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下山(五)...

作品:《替嫁妻子走后,剑尊道心破碎了

    第十五章


    江暮雪的手指一触即分。


    当他涂抹好口脂后,他很快与柳观春拉开距离。


    柳观春的脖子仰到发酸,总算忙活好了。她看了一眼师兄如玉如璋的冷脸,实在没好意思问他涂得好看不好看。


    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柳观春从藏宝珠里取出几件衣物,又用蓝色的布巾裹成一个小包袱,背到身上。


    做完这些,她觉察到江暮雪不解的目光。


    柳观春如梦初醒,她知道这些修为高深的内门师兄,很可能少时就进仙宗修行,所以不通庶务很是正常。


    柳观春道:“我们既要扮成掩人耳目的凡人夫妻,外出远游,自然是要带些包袱在身上的,凡人可没有能够储物的藏宝珠。”


    江暮雪颔首:“嗯。”


    他上前一步,从善如流地接过柳观春手中包袱,背在自己身上。


    柳观春疑惑地看他。


    江暮雪:“既是夫妻,便不该让妻子受累。”


    柳观春一怔。


    她心神恍惚之时,又凝神看了一眼江暮雪清正的墨眸,眉心的守元印。


    红印灼灼如血,没有半分明灭,说明他道心坚毅。


    师兄的话不含私心,亦不是轻浮的戏弄之语,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柳观春没有再争,她不喜欢占人便宜,只能一边跟着进镇的师兄,一边对他道:“一路上我受师兄太多照顾,之后有机会,我给师兄煮茶吃,权当道谢。”


    江暮雪没有说话。


    江暮雪记起柳观春在武斗卷轴里,因受白衣师兄太多指点,便提议要给他缝补衣裳;在宗门里,又因江暮雪为她主持公道的话,就送他糕点还有山果……其实都只是分内之事,但柳观春素来喜欢与人两清的性


    子,她不想欠下任何人情。


    因此,江暮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这一次,两人的衣着寻常,又生得登对,郎才女貌。那些房门紧闭的镇民终于探出头来,给他们指了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


    要是没钱,还能去荒废的城隍庙里住,反正他们家不让生人留宿。


    柳观春好不容易见到人,她扒拉着门板不放,追问:“看你们神色慌张,镇子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一个女娃娃问这么多作甚……”大娘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柳观春杏眼滴溜溜地转,她佯装泼辣地道:“我和夫君一路行来,看到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上还烧着纸钱,明显是死了人………要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你却不及时提醒我,待我们夫妻二人出了事,定会化身厉鬼来你家中索魂!"


    大娘没想到小姑娘娇滴滴的,居然还能说出这一番狠话。


    偏偏柳观春的丈夫就在旁边冷脸看着,一句话都不开口,可见是个怕媳妇的耙耳朵!


    大娘没法子,只能一边赶柳观春,一边道:“这个镇子上出了吃人的邪修,你们见到修士可得躲得远远的,免得被人抓去吃了。快走快走!”


    说完这些,大娘立马阖上房门。


    柳观春摸了摸险些被门夹到的鼻尖,她转头,无辜地望向江暮雪:“师兄,这里好像有邪修……”


    江暮雪没有及时回答。


    他还在思索她口中那句亲昵的“夫君”,他倒是不知,原来柳观春能言善道,嘴皮子也很利索


    柳观春在外的样子,倒比她在玄剑宗时有生气多了。


    江暮雪收回心神,问她:“要去客栈留宿,还是上城隍庙?”


    柳观春看了一眼昏沉黑暗的天色,虽然已经入夜,但她不觉困倦,总不好让师兄一直体谅她的作息,耽误任务。


    于是,柳观春道:“去城隍庙吧,夜里妖邪出没众多,没准能找到关于那个邪修的下落。”


    “好。”江暮雪没有异议。


    他扬袖一挥,召出伏雪。


    顷刻间,剑气四射,莹白的灵气从他骨相棱棱的手指漫出,幻化出一柄能够带人的长剑。


    伏雪剑从来没有在灵域里憋过这么久,它等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能露面透透气。


    时间,长剑兴奋不已,它不住地凝结白霜,还没等第一蓬洁净的雪花绽开,江暮雪的神识忽然变成一条长鞭,狠狠抽打了伏雪剑一下。


    啪的一声巨响,卷起的鞭子削去所有冰棱。


    伏雪剑被那一记光鞭打懵了,雪花迅速凋零,融化成淅淅沥沥的雪水。


    它剑躯一颤,望向主人,剑心错愕不已。


    伏雪剑怎么都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江暮雪,居然会当众抽它鞭子!


    剑灵:不是,凭什么啊?


