出来,左右看了看,见方圆一米内没学生后才扭头瞪程野,“程野,我拳头也硬了。”
程野低头,少年的手垂在身侧捏得紧紧的,他皮肤白,一用力就泛着粉,骨节处像晕开的胭脂。
硬的也很好看
硬的拳头给了程野一下,江时没收多少力,程野被他锤得往后退了一步,胸口闷得咳了声。
“力气还挺大。”
江时朝他扬扬拳头,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程野短促地笑了声。
然后又挨了一拳。
鸡汤馆从学校走过去大概要二十分钟,门店开在二楼,老板是一个有些胖长相和蔼的女人。
这家店挺有名,虽然看起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门面,但老板手艺很好,鸡汤需要小火来煨,吃饭要提前预定。
和精细程度相对应的是它的价格。
江时不知道这些,看门店,他以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店。他拉着椅子坐下,调侃程野,“程老板赚了钱就是不一般,都能下馆子了。”
程老板很淡定的给他倒茶水。
老板先是给他们上了菜,最后才是小火煨出来的鸡汤。
鸡汤色泽金黄却不油腻,程野撇开葱花给他先舀了一小碗汤。
暖融融的鸡汤下肚,被夜风吹得发冷的身体渐渐回暖。江时指尖搭在瓷白的碗上,发丝柔顺垂着,肤色透着素雅的白。
他们坐的位置对着窗,窗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栽了几棵银杏,地面落了一地金黄。
在程野跟前,江时一向没什么形象,遇到椅子就没骨头地往里缩,下颌尖尖的,养了很久也没长什么肉,反而因为这次考试又瘦了些。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懒散的,就连笑也是,浅浅的,牵起一点弧度后,似乎觉得累,又缓缓落下。
“时间过得好快,刚来这边的时候冬天还没过去,没想到下一个冬这么快就来了。”
程野循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是挺快的。”停了一秒,他又道:“该给你买冬天的衣服了。”
江时已经不指望能从程野嘴里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拿着筷子夹了一筷子小白菜,刚收回手,碗里顿时多了块肉。
这几天背书熬夜熬得晚,江时没什么精神,连带着这些油腻腻的东西都不喜欢,他把碗里的肉扒拉出去,“我不要。”
程野又夹了块进去,“你最近瘦了,得吃。”
“我不吃,我没瘦,你的嘴开过光啊,说瘦就瘦。”
程野不说话,抬着眼看他。
“看什么看?”
“行。”程野淡淡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瘦还是胖。”
“看?怎么看?”
江时很快就知道程野要怎么看。
他打死也想不到饭馆旁边就有家酒店,程野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去酒店开了个房。
酒店的灯光很亮,窗帘厚重,挡住外面风光。
江时一百多斤的成年男性,被程野揽着腰轻松掼到床上,他穿的是校服,黑色裤子宽松,一扯就掉了。
脚踝上的铃铛发出剧烈叮铃声。
程野站在床边,灯光从他背后倾泻,脸上盖着阴影,眼底的神色看不清。但江时能感觉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准确来说是他屁股上。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去拽底下的被子。
程野弯腰扣着他的手,呼吸落在脸上,语调轻缓,“小少爷,躲什么?”说完他轻笑了声,目光往后掠,“嗯……蓝色的海绵宝宝……”
江时:“……”
他涨红着脸,“我不是……我没有……”
内裤是他随便抓的,回去一看发现印着个海绵宝宝。江时一直没穿过,前两天天气不好,宿舍里潮湿一片,洗的衣服根本干不了,他找不到穿的,想着反正也看不见,就换上了。
哪能想程野零帧起手,一来就扒他裤子。
他拽着校服裤子往后缩,两条笔直的腿在程野眼底轻蹬。
江时长了具格外匀称的身体,双腿笔直,身上那点肉都集中在屁股和大腿上,动作幅度稍微大点,就微颤颤地晃。
他靠着床头,裤子还没拉上去,程野忽然欺身上前,裤子从双腿滑落,小腿顿时空了起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程野的手已经放在了大腿上。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抓握上去时,江时被烫得挺了下腰。
“等……等一下……程野,你……要干什么?”
程野微垂着眼,和滚烫的温度相比,他讲话的声音很冷淡。跟江时呆久了,他普通话的口音淡了很多,嗓音低沉,光听着声音,能叫人酥掉半边耳朵。
“不是说看看究竟是胖了还是瘦了?”
江时缩着腿,伸脚把程野的手蹬出去,铃铛摇得叮叮当当的响,素白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爬着粉上来。
“哪……哪有这么看的……”
“的确。”程野道:“看的哪有亲自摸的准。”
说完,他伸手握住轻颤的软肉,掌心带着粗糙的纹路,刮过一寸,嫩肉红上一分,虎口堆砌收拢,颤抖的肉在他掌心微颤颤聚拢,嫩豆腐一样晃。
程野有着和同龄男生不相配的体格,人高,长手长脚,手也很大,他指节没什么肉,摊开时像枯瘦的竹节,皮下是隆起的青筋,稍一用力,青筋就鼓起,能单手抓起篮球。
如今,这么一只有力的大手,虚虚张开,抓在了江时大腿上。
白的白,黑的黑。
程野收紧指节,肉便从指缝里溢出,他一手没握完,留了一截在外面。
“是瘦了。”他评价,“肉捏着都没以前多。”
两人贴得极近,程野坏心眼地跪在中间,江时的腿只能岔在他身侧,白晃晃的惹眼。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江时就一副被欺负得狠的样子,两腮挂着红,眼底蒙着雾,就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我错了程野,你别这样,你放我起来。”
江时以为只要他认错求饶,程野就能放过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床上的求饶,对男人来说,堪比烈性春药。
程野没吭声,眼神比刚刚暗了几分,他手又往里一寸,几乎是紧贴着的距离,指腹刮过,眼底的人虾米一样拱着腰。
“少爷,你这里很敏感。”
他带着茧的手指像磨人的钝刀,明明下手的力道也没多重,偏生那块的肉生得嫩,碾磨了几个来回后由粉泛着红。
程野松开手,看着江时的大腿内侧多了几个指印。
“真娇气。”他评价。
江时眼睫颤了颤,刚掀起眼皮,就看见眼前覆盖着阴影。
当着他的面,程野弯下腰,低下头,张嘴含住娇气的软肉。
白嫩的豆腐微微晃动,再次平静时,最里面多了个玫红的印子。
程野跪趴着仰起头,当着江时的面咽了下口水。
“江时,你硬了。”
第55章
轰的一下,像是有什么在江时脑海里炸开,等他回过神来时,酒店刺眼的灯光映在眼底。
他被程野拽着往前拖了一段距离,小腿悬空,腰后面塞了两个枕头,人顺势就坐了起来。
江时的上半身还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下面却早就空了,衣服下摆盖住内裤,程野跪在床角,伸手挑开下摆。
那双笔直的腿垂在他身侧,他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小幅度抖动的小腿,把玩一样捏着带着点肉的腿肚,让江时素白的脚踩在他肩上。
只要是江时施加在他身上的,欲望和痛感都能让程野感到满足。
他眯了眯眼,看着江时泛着情潮的双眼,小猫一样的力道在他手里挣扎,声音也弱弱的,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哭腔,“程野,你……放开我……”
程野非但没放开,搭在蓝色海绵宝宝边缘的手还探进去一个指节,他勾着,从窄窄的缝隙里窥见到了里面的一点春光。
“少爷,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诚实多了。”
江时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僧,被人那样对待了,怎么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可有反应不代表他愿意跟程野在酒店里胡天胡地。
他蹬在男生肩上的腿更用力了点,可这回,任他使多大的力,程野都纹丝不动。
勾着的手指又往里一分,程野看着江时,语气轻缓,“少爷,被人服侍过吗?”
