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霜。(1)

作品:《世界与尔

    集市上,人来人往,幼童站在店铺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儿,他怀里的猫儿懒懒打着哈欠,雪白的毛如同冬日里的小雪团。


    幼童呆呆望着来往的人群,又低头摸摸怀里的猫儿。


    他在这里站了许久了,他找不到原先带着他过来的大人了。


    “来,跟我走吧。”


    他选择站在这家人多些的茶馆门前——虽然瞧着不太好看——来往的人多,总能瞧见大人。


    他曾答应过家里大人,对不认识的人要有所警惕,但他实在太累了,站在这样的地方不知等了多久。


    白猫似乎受了惊,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抓痕过后逃窜走了。


    幼童迷迷糊糊的跟着身边人上了马车,除了他,马车上还有几个与他年龄相仿的。


    他在一个他不认识的地方过了不知多久暗无天日的日子,除了辱骂就是数不清的鞭打,吃了上顿没下顿,想吃上饭就得听那里的人的话,可那些要求苛刻,他们也不是每一次都能达到要求。


    夜里,他总会窝在角落里,想念府上的日子,想念那只不知套到哪里去了的猫儿。


    若那时他能警惕些,是否就不一样了?


    “你们原本来自哪里?”


    这是睡前同伴们最常问的问题。


    一同的小姑娘多数不愿开口,反而小男孩们都在祈祷能被家里人找到。


    其实这期间他们也尝试过偷偷与外面的人联系,但那些人里有修行之人,只要他们稍有动作就会被发现,到那时,只有一顿毒打都是轻的了。


    “你别死!醒醒啊!”


    已经是不知第几个没挺过去的同伴,年岁尚小,都经不起多少折腾,他也才十一,他无法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祈求神明,能带他们离开。


    可神明没有回应他们的祈愿。


    “让他走吧,哪日我们也累了,就走。”他如此对还沉浸在悲伤中的伙伴说道。


    那年秋日,他甩开那些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纸团奋力扔向不远处的那位白袍青年。


    幸运的,他扔中了。


    但不幸的,他也被那些人发现了。


    “大人,这是我家中的小孩,顽皮了些,大人勿怪。”那人如此解释道。


    那青年什么也没说,淡淡点了点头,便带着身边人离开了。


    等待他的是更加残酷的惩罚与鞭打,他被锁链吊在房顶,在他将将要昏厥时,便会被人泼一盆冷水。


    大抵是看在他往日里算得上听话,也没有卸掉他的手脚。


    ——又或许是来不及。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异动,屋内的人被来人压制,那身白袍逆着光站在门边,阳光从门口泄进来。


    “庆安侯,所有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他被人放了下来,落入一人怀中,他睁开眼,望向那人,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带着他与他们日日夜夜渴望着的温柔与希望。


    不多时,同伴们都被解救了出来,他身上的伤被那白袍青年带着人简单处理过后,就在一家客栈里住了好一段时间。


    ………………


    “尺霜。”


    尺霜应声回过神,望着面前摸索着想进门来的晏深,一时哑然。


    “尺霜?你在那儿吗?”晏深再次开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晏深双目无法视物,日常生活总是不大方便,需要他事事帮忙,但晏深有时会忘记尺霜在哪里。


    ——准确的说,是找不到路。


    无疑,这对尺霜平时的修炼是影响最大的。


    在照顾好自己之余,还要照顾另一个人,又得顾及别的事。


    “师父!”


    见着晏深被门槛绊倒,尺霜这才起身去扶。


    “又做噩梦了?”晏深说着没等尺霜回应,摸索着抚上尺霜的脸,指腹慢慢覆上他的眉头,再慢慢上移,轻轻抚摸着尺霜的头,柔声安慰着,“乖,为师在,不怕。”


    “没,没有,我……”尺霜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好。”


    他望着晏深蒙着眼睛的白纱,抿了抿唇,心绪有些复杂。


    “师父…有什么事吗?”尺霜扶着晏深到桌边坐下,说着拉过晏深的手仔细检查有没有擦伤。


    “没事,就是……”


    见他为难模样,尺霜了然,起身去拿药膏,一边给晏深上药,一边询问:“大会在明日?”


    “嗯。”


    他入雪岚宗也有一年了,落后同辈不少,他也很着急,但他不敢也不能表现出来。


    “那今天……”


    “今天教教你,雪岚剑法,第一式。”


    晏深说着站起身,拿起尺霜倚在门口的剑,不等尺霜回答,抬踝走出门去。


    尺霜站在檐下,看着晏深拔剑,挽了个剑花,又看着晏深那流畅的剑式,一招一式,破空碎石,剑气随着他下劈动作携嗡鸣声破空而出,划破了天际的云彩,厚重的云层被劈开,阳光自中间倾斜而出。


    “……”尺霜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倘若,他是说倘若,倘若晏深的眼睛没有瞎,那他应当会是一个很好的宗主吧。


    如今即便是宗门内的长老,对他也更多的是怜悯,而在这些大部分的怜悯之中才夹杂着几分敬重。


    “怎么样?”晏深收了剑,话音刚落就在收剑入鞘时被剑刃划破了虎口,他忙松开手。


    “你……很帅,很帅。”尺霜无奈,走近去再次扶起晏深。


    “你会怕血吗?”


    正处理着伤口,晏深忽然问来这么一句,尺霜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他又下意识摇摇头,几乎同时他意识到晏深看不见,又改口:“……怕,很怕的。”


    “那我不能让你处理伤口,我去叫那些老家伙处理。”晏深说着就捂着还在出血的虎口就要站起身。


    “我不怕,我骗您的。”尺霜赶在晏深要跑走前,连忙拉住晏深,叹了口气,坦白道。


    “你怎的也骗为师。”


    “……我怎能料到,一介宗主,还这么容易被骗?”尺霜顺着晏深的话,随口挑逗他。


    “徒弟大了,倒反天罡。”晏深叹气摇头。


    尺霜没说话,低头专心给晏深上药,好在伤口不深。


    他自是怕见血的,害怕那时那些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同伴,可若说是害怕,其实更像是恐惧那副模样,而这份恐惧中又还夹杂着一些不甘与愤怒。


    复杂至极。


    尺霜暗自轻叹,重新封好药膏。


    喜欢世界与尔请大家收藏:()世界与尔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