    每次在外对战,它都这样爆开霜雪,结合江暮雪大盛的灵域,孔雀开屏似的,气势要多凶悍有多凶悍,排场要多铺张有多铺张。


    主人从来不管这些琐事,怎么今天就轮到它挨鞭子了?


    伏雪剑看到江暮雪身边的柳观春,心中不服气,它好像有些明白了……都怪这个小孩!江暮雪为了她,不但把它变丑了,还不让它凝雪花。


    江暮雪……是怕它会抢他风头。


    这个女修,难道就是主人未来道侣?天哪!


    江暮雪倒不知伏雪剑会有这么多小心思,只是它的灵识在手中翻滚,剑吟不断,实在吵闹。


    男人没有心思去聆听剑灵的抱怨,他只冷看长剑一眼,又用心念摔去一鞭,这次还附上了哑咒。


    伏雪剑被打得里子面子全没了,它直挺挺立着,再不敢动。


    伏雪剑现在很感激主人把它变丑了,至少眼前这个小娃娃看不出它的丢脸,也不会知道它的真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伏雪剑。


    柳观春本想召出竹骨剑飞行,但江暮雪压制住她的剑气,劝道:“两人御剑,太过招摇,我带你一程。”


    柳观春点头:“有道理,那就麻烦师兄了。”


    柳观春乖巧地跳上伏雪剑,她没敢冒犯江暮雪,故意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江暮雪淡扫一眼,没说什么。


    只是两人一路沉默,柳观春又有点耐不住寂寞。


    她主动开口聊天:“师兄,你既修无情道,我在外与你扮作夫妻,当众喊你‘夫君’,是否会坏你的道心?”


    柳观春对无情道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眉心都有一颗守住元阳的红痣。


    柳观春怕这个法门太过苛刻,而她又不知内情,万一祸从口出,不经意间害了白衣师兄,那她可真是罪大恶极。


    江暮雪本在凝神分辨魔气去向,忽然听到小姑娘说话的娇声,缓和了一下御剑飞行的速度。


    江暮雪敛眸:“不会。”


    柳观春习惯了白衣师兄言简意赅的谈话风格,只要他肯答,那就没有冒犯之处。


    柳观春安心,顺口又问:“那要如何才会致使无情剑损,道心破碎?”


    她想多了解一点白衣师兄的事,可没想到,江暮雪听完这话,却顿住了。白衣师兄久久不开口,柳观春后知后觉意识到,是她口无遮拦,这句话其实有点轻浮…其禁忌程度,不亚于问江暮雪,房事要行到何等程度,进到多深,才算破戒?若是只有边缘性行为,是不是也能被道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她分明是在试探他。


    柳观春脸上讪讪,她算不算轻薄了江暮雪,她其实没这个意思。


    “师、师兄,对不起。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的。言语得罪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江暮雪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无意吓她。他沉默,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暮雪:“小事罢了,不必在意。”柳观春老实闭嘴,情绪也有点低落。


    她想,江师兄到底还是介意的,所以即便他接受了她的道歉,他也还是没有解开关于“破戒”的疑惑。


    很快,伏雪剑降落,磅礴的剑气压低一从从小腿高的荒草。柳观春刚跳下剑,一道受灵力驱动的火符忽然从远处袭来,直直打向她的胸口。没等柳观春下意识持剑抵挡,她召出竹骨剑,另一道浩瀚的威压已是潮鸣电挚地袭来,精准地接下了这一记火符攻击。“轰隆——!”


    江暮雪不过腕骨微拧,剑尖轻挥,那一团火符的光华大盛,又被他用灵力击飞出去。火焰窜进漆黑的荒庙,没一会儿,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群修士弟子冲出荒庙,齐心协力踩踏自燃衣袍,帮助温少卿灭火。火符威力不大,几道剑气砸下去,该灭的火都灭了。倒是温少卿好面子,明明是他先动手伤人,却有脸倒打一耙,提剑质问:“是哪个害我?!”玄剑宗的男弟子们纷纷出动,将林中的柳观春和江暮雪团团围住。温少卿取火符一照,看清柳观春的脸,惊讶:“居然是你?!”柳观春许是知道江暮雪就在身边,见到这些素有旧仇的弟子,她心里也不慌。柳观春嘴角上翘,笑着打招呼:“温师兄,巧遇。”温少卿见她还有脸笑,心里更为恼火。


    自从他上次被紫璃宗的女修们捉奸,温少卿面子丢了不说,还被押到自省殿打了四十鞭,直接让他落到筑基期一阶!要知道,他本来都快结丹了,这几鞭子下来,直接让他二十年的修行尽毁。都怪柳观春事多,竟招来江暮雪为她主持公道!难怪弟子们都说柳观春一脸狐媚相,光是那双楚楚可怜的杏眼,就能诱惑男人为她上阵杀敌。


    温少卿仔细看了柳观春一眼。好吧,确实长得挺漂亮。


    他懒得搭理柳观春,又扫了她身边的队友一眼。


    这位弟子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温少卿气闷,他居然比自己还高上一些,脸长得……好像也还不错,就是手上那把本命剑一点灵光都不外泄,想来就是俗品,并不用多上心。宗门弟子众多,温少卿不认识这位同门,但不妨碍他因私仇,出言讥讽:“明明你是无情道的剑修,竟道心不坚,被柳观春的美色蛊惑,与她同路,意图破戒!真丢我们剑修的脸!”