江时愣住,不等他回答,程野又接着道。
“没吹过箫,但我看过视频,要试试看么?”
江时的大脑足足宕机了快半分钟才意识到程野刚刚说了什么。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平常的表情说出这么炸裂的话?
“不是,你……”
很显然,程野刚刚只是在通知他,江时话都没说完,他就当着他的面低下头,甚至连手都不用,张嘴咬住边缘。
也不知道他看的什么视频,学得色情又下流。
江时闭上眼睛,呼吸加重,伸手抓住程野的头发。
酒店刺眼的白炽灯隔着眼皮在他眼底交织,楼下车流的声音渐渐淡去,吞咽的挤压声越发明显。
江时感觉自己陷在了泥沼里,越裹越紧、越裹越紧,然后猛地一拽,他升到了云层里。
世界再次恢复喧闹,楼下的喇叭声也刺耳起来。
他喘着气,眼底雾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松开攥在手里的头发,往后跌,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程野伸手擦掉眼皮上的一点,当着江时的面吐出一截舌头。红艳艳的,上面挂着白,看得江时心口莫名快了几拍。
他咽下,又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灌了几口,末了,云淡风轻的点评,“少爷,你有点多。”
江时:“……”
他在心底无声尖叫。
叫完了,他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个枕头朝程野身上砸去。
程野侧身躲开枕头,“爽了就不认人了?”
“你闭嘴!”江时朝他低声吼,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沙又哑。
空气里漂浮着难言的味道,他腿弯还挂着褪了一半的裤子,大腿上被程野握出来的掌印很明显。
一副差点被玩坏的样子。
可事实是,程野都没怎么用力。他觉得江时的皮肤不像豆腐,倒像豆花,一碾就化了。
江时伸手去勾腿弯的裤子,被程野伸手按住。他指尖托住底下往上翻,露出一块给江时看,“染上了,你确定要穿?”
江时低头,果然在海绵宝宝方正的身体上看见几点白,布料上的黄色海绵还咧着嘴笑,他感觉这辈子都不能再直视海绵宝宝了。
程野握着他的腿脱下来,这回江时是真的彻底空了,哪哪都露着风。他掀开被子,整个人如同泥鳅一样往里钻,然后拉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程野。
“程野,你要干什么?别忘了我们还是学生。”
程野勾着蓝色布料站起来,自然地把东西团了团塞自己兜里,“不干什么,去给你买新的。”
他脱下外套系在腰上,拿着矿泉水去卫生间漱口,出来时江时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盯着他。
身体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程野整个人看起来很紧绷,他站在门边,眼底神色晦暗,声音听起来却很平静,“少爷,看你的样子,好像在期待我做些什么。”
江时骂他不要脸。
程野笑了声,转身出门。
半夜里风很冷,酒店门口的树叶掉了很多,头顶枝叶稀疏,月光也没什么温度。
程野外套系在腰上,里面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冷风往里灌,口腔里带着点涩味的触感将他那些躁动一点点抚平下来。
精神上的满足盖过了肉体的需求。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盯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看了很久,久到身体的躁动彻底平复下来才转身去旁边的超市。
他拿着新内裤回到酒店,或许是因为刚刚发泄过的原因,江时团在被子里睡着了。
连身上的外套都没脱,掀开被子,里面蜷着一双腿。
床上的人睡得毫无防备心,程野伸手一掰,腿就掰开了。
他没做什么,只是给发红的大腿内侧上了药。
江时是被冰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程野在他面前低着头。他思绪没转过弯,还停留在刚刚的场景里,身体泛着酸,伸手去推程野的脑袋。
“不要了,程野……”
“不要什么?”程野顺势起身,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一次就不行,少爷,你有点虚。”
听到虚,江时彻底醒了,也不知道程野刚刚在干什么,大腿内侧滑腻腻的,他拉过被子再次把自己盖上,估摸着程野不会再对他干什么,他卸掉了戒备,神色看起来有些恹恹的。
“我已经整整四天没睡好觉了,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反正绝对不是他虚。
程野拆掉新内裤的包装,伸手拍了拍江时被被子盖住的屁股,“嗯,你不虚,把被子掀开点。”
江时拉紧被子,“你干嘛?”
程野说:“给你穿内裤。”
“……”
能不能别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种炸裂的话啊。
江时咬牙,“我自己来。”
程野建议,“我可以帮你。”
江时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建议,一把拿过他手里的新内裤,朝他抬下巴,“你转过身去。”
程野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少爷这种时候还要见外?”
江时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丢,“赶紧的。”
程野只能很遗憾地转身。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江时麻利地给自己穿上裤子,他赤脚站在地板上,伸手拉了拉有些皱的校服外套,然后想到什么,动作顿了下,问程野,“我之前穿的那条呢?”
程野把系在腰上的外套穿在身上,右侧的荷包有些鼓,他神色如常,“丢了。”
江时狐疑地看他。
程野找来他的鞋,高大的个子蹲在江时跟前,“穿鞋走了,高新和说今天晚上班主任会查房。”
江时撑着程野的肩,伸着脚让他给自己套袜子,“那你订的酒店还能退吗?”
“退不了。”
于是江时的手往上,揪着他短短的头发扯了下,“你真是我见过最败家的人,两百多一晚的酒店,进来就住一个小时?”
程野被他扯得扬了下头,像是被主人扯着链子的大狗,“不贵。”
二十一件的衣服舍不得买,两百的酒店说开就开,程野的消费观让江时叹为观止。
房间没开窗,味道经久不散,江时越闻脸上越烧得慌,连忙把窗户打开,等味道散得差不多了才去退房。
这个点也才晚上十点左右,路边还有很多往来的学生,江时走着走着脸色不太对,然后越走越慢。
程野察觉到了,跟着他一起慢下步伐。怕江时生气,他这回说得很小声。
“少爷皮太嫩,刚刚咬的时候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内侧被磨破了。”
江时:“……”
他道:“你的手是树皮做的吗?”
“有点糙,担待一下。”
“……”
江时死活不让他背,两人磨磨蹭蹭走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
陈漪拿着点名册站在他们宿舍里,“丘茂林,一班的人怎么只有你在宿舍,程野和江时呢?”
丘茂林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站在他跟前的陈漪,“呃……额……程野他们……”
忽然,他眼尖地瞥见门口两个慢吞吞的身影,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江时和程野上厕所回来了!”
陈漪被他的动作吓了跳,回头一看,果然是江时和程野,“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她拿着笔,把江时和程野的名字勾上,“不早了,回来了就赶紧休息。”
她问程野,“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程野站门边垂着手,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好了。”
聊了两句陈漪就走了,江时扶着栏杆坐下,旁边放着程野背着去的那个书包。
丘茂林一看见他俩就不自在,扯了一截纸就往厕所跑。
程野拉开书包,一样一样地往外面拿东西。
先是衣服,“入秋了,我给你买了件外套,还有一件卫衣,本来还想买鞋的,书包放不下,过两天在这边买。”
搁以前江时还觉得不好意思,今天被搓磨后,他觉得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他朝程野颔首,“放那边。”
程野放了,从书包里拿出烤鸭,“这是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烤鸭。”
“还有糕点,老字号的点心,林城这边没有卖的模型……”
他掏一样,书包薄上一层,掏到最后……
“这个是糖。”
花花绿绿的一小堆,捂的时间有些久,有的已经开始化了一点。
程野顿了下,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把糖全扒拉到袋子里,“这个便宜,还化了,给高新和。”
他拿着书包哗啦一倒,“这个是饼干,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江时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块小饼干,他嚼了两口,评价,“一般。”
程野:“那留一半,剩下的给高新和。”
再哗啦一倒,倒出一大包茶叶和两小包茶叶。
他问江时:“你喝茶吗?”
