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大婚

作品:《捡漏嫡姐婚事后

    大婚前夕临时更换新娘子。


    阖府的奴才险些跑断腿,聘礼与嫁妆一件件从大娘子的院子和中公库房,如流水般进了五娘子的梅院。


    为此,隔壁特地清空出两个院子来,勉勉强强才装得下。


    望着空荡荡的东跨院,嫡母刘氏心在滴血,“莺儿,你做的那些梦可会一一应验?”


    半月前,女儿游船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更在出阁前夕,竟胆大包天留下书信与穷书生私奔。


    闻老太爷连夜派人追捕,却只带回一个失贞的孙女。


    为防她再次逃跑,只好强行给她灌下一碗软骨散,待婚礼结束后再做打算。


    闻家大娘子闻莺靠着软塌冷笑:“侯府是吃人的窟窿,世子薛泗云身中其毒,活不过两月,前面三任未婚妻又皆数叫他克死了,五妹怕是有钱没命花。”


    那张芙蓉面在夕霞中有一瞬的扭曲。


    刘氏心中一突,竟生出一种陌生之感。


    “薛世子还曾有过其他婚约?归宁侯府秘而不宣,实在是欺人太甚,这分明是骗婚之举!”


    继而抚着胸口庆幸道:“幸而我儿机敏,方逃过此劫。”


    闻莺一脸笃定:“且看着吧,今日薛泗云定然不会来迎亲……”


    前厅忽地传来喧闹的锣鼓吹打声,迎亲的队伍已然到了。


    母女俩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只见看门婆子那胖乎乎的身影穿过长长的回廊,匆匆进来禀报:“世子爷病重没来迎亲,老夫人催您速往梅苑。”


    女儿的话应验了!


    刘氏狠狠松了一口气,转而又咬着银牙道:“老不死的竟还要我去给那小贱人做脸?不去!就凭她一个私生……”


    意识到什么,刘氏猛然住口,幸好闻莺沉浸在思绪中没察觉异常。


    满屋奴才个个恨不能装聋,下巴纷纷埋进衣服里。


    “为何不去?”


    闻莺抬起下颌,语气里尽是嫡长女般的高高在上:“母亲自当展现嫡母气度,给庶女施恩……”


    -


    梅苑。


    刘氏姗姗来迟。


    正巧看见闻老夫人不顾规矩,亲自将红绸罩在五孙女凤冠上,“去吧,以后你就是薛家妇了。做新妇的,万不可再如闺阁时那般懒散。这尊白玉佛像你拿着,行事三思而行。”


    闻言,刘氏不禁轻撇嘴角。婆母口口声声偏袒闻檀,却只舍得拿尊破佛像给她添妆。


    老婆子吃斋念佛疯魔了,难不成要让孙女在夫家事事忍让,委曲求全吗?哈哈!老太婆平日装得太好,兴许骨子里也是极为瞧不上闻檀身份的,毕竟她生母那般……


    但好歹没有糊涂到送什么真金白银,不然,即便当着阖府宾客之面,她也定然会大闹一场。


    闻檀胆敢抢夺长姐嫁妆,合该拿老夫人大半私库作为赔偿!


    “老夫人说得对,以你低贱的身份能给世子爷冲喜,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要更大度海涵,多多修佛。”刘氏笑眯眯地开口,话语中隐隐带着刺。


    本来就有些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闻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直接回怼:“新妇丧夫才带发修佛,母亲是在咒世子爷早死吗?”


    刘氏被祖孙俩噎得脸颊涨红,头一回发现往日存在感最低的庶女,竟如此伶牙俐齿。


    斥责的话涌到嘴边,闻老夫人一个眼风睨过来,不情愿地咽回去。


    她得意地想,反正世子爷活不长,到时候冲喜便冲丧,有的这死丫头跪着求她的时候!


