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姐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多亏有你！要不然哥哥肯定要当场把我抓回去，免不了又是罚跪了......”


    淡月看着她这副从冷若冰霜到惊慌失措再到此刻依赖感激的模样，与初识时那副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她轻轻点了点林兰的鼻尖：“我先前看你那副冷淡到不可一世的模样，还以为是一条冷漠的小毒蛇呢，没想到……竟是只胆小兔子披了张蛇皮在唬人。”


    林兰被她说得脸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扭捏地晃了晃她的胳膊，那点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疑，哪里还有半分冷血的影子。


    “快去梳洗一下吧，瞧你这一头乱发。”淡月柔声催促。


    林兰乖巧地点点头，转身回房收拾。


    趁着这个间隙，淡月脚步微顿，转向了许恒所居住的厢房。院中寂静，他的房门紧闭。


    如此吵闹，他都没有反应吗？


    她抬手，轻轻推开——


    屋内，很是清冷。床榻之上，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空气中，连他惯用的伤药气息都淡得几乎闻不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担忧悄然漫上心头。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伤势可曾痊愈？


    他近日总是早出晚归，究竟在忙些什么？


    是在暗中调查徐老汉和青墨的下落吗？


    可有进展？


    ......危险吗？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心口，却无人可问。她这几日，并非没有尝试与他沟通。每每夜深他归来，她都会寻个由头，或是送上一盏热茶，或是状似无意地问起白日所见，希望能交换彼此的信息，共同商议。


    可他的回应，总是格外疏离。


    “累了。”


    “无事。”


    “你先歇息吧。”


    寥寥数语，便将她所有关切与试探都挡了回去。


    昨夜她看见他守在门口，还以为他们的关系能有所缓和。可是......


    淡月轻轻掩上房门，将一室清冷关在身后。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一片悄然蔓延的凉意。


    *


    望海楼当真名如其名。


    它独自矗立在岛屿东侧一片探入海中的礁石之上，三层飞檐小楼的结构，在此处已是最高的视野。晨光中，碧瓦反射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一颗镶嵌于海岸线上的明珠。


    耳畔是浪潮拍打礁石所制造而出的白噪音，仿若瞬间便能洗涤尘世的烦嚣。也正因这极致浪漫的海景，此地素来是岛上年轻爱侣们相约共餐的首选之地。


    三楼听涛阁内，林枫临窗负手而立。瞧见二人携手前来，只是缓缓眯眸。


    门童是位眉眼清秀的少年，显然认得林兰，略一躬身，便引着二人入内。楼内清雅，墙壁上挂着写意风雅的海天水墨画，正是出自岛上各位名家画手，四周点缀取自海中的珊瑚、贝壳，更显精巧。


    行至三楼，一间雅室前面便肃立着两名身着青色劲装的护卫。


    淡月当下便了然，她们即将去往的便是那一间。


    门开的刹那，视野豁然开朗。


    整间雅阁如同一只悬于海上的玲珑画舫。三面皆窗，其中一面更是被设计成可完全推开的落地格扇门，通向一个环绕着雕花木栏的宽敞露台。海天相接的壮丽景色，看得淡月不禁呆了。


    初升的朝阳洒满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偶有海鸟成群掠过，发出清越的鸣叫。空气中，还弥漫着清雅的茶香与窗外带来的独属于海的味道。


    美轮美奂。


    高雅至极。


    林枫未着官服，一袭质地精良的月白常服加身，听到门口动静，随即转过身。


    “哥。”林兰小声唤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怯怯的依赖。


    “枫大人。”淡月颔首致意，姿态从容。


    林枫的笑意未达眼底，“看来，我这位兄长，如今倒成了惹人嫌的外人了？”


    林兰下意识地将淡月的手臂挽得更紧。


    淡月感受到林兰的紧张，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率先落座，“枫大人说笑了。兰妹妹天真烂漫，与我投缘罢了。在楼下就听说，午时之前，枫大人包下了酒楼？”


    “舍妹顽劣，昨夜宿在月姑娘住处，怎好让月姑娘请客。当然是我做东，权当感谢近几日陪伴妹妹之心。”林枫展袖落座道。


    满桌琳琅的精美早点，样式之多，分量之小，显然是为了让她们能多尝几种口味。


    淡月客气道：“让枫大人如此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应当的。”


    就在林枫准备如常照顾妹妹时，林兰却破天荒地站了起来，先一步执起茶壶，小心翼翼地为淡月斟了七分满的热茶，声音软糯：“姐姐，小心烫。” 接着，她又用公筷，将自己面前那碟晶莹剔透的虾饺，夹了一只最大的，放到淡月碟中。