十八岁的江时抬着眼睛看他。
程野默了默,“给高……算了,我留着,高新和喝不明白。”
高新和:“??”
第56章
之后的日子江时忙,程野也忙。
江时忙着提高自己的数学和理综成绩,程野忙着开他所说的小型工作室。具体过程江时不了解,程野说的那些词他一个也听不懂,只有睡不着时才会让程野给他讲讲所谓的“商业计划”。
其催眠效果堪比夏天午后的物理课。
程野变态是真的变态,明明那么忙了,每次考试都还能考第一。问了才知道,这厮早就在高二的时候把高三的课程都学完了,甚至在给江时写笔记时悄无声息完成了一轮复习。
气得江时给了他一脚。
不过两人中间隔的差距有点远,江时生不出什么比较的心思,专注地盯着自己一点点往上爬的分数。
学习上吃了苦,江时人顿时轻减得厉害,原本就尖的下巴变得更加尖了,程野喂多少东西都补不回来。
不止程野心疼,偶尔回去江雪看见了也很心疼。
林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会有长达几个月的小雨,天气雾蒙蒙的,冷空气入无孔不入,温度看着没那么低,但冻得人骨头都是冰的。
江雪心疼江时,知道他要回来,抓了个鸡杀了炖汤。
火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两人围坐在火炉边,外面雾蒙蒙的下着雨,里面光线不怎么好。
一年快过去,江时没怎么黑,低垂着的瞳仁乌黑,发丝柔软。
江雪知道他不爱吃带皮带骨的,剔了块肉放他碗里,“别老是夹菜,多吃点肉。你们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最近进步很快,都能考近班级前十了呢。”
她絮絮叨叨,“要我说,考大学这种事别看得这么严重,考得了就考,考不了去读个大专什么的也很好,这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累坏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我跟你爸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也知道读书很不容易,我们不求你多优秀,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好。”
江时握住筷子,长了些的头发挡住眼底神色,“我知道,我有分寸。”
江雪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肉,“你知道就行,这天越来越冷了,最近没啥事,我下个周进城带你买点冬天穿的衣服。”
闻言江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买了,我都有的。”
江雪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新的。江时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绒服江雪看不出材质,但少年尖尖的下巴缩在衣领里,黑映着白,将他的脸衬托得越发好看。
她顿了顿,“你衣服哪里来的?”
“前两天买的。”讲完,江时欲盖弥彰地补充,“学校里花不了多少钱,省下来买的。”
花不了多少钱是事实,因为他的钱压根没机会花出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被程野给包圆了。省下江雪给的生活费也是事实,只不过没用来买衣服,他也没机会买衣服,只能放在盒子里存着。
听完,江雪当即瞪了他一眼,“省什么省?前两天你舅妈还跟我抱怨,说她家新和一个月五百都不够用,天天嚷着跟她要钱。你就那点生活费,省下来的能买什么好衣服?”
说着,她放下筷子,伸手去摸江时身上的羽绒服。一上手她就愣住了,衣服的料子很好不说,单里面的羽绒都蓬松得不像话。
江雪是没穿过多好的衣服,可没穿过不代表她摸不出来。
她眼底神色深了几分,收回手,“这真是你省下来的钱买的?”
江时总不能说是程野买的,吭哧半天,最后结巴道:“算……是吧,买的时候打折,很便宜的。”
江雪没说话,上下扫了眼江时。
高三之后江时很少回家,有时候套着个校服就回来了,她也不是没问过他钱够不够用,但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够用。
和其他孩子相比,江时真的让她少操了好多心。生病了她刚察觉到江时就已经吃上药了,天冷了她还没买上厚衣服他就自己穿上了,可很多时候他在家里都是一股懒散的样子,吃个饭还得她催,完全看不出能把自己照料得好的样子。
不止衣服是新的,江雪发现他身上的裤子鞋子都是新的。
江时心大,回来就这么回来了,江雪细细回味了番,发现他每次回来穿的衣服都不一样,都是她以前没见过的衣服。
就她给的那点生活费,是要怎么省,才能买得下这么多衣服?
想到这里,江雪垂在桌子边的手捏得有些发白,她很勉强的笑了下,“你说你,要买衣服就跟妈妈说,别省钱,我回头再多转五百给你,该花就花知道吗?”
江时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只能咬着筷子应下。
吃饭完,江时回房间睡觉,江雪则从床底翻出五百去了街上。
不是赶集的时候,街上很冷清,但这几年经济发展比较快,原本萧条的街也开了几家服装店。
老板坐店里烤着火,听到门口的动静,站起身来迎客,“进来看看,要买什么?衣服还是裤子?”
江雪张望着,“这边有羽绒服卖吗?”
“当然有了……”老板把手里的瓜子皮一丢,“在里面,都是进的新款,可暖和了。给自己还是家人买啊?”
“孩子。”江雪补充,“读高三。”
“高三辛苦的咧,学习这么辛苦,是得买件好衣服。”老板拿着杆子从货架上叉下来一件黑色羽绒服,“这个怎么样,款式大气,里面都是上好的鸭绒填充的,一星期我买了五件出去呢。”
江雪光看着,就觉得和江时身上那件比差远了,她不死心地上手摸了摸,布料粗糙不说,里面的填充物也硬邦邦的,一捏一个坑,好久都回弹不了。
她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咱们都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坑你,三百给你得了。”
“三百!”江雪惊呼,“这也太贵了吧。”
“贵?你摸摸这料子,你感受一下这暖和程度,这样吧,再给你便宜一点,两百五给你带走得了。”
江雪没要她的衣服,而是问老板,“你这里有那种衣服卖没有?”她伸手比划着,“就是上面有几个拼音,a什么的……”
老板听她连说带比的,终于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衣服,“那个啊……牌子货,贵着呢,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有。”
“贵?多少钱?”
“少说也要七八百。”
江雪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打折买应该会便宜吧?”
“打什么折?”老板把羽绒服放回原来的位置,“新出的款勒,抢都不一定能抢到,怎么可能打折卖?”
外面的小雨更大了,江雪裹紧衣服出了服装店。她去街上唯一一家熟食店买了半斤猪头肉拎着去了高新和家。
高新和一家人都在家里,烟囱冒着烟,里面的火炉里烧着土豆,高新和咧着嘴在看电视。
他妈刘玉英在勾毛线拖鞋,听见拍门声走过去开门,看见江雪连忙把人拉进来,“这天怪冷的,你怎么来了?”