    到底是宗门后辈,江暮雪淡看他一眼,考虑要不要出剑。


    沉睡半天的伏雪剑听了这话:哈哈,你小子有种。


    反倒是柳观春忍不下这口气,江师兄因她之故,受人奚落,她必须帮他找回场子。


    柳观春拔剑出鞘,护在江暮雪身前,寒声道:“温师兄看我不顺眼,辱我可以,却不能欺我师兄!”


    柳观春竟还提剑护上了…


    众人哄笑。


    今日来马兰镇降魔的都是玄剑宗的男弟子,他们高傲得很,知道打女弟子太过没有男子气概,因此也没打算和柳观春吵,只是在旁助声势,看笑话。


    师弟白轩之前吃过柳观春的甜糕,对她印象挺好,他拉了拉温少卿,小声劝架:“算了温师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是上山后再和江师兄告状,咱们都得挨罚……”


    大师兄最不喜欢同门之间生出嫌隙,况且温少卿刚挨过打,他没胆子再去挨鞭子。


    若是他的境界掉下筑基的话,那就真要滚去外门扫洒了。


    还是快点伏魔,取走魔核,多多换点天材地宝,也好早日再攀境界吧。


    思及至此,温少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转身的时候,他严厉警告柳观春:“算你运气好,撞上我心情不错的时候。只是别想迈进城隍庙一步,这是我们的地盘!你自己上林子里找地方待去!”说完,温少卿跟着弟子们走回破庙。


    弟子们一边走,一边还嘀咕


    “也不知大师兄上何处伏魔了,要是他在这里,除魔卫道之事一定事半功倍!”


    “只可惜大师兄从来不和人组队,不然我跟在旁边蹭蹭魔核也好啊。”


    “想得倒美,这种好事当然只能留给我!”


    ……


    一群人插科打诨离开,殊不知江暮雪已在心中默默记下这批弟子的名号。


    见人走远,江暮雪低头,望向柳观春。她肩背紧绷,还持着剑,维持着保护他的姿势。江暮雪想了一会儿,问:“要住城隍庙吗?”清冷的声音倏忽在柳观春身后响起,惊得她回过头。柳观春呆呆地看了江暮雪一眼,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难道,他是想杀回去?


    男人的凤眸平静无波,脸上并无惧怕之意,他确实是在等待柳观春的答案,仿佛她一声令下,他真会持剑去抢夺地盘。柳观春心里感动,她明白白衣师兄护短,而且他境界高深,剑术超绝,倒不至于被打得落花流水。可他应该只有金丹期的境界,而那一批男弟子不仅人多势众,其中还不之结丹的修士……真要动刀动枪,江师兄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方才柳观春拔剑护人,也是想借内门大师兄的名头去警告温少卿,惹她的话,想想身上落的鞭子。要是真让白衣师兄出头,恐怕眼下两拨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于是,柳观春摇摇头:“不用。”


    她体恤白衣师兄作为男子的自尊心,咬牙忍受山林的寒风,道:“江师兄,我就喜欢在外露宿,还能、还能感受一下自然风光,顺道吸收天地灵气,晒晒月亮挺好。”江暮雪眼睫轻颤。


    不是妖修,却要以人身……吸收天地灵气吗?


    他也不知柳观春话里的虚实,只能顺从她的意思,跟着她往密林深处行去。


    魔气浓郁的山林,往往孕育了许多山精野怪。黑峻峻的树林里,到处都是绿眼睛、红眼睛的精怪,从前的柳观春胆小,她会备好许多驱魔用的符篆、法器,但今日有白衣师兄在身边,手上还有竹骨剑护体,她有人陪伴,有剑在手,心里便没有那么怕了。


    远离那一座荒庙,柳观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安顿好江暮雪后,让他坐着别动,由她这个降魔队伍里的后勤队员来安置一切。


    柳观春从藏宝珠里取出备好的两个羊皮水囊,一壶羊奶、茶砖、还有熏好的肉干、甜糕、蜜果。


    她不知道江暮雪爱吃哪个,但她还是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地。


    "师兄请自便,都是我用蜂蜜腌的山果!"


