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这天晚上没睡着。


    楼梯间看到的怪幻画面在脑子里反复上演，第一遍的长频，第二遍的短息。


    还有小东村田埂上稍纵即逝的电流。


    三次。


    一共三次。


    第一次是田埂上吹过来的头发，第二次是手臂的接触，第三次是衣领的扯拽。


    顾明朝反复复盘细节，可以确定每一次都和宋君如有关。


    顾明朝想了很多，那些听过的传说，那些看到过的故事，宋君如是妖精需要吸气的可能……


    连文字都不能出格的时期，突然出现一个妖精的可能性有多大……世界观像是碎裂的玉瓶，顾明朝闭上眼睛，冷静重组。


    无数的想法，无数的可能，在脑里反复演化，但无论如何，演化的链条都没有起始。


    无从出处，也无从归处。


    很快，像是意识到这样的无结果性和无意义性，大脑开始了更冷静的分析。


    幻怪的画面变浅，画面后微弱的电流声放大，然而，无论是幻怪还是科技，现在都找不出答案。


    那么，这个存在是好？是坏？是否与国有害？


    楼梯间，黑眸中曾放大的细节如数据在脑海展开，分析……有80%可能，顾明朝觉的那个画面只有他看到，不然就是宋君如掩藏的太好，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顾明朝保留了20%的可能。


    事无绝对。


    是否有害还需要继续验证。


    顾明朝睁开眼睛，听见走廊里的声音，鞋底踩过地板，落脚并不重，但也没有小心刻意掩藏，一个正常的，不特意集中注意力，在卧室里不会听见的步调。


    但在此刻，静谧的夜里，顾明朝刻意的听到了。


    按照董军豪记录，宋君如出去溜达的时间虽然不明显，但如果拉长直线看，可以明显看到宋君如出去的时间都会比前一天的时间提高一点。


    已经从22点逼近21点。


    如果从一开始的卧底角度去看，很难不让人去分析，这些改变的时间是不是对应某种暗号，但想到今天的幻怪画面，宋君如可能的身份又多了一种。


    脚步声从楼梯上下去，顾明朝也从床上起来。


    宋君如刚出顾家大门，顾明朝就出现在她身后，顾明朝没有遮掩行迹，宋君如也知道顾明朝跟在她身后。


    不过，懒得搭理。


    一个月以来，月亮已经从半圆到圆到月牙再逐渐如充气似的又快到了半圆状态。


    月光下，宋君如走在前面，顾明朝走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上的影子时不时摩擦重叠。


    值岗哨已经习惯顾家那个喜欢晚上消食的宋家姑娘天天出去，只不过今天看见后面多了一个顾明朝，眼睛瞬间出现了瓜的形状。


    他们虽不会乱说，但顾家的事以及那个喜欢晚上消食的宋家姑娘，在轮岗兵里最近也算是新鲜话题。


    谁说男人不八卦，男人无聊也吃瓜。


    而且，宋君如是真的好看，美人赏心悦目，每每看到都像清风抚山。


    现在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消食，他们懂。


    大院里顾家婚事为真之事，他们也听到了，现在恐怕是情侣约会，没想到一直山巅孤寡的顾明朝也有这么青涩的一天，还掩耳盗铃般一前一后的走。


    以为这样他们就不知道啦？


    无论心里瓜啃的怎么样，哨岗兵面上都不动如山，站的严肃。


    宋君如溜达路线固定，顾家——大门——往北走——拐弯口站一会——往回走——


    像是眺望北边绿野，放松眼睛，思念家乡似的。所以董军豪那句“静夜思”的古诗还真不是随口诹，再配上月亮，真的很应景。


    宋君如一如既往走到拐弯口，站定，远眺。


    “你在看什么？”顾明朝站在他旁边。


    宋君如敷衍：“思乡。”


    说话间，宋君如眼睛落在远处，山野下田野边的土路上，那棵不知名的杂树还老老实实立着。


    抬头又看了眼月亮的位置，宋君如又在原地站了会，看着远处的模样像是发呆。


    顾明朝随着宋君如视线看过去。


    树，草，地……无论看过多少次，都没有任何异常。


    眼皮轻压，视线落在宋君如身上。


    风吹过宋君如的头发，顾明朝看了眼自己胳膊。


    两人站位有点距离，黑色的发尖每每扬起，宛若牛郎织女的楚河汉界，万般伸出手，也差那么一点才能触到。


    顾明朝盯着那扬起的黑发，静默，而后，他转了方向，似是不经意，不过，他转方向之后，宋君如也转了身。


    转完，宋君如还看他一眼：“脚痒？”


    静谧的的夜空下，脚下的微动声虽然小，但注意一下，也并不是听不到。


    宋君如第一次觉得空寂的画面吵。


    莫名感觉身边的人在动。


    顾明朝：……


    随着宋君如转身往回走，被风吹起的头发也彻底落回去，那转个方向好像就能触到的距离，彻底归于沉寂。


    不过，有一刹那，黑发接触胳膊，顾明朝没有错过一闪而逝的画面。


    事实证明，画面出现的契机和他分析的一样——两人有切实的接触。


    至于宋君如……


    顾明朝看眼自己的脚，面无表情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来，又一前一后的回去，迎着月色铺的霜和哨岗吃瓜的心。


