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红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并不想过多纠结自己半头白发的问题，“你也听说扬州的事情了吧。”


    赵衡不知道她突然问扬州的事做什么，难道不该庆幸自己逃了一命吗？


    “你想做什么？”


    褚红将茶杯倒扣在桌上，一双眼里满是毫无波澜，“报仇。”


    “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扳倒梁王，让陈墨一蹶不起的好机会吗？”


    男人竟然让她伤心至此吗？连扬州的事也扯到他的身上？


    赵衡笑着拍了拍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下手够狠。”


    “我现在也不图他正眼看我，亦或者光明正大娶我，我要亲眼看着他死无葬身之地，让他所珍视的全部化为灰烬。”


    而后她抬眼看向对面的赵衡，“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


    “他将我用心血养出来的第一甲当做交易的筹码，让她嫁给了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我怎么能不恨？”


    “利用我的信任给我下毒趁机在扬州大肆收税，又让我怎么能不怨？”


    赵衡想起前几天那道荒谬的赐婚圣旨，原来这其中还有陈墨的手笔，看着对面她古井无波的神色，像是心碎后强装出来的平静，眼前的褚红和之前的褚红相比让人难看透的多。


    “我想再和你做个交易。”


    赵衡微微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要将林志端救出来，如果你能让她和王家再无关系，我会将归月居拱手奉上，从此以后，我是明面上的掌柜，背地里归月居赚的所有钱，我都会交给你。”


    “空口无凭，要本宫怎么信你？”


    褚红从一旁拿出一个盒子，推到了赵衡面前，“这里面是所有归月居的资产，大小商铺共计六十座，钱庄当铺共计三十座，房契地契田契都在这里。”


    没想到褚红竟然真的愿意将归月居让出来，赵衡又抬头看她，看来真是狠毒了陈墨。


    “区区一个太原王氏，说白了也就是个上得了台面的世家。”他将腰间的金牌扔给对面的褚红，“你拿着它去，没有人不敢听你的话。”


    褚红将桌上的金牌拿起，粗略看了一眼，而后又望向赵衡，“如果不管用怎么办？”


    “那就是反贼，大理寺会杀个精光的。”然后又想了想，“这段时间你多来找兰茹说说话，林志端的事先不要和她说。”


    “至于归月居，等事成之后你再亲手奉上吧。”


    没想到赵衡竟然会给自己他的贴身信物，褚红看着仔仔细细的看着手里的金牌，势必要记住它的每一条纹路。


    “本宫也不需要你再继续做些什么，等到陈墨万劫不复之后，也不会让你好活的。”


    褚红手指微顿，抬头看向赵衡，她这次回来京都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我早就知道你要杀我，无非就是嫉妒娘将我养成了你的对立面，从我进到京都开始没有急着下手的原因不就是想看我被陈墨辜负成这样，会怎么狠狠报复他吗？”


    “想固执的去证明如果是当年的你在她身边活下去，最终也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褚红的视线落在赵衡身上，“想必你对我的家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吧？”


    “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我娘拼死把我生下来，我一面都没有见过她，仅仅就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原来她都知道了，怪不得能这么坦然的来找自己。


    “丧母之痛我经历了两次，你的那些恨意拿什么来跟我的比？”


    看到褚红眼底的那一抹红色，赵衡预感到眼前的女人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


    “我不明白在你的眼中哑娘算不算蝼蚁？可是在我的心里即便是权势滔天，我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她这一辈子都在失去，失去自己的身份，声音，记忆，”


    褚红的视线落在赵恒身上，“和她的儿子。”


    原本看好戏的心思荡然无存，赵衡脸上的笑也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毒蛇一样阴冷的神色，好像触及了他的禁地。


    “我在幽州的一座寺庙里给娘求了长明灯，我想她应该很想见到儿子长大后的样子。”


    褚红将手里的金牌和一旁的小箱子拿起来，“如果你觉得冒犯到了，现在就可以动手杀了我，但是这些话我还是会告诉你。”


    等到褚红走了之后，赵衡的脸上喜怒难测，刚刚是真动了一剑捅死她的念头。


    这个女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是说到现在这一步她连死都不怕了？


    视线落到桌子上的那封信上，他等着看陈墨一败涂地的模样。


    “听说已经有扬州的流民陆陆续续进京都了？”