    说完,她又取出风符和火符,就地点起了炉子。


    江暮雪不重口腹之欲,加之辟谷,他没有吃蜜果,反而是寻了个避风的位置,闭眼打坐调息。刚要沉入无我境界,江暮雪忽然闻到一股浓有的肉香,甚至是清甜的米香……人间烟火的浊气,一下子打散了他凝好子的灵域境界,逼得他从髓海里浮出来。江暮雪睁开眼,一块烤得金黄酥脆还涂抹了酱汁的年糕,忽然递到他的眼前。


    江暮雪:“.….


    柳观春讨好一笑:“师兄先吃。”


    “我不必………”


    没等江暮雪说完,柳观春又推上来一碗泡好羊肉干的咸口奶茶,一碟芋粉糕,一块烤羊肋,甚至还有妖域里号称逃跑速度是山兽之最的雪兔,也不知她是怎么抓到的。“师兄是前辈,您先吃,我后吃。”柳观春很懂尊师重教的道理,师兄指点过她剑术,就是她的老师,她不可能亏待师长。


    江暮雪看一眼满眼期盼的少女,他知道,若是他没有吃点夜食,柳观春可能会劝上一整晚。


    清隽秀美的师兄轻轻叹气,端起奶茶,小饮了一口。


    江暮雪虽只是喝茶作陪,但柳观春也已心满意足。


    和朋友一起吃夜宵,一起围炉烧烤,一起夜话家常,是她梦寐以求的事。


    如今终于实现了,柳观春的心脏都变得软乎乎的,好似烤到化开的棉花糖。


    夜里,柳观春抖开带来的毯子,盛情邀请江暮雪也上毯入睡。


    便是江暮雪再不通人间庶务,他也知道,柳师妹是姑娘家,同睡一毯这种事,到底太过亲密。


    但柳观春对无情剑君很放心,在她眼里,修无情道的剑君,就是阉了的太监,与其担心师兄兽性大发,倒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喝了太多果子酒,深更半夜被美色所惑,然后色令智昏朝师兄下手。但江暮雪不肯躺下休息,柳观春只能搜出一件厚一些的雪兔毛斗篷,盖在他打坐盘起的膝盖上,然后小心翼翼钻回毯子里睡觉。


    灵力在江暮雪四肢百骸里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后,他方才施施然睁开眼睛。


    江暮雪垂眸一看,膝上暖融融一片,竟是一块厚重的雪兔斗篷。


    方才柳观春鬼鬼祟素爬过来,原来就是为他披衣御寒么?


    江暮雪偏头,眼角余光瞥见柳观春。


    女孩蜷在毯子里,睡得很沉。不知梦到什么,眉心皱起,眼尾也一片晕红,似乎是山风太大,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干,还在不住地颤抖。


    想了想,江暮雪拎起这一件厚斗篷,小心抖开,盖在柳观春的身上。


    他望向那一只露在毯外的白皙手腕,又跽坐在地,将修长指骨轻轻搭上少女的脉搏处。


    驱寒的灵力缓缓传进柳观春的体内,沿着经络游走,贯穿全身。


    可没等江暮雪将灵力灌进师妹的丹田,又有一股与他相冲的霜雪灵气涌来,将所有外来的力量打散,甚至不分好赖,霸道地挤出那些江暮雪渡进去的灵力。


    三番两次如此,饶是江暮雪脾气够好,也有些恼火。


    便是助柳观春筑基,也不必将她困在身边,不许她体内拥有任何人渡来的灵力。


    不知是否因为江暮雪元婴大能的威严被旁人挑衅,男人难得凤眸冰冷,杀意迸现。


    江暮雪握住柳观春的手腕,甚至想强行逼出那股龟缩在柳观春腹部的灵气修为。


    但很快,掌心柔软的触感,教他渐渐冷静下来。


    若江暮雪强行行事,恐怕柳观春会被他惊扰,甚至引发灵力暴走,好不容易筑上的基又会被他的灵力冲到溃散。


    算了。


    思来想去,江暮雪只能硬生生忍下那些古怪的不快。


    他召出伏雪剑,幻化出一片挡风的剑罩,拢住柳观春,用于寒夜里取暖。


    今夜风餐露宿,江暮雪怪不得柳观春的贵人,只能将一些难言的火气发泄于那些欺凌同门、强占荒庙的师弟身上。


    江暮雪沉默起身,从灵域中抽出一条伏雪剑分化出的戒鞭,缓慢走向城隍庙。


    翌日清晨,城隍庙中的弟子们各个腰酸背痛地爬起身。


    他们面面相觑,一看彼此的后背,各个都有一道带着雷印的鞭伤,肿成一片。唯独小师弟白轩安然无恙,逃过一劫。


    师兄们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难道是那个邪修来了?”


