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园内，舒钰与几位门客议事完毕，有些疲倦的揉了揉额头，唤来钱叔，询问上回交待的事：“几日过去了，克扣夫人月银一事查得如何？”


    钱叔似乎早有准备，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道：“回少庄主，已有眉目，只是......”这事就目前查出的迹象看来，□□成有其他夫人们的参与，他是不敢查下去了，还得看少庄主的意思。


    舒钰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什么？”


    钱叔愈发的低声说道：“只是查出此事可能与后院的夫人们有牵扯，不知是否应该继续查下去，唯恐犯了忌讳，还请您示下。”


    后院之事极其敏感，贸然查探怕是要得罪了夫人们，吃不了兜着走，而将此事探查好了，也不一定没得罪少庄主。


    当年老庄主时期就发生过类似的事，内务总管因查夫人们私下贪墨银钱之事，而被革职，最后死得惨烈。


    这是左右为难的事，实在不好办啊！


    舒钰冷冷扫了眼钱叔道“这就不敢了？你若是摸不清自己的身份，便去寻个能摸得清的来罢。”


    钱叔吓得冷汗淋漓扑通一声跪下，在这陨石山庄里，他生是少庄主的人，死是少庄主的鬼，若是趋利避害不敢查，那怕是离自己的忌日也不远了。


    想到此处钱叔慌忙道：“是奴才想岔了，奴才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求您宽限一日，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舒钰眼眸微眯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看着跟着他多年的钱叔，沉了沉语气道：“不必跪了，我不是我爹，你自不是当年的赵德才。”


    赵德才这人，也曾是陨石山庄的内务总管。


    当年此事闹的极大，整个陨石山庄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就是作为当时不在陨石山庄的他也略有所耳闻。


    老庄主时期后院极其混乱，舒文韬做事又全凭自己喜好，导致妻妾们争宠拉帮结派，奴才们欺上瞒下，奴才陷害主子之事层出不穷。


    若不是得到花家外祖母的庇护，就算舒钰也是很难平安长大的，这也是舒钰现在如此重视规矩的原因。


    待他接手山庄后，立刻使用雷霆手段对山庄的后院进行了大清洗整肃，并订立了严密的规矩；罢免了奴才们跪主子的规矩，因此深得奴才们的拥戴，却也还是有些人不习惯而调整不过来。


    让他们办事有制可循，样样都依照规矩来，只要按照规矩来，不犯错也不怕罚，有功就会被赏。


    奴才们不再朝不保夕，大家的心自然也就安定下来。


    舒钰自然以身作则，也就是两年前巧儿敢爬他的床，如若不是要证实巧儿的身份，才将打发到偏远的墨竹园，现在恐不知坟头草都该长几寸了！


    到如今不过八载，内院勾结之事便有抬头之势，怎能不惹得舒钰震怒？


    钱叔明白了舒钰的意思，这是让自己放心去查，要查个干干净净，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少庄主心思透亮又英明啊，这个坎算是过了。


    钱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感激得磕头谢恩：“多谢少庄主的信任，我必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事必是要查清楚了，若是查不清楚，他这个总管想来也是干到头了！


    舒钰淡声道：“去忙吧，近日不去墨竹园了，你差人说一声，就说我最近公务繁忙，无暇过去。”


    钱叔低头快步退了出去，他如何不明白这是少庄主对四夫人的保护，这几日后院必起风波，后院众人也会格外关注少庄主的动向。


    犯事之人若得到风声恐怕会冒险查探少庄主的行踪，若是被发现了少庄主常去四夫人那里，恐怕会节外生枝，将四夫人置于风口浪尖上。


    钱叔十几年前，就在陨石山庄做事，曾听人说起过少庄主年少的际遇。


    那时少庄主舒钰也才八岁有余，随庄主夫人花影玉生活在山庄外的村子里，住的屋子黄墙破瓦，霉味扑鼻。冰冷的炕上，花影玉颓然瘫躺在上面，蓬头垢面，嘴角沿着淡淡的血迹。


    “少棠...少棠...”


    她双眼一下一下轻磕着，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执念一般喊着她最不舍，最放心不下的名字。


    “娘......”


    舒钰哽咽着扑到了炕边，紧紧抓住了那枯树枝般的手。


    意识渐渐模糊的花影玉，干裂的唇勾起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梦见了她的小少棠唤她娘了，她梦见小少棠不怪她了，只是她的小少棠怎么哭了？


    她多想抬手擦掉小少棠脸上的泪水，可是她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真的太累了......


