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玫佳没回自已的美术馆，而是直接回了姬家主宅。


    商务车在负一车库停稳，陈远洋从储物间推出一把备用轮椅，费老大劲才将男人抱坐上去。


    男人双目紧闭、嘴唇灰白，面上冷汗涔涔，眼看出气多进气少。


    他抹了把汗，心里不安：“姬小姐，你确定不用去医院？他看起来不太好啊。”


    姬玫佳打头进入电梯：“不用，刚才通知了高睿知，应该很快就到。”


    这样啊，提起的心放下一半。要是高博士能来，那指定靠谱。


    轿厢在三楼停下，姬玫佳带路，一直来到走廊末端。


    陈远洋跟在后面好奇的东张西望，虽然已受雇两年，但姬玫佳平时居住在自已的私人美术馆，回雅山宫姬家的次数极少，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姬家别墅。


    姬玫佳推开右侧房门：“进来吧，把他放在床上。”


    一踏进房间，陈远洋就被震住，触目所及皆是划分明确的各类设备和器械，以前只听说过富豪家里都有自已的医疗室，但终归只是听说，此时亲眼目睹才知道电视剧里的有多山寨。


    他暗暗咂舌，心想有钱人果然更惜命。


    推着轮椅靠近病床、鼓着腮帮子将男人抱到床上，一番操作下来又出了满背臭汗。


    临出门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右侧，那间被落地玻璃隔开的部分，是套标准的手术室：手术台、无影灯、监护仪、灭菌器、输血设备、视频监控……


    心里不由唏嘘：有钱真好。


    ————


    高睿知进门的时候，姬玫佳正在跟姚俊发信息。


    他轻车熟路来到病床前，俯身察看病人。


    高睿知今年二十九岁，原本是姬家产业之一一所综合类医学中心的主治医师，因长了张娃娃脸，又有一头天生的自来卷，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幼齿许多，这个大多数人眼中的优势，放在医院里却很吃亏，常有患者质疑他的能力，总觉得自已被经验不足的小大夫敷衍。


    只有姬玫佳知道他的专业技术有多过硬。


    这边高睿知三下五除二就将男人剥了个精光，姬玫佳略侧身：“有必要脱这么干净？”


    他双手均力，在男人身上摩挲一遍：“条件有限，病人无法自述病情，只能医生亲自上手了，这家伙谁啊？你们认识？”


    “不认识。”


    “嗬，学雷锋啊？送医院多好，你也太缺乏安全意识了，带个陌生人回家，姬叔知道了肯定不乐意。”


    姬玫佳快速打字：“他没发言权，情况怎么样？能活吗？”


    高睿知调整病床，推往仪器那边：“说不好，得先做几项检查。”


    走到一半他回头：“你要在这儿等结果？”


    姬玫佳没回答，瞳孔微沉。


    姚俊发来信息：肖青逃了。


    一口气上来，堵得嗓子发闷。


    她快速打字：怎么回事？


    姚俊：这边出了纰漏，姚宇的镇钉脱了，被肖青开了个口子。


    真是废物！姬玫佳气得咬牙。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人负重前行，就有人犯蠢拖后腿，难不成把笨人全剁了？


    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


    姬玫佳长吐一口气：再找机会吧，有消息通知我。


    想了想，她又打开姚宇的头像，正准备输入，只听高睿知异样的声音：“……我是医生，有话好好说……”


    声音一反常态，不是他平时的语境。


    她转头，霍然和一双眼睛对视。


    一刹那间心内剧震。


    这绝不是人类的眼睛！


    透明的浅琥珀色角膜几乎占据全部眼眶，最中间的瞳孔呈现出幽幽的暗蓝色，此时已收缩至极小的圆点。


    有一瞬间，她差点就要抽鞭突袭，这几乎已成了本能，但理智告诉她，高睿知还在对方手上。


    高睿知背对着病床，脖子被身后那“人”箍得密不透风，直憋得满脸通红，他双手投降举在半空，半点动作也不敢多做。


    漫长的一秒钟后。


    姬玫佳似对异瞳置若罔闻，不动声色将视线下移，扫了眼紧紧抵在高睿知双侧颈动脉窦处的手指，然后将轮椅左转半圈，与其正面相对。


    那“人”的状况显然并不大好，虽双手牢牢桎梏着医生的脖子，面唇却极苍白，鼻息咻咻，冷汗涔涔。


    她开口，声音淡定：“他是医生，是我请他来给你治疗的，遇到你的时候，你伤得很严重，当时已经没有意识了，所以才把你带回来，你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离开，但请你放开他，救死扶伤的医生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琥珀色的眼睛微闪了几下，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慢慢松开了手。