    “你们睡得跟猪一样,没人反应过来吗?!”


    师兄们吃惊,赶紧打坐调息,查验伤势,然后他们震惊地发现——


    靠?!谁深夜不睡觉,闲得发慌,特地来抽他们一鞭子,还让全员弟子都掉下一阶修为啊?!这人疯了吧!


    柳观春熟睡的时候,闻到一股很香很香的清幽雪气。


    不知这种气味是冰雪道的修士独有,还是无情道的剑君都喜欢在衣上熏青松覆雪的香味。


    总之很好闻就是了。


    柳观春睁眼的时候,天光乍泄,远处的青山缠绕浓浓雾霭,满眼都是蟹壳青色的云烟。


    柳观春想到白衣师兄,慌张地环顾四周,直到她看到那一抹打坐调息的白影,悬着的心落下了。


    柳观春解开缠到身上的毯子,又使了一个清洁术,把衣裙的脏污都清理干净,甚至从水囊里取水好好洗了脸、刷了牙。


    其实清洁术已经足够清除脏污,但是柳观春保持着凡人的习惯,还是喜欢用水擦脸、漱口。


    整理完这些,她又偷看江暮雪一眼,见他入定还没醒转,放下心,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实际上,江暮雪已是结婴的修士,对外界的动静十分敏锐,即便不睁眼,他的神识外放,还是能捕捉到世间万物的动静。


    他并非有意窥探柳观春,而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与寻常修士不同。


    换了衣裙还不够,还要扫开炽炭燃尽后留下的灰,再次点燃火符,放上铁丝网,再架起一只烧得黑乎乎的竹木杯。


    江暮雪不知柳观春在作甚,耐心等了一会儿,他看到她往水杯里添上一勺蜂蜜,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江暮雪:"……."如今的后辈,都会用“晨起喝蜂蜜水”的方式调养生息吗?柳观春喝完蜂蜜水,小腹终于变得暖洋洋的。


    她拆开发带,又取出桃木梳子,一点一点通头发,如此忙活半天,总算梳好了发髻。柳观春以杯中水面为镜子,左右打量,满意点头。她猫着身子,怯怯靠近江暮雪。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师兄的衣袖,拉了拉,“师兄、师兄……”她这样唤他。既胆大又胆小,衣袖拉得很紧,可声音却又很轻。


    怯怯的,好像小猫崽子。


    江暮雪顺她心意睁眼,许是打坐太久,眼眸滞涩,男人浓长的眼睫垂下,颤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她。


    “你醒了。”


    声音清朗温润,如玉珠落盘。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事实。


    柳观春点了点头,她很快直起身子,和江暮雪拉开距离。


    柳观春跽坐在男人面前,双手叠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地请安:“师兄早上好,你洗漱过了吗?你想吃什么早膳?“


    想到江暮雪已经辟谷,柳观春又说:“不吃东西的话,好歹喝点热茶?”


    江暮雪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只静静地看着她。


    柳观春现在已经摸清楚白衣师兄的性子了,他不爱说话,不喜欢的事会直接拒绝,若是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也不变,那就是既可又不可,随便柳观春安排。


    江暮雪其实已经给自己施加过清洁术,他本就爱干净,不会让浊物留在身上太久。


    可是他想到柳观春方才用水洁面的样子,思来想去,还是取出帕子浸水,也给自己擦拭洗漱一番。


    等到江暮雪打理好,一杯温热的花茶已经递到他的掌心。


    江暮雪修长手指搭在杯壁上,细细把玩了一下竹骨杯子,迟迟没有入口。柳观春的心脏又悬至嗓子眼,她问:“是茶水不合师兄的口味?”


    江暮雪:“不是。”他端茶啜饮一口,抬袖挡脸的时候,男人眼风一扫柳观春手上茶杯。他方才的迟疑,只是好奇柳观春居然将一只簇新的竹木杯子用来待客,她自己却用另一只烤到焦黑的水杯。她好像,一贯如此委屈自己。


    柳观春犹豫要不要回城隍庙看看,她私心不想白衣师兄再和那群弟子起冲突。但她要找邪修的线索,那座荒庙妖气浓郁,她得回去看看。柳观春实在太高估这些师兄们的胆识,任谁睡一晚上就被邪修抽掉一阶境界,都会在睡醒之后马不停蹄逃跑。果然,这次柳观春没在黄庙里找到任何人的身影。


