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您啊，就放心住着，花不了多少钱，您没看见，这里的院长，主任，跟我都认识，我的亲戚过来看病，都有……有那个优惠！”


    李天明睁着眼睛胡说八道，只为了能让姥姥安心。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拖累后辈儿孙。


    住着这么好的病房，尤其是听说，还是只有领导干部才能住的单人间，再加上每天用药、吃喝，老太太哪怕被照顾的再好，也忍不住心焦。


    李天明是为了能让姥姥宽心，可姥姥虽然是个农村老太太，却也不是啥都不懂，李天明这话，她哪会信。


    听说过买东西有优惠的，没听说过看病还有优惠的。


    可外孙子心疼自己，冲着这份心意，姥姥也只能装糊涂了。


    当天下午，卢源和周振国就结伴来了，手上拎着不少营养品，知道了两人的身份，一旁的张福学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知道这个外甥有出息，可也没料到竟然能出息成这样。


    市里的这些大领导亲自登门探病，还对着姥姥，把李天明一通夸。


    “老人家，好好养病，别的什么都不用想，您这外孙子有出息，万事都有他呢！”


    “对，您老有这么好的外孙子，可得好好将养身体，往后享福的日子还长着呢！”


    两人说的话，听上去没啥毛病，可就是……


    咋感觉像是在占他便宜呢？


    两人工作忙，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他们刚走，钱局长的秘书又到了。


    “天明同志，钱局长工作忙，让我替他过来看望老人家！”


    一起拿来的又是一大堆营养品。


    随后，孙福满和孙立，还有棉纺厂、电机厂……


    李天明认识的好些领导轮番到场。


    临近天黑，李学军和严巧珍，又带着天满他们几个全都到了，就连怀着孕的乔萍也没落下。


    众人待到快八点钟才离开。


    “天明，你要是忙就先回村，明天我过来照顾姥姥，放心，我有经验！”


    严巧珍的老母亲瘫痪在床二十多年，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大娘，不麻烦了，在医院住几天，我准备把姥姥接家里去。”


    李天明很早就想接姥姥来李家台子住一段时间，只是每次打电话，写信，全都没有下文。


    这次趁着来海城看病，说什么也得圆了这个心愿。


    “忙不过来就说话，反正我现在是闲人一个！”


    严巧珍再有一年多就退休了，现在上班完全就是混日子，李学军是厂革委副主任，谁会真的差派她去干活。


    送走了李学军一家，李天明刚回到楼上，还没等到病房门口，就被张孟媛给拦下了。


    “大姐，这是咋了？”


    看张孟媛的样子，明显是刚哭过。


    再看到她手上拿着的那张纸，标头写着“诊断结果”，李天明立刻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张孟媛两口子生不了孩子，不是她的问题。


    这份报告，张孟媛几个小时之前就拿到了，只是一直攥在手里，不知道该和谁说。


    再加上之前病房里人来人往的，李天明忙着接待来客，她也只能憋在心里。


    此刻被李天明问起，心头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抓着李天明的胳膊，头抵在他的胸口，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


    “不是我，不是我，大夫说了，我……我能生！”


    尽管委屈，可张孟媛还是压低了声音，在她看来，这是家丑，不能外扬。


    李天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上一世他在得知张孟媛结婚多年一直没孩子以后，就曾想过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在农村，女人生不出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只是当时，人们对于这种事总是羞于启齿，李天明只和二舅母提过一次，然后就没了下文。


    过了好一会儿，张孟媛才止住哭声。


    “大姐，你打算咋办？”


    哭过以后，张孟媛感觉心里畅快多了，只是面对李天明的问题，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天明，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两人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张孟媛看得出，李天明是个有主意的。


    “这种事，你问我……”


    无论怎么选，都是两难。


    如果张孟媛夫妇的感情不好，李天明现在就能把康海抓来做检查。


    康海就是张孟媛的丈夫。


    如果检查出是康海的问题，就算是不离婚，也得让张孟媛的婆家人知道是咋回事。


    省的婆家人再欺负张孟媛。


    可偏偏两人的感情非常好，每回张孟媛的婆婆、妯娌因为生孩子的事刁难她，都是康海护着。


    如果说要离婚，怕是张孟媛都不同意。


    “要不……大姐，你给姐夫打个电话，让他来趟医院，甭管咋样，先检查，要是真有问题，该治病治病，万一……”


    张孟媛闻言犯了难：“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让你姐夫以后咋抬得起头。”


    “只要你们自己不说，谁能知道，但有一点，如果是他的问题，必须得让他家里人知道，最起码也得让你婆婆知道是咋回事。”


    李天明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他愿意帮着身边的亲人，可也不能啥事都管。


    最重要的是，张孟媛自己能立得起来。


    就像当初的李翠，她要当真是个窝囊的，李天明就算是一天捶刘明海八顿，也没个鸟用。


    张孟媛也一样，在婆家受了那么多的气，要是还不为自己想想，只顾着康海的面子，李天明也没办法帮她。


    “要不然这事你就一辈子瞒着，只当是你的问题！”


    李天明的这句话触动了张孟媛敏感的神经。


    “不，我不能背一辈子的黑锅，万一……”


    就算真的是康海的问题，万一能治好呢？


    做不了母亲，对一个女人来说，那是最大的遗憾。


    转天，李天明带着张孟媛找到了医院的行政处，拨通了村里的电话。


    很快电话那边便传来了康海的声音。


    “小媛，奶奶咋样了？不要紧吧？”


    “奶奶没事。”


    张孟媛昨天一夜没睡，满脑子都是她这些年在婆家受的委屈。


    “康海，你能来市里一趟吗？”


    “我去市里，咋回事啊？”


    “是……是我……”


    话还没等说完，电话那边的康海就急了。


    “你咋了？出啥事了？”


    张孟媛紧咬着嘴唇，好半晌才说道：“你来就知道了！”


    “我……好，我去，我现在就去！”


    李天明虽然听不清康海那边到底说了什么，可听他的语气，就能感觉得到，他还是很在意张孟媛的。


    当天傍晚，康海便到了海城，李天明开车去长途汽车站接了他。


    姥爷去世的时候，两个人曾见过。


    康海这个人性子老实，就是有点儿急躁。


    “天明，你大姐到底咋回事啊？电话里也不说，非得让我来一趟。”


    李天明也不知道咋说明情况，可要是不解释清楚了，也没法让康海配合检查。


    “姐夫，你和我大表姐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孩子，就……没想想办法？”


    康海一愣，没想到李天明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咋没想办法啊！药也吃了不少，可……”


    有些话，当着张孟媛娘家人的面，康海也没法说出口。


    “随缘吧，有了最好，没有……我就守着你大姐过一辈子！”


    李天明听了，也不知道这句话里的诚意到底有多少。


    “光我大表姐吃药，姐夫，你就没去医院……”


    “我去医院干啥？我身体好着呢，我……”


    提到这个，没有哪个男人还会心平气和，毕竟关系着脸面。


    谁愿意自己是个假太监。


    “身体好又不能说明啥问题，实话和你说吧，我大表姐昨天做了检查，她没问题。”


    康海张着嘴，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卡在了喉咙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张孟媛要是没问题的话，那岂不是说……


    有问题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