    庄主夫人痨病三年多了，思郁成疾。


    砰——


    破旧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昂首阔步，趾高气扬。


    “每次见你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当真是让人厌烦得很！”冰冷的言语充满着讥讽的腔调，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而这个男人，就是冷炕上花影玉的相公、舒钰的亲爹舒文韬。


    舒钰循声转身，黑眸淡漠，将花影玉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舒文韬愣了愣，有一瞬的错觉，他竟是在向来懦弱的儿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傲然的冰冷之气。


    “踏踏踏......”一阵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跑了进来，华服裹身，头戴玉冠。


    舒钰的眼瞬间冷如寒霜，让人不寒而栗。


    “爹爹，还没好吗？少遵想当大少爷，大少爷，不想当二少爷......”


    舒望扑进舒文韬的怀里撒娇，大大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讨宠。


    舒文韬被闹的心尖一疼，转眼看向舒钰时，眉宇间更加冰冷厌恶。


    “你娘离府多年，这些年都是你晴姨娘一直打理着山庄的事务，少遵也大了，再过几年便要议婚，你劝劝你娘，早些将让位书签了，也好让遵儿顺理成章的成为少庄主。”舒文韬耐着性子说道。


    舒钰面无表情，冷笑在心。


    若非顾及着他外祖父是当朝的定国大将军，就凭也想舒家想立偏为正，又怎么会轮到让他五年不进陨石山庄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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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签让位书？


    舒文韬被舒钰那双漆黑的眼眸盯得有些难受，心虚的呵斥道：“你不要忘了！少遵也是你的亲弟弟！”


    舒钰扬起沾满灰尘的脸蛋反问道：“您何曾记得，我也是您的亲儿子？”


    舒文韬惊愣地瞪眼，被噎得脸色发青，他这个懦弱的大儿子是在反抗他吗？


    舒望，字少遵。


    他本就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自受不得眼下这脏乱的环境，见爹爹愣住了，没了耐心的拧着眉，竟是主动跑到了炕边上拉拽住花影玉的胳膊。


    “爹爹，这恶婆娘死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签让位书了？”舒望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拉着花影玉的胳膊，想把人扯下来。


    啪——


    狠狠地一巴掌，清脆而又响亮。


    “我娘只是累了，却不是死了！你可以喊她恶婆娘，但是你要记住，有这恶婆娘和我在，你都永远别想爬上嫡长子的位置！”舒钰眸色冰冷，说的话掷地有声。


    舒望又是疼又是惊，直接嗷地一声哭嚎起来。


    舒文韬心疼的将舒望揽在身前，伸手就挥向舒钰，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那清瘦的身体，就见一个肥硕的婆子冲了进来。


    “大清早的哭丧呢？舒钰我告诉你，就是你娘死了你今天也得交房钱！”刘婆子凶神恶煞地瞪着眼。


    舒钰漆黑的眸子落向了舒文韬，淡淡道：“这就是我爹，他就是来交房钱的。”


    “逆子！你......”


    舒文韬还想打舒钰，却被刘婆子抢先一步抓住了手臂。


    “这位爷，看您的穿戴就知道不俗，快些走罢，将这三个月的房钱一并结清罢！”刘婆子仗着自己身体粗壮，直接将舒文韬扯出了屋子。


    再看哭成了泪人的舒望，被刘婆子的粗腿撞的几次倒地，身上的衣衫眨眼间就沾满了泥巴印子。


    舒钰趁机将院子里的破板车推到了门口，把唯一的破旧棉被铺到板车上，然后将花影玉背起放在车上盖好，推着板车朝村外走去。


    路过刘婆子家的时候，还隐约可见被刘婆子纠缠的一大一小，他无声地勾了勾唇。


    娘拼死给他留下的名分，他自是不会拱手让人。


    舒文韬，咱们来日方长！


    寒冬腊月的天，鹅毛大雪覆盖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舒钰推着残破的板车站在了花府的门外，抬手敲响面前的红漆大门，小小的身体冻得僵硬，就连被板车磨破的手都不觉得疼了。


    很快，厚重的大门被打开。


    小厮探头张望，瞧见门口站着个穷酸的半大孩子，语气很是不耐烦，“臭要饭的滚远点，这花府的大门也是你能敲的？”


    “花振国是我外祖父，我母亲是花府的嫡小姐花影玉，我是舒钰，烦请通报我外祖父、外祖母。”舒钰瘦小的身体位于寒风中站得笔直，丝毫不退缩、不畏惧。


    小厮愣了愣，这小子看着穷酸瘦小，可那说话的气势倒是不小，他知道花府的嫡女确实是嫁了陨石山庄的舒家，于是，赶忙将门留了个缝转身匆匆禀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