    桂嬷嬷捧着白玉佛像上前来,转交给四个大丫鬟里面最稳重的迎冬。


    迎冬手蓦然一沉,抱着竟有几分吃力。


    疑惑间,听到桂嬷嬷饱含深意地叮嘱:“千万要拿稳了,到了侯府别让它积了灰,时不时捧起来擦一擦。”


    这是那尊在小佛堂供奉三十年的白玉佛像,承了多年香火愈发慈眉善目。婢子们都是表面用绸布打湿了擦拭,拿需要捧起来?


    “吉时到——”


    礼赞官催促的声音传进来。


    闻檀盈盈拜别:“不肖孙女闻檀日后不能再承欢膝下,祖母要保重好身体。”


    在这个家,唯有祖母令她牵挂。


    闻老夫人眼角滑下泪来,摆摆手让嫡长孙背孙女出阁。


    满室女眷瞠目结舌。


    不管什么时候老夫人都是从容的,似乎什么都不会压垮她,这还是她们第一次看见老夫人流泪。


    -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一百二十八台嫁妆沉甸甸的,压弯挑夫的扁担,也压碎侯府的轻视之心。


    “新嫁娘已然进入侯府,据传最后一抬嫁妆尚未离开闻家,世子妃在闻家确实备受宠爱。”


    “虽说身份低微,但自出生便抱至正堂教养。那位老夫人可是先皇后亲口称赞的世家妇典范,闻家五娘子想必也不会差。”


    “只可惜闻家大娘子无此福分!莫非薛世子克妻的传闻属实,否则对方怎会无端染上怪病?”


    有人幸灾乐祸地接话:“如今他也是吊着口气,连婚典都是坐在轮椅上勉强完成,早死晚死的有什个区别?可怜闻家的女儿要替父兄维系荣光。”


    闻家百年清贵,祖上先后出过两任帝师,偏偏接连两代男丁着实差得太远,资质甚是平庸。


    此番族里好不容易考出两名举子,结果倒霉卷入舞弊案中。


    否则如何会同安宁侯府这等马背上起家的莽将结亲?


    “圆心大师亲自卜算的上上签,或许这闻氏女真能助世子逢凶化吉,恢复康健。”


    逢凶化吉?


    遇难成祥?


    满堂宾客唏嘘,目光纷纷落在侯府诸位主子身上。


    归宁侯出了名的能生,庶子庶女一大堆。一个个言笑晏晏,瞧着倒像是真心实意恭贺这场婚典。


    ……


    喜房。


    龙凤烛爆出烛花,闻檀双手交叠端坐在鸳鸯锦被上。


    红稠那端,红盖头下只窥见一截滚轴转动的梨花木轮椅,以及乌鸦皮靴上那颗硕大东珠晃得眼睛疼。


    “金秤杆,挑盖头,称心如意到白头。”喜婆话音刚落,盖头外便伸进一柄长剑。


    贴着金线缓缓上挑,剑尖挑起红绸刹那———


    薛泗云苍白的指节骤然收紧,喉间溢出压抑的轻咳。


    像是体力不支,剑尖突然下坠,冷冰冰划过闻檀的下巴,最终抵在嫁衣金线绣成的凤眼上。


    闻檀眸光微闪,想象着普通深闺女子的模样,装作极力掩饰害怕的样子。


    脖颈后仰绷出脆弱弧度,指尖却死死抠住喜被鸳鸯纹,珍珠耳坠隐约在青丝间轻轻晃动。


    惊惶也遮不住的花容国色。


    这张脸,堪称祸害。


    喜烛爆出灯花溅在剑身,映得两人面容忽明忽暗。


    旁边的喜婆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变故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声。


    “都下去吧!”


    薛泗云侧头握拳抵在唇边,剧烈咳嗽着,衣襟因剧烈喘息半敞,露出嶙峋锁骨下淡青血管的搏动。


    喜婆瞥见丝帕上点点红梅,眼神不由一转,迅速埋首下去。


    奴才们鱼贯般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