    高睿知甫一脱离，便逃命般跑到姬玫佳身后。


    她侧头问：“你怎么样？”


    轮椅后的卷曲头发颤颤巍巍，呼哧带喘、心有余悸：“……没事。”


    “今天的事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你先回去，还有……”


    她顿住。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那“人”，见他先是穿上了衣服，然后下床走到窗边仔细打量外面，最后又盯回了她。


    两人第三次对视，就在视线交汇的刹那，男人的双眼忽然变回了正常，黑白分明的眼珠清亮透澈，看不出丝毫异样。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个毫无破绽的亚洲男人。


    姬玫佳面无表情，心里却暗叹，这家伙的拟态功能还真是高超。


    只略作停顿，她便继续叮嘱：“……记得保密。”


    高睿知不觉有他，兀自揉着脖子嘟囔：“我知道，你不用提醒，你的事情哪件不需要保密？”


    末了低声道：“你小心点，这家伙劲儿太大了，差点把我掐死。”


    说罢恨恨瞪对方一眼，脚下却有些踯躅，大概觉得自已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走了，独留一个小姑娘与狂徒对峙，他有些过意不去。


    姬玫佳一笑，宽慰道：“没关系，你知道我的，吃不了亏，何况这里是我主场，你先回去，咱们之后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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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睿知纠结了一下，想到留在这里大概率也只有拖后腿的份，最终还是走了。


    房间里只剩两人时，姬玫佳问：“你要走吗？我说过，你可以离开。”


    那“人”环视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雅山宫小区。”


    他脸上现出困惑：“雅山宫？在湘洲的什么位置？”


    姬玫佳：……


    “你是说盛产玫瑰杨梅的湘洲？”


    那“人”闻言望过来，双眸沉沉：“……难道，这里不是湘洲？”


    她心里一动，柳阳和湘洲相隔两个省，直线距离超过一千公里，是什么理由让他认为自已在湘洲？


    不过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里是柳阳。”


    言毕留心观察。


    只见他低头沉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轻咳两声：“抱歉，我忘记带手机了，能不能借你家座机打个电话？”


    刚才巡视房间时，他看到姬玫佳身后的除颤仪旁边有一部座式电话。


    “当然。”


    姬玫佳转动轮椅让开位置，出于礼貌，还更远离了一些。


    但很显然，他要找的人没能成功联系，几次无果之后，那“人”只好放弃，他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挂掉电话后，勉强行走几步坐在了原本病床旁的沙发上。


    此时的他，只觉一头雾水。


    这里竟然是柳阳！他怎么会在柳阳？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好疼……


    他用力按压眉峰，很有礼貌的向姬玫佳表达谢意：“谢谢你救我回来，请问怎么称呼？还有现在是几月几号？”


    轮椅向前滑行：“今天是9月16日，我叫姬玫佳，你呢？”


    那“人”的目光在轮椅上飞快打了个转：“姚绪，女兆姚，思绪的绪。姬小姐，能给我说说遇到我的经过吗？你是在哪儿遇到我的？当时我在做什么？除了我还有别人吗？”


    姚绪？


    轮椅停住，她问：“你认识姚绎吗？”


    姚绪猛然抬头，诧异道：“他是我堂兄，你也认识姚绎？”


    嗬，世界好小，难道真就这么巧？


    没想到他居然是姚家的人，但她从未听说过姚家竟还有异族！


    面上却是不显：“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他算是我的合作伙伴之一，不过姚绎现在不在柳阳，我倒是可以联系他的侄子姚宇。”


    她取出手机，随口问：“我和姚绎认识很久了，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你？你一直在湘洲？”


    姚绪按压眉梢，头依然在疼：“对，我家在湘洲，我跟堂兄见面不多，其实不太熟，印象里他回去祭祖时见过一次，平时也没什么联系。”


    祭祖……


    她的眸光闪了闪，姚家最大的祖宗就在姬家附近，姚绎去千里之外的湘洲祭的哪门子祖？


    却没再追问，只是将仰止山捡到他的前后经过讲述了一遍，唯独漏掉了“遇蛇”的过程。


    尚未摸清对方来路，还是表现得“单蠢”一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