    荒庙破败不堪,屋脊房梁积满了灰尘,还有蜘蛛在半空中结网,银丝被阳光照出粼粼的光泽。


    柳观春拿出寻魔的罗盘。


    如有妖物,罗盘里的指物针便会纷纷朝向一个地方。


    然而,不知是不是有邪魔逗她玩,那一块罗盘竟无风自动,滴溜溜地转起,一圈又一圈,半天不肯停。


    就好像有看不见的魔物围着她转圈。柳观春后脊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刚要召出竹骨剑,却见身旁有一道黑影窜过。柳观春下意识抬起头,和莲花须弥座上一尊漆面斑驳的佛像对上了视线。释迦牟尼像一贯弯眸浅笑,手捻说法印,宝相庄严,悲天悯人。可这尊泥胎像竟是瞪大了双眼,眸仁甚至冒出绿光。


    柳观春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佛像里藏了妖邪,登时口念剑诀,唤出竹骨剑。只要柳观春不开灵域,竹骨剑在她手中都能运用自如。


    “师兄,佛像有妖!”柳观春大声喊道。


    一时间,剑光大作,凛冽的剑气摧枯拉朽一般扫荡而去,粉碎一切尘烬。


    荒庙陡然爆开道流霞似的银光,妖邪被剑修的剑势震慑,按理说应该迅速遁逃,然而这一只妖物竟半点惧意都没有,还在吱吱地笑着,等待柳观春上前自投罗网。柳观春看了江暮雪一眼,见他按兵不动,心中也稍微安定不少。


    正当柳观春想要提剑斩杀佛像的时候,从那一层泥皮神像里忽然流出一滩滩毛茸茸的黑水。


    那些黑水似是藏着有意识的活物,咕咚咕咚冒泡,黑水像沸开一般,十几尾黑鱼,迅速游向柳观春。


    这些怪物邪得很,身上鬼气森森,竟是不知吃了多少人魂!


    没等它们沾上柳观春的鞋尖,十几把欺霜赛雪的剑影破风而来,当空刺下,只听得啵唧一声,尖锐的剑刃深深埋进黑鱼的身体,像是刺破了一个个装满毒液的囊袋。顿时,黑水从薄如蝉翼的皮囊中爆开,黑气四溅。


    黑鱼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它们一边喊着:“娘亲!娘亲!”一边你争我抢,迅速后退。


    它们快要死了,一个个争前恐后地逃回神像,融进妖物的身体。


    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江暮雪并指抵唇,垂眸念咒,将蓄满金光指骨扫出。眨眼间,那一道金芒从他的手中脱落,如同一颗金珠坠到地上,瞬间扩散成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烟熏火燎,星火燎原。此为地狱火,其焰之烈,能焚烧世间万物。


    所有黑鱼都被地狱业火煎熬,痛不欲生,它们回不到母亲的本体,奄奄一息,最终流下滋滋作响的油脂,渐渐变得焦黑的蛆虫,再也不会动了。


    整座庙都被黑气笼罩,邪物烧出的尸油腐臭味几乎催人作呕。


    佛像受不住这种煎烤,很快便冒出一缕人形青烟。


    一只七尾妖狐自烟雾里跳出,她挥舞着尖利的爪子,当空袭向江暮雪。


    “师兄小心!”


    柳观春一直关注着江暮雪的一举一动。她飞扑过来,一把按倒了师兄,没等她安抚好倒地的江暮雪,少女又身手利落地翻身,反手抬剑,挡住来势汹汹的狐爪。


    滋啦——钢铁般尖锐的爪子在竹骨剑上爆开炫目的火花。


    七尾狐没想到江暮雪能逃过一劫,心中恨意更甚。


    她身后的七条尾巴迅速勾起,化作钢刃,刁钻地剜向柳观春的双眸。


    千钧一发之际,伏雪剑似有所感,立马追风逐电地追上。


    剑影重重,幻化成庞大的剑阵,自七尾妖狐的后脊穿入,勾出她猩红的皮肉。


    此招煞气甚重,没等妖狐想明白江暮雪为何有那么浓郁的杀气,她的七条尾巴已经被剑风削断,逐一落到地上。


    哗啦一声巨响,油绿色的妖血在柳观春面前爆开。


    七尾妖狐的魔核浮出,绿光烨烨。


    柳观春往后退让一步,把飞出的魔核让给师兄:“师兄,这是你的。”


    她虽然渴望得到魔核,提升修为,但是她不会和白衣师兄争夺战利品。


    江暮雪看一眼,却还是抬袖一扬,把魔核推至柳观春面前。


    “此物赠你。”


    许是怕柳观春不收,江暮雪又道,“方才得你庇护,避开一劫,这颗魔核算是我的谢礼。”


    柳观春呆了呆,她见识过江暮雪强盛的剑气,心中早就猜到,即便方才自己不出手,江暮雪也能化险为夷。


    倒是她多此一举,还弄脏师兄的衣。


    柳观春受之有愧,但她不想和白衣师兄太过生分,只能取来魔核,先塞进藏宝珠里。心里盘算着,等到之后遇到其他大妖,她再把魔核让给江暮雪就是了。七尾妖狐的妖力全蓄在尾巴里,如今尾巴断了,藏着内丹的魔核也落到外人手里。


    她气得咬牙切齿。


    妖狐虽然想夺回内丹,可她又畏惧江暮雪身上的煞气,不敢靠近。


    转头她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断得只剩下根的尾巴一扭,敏捷地跳出荒庙。


    柳观春眉眼一凛,她手握竹骨剑,作势要追。刚跳上窗台,她想起身后还有江暮雪,柳观春回头问他:“师兄追吗?”