江雪拍拍身上落下的毛毛雨,在门口跺了两脚,把鞋上的泥跺下来,张嘴哈出一口冷气。
“前两天权哥帮我修了下猪圈,这不刚好去街上,我看那家猪头肉还挺新鲜,买了点拿过来。”
“哎你这人……”刘玉英推了她一把,“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缺你那点吃的?赶紧拿回去。”
“别。”江雪道:“我留了点在家里的,我家江时也不吃这些东西,多了没人吃的。”
推拒不了,刘玉英只得收了,让她坐着吃土豆。
土豆的皮在炉子里闷得黑黑的,把外面黑黑的皮一剥,里面烤得金黄酥脆。
一冷一热,江雪的脸闷得发红,她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皮的土豆,跟刘玉英闲聊了几句,目光往旁边的高新和身上拐,“新和看电视啊,没事来我家找你表哥玩呗,他天天一个人待家里,伴都没有一个。”
高新和笑呵呵的,“好啊,我有空就去找小表哥玩。”
刘玉英把辣椒面往江雪那边推,“别搭理他,他去了就是带坏江时,回趟家,作业也不做,天天就只知道看电视。”
说到这里,江雪也叹了口气,“这学习还是要劳逸结合的好,你看我家江时,一个月不见,看着都瘦了好多。”
“新和啊……”江雪道:“江时平时看着闷闷的,也不爱出去玩,你跟他一个班的,你跟姨讲讲,他在学校都交了些什么朋友?有没有被人欺负什么的?”
高新和抓起一个刚烤好的土豆,被烫得左右抛,嘴里斯哈斯哈的,想也不想地回答,“怎么可能会有人欺负他,他天天跟程哥待一起,就程哥那体格,谁敢欺负他?”
江雪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缓了好几秒,她才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他现在跟程野的感情还很好吗?”
高新和搓搓发黑的手,“啊?他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江雪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
刘玉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
江雪拿起土豆往嘴里塞,什么滋味也尝不出来。囫囵吃完一个,她猛地站起来,“天太冷了,江时不会烧火,我就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屋里的人反应,拉开椅子就走,走到门口,她似乎是有些不死心,回头朝高新和道:“你跟你哥一个班,平时没事就应该在一起多学学才是,不要老是自己待自己家,离得又不是很远,搞得那么见外干什么。”
高新和嘴里塞着土豆,傻乎乎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江姨,以后我会去找小表哥的。”
江雪离开了高家。
冷风和着雨往她脸上扑,她抹了把脸,抬脚回家。
还没走到家门口,江时手里拎着两张卷子就朝她迎面走来。
他似乎是才刚睡醒,两腮挂着晕出的红,头发有些乱,整个人看起来很柔软。
江雪问他,“你去哪里?”
江时愣了愣。
“啊……去找高新和学习。”
第57章
江雪手指捏得发白发青,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她平而缓地呼出一口气。
“你去吧,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江时顿了下,“好。”
说完他看了眼江雪,心底总觉得有些怪,可江雪却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江时的错觉,他觉得江雪那双总是很精神的双眼里透露出一股很深的疲惫,像是有什么击垮了这位坚毅的中年妇女。
可还没等他细想,江雪就从他身侧穿了过去。
江时在原地站了两秒,也拿着卷子走了。
他走后,江雪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在跟前消失。她抿紧双唇,转身回了家。
家里的火还旺着,江雪坐在火边,火光把她的脸映成红色,眼底跳跃着猩红。
她坐了会撑着腿站起来,跟没事人一样给火添上新的碳,又去外面抱了捆干草丢在牛圈里。
弄完这些后她洗干净手,从门后面的角落里翻出干活用的镰刀。她握着镰刀,换了身土黄色外套,出了门。
天天下雨,门口的小路泞泥一片,江雪踩着泥土爬上了坡。
这是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冬天没什么人走,到处都是泥,江雪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
翻过不大的坡,尽头是一片竹林,而在竹林下面,是程野家。
或许是木头房子光线不好的原因,前段时间程野把家里的木窗卸了,安上一块透明玻璃窗。
窗户很干净,江雪蹲在竹林里,目光穿过竹子细长的枝叶,很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柴火烧得很旺,火上放着锅,锅里的东西咕噜噜冒着泡,暖色调的光从玻璃里透出来。
而她的儿子,被人剥了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被抱着坐在桌子上。一个比他更高更壮的男生站在他面前。
他们靠在玻璃窗前,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的接吻-
江时一把推开程野。
他往后仰,头靠在玻璃上,轻轻地“嘶”一声,“你是狗吗,亲个人也这么凶?”
程野捏着他的舌尖看了看,刚刚情绪太激动,被他不小心咬破了点皮,唇瓣也被吮得发红。
他松开手,舔了舔翘起来的唇珠,“没办法,谁让少爷老是不给吃,好不容易松回口自然是控制不了。”
“你可拉倒吧……”江时给了他一脚,“说得像是我说不要你就不要似的。”
程野被踢得笑了声,“我尽量。”
“……”
胡闹了一通,江时才想起来被他垫在屁股下搓揉得皱巴巴的卷子。
他在程野这里把卷子写完,想着刚刚遇到江雪时她的脸色,没在程野这里吃晚饭,天一黑就回家了。
到家时江雪正在炒菜。
她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裤子上全是泥,旁边的地上丢了把镰刀。
江时把镰刀捡起来放在角落,问她,“你下午干嘛去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江雪把炒好的土豆丝放桌上,弯腰去碗柜里拿碗去舀昨天炖的鸡肉。
“去了趟地里,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那你人没事吧?”
“没事。”江雪道:“就是衣服脏了,待会换下来洗。”
说完,她看了眼江时。
灯光下,少年的脸唇红齿白,水灵灵的,透出一种被滋润的好看。
江雪别开脸,闭了闭眼睛。
吃饭时,她把肉放江时碗里,朝他道:“你下个月的生活费我给你放屋子里了,你以后想要什么、缺什么就跟我说,妈妈这些年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家里喂了这么多头猪牛,养你还是绰绰有余。”
江时以为是早上衣服的事刺激到她了,没多想,随口就应了下来,直到他看到了房间里的钱。
整整一千。
直接给他的生活费翻了个倍。
江时拿着钱出来找江雪,“妈,你怎么忽然给我这么钱?”
江雪在洗换下来的衣服,双手被冰冷的水冻得发红,闻言她动作顿了下,然后接着搓揉上面的黄泥,“你大了,总有些想买的,钱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不要给我省。”
“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呀……”
“要不了也拿着用。”江雪张嘴呼出一口冷气,“你要穿好的衣服,妈给你买,要新手机,妈也可以给你买,你想要的,妈都尽量给你……”
她看着江时,眼底隐约有泪光闪动,“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健康快乐,我给你攒着彩礼呢,等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风风光光地把人娶进门。”
江时捏着钱站在原地,心头猛地跳了下,抬眼朝江雪看去。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灯光下交汇,江时以为她会说什么,可最后江雪也只是弯下腰捞起盆里的衣服。
她指尖被冻得麻木,水流从指缝穿过时,一阵钻心的疼。
“你现在高三,什么都不用想,好好学习就行。”
末了,她说:“快去睡觉吧,明天我送你去车站。”
细雨停了,风却大了起来,江雪站在院子里,风把她的脸刮出干燥的裂纹。
耳边传来江时关门的声音,她脱力一样坐在椅子上。
手里的衣服滴滴答答溅着水,她承受不住地弯下腰,最终还是哭了出来-
那场对话后,生活又归于平静,江时借着学习忙的借口没回家,而江雪也没再催过。
就这么到了寒假。
一月份的林城依旧没下雪,但却遇到了凝冻天气。地面结了层薄薄的冰,小草上的水珠凝结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枯瘦的枝干被压弯了腰。
天气冷得不像话,家家户户猫在屋里过冬,炊烟把屋顶的白霜融化。
江时的手缩在衣袖里,只露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几张卷子。他站在门边朝在纳鞋底的江雪道:“妈,我出门找高新和学习了。”
江雪闻言动作顿了下,针尖戳进鞋底,她语气很淡,“嗯,你去吧,午饭还回来吃不?”