    晚间发生的事和像是和白天无关。


    宋君如一如既往的在家，看书晒太阳，不出门。


    为此，李婶没少言语敲击顾明朝带宋君如出去走走。


    李婶的话宋君如也听到过，对此，宋君如觉得自己和顾明朝还是有点心知肚明的默契。


    原著里，炮灰女配和李婶的关系不算好，李婶还对顾家言过辞职，不过时间太久，有些剧情宋君如已经记不清，当时翻书时也不太认真。


    一本杂物房里翻出来，不是缺角就是缺页的书，要不是宋君如怀揣着发现老头子平常都看什么的小心思，连书都不会翻。


    只粗粗看过同名女配悲惨结局，记得当时很生气要去找老头子算账，但是后面不知怎么就忘记这事。


    如果不是穿到书里，宋君如觉的自己永远都不会想起。


    宋君如没看到结局，只知道男主角，和几个可能是女主的人——因为那本破书倒数不少页都被撕掉了，即使宋君如跳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找到男主和谁在一起，但这不妨碍宋君如知道女主不是她。


    身为炮灰女配，她甚至都等不到在撕掉的页数占据戏份，就已经早早掉线。


    她的定位明明白白，一个赖着婚约，推动感情，绿叶衬托似的人物。


    她和顾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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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什么关系，顾明朝心里也清楚，李婶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但，让宋君如蹙眉的是。


    这几天见到顾明朝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


    端着水要上楼的宋君如，视线难得在顾明朝身上多停留一会。


    像是注意到宋君如的视线，顾明朝表情淡淡的回望过去，视线在彼此眼睛里交汇，确定都不是闲的蛋疼的人。


    可能只是碰巧。


    宋君如端杯喝一口水，面无表情朝楼上走。


    厨房打开冰箱，什么都没拿的顾明朝，看着里面的牛奶，注意力明显不在上面。


    经过几天有意无意的验证，顾明朝几乎可以确定，画面只有他一人能看到。


    无论是和宋君如接触过的李婶顾明娟，还是宋君如扶过的顾老爷子，火车站碰到过的人……都没有异常。


    就连宋君如也毫不知情。


    这不仅是验证出来的，还有种冥冥中的感觉，顾明朝甚至无意间对宋君如提过此事，结果出人意料。


    无人听见。


    无论是语言，文字，图画，表情，行为……只要有透露信息可能。


    时间就像折叠了，反复闪回到开口的原点。


    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宋君如身上，也同样发身在顾明朝实验过的每一个人身上。


    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顾明朝心境还没彻底平复。


    “明朝？”李婶拎着菜回来，看着打开冰箱站在那好一会的顾明朝：“想吃什么？冰箱里没有吗？”


    顾明朝回神，随手拿了瓶牛奶出来。


    李婶看着顾明朝手里的牛奶，表情奇怪。这牛奶是李婶给宋君如准备的，宋君如不常喝，但顾明朝最近可没少拿。


    她分明得，顾明朝不喜欢喝牛奶。


    像是读懂了李婶表情里传达的意思，顾明朝面色正常道：“最近缺钙。”


    “啊？”李婶先是懵一下，而后反应过来，顿时道：“明娟今天回来，正好我买了大筒骨，晚上给你补补，这段时间你要是有时间就回家吃饭，每天饭点我都炖点骨汤，要是回不来，我早上炖好你带部队里去吃……”


    李婶说着走进厨房。


    在顾家干活不算累，顾明娟有时去外省，一两个星期都见不到人；顾老爷子也常出去；顾明朝不出任务时晚上到是回来，但饭基本都在部队吃，李婶有时都觉的自己闲的发慌，工资拿得不安稳。


    也就顾明朝最近常在家出现，李婶才觉的自己有用武之地。


    一有机会，就恨不得使出全身力气，证明自己价值。


    顾明朝顿了下，“那我最近都回来吃。”


    李婶笑开颜：“回来好，君如吃饭猫似的，我蒸饭都恨不得数粒，你回来就不怕浪费了。”


    听到宋君如饭量，顾明朝视线垂到手里牛奶上。


    ……冰箱里还有一瓶。


    “明朝，君如从家带来的肉饼吃完了，那个饼里有没什么特殊的料？”李婶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住要走的顾明朝。


    宋君如能多吃的东西，只有从小东村带来的肉饼，厚厚一摞肉饼，即使冰箱冷冻，慢慢吃，这一个月也吃完了，李婶打算再做一点。


    顾明朝脚步顿住。


    宋铁山的话响起：


    “她喜欢吃肉饼，粉丝猪肉馅的,再放点白菜和胡萝卜，用猪油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