    江暮雪:“魔核已取,它活不了多久。”


    柳观春:“既然活不了,它还跑得这么快做什么?我去看看。”


    没等柳观春再度跳起,忽然一股罡风自身后扫来,将她整个人吹上天,团在那一个凝霜的剑茧之中。


    剑茧好像铺满了棉花,脚尖踩上去软绵绵的。


    待她后颈衣领一紧,柳观春偏头,看到一只轻轻提住她后领的手。男人的手白净如玉,指骨修长,用力时手背隐隐浮起虬结交错的青筋。


    是江暮雪御剑而来,特地捎带她一程。


    许是搂腰或者横抱都有点僭越,思来想去,江暮雪只能选择这种提小猫后颈肉的方式,拎起柳观春。


    柳观春老老实实被拖着带走,她看着脚下逐渐变小的山林,心中反思……是不是她御剑术太差劲了,师兄嫌她飞得慢,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带她上路?这样一想,好像江师兄从来没有嫌过她修炼不精,即便觉得哪里剑诀心法出错,也只是提剑一次次演示给她看。


    唉,江师兄还真是温柔的男人啊。


    柳观春羞愧不已,心中更是存了潜心修炼的决心.……她不能成为师兄的拖油瓶!她要成为师兄能够交付后背的战友!


    许是有后辈在旁,江暮雪御剑飞行,更是警惕,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追妖的同时,还分神去瞥一眼柳观春。


    可柳观春原本安安静静待着,忽然双手握拳,不知在碎碎念什么……


    江暮雪望着两侧翱翔的仙鹤,疑心是今日飞得太高,惊到少女。


    沉默片刻,江暮雪手中捏了个剑诀,压着伏雪剑伏低,靠近地皮滑行。


    柳观春盯着原本帅气的本命剑,忽然成了薄薄一片滑板,载着人在一波波绿油油的草浪上横冲直撞,一时无言。


    而见惯大风大浪的伏雪剑早已在内心释然一笑:哈哈,你骑马得了呗!还骑我干什么?这不犯剑么?


    没一会儿,江暮雪带着柳观春追进一座荒山。


    山中瘴气浓郁,草木不生,并没有人烟的样子。


    待柳观春仗剑踹进一间荒屋的时候,她找到了床帐里的妖狐。


    妖狐的法力尽失,妖气也一点点溃散。


    可她还是在默念咒术,一遍遍牵动手里的丝线。


    一遍一遍极有耐心地拉扯,拉一截,还要低头亲吻一下怀中的东西,碎碎念上几句。


    柳观春听了半天,听懂了,她是问怀里的尸体:“这样拉会不会痛?抱歉,我没有妖力了,我没办法让夫君站起来…….


    “夫君别怕,我、我再吃两个人,我还会恢复内丹,我还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出门。”


    “夫君,你等等我,先不要腐烂好不好?再等等我……”


    柳观春这才意识到,妖狐怀里抱着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江暮雪反应最快,眨眼间,伏雪剑已化作剑影,袭向妖狐怀中的尸体。


    妖狐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俯下身去抵挡。


    伏雪剑并没有收住势,反倒是一寸寸埋进妖狐的后脊,将两具尸体尽数贯穿,打散了妖狐最后一点凝聚起的妖气。


    那一团妖气散开,浮出好几缕魂魄,都是被七尾妖狐吞噬的镇民。如今他们的魂魄得救,能够遁入轮回,转世投胎了。


    妖狐再也没有力气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身体这么疼过。


    妖狐苟延残喘,她趴在男人的尸体上,小声哭泣,掉起眼泪。


    她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反倒是盯着男人腰腹干瘪瘪的大窟窿,心疼到不能自已。


    “我夫君、我夫君太破了,现在补不好了…….她说完这句话,气息渐渐弱下去。


    妖狐的灵台白芒大作,将一个娇媚的女子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


    妖狐并没有灰飞烟灭,尚存一魄在世。


    但江暮雪素来不会对妖物留情,他并不会给小狐狸留下生机。


    江暮雪还要提剑再刺,却不料,这一回有金光袭来,格挡开元婴修士的杀招,护住了那一只孤零零的狐魂。


    柳观春惊讶地问:“那是什么?”