“看情况吧,你不用等我。”
江时知道自己最近出门得太频繁,但没办法,谁叫林城的冬天太折磨人了。
而程野家有空调。
是的,就程野那个破得仿佛随时能倒塌的房子,在这个冬天竟然安上了空调。只要把门窗关紧,里头暖和得不像话。
他借着找高新和的由头去了程野家好几次,其实江时去的时候高新和也在,因为高新和也喜欢程野家的空调。但只有江时来了,程野才会开,所以高新和天天卡着点问江时什么时候过去。
为了装得像一点,江时还让高新和来接他。
两人跟江雪告别,江雪低着头,手里拉着长长的线,没说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分明。
有了高新和的加入,学习就真的只有学习,两人只有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躲在程野的房间里接个吻。
江时总觉得江雪不太对,不敢在程野家待太久,刚到中午就回去了。
程野留不住人,目送江时离开后折回屋里整理他的错题,不到两分钟,门被敲响了。
他以为是江时忘带什么了,走过去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江雪。
江雪迎着冷雨,手里拎着一块腊猪脚,阴雨天,光线不亮,显得她眼睛的颜色格外深。
程野愣了愣,“江姨,你怎么来了?”
江雪说:“来看看你。”
程野有一瞬的怔忪,然后侧身让她进来,“屋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江雪抬脚进去,“农村人嘛,大家都差不多。”
她把猪脚放在墙边,往里扫了眼。空调还没关,里面暖和得跟春天一样,屋子的陈设很老旧,靠墙的地方放了两张并排的书桌,一张放电脑,一张上面铺满了凌乱的卷子和草稿。
程野先是给江雪拿了椅子,给她倒了杯热水后才整理桌子上的东西,“这两天忙着赶寒假作业,桌子有点乱。”
江雪挤出一个笑,手指搓着裤子侧边粗糙的布料,“你这屋子高级的勒,外面看着破破的,里面又是空调又是电脑的,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哪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
程野拿着写满江时笔记的草稿纸顿了下,垂下眼,“屋子太破了,哪哪都漏风,修房子也不好修,咬咬牙就买了个空调。你平时要是觉得冷的话,可以过来坐坐。”
江雪没接他的话,而是问他,“听说你成绩还可以?新和他爸说,你指不定是个清北的料,就我们溪柳村这破地方,竟也能出个状元郎,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
“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姨知道你家里情况不是很好,可就凭你这成绩,以后说不定得飞黄腾达。到时候去大公司上班,再回来修个小洋楼,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媳妇,得有多少人羡慕你?”
程野缓缓变了脸色。
江雪看着他,“我家江时就不一样,他没你聪明,成绩也没你好。他长得是俊,容易招人喜欢,可你也知道,他是个难伺候的。”
“怀着他的时候,我跟他爸都打算好了,不需要他多能干、多有本事,只要他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长大就好。”
“彩礼我都给他存了,就等着他安安稳稳地读书,然后毕业,结婚,生孩子……”
空调运转发出嗡嗡的声音,十多度的温度里,程野像是被迎头灌了杯冷水,刺骨的冷封住他的喉咙,胸腔梗着,一口气也提不上来。
江雪偏过脸,声音颤抖。
“程野,姨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你还小,你还没见过大世面、大城市,所以觉得新鲜。你成绩那么好,你可以去京市,去沪市,那里的人都光鲜亮丽着呢,江时算个什么。”
“江时这个人呢,我是知道的,他之前看着是有钱,可没人喜欢,没人在意,所以一点点好就把他骗去了。”
“他没吃过苦,没体会过世态炎凉,他还单纯,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不能这样程野。”
江雪咬着牙,整个人都在抖。
“我……”
“我和老何就这一个儿子。”
第58章
程野跪在江雪面前,他像是知道这天早晚会来,所以讲出来的话很平静,“对不起江姨,但我不会离开江时。”
江雪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程野说:“我答应过江时,哪怕被打断腿,我爬也会爬回他身边。想让我离开江时,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江时不要我,要么我死了。”
“程野!”江雪脸色铁青,“你们才几岁,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动不动就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你们明白什么是爱情吗?”
“我不明白。”程野老实道:“但我知道,没了江时我会死。”
江雪被他这番话气红了眼,抓起旁边放着的盘子就朝他脸上砸去。
砰——
程野没动,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没一会鲜血就从他额头冒出来。
他额角被瓷片划了一个口子,血肉翻飞。
程野顶着满脸的血,明明是跪着,可脊背挺得很直,始终不肯退让一分。
江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见着程野满脸的血的样子又被吓了一跳。她张嘴想说什么,但想着程野刚刚恶劣的样子,又把嘴闭上。
缓了几秒,她才开口,“我也不是故意来为难你,姨知道你不容易,你们都高三了,我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你们学习。可是这事它是不对的,从古至今,哪里……哪里有两个男的……”
江雪低头抹了把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的孩子从小在别人家养大,好不容易回来我身边,又要让我面对这些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去见他死去的爸?”
“程野,我自认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小时候我跟你不熟,是没给过你什么帮助,但也从来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后来江时过来,我见你可怜,想着让江时多个朋友,所以才让你们接触……”
一想到这里她就气得不行,“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她伸手推了把程野肩膀,“你说啊!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她边说边哭,“算姨求你行不行?放过江时,也放过我家好不好……”
程野如山一样屹立不动,面对江雪的歇斯底里,他只是垂着头,“对不起。如果你气不过,打我骂我都可以,打断我的腿也行。”
一条腿换一个江时,程野觉得是自己赚了。
他知道江雪的想法,也知道江雪在跟他打感情牌,如果换成别人的话,或许真的会陷入自责,可程野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他冷血又自私,他能理解江雪的眼泪,但那些眼泪落在他身上,只是泛着咸味的水而已。
江雪腾地一下掀起椅子站起来,“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是不是?”
“不会,我知道你的性子。”程野说着,抓起身后用来抵门的棍子递给江雪,“如果打我能让你消气,你把我打死打残都行。”
他铁了心的不想和江时分开,江雪抓起他手里的棍子,扬起朝他背狠狠来了下。
江雪只是看着瘦弱,但她常年干活,手上的力道可想而之。
程野当即发出一声闷哼,下一秒,门砰地一声就被推开了。
江时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景象时脸色都白了。他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夺开江雪手里的棍子,“妈!你干什么!”
江雪被他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看见江时,她情绪彻底绷不住了,“我干什么?我今天就要把他打死在这,省得勾引你干些见不得的事。”
“妈……”
江时丢下手里的棍子,伸手抱住她,“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想打也把我打死算了!”
江雪的脸色从所未有的难看,她扯了扯江时的手,发现扯不下来,阴沉着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程野死皮赖脸跟着你、勾引你,你能跟他好?当初你见他一面都嫌烦,他像个狗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要是我……”
江雪肠子都快悔青了,“要是我当初不让你俩见面,哪会有现在这事!”
“程野……”
她喊着程野的名字,牙龈都快咬碎了,“我见你可怜,给你吃喝,江时见你可怜,给你还钱,你就是这么对我家的?你还有没有心!你让我家江时以后怎么出去见人!让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程野不说话,沉默着递上棍子。
江时一把拍开他手里的棍子,提高音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同性恋不是病!”