    一侧坐着的中年男人立马懂了他的意思，他之前在扬州也没少捞银子，幸亏这次早早回了京都，不然凭借今天大殿上陛下的怒火，抄他满门不过是眨眼的事。


    “大人何必惊慌？只不过是一些乡下小蚂蚱，蹦哒不成什么样子。”


    坐在主位上的那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这次的灾民来势汹汹，更有甚者听说他们有的人身上带了告状的状纸，准备豁出自己的命御前告状，若是这个时候泼自己一身脏水，谁知道要落得什么下场？


    “经历了天灾都没有死的人，怎么都不像瞎蹦的蚂蚱。”


    那人依旧毫不在意，“天灾之后便是人祸，往往会伴随着疫病爆发，死伤无数，在那之后谁又会记得扬州谁曾任过？姓甚名谁？”


    主位上的人依旧愁眉不展，那人又继续道：“既然大人如此不得安心，我这就派人去益州守着，绝对不让那些灾民有半分靠近京都的机会。”


    王大人摇了摇头，“这样行事太过张扬，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岂不被人说掩耳盗铃？得想个温和一点的法子。”


    一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旁的人也忍不住有些焦躁，“陛下对扬州之事忌讳如此，这几天户部拨下去的赈灾银两更是层层审核，现下我们无论在明在暗做什么手脚都是做贼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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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如静观其变顺其自然。”


    见王大人迟迟不语，那人突然灵机一动，“我记得你那新娶的填房不是扬州人士吗？”


    王大人的眼神有些疑惑，紧接着那人又继续道：“你不如让她做一篇文章，编一些官民一家亲的事，再写一写扬州的繁华与热闹，好让民众现下对扬州的官员印象里不是一味的坏，就算等到有人以后真的告御状，也不至于让陛下全信了去。”


    这倒确实算得上是个以柔克刚的法子，“她一个妇人写的文章真的能有此用处？”


    看来这老东西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捡了个多大的便宜，真是有宝贝都不会用，白瞎了那一道争抢。


    “你真是小瞧了你娶的这位新夫人，若不是你近水楼台，这赐婚圣旨哪里落得到你王家？多少世家眼巴巴等着媒婆接人回来，没想到全落了一场空。”


    羡慕过后他又继续道，“那可是陛下亲自赏赐过的才女，当朝女子当中除了王公贵族，就数她的名号最响，因为出身低微所以在那些无知百姓的眼里她就如同自己人一样。”


    “若是这篇文章真能作出，不但能缓和当下的戾气还能让那群无知的愚民乖乖闭口，若是太师知道了，肯定也会多多赞赏你的。”


    听起来确实是解决当下困境最好的方法。


    “我不写。”林志端将头扭到一边，一听就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们不想让扬州的那些事都闹到明面上来，不想让更多的京城官员被牵连出来，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就当是写了一篇游记，也好让我们看看你这才女的名声是否名副其实。”


    在那人凑上来的时候林志端后退了两步。


    “随便你们怎么想，我只是侥幸认了几个字，你们说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会写的。”


    他对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那人讪讪一笑，对一旁的男人拱了拱手，“看来小弟是劝不动令夫人，就先告辞了。”


    这人走了之后，王大人直接命人拿了纸墨笔砚过来，“莫不要以为当了夫人就有说拒绝的权利了，你要知道整个玩家都是要仰仗我的鼻息过日子的，不要自找苦吃。”


    林志端冷哼一声，“你想让扬州的百姓求告无门，简直痴心妄，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写的。”


    王大人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如果没有我们王家，你早就跟着你的贱民父母流放边城去了，哪里像现在这般好吃好喝的坐在这里胡乱吆喝？”


    林志端转过头来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这两个字不是她第一次听说了，这里的长辈，这里的妾室，这里的下人，提起她爹娘的时候总是带着这两个字，好像是自己攀了高枝要嫁进来一样。


    “就是因为我和他们一样，一样都是你口中所说的贱民，如果我读书不是为了让他们堂堂正正站着诉说自己的不公，那我读越多的书就越应该去死！”


    她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掀了下来，眼神也不像平日里那般闪躲，反而直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