    这一连串动作自然又亲昵，却让林枫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淡月微微侧身，温柔地对林兰道了声“谢谢”。她未曾抬眼，就已经能捕捉到对面男子精彩的表情，“枫大人应当是想问，为何令妹不过几天光景，怎的就与我如此相熟？”


    被如此直接地道破心思，林枫先是一怔，随即，他爽朗的笑声传来。


    “哈哈哈哈哈！妙！当真妙极！”他提起手边的青玉酒壶，竟亲自斟了两杯清酒，将其中一杯推至淡月面前，自己则执起另一杯，“确实如此。我方才还在想，该如何开口才不算唐突。”


    他望向淡月的目光，如同发现了一件稀世珍宝，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兴奋：“不过此刻，我倒是自己能理解为什么林兰这般了。”


    为了避免麻烦，淡月此刻放下正欲送入口中的糕点，笑了笑道：“枫大人可知，为何兰儿喜爱来这望海楼？”


    林枫嘴角含了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望海楼，景色和装潢都是上佳，此地更是惹得许多人慕名而来。林兰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喜欢来此。再加上此地菜式众多，倒也不至于吃腻。”


    淡月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并不直接接话。她转头看向正小心翼翼夹起一枚水晶虾饺的林兰，眼神温柔，“兰儿心思纯净如水晶，昨夜与我聊起海中鲛人的传说，说到它们泣泪成珠，却又因宿命被禁锢于深海，说到动情处，自己倒先难过了起来。这般赤子之心，在岛上……实在难得。而女子爱书，更是难得。”


    寥寥几语，便将林枫所犯之错以比喻告知，林枫的手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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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地顿了顿。


    淡月瞥见了他的动作，嫣然一笑，将话题转向轻松之处：“最后还是我答应教她编缀贝链，才将人哄好的。”


    林兰立刻用力点头，如同找到了知音：“就是！哥哥从来都不耐烦听这些！”她说着，又把椅子朝淡月身边挪了挪，与兄长的距离拉得更远。


    林枫看着妹妹毫不掩饰的疏远，眸色深了深，再开口时，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她是真把你当亲姐姐了。”


    淡月顺着话头接着道：“那自是好的呀！枫大人公务繁忙，若是长不归家时，大可以让兰儿来寻我，女孩子之间总是更多些话题的。”


    说完，眼前那盘乳酪糕的最后一颗，被她直接吞下肚。


    林枫笑意幽深，缓缓摇头道：“与你交谈，省心，更省力。仿佛所有未尽之言，你都已了然于胸，却总能让话题出其不意地出现。”


    “兰儿，去让掌柜的再加几道甜食来。”他的话顿了顿，又添道：“你的月姐姐喜甜。”


    本想拒绝的林兰听见后半句立马起身照做。


    整个屋子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淡月垂眸轻笑，没有说话。她用筷子在碗中夹碎糕点，并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在等。


    林枫落筷，目光转向窗外，“说吧，月姑娘是想求我做什么？”


    没想到此人竟然单刀直入，倒显得一直在迂回的淡月有些小气了。可她心知肚明，却还是没有回答，依旧将碗中的豆糕一点点碾得更碎些。


    “这岛上，想求我的人太多，你很聪明。”他回眸，“姑娘从不说需求，却每一句都是需求。这么多年，林兰很少像今日这般活泼，你与她却也是有缘分的。若不是她真心喜欢你，我不会给你机会。”


    字字冷淡，却被他的语气渲染得很有生活气。


    淡月想起昨晚林兰说起他们的身世，兄妹俩这一路走来却也不易，为了妹妹有更好的生活，他也算是拼上姓名才得来的位置，今早那般凶煞也能理解了。


    “今日，枫大人可有空闲？”


    “没有。”


    ……


    “但我可以调出一些时间。”


    林兰蹦蹦跶跶地回来了。她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一把挽住淡月的手臂，雀跃地邀功：“姐姐，我又让他们加了好几样蜜煎果子和小糕饼，都是你夸过好吃的！”


    淡月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发顶，“好啊，谢谢兰儿。不过你也要多吃些，心情好了，文章自然写得也漂亮。”


    餐毕，林兰心满意足地小小打了个嗝，偷偷抬起眼，怯生生地望向兄长，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哥哥……我，我之后……还能出来找姐姐玩吗？”


    “你还想出去玩？”


    林枫剑眉倏然敛起，语气又有些僵硬。


    林兰被这眼神吓得肩膀一缩，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低下头不敢再言。


    “兰儿，”淡月适时开口，“你哥哥不是真要拘着你。他只是想你了。你们兄妹几日不见，昨夜又惹得他担心了一整夜。若我也有个如你一般可爱的妹妹，自然也是想放在身边，多看几眼，多亲近几日的。”


    她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林枫，轻轻落下最关键的一句：“毕竟……在这世上，你们兄妹，也就只有对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