“不是病?怎么不是病?你去大街上看看,哪有男的跟男的在一起?这是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那你觉得是被骂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江雪沉默了。
沉默过后,她掩着脸哭泣,“江时,妈妈是对不起你,从小我就不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我不怪你,都是妈妈的错,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对你不好,或者没满足你,你跟我讲,你别这样行不行……”
江时拉着她的手,脸上看不出情绪,但脊背绷得很紧,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
几秒后,他松开手,吐出一口气,“程野,你先出去,我跟我妈谈谈。”
程野这才慌了,他用膝盖往前蹭了两步,伸手去拉江时的垂下的手,“江时……”
江时很轻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讲出的话却不容质疑,“出去。”
程野最终还是出去了。
门窗紧闭,天色渐暗,碎掉的瓷片散发着尖锐冰冷的光。
江时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拉着江雪坐下。
他像个小朋友一样蹲在江雪面前,讲话的声音很柔和,“妈,性取向是天生的。你知道什么天生吗?就是我一生下来就是喜欢男的,跟程野没关系,哪怕没有他,我以后说不定也会和别的男生谈恋爱。”
“你胡说!”江雪紧绷着身体,“怎么可能会是天生的,谁天生就会喜欢男人,肯定是程野勾引的你。”
“是,就算他勾引我,那我不喜欢男的,我会跟他在一起吗?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跟我舅妈从小一起长大,我舅妈对你很好,你会喜欢她吗?”
光想想自己跟刘玉英在一起的画面,江雪顿时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歪理说不过江时,只能道:“你年轻,正是冲动的时候,哪能知道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程野现在是对你很好,可人终究是会变的。他现在对你好,你要死要活的想跟他在一起,那以后呢?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对你好?”
她揉了揉江时柔软的头发,“江时,妈就你一个孩子,你听妈的,跟他断了吧。说句不好听的,他无依无靠的,出了什么事拍拍屁股就走了,你跟他不一样。”
“你们以后要考大学,要工作,要成家立业,现在是觉得无所谓,可世人的目光是能杀人的,光是一个村的唾沫都能淹死人,更何况是更大的地方。”
江雪温柔而细致地缕着江时的头发,眼泪从她眼眶滚落,溅进发缝。
“妈妈不想你以后过得这么难,相爱的一男一女都不一定能走到最后,更何况是两个男的。”
拎着镰刀的瞬间江雪很平静,她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喜欢程野,她也不觉得江时会心甘情愿地跟程野在一起。
她想,江时肯定是受诱惑了,肯定是被逼迫的。
如果是这样,她手里的镰刀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朝程野脖子上劈去。
可一个人的笑容和眼神骗不了人。
江雪哪怕对程野再有偏见、再恨,她也不得不承认,江时是喜欢他的。
喜欢到心甘情愿。
可她不甘愿。
“江时……算妈妈求你好不好?你跟他真的不行……”
江时把脸埋在她膝盖上。
“可是妈妈,再也没人会像程野一样对我好了。”
……
程野顶着满脸的血坐在门口,他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是偶尔传出江雪略带尖锐的几个音节。
他没处理脸上的伤口,鲜血流出,然后被冷风吹得凝固。
他的脸也被凝固成青灰颜色。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色渐黑,细雨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似乎有下雪的预兆。
哐啷一声,门被拉开,江雪拽着江时走了出来。
两人的眼眶都红红的,江时跟在她身后,抬眼朝程野看去,吸了吸鼻子。
程野顿时就站了起来。
江雪梗在两人中间,护犊子一样护着江时,“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过来了?你给我往后退!”
程野站定,“你别欺负江时,生气了打我就行。”
说着就要去找棍子。
江雪说:“他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轮得到你管?”
程野讷讷,“是我的错,你不能怪江时。”
江雪骂他,“本来就是你的错。我呸!不要脸的男狐狸精!”
程野满脸血、高高大大的站在院子里,江时没忍住,偏过脸短促的笑了声。
然后被江雪瞪了眼。
江时收敛笑容,朝程野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程野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脸上的灰白退去,胸口像压着一口气,沉沉地咳了出来。
“江姨……”他道:“你别气坏了身子,我皮糙肉厚,怎么打都没事的。是我不要脸,我对江时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但我会负责的,我发誓,要是我敢做对不起江时的事,我就不得好死。”
男人的誓言就跟放屁一样。
江雪拽着江时回家。
走了两步,她又折回去,一把推开堵在门边的程野,哐啷一下拉开门,把刚刚拎来的猪脚又拎了回去。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朝程野呸了一口。
“这肉我就是喂狗也不给你。”
第59章
溪柳村落下了深冬的第一场雪。
冷空气南下,这场雪来得又急又大,纷纷扬扬的,第二天地上就堆满了白。
江时缩在被子里不想起床,奈何屋子外面吵得不像话。其实只有江雪一个人的声音,骂骂咧咧的,讲来讲去没一句好话。
听着听着江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爬起来,抓起外套披在身上就出了屋。
打开门,果然看见站在自己家门口的程野。
他脸上包了个简陋的纱布,跟前放着个全新的洗衣机,看起来老实又无助。
江雪叉着腰站他对面,横眉竖眼的,“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就是冻死也不会要你的东西。”
“江姨……”程野巴巴开口。
“谁是你江姨。”江雪道:“我跟你不熟,你也别在我家门口出现。”
她回头,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江时。他身上就裹了个棉袄,睡眼惺忪的,一看就是被吵醒的样子。
江时被冷风吹得激灵一下,彻底醒了,“妈,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江雪抱着手臂,“你还不如问问他想干什么?”
江时看过去,程野垂着手,身上衣服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我只是看天冷了,想给你家送个洗衣机。”
其实这事之前程野就跟江时提了,但非亲非故的,忽然送个洗衣机,怎么看怎么奇怪。江时拒绝了,想着哪天用自己攒下来的生活费买。
结果现在窗户纸被捅破,程野装都不装了。
他这举动明显把江雪气得不轻,甚至想抓起旁边的扫把打人,但看着他脸上的纱布,又把火压了下去,“我家不缺你这点东西,你自己拿回去。”
“我家用不着。”
“那你拿回去退了。”
程野说:“凭证被我撕了,退不了。”
“……”
他接着道:“反正我家不要,东西我放这里,要是你真的不喜欢,就把它当废铜烂铁卖了好了。”
江雪:“……”
江时品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程野说着话,眼神往站门口的江时瞥。少年头发乱糟糟,小脸俏生生,脸颊带着红,眼底映着白茫茫的雪。
下一秒江雪就挡在江时面前,“看什么看,别以为讨好我我就会同意,赶紧把你东西拿走。”
程野伸出手抓住洗衣机的两边,一用力,洗衣机被他轻松抬起。他非但没走,反而把洗衣机端到门口的屋檐下,自来熟地从窗户里捞出里面的插板线,拿起洗衣机的插头,咔哒一下插上。
“我看了看,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远处就是水龙头,洗衣服的时候拿根管子接过来就行,不过你家好像没有这么长的管子,到时候我从我家拿根过来。”
“至于排水的问题,等天气好了可以修个排水道。”
江雪:“……”
讲真的,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她咬牙切齿,“这是我家!”
“我知道。”程野道:“但你不能因为生我的气就委屈了自己,这些都是我白给的,我又不要你还我什么。如果你真觉得我对不起江时,就更应该把东西收了,那不然多吃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自己要的跟上赶着送的完全不一样。江雪从未这么憋屈过,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程野还在给自己找活干,“江姨,你家门口的雪有点多,要帮忙铲雪吗?”
江雪拿着铲子把程野从自家院子里铲了出去。
程野衣角微脏,站在梨树下面的小路跟江时道别,“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完,礼貌跟江雪道别,“江姨再见。”
江雪:“……”
江雪扭头瞪江时,“他就是这么缠着你的?”
江时:“……”
就程野这脸皮,干什么都会成功的,真的。
为了防止某些人暗渡陈仓,江雪今天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盯着江时。
江时写作业,她就搬个椅子坐他旁边纳鞋底。
“我跟你讲,你今天哪都别想去,不止今天,以后都别想出去。”
江时看着跟前不会做的物理题,翻到另一面,依旧不会做。他挠挠裤腿,“妈,没必要这样,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
“你的确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江雪伸手戳了戳江时的脑门,“不是我说你,能不能矜持点,你看那程野像是个好拿捏的吗?人家眼巴巴求着你,你不端着,还上赶着。”
“上赶着的别人会珍惜吗?想当初,我追你爸的时候……”
说到这里,江雪住了嘴,“反正你就给我好好待家里,这黄花大闺女不当也得当。”
江时道:“那你也不能这样对他啊,那洗衣机少说也要一千呢,人家还不给送到家门口,他从路口一个人抬上来都要好久……”
江雪瞪他,“你到底站那边的?还给他说好话。”
江时感觉自己像夹在恶毒婆婆和媳妇中间的老实丈夫,帮那边都不讨好,干脆咬着笔不吭声了。
江雪在他旁边恨恨地戳着针,“不搓磨搓磨他,他真以为事情真就这么好过去?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要跟你在一起,我看干脆早散了的好。”
“想当初,你外婆还在的时候,你爸要娶我,可是来我们家干了三个月的活的。天不亮要去水井打水,打完水要做饭,还要背苞谷、背粪,你以为说娶就娶啊……”
江时:“……”
原来恶毒婆婆是遗传。
江雪铁了心的要当这个恶人,江时劝不了,只能当恶毒婆婆里面的妈宝男,老实埋头写卷子。
林城靠南边,下雪了也堆不了多久,一到中午,陆陆续续就化了。
化雪的天,冷得刺骨。
午饭才过,刘玉英跑了上来,“雪啊,出事了!”
她一口气冲进江雪家里,头上冒着细汗,一进来先是掀开家里的水缸舀了瓢冷水灌下肚。
她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喘匀了气才接着开口,“旁边刘伯家出事了,他儿子开车回来,外边下着雪,路滑,从村口翻了下去。”
江雪吓得人都站了起来,“乖乖!人没事吧?”
“还好坡不是很大,据说只是摔折了腿,人送医院去了。他车还停沟里,村长说让大伙帮忙看能不能推出来,推不出来再找拖车的。”
“听他们说,拖车可贵着的勒……”
江雪丢下手里的鞋底,捞过干活穿的围裙系在身上,“那我跟你一道去。”
走了两步,扭头看向江时,“你乖乖待家里,饿了就弄饭吃,别乱跑知道没?”
江时规矩地站着,闻言点了点头。
江雪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了门-
雪光耀眼,白茫茫的晃得人眼睛疼。
程野烧了壶热水倒进铜盆里,盆里的牡丹花颜色掉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从哪里摔了几个坑,凹一块凸一块的,没漏简直是个奇迹。
他把货架上倒下来的半边镜子扶正,弯着腰,脸贴近镜子,揭开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怎么样没细瞧,倒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正朝他家走过来的企鹅。
企鹅怕冷,裹着厚外套,因为是下坡,雪化了怕滑倒,走一步揪一下旁边的枯枝。
程野直起身子,转头朝江时看去。
江时扶着树,两三步滑下来,站定了才看清程野额头的伤口,“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要紧。”程野盯着他,“你怎么过来了?”
江时站在院子里跺跺脚,把鞋上面染到的雪跺下来,“听说出了什么车祸,我妈帮忙去了,我过来看看你。”
他补充,“我是偷偷来的,待不来多久。”
程野眼底露着笑,身上的愉悦怎么也藏不住,“少爷是来和我偷偷私会吗?”
江时:“……”
他想,他就该留程野一个人自生自灭。
但终归还是不忍心,瞧着他额头红艳艳的伤口,江时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的额头也疼了起来。
“你这伤口怎么一晚上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程野拿起镜子看了眼,“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他不想跟江时的相处时间被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影响,拿着纱布就往头上包。江时看不下去,制止了他,“哪有你这样处理的,难怪一晚上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外面冷得不行,江时自己跑到屋里开了空调,又把程野叫过去,“你过来,我给你弄。”
程野蹲在他跟前。
江时低着头用棉签沾碘伏给伤口消毒,伤口不长,但有些深,他边擦边皱眉头。
“你蠢不蠢,被打了也不知道躲。”
程野仿佛一点痛觉都没有,伸手抚平江时眉宇间的褶皱,“躲了还怎么让你妈心疼?”
江时听完,下手的力道重了几分,“那就是你活该。”
弄完了,他又靠近吹了吹,“我妈就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气上头了什么都做得不出来,你别跟她硬刚,多哄哄她,时间久了她气就消了。”
“我知道。”程野道:“但这是我欠她的。”
江时的声音闷闷的,“可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但人总归是偏心的,我偏心你,我也希望她偏心你。”
正是因为之前没有被区别对待过,程野才知道这样的偏心对江时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笑了笑,“老一辈的时候,新媳妇嫁进门都要被婆婆搓磨一番,就当我是那个丑媳妇,等你妈搓磨够了,自然就同意了。”
江时:“……”
好好好。
他说:“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
程野看着他眼尾上翘的弧度,忽然很想亲亲那道薄薄的眼皮,嘴上的话却很轻佻,“丑媳妇还没过门呢,少爷就心疼上了?”
江时用棉签按了下伤口。
程野疼得“嘶”了一声。
江时道:“这张脸跟着你可真遭罪。”
左边之前被他用石头打了下,右边现在又被他妈用盘子摔了下。现在不仅对称了,连凶手都是一家人。
想到这里,他手里的动作顿了下。
程野蹲着,双手撑在江时的膝盖上,仰头看他。
“少爷要是真的心疼我,就亲亲我吧。”
第60章
外头依旧冷,午后出了点太阳,将雪照得明晃晃。
雪化成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滴,屋里的温度却很高。
江时身上的厚外套一脱,里面只穿了件浅色的圆领毛衣,脖颈修长,锁骨被程野的手按着,搓揉几下后,细腻的白里透着粉。
好久没亲,程野吃得很仔细。
一点点刮过,细致地抚过每一寸,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深,可江时的上颚却被亲得发麻发酸。
程野这人像是压根不需要换气一样,逮着人亲起来就没完没了,跟狗一样叼着舌尖不松口。
把江时逼生气了,又一点点地啄着他的唇瓣,宝贝似的含着唇珠。
江时记吃不记打,哄一哄,舒服了,又忘了前头吃的苦。
他回家时顶着两瓣发红的唇,好在江雪还没回来。江时喝了杯冷水,又做了几道物理题,终于冷静了下来。
江雪回来时已经快天黑了,一进屋,她狐疑的眼神就往江时身上瞥,“你没偷偷跑出去吧?”
江时把桌子上的物理卷子叠叠收进书包里,表情平静,语气自然,“怎么可能。”
江雪以为只要她把江时看好了就万事大吉,可压根想不到程野是个厚脸皮的。都这样了,依旧能天天顶着个纱布往江时家跑。
他不要脸,江雪还要脸呢,周围邻里邻居的,她又不能说他和江时的事,只能拉着脸让他别出现在她面前。
程野就跟没听到一样,任江雪骂得多难听,他该干嘛就干嘛。
这几日天气冷得不像话,别说江时,连江雪早上也起不来。
昨夜下冻雨,家门口的水管被冻爆了。江雪起来时,程野不仅把爆裂的水管修好,还把牛喂了,旁边敞开的火房正烧着火煮猪食,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水缸都被洗干净接满了水。
江雪:“……”
程野咧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江姨,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没?”
江雪冷着脸,哐啷一下进屋把门关上。
献殷勤而已,她才不会上当。
她没制止,也没接受,就这么冷处理着。
程野品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这操作他熟,压根为难不了他,反正这几天他连江时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摸到碰到了,一身的火气没处撒,天不亮就爬起来去江雪家干活。
喂猪、喂牛,年前还把她家的地给犁了,天晴把房顶的瓦翻新了下,由于经常停水,又修了个水池……
就这么到了过年的时候。
程野天天跑,村里人自然看得到,跟江雪熟的刘玉英最先看不过去,找了她。
她拉着江雪的手,苦口婆心的,“人家小程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们帮他的时候也是好心,可他一个学生,都没工作,哪里有钱,你意思意思一下就得了,何必那么为难人。”
江雪人都听懵了,“不是,你在说什么?”
刘玉英道:“别跟我装傻,程野都跟我说了。之前你家江时给了他两万,当时说的是限期一年还,这不一年到了,他一个学生,哪里还得上。”
“程野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知道自己还不上愧疚得不行,天天来你家干活。人都这么勤快了,这马上就过年,你意思一下算了,咋还天天板着个脸。”
江雪愣了好一会,“他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还骗你不成?村里人都知道的好不,不然他天天来你家干这干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瞧上你家谁了。”
江雪:“……”
她这几日心烦意乱的,完全没思考这些问题,没想到程野看着五大三粗的,却想得比她多。
思及此,江雪顿时又心烦意乱了。
而让她感到更心烦的是,刘玉英来过后,程野却不来了。
她想的是,等程野来了,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让他别这样。结果他倒好,直接不来了。
放以前的话,江雪指不定得多开心,可听了刘玉英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一晃就到年二十八。
年前的最后一场集,江雪带着江时去街上买东西。
街上人太多了,但江雪还是一眼就看到站在肉摊前比其他人高一个头的程野。
过年了,人人都穿着新衣裳,他身上穿的还是之前来给她干活时的衣服,有点厚度,但没什么毛,不保暖。身上背着个竹筐,里面空荡荡的。
程野拿着排骨问老板,老板说了个价格,他摇摇头,很是不舍地把肉放了回去。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爬上江雪的心头。
程野一回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江雪和江时。
江时从江雪身后探出个脑袋,朝他眨了下眼睛。
笑意从程野眼底流出,然后飞快收敛下去,乖乖跟江雪打招呼。
江雪拉着江时走到肉摊前面,“老板,排骨给我来三斤。”
老板给她称上,江雪把排骨丢进程野的筐里。
程野恰到好处的愣了下,“江姨,你这是……”
江雪咳了咳,语气不自然,“给你,省得别人说你给我打白工。”
“这怎么行呢……”程野说着就要把筐拿下来,“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什么,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而且我有钱的……”
有钱大过年的连斤排骨也舍不得买?
江雪瞪了他一眼,语气不由得变凶,“你有什么钱?给你你就拿着,那么大个人了,扭扭捏捏干什么?”
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吓到,程野没敢再动,只是神情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江姨……”
平日里看起来挺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笨得不行?
江雪把他的筐扶回去,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
程野老实说:“没有,已经够了。”
江雪垫脚往里看了眼,空荡荡的,只有她丢进去的排骨。她顿了顿,“你就吃这个?”
程野低头,眼底不经意流出一丝落寞,“我家就我一个人,这个够吃了,谢谢江姨。”
江雪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程野见好就收,问她,“你们东西多吗?我筐很空,可以帮忙背。”
江雪顿了下,罕见地没拒绝。
街上人太多了,江雪人长得瘦小,容易被挤掉,渐渐地,江时就跟程野站一块去了。
她低头称了两斤冻着的虾,回头发现江时扯着程野的衣服,“糖葫芦哎……”
程野掏钱买了个糖葫芦。
江时拿着糖葫芦,眼睛又被一边卖小金鱼的吸引过去,程野又给了买了小金鱼、小乌龟。
江时溜达回江雪身边,旁边是卖水果的,程野站江时身后,声音不大,但江雪听见了。
他问江时,“桂圆要吃吗?”
江时伸手指拨了拨盒子里的金鱼,“啊……都可以。”
程野找老板称了五斤的桂圆。
江雪眼睁睁看着程野掏了一次又一次的钱。早上来的时候她还往江时手里塞了两百,被他踹兜里,到目前为止,愣是一分没花。
这个时候的桂圆差不多快赶上肉价了,程野掏钱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刚买肉时的犹豫。
“……”
江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买了一路的年货,大部分东西都是程野背的,江时手里就拎着个小金鱼,他嫌乌龟丑,丢程野手里。
回了家,程野把东西放在地上,背着只有三斤排骨的竹筐跟江雪告别,“江姨,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
很有礼貌,完全看不出之前死皮赖脸的样子。
程野走了,江雪拿着扫帚打扫卫生。
扫一会,看眼江时,再扫一会,再看眼江时。
江时本来在玩手机,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妈,你有话就说。”
江雪吭哧半天,板着个脸,“我能有什么话。”
江时:“……”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扫完地了,江雪去收拾买回来的年货。
水果,程野买的,瓜子,程野买的,对联,程野买的,乱七八糟过年玩的东西,也是程野买的。
江雪:“……”
江雪把拎起来的瓜子又放地上,扭头喊:“江时……”
江时被她冷不丁的吓了跳,“怎么了?”
“你……”她欲言又止,“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江时:“……”
两分钟后,“江时啊……”
江时关掉手机,无奈开口,“我亲爱的母上大人,你有事就说好吗,你之前还骂我别扭扭捏捏呢。”
江雪看了眼堆在屋子里的东西,终于还是道:“要不你去喊程野来家里过年吧。”
江时愣住了。
江雪说完也觉得丢面,她拉着个脸,语气硬邦邦,“我这不是心软同意了,你跟他讲,我压根就没同意你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见他可怜,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买个肉还扣扣搜搜的,他干了这么多天的活,我也不是心黑的,一码归一码,别让外人看了,说我虐待他。”
江时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之前江雪态度那么强硬,怎么赶个集就变好了?
“行。”他道:“我待会去跟他说。”
江雪推了他一把,“待会什么,你现在就去。”
说完,她又拿起放在一边的背篓,“我还得再去趟街上。”
下午没什么人,温度降低,哈出一口气都能变成雾气。
很多摊贩都收摊了,江雪来到一家正在收拾衣服的摊子前。她站在前面往后看,一眼就看中最里面那件黑色外套。
里面带着厚厚的绒毛。
“老板……”她喊:“你们那个衣服,最大码的,给我来一件。”【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