    江暮雪半阖凤眸:“是修士残留于世的神识………是个结婴的大能。”话落,眼前的男尸倏忽碎成粉末,从躯壳中挣脱开来的,是一缕修士的游魂。


    是个剑眉星目的剑君,修为高深,只可惜,他早已陨落。


    剑君长袖一扬,将那只小狐狸收入袖中。


    随后,他朝眼前的两位小友一拜:“因我贪恋人间,不肯散魄于世间,倒教桃娘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镇民。我与桃娘罪孽深重,此番入阴司,自有天道来惩,还望小友们放桃娘一条生路。”


    江暮雪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反倒是柳观春好奇地问:“她吃人,全是为了你吗?”


    剑君叹息,他捻诀化开一片光幕,将往事逐一放映给柳观春看。


    在光幕中,柳观春看到了剑君的过去。


    原来,这位剑君是道宗的剑修弟子。


    他自小与另外一个灵修世家结下娃娃亲,而那位未婚妻却无心成婚,修的是无情道。


    未婚妻天赋异禀,不过入道百年,修为节节攀升。在渡劫那日,她为了同天道证明自己道心坚毅,竟故意诱来剑君,当着天道的面,一剑刺进剑君的心脏,以他的血液祭道,引来升阶的劫云。剑君没有等到未婚妻修满无情道的那一日,反倒是被妻子利用,成了诱来劫云的祭品,丧命于荒山之中。


    剑君好歹是元婴大能,他心腑虽碎,却还能强撑上几日。


    那几日,他在山中独行,遇到了一只初初化形的小狐。


    小狐天真烂漫,满脑子都是妖族前辈们灌输的情爱故事。


    她一直想着,总有一天,她会下山,撞见自己的情郎,然后两人一同修炼,在山中逍遥快活地过日子。


    可她没等到情郎,只等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剑君。


    小狐认定剑君就是自己的情郎。


    她告诉剑君,她叫桃娘,如今已经是生出六条尾巴的大妖了,往后跟着她吃香喝辣,日子很快活的。


    剑君只是笑着,没有多说话,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即便遇到一只小妖,也算是缘分,何必多加苛责。


    可桃娘却看出了剑君的伤,她一心想救活剑君。


    毕竟桃娘是一只十分护短的大妖怪。


    桃娘为了得到复生的仙草,特地去挑衅幽冥的大妖,最后当然落得惨败而归的下场。


    她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地趴在剑君身边。


    小狐狸一边倔强地舔舐伤口,一边和剑君自证:“我一点都不弱的,我只是没有磨锋利我的爪子,等有下次、下一次,我一定要她好看!哦,这些伤都是摔的,斯……一点都不疼!”可是,桃娘知道,她想打败那只大妖,估计还得百年修行。


    只是她的夫君等不了那么久。


    剑君一声叹息,他看出狐妖的内丹受损,恐怕又跌下几十年修为。许是心肠太软,剑君还是将自己仅剩下的灵力渡进了桃娘的身体。


    剑君一天天哀弱下去,终于有一天,他对桃娘说:“春日来临了,洞外的桃花开得很好,你去折一枝来,与我共赏吧?”


    桃娘为了守着剑君,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出洞穴了。她是娇媚的狐妖,最爱打扮,最爱漂亮衣裙,可洞中黑漆漆的,她连衣布的颜色都分不清。


    桃娘想着,剑君想看花,一定是快要好起来了。


    她要去折最漂亮的一枝花给他看。只是,当桃娘抱着一捧香味馥郁的山桃花回来。剑君已经陷入了沉默。他口不能言,他快要死了。桃娘想尽办法救他。


    有时是取人的阳气,有时是抢妖物的内丹。


    直到剑君一动都不能动了,桃娘又用傀儡丝缠住他的手脚,将他托起,让他姿势古怪地陪着自己在山中漫行。即便剑君已经身殒,但桃娘还是觉得,终有一日,她会唤醒剑君,他们会拜堂成亲。她那么喜欢剑君,她不修无情道,她不会把剑刺进剑君的胸腔,她会陪着他一直到老。虽然桃娘不知的是,剑君死于无情剑之下,剑骨剔除,灵台尽毁,他不可能活过来。就算桃娘再等上成千上万年,她也穿不上那一身嫁衣,见不到自己的夫君。


    ……


    柳观春看着剑君的身影慢慢幻化成萤火虫。


    小狐狸从男人的袖子钻出来,好奇地打量人间。


    随后,她像是被江暮雪吓到,又急急退后两步,蹦蹦跳跳跟在剑君的身后。


    许是嫌它走得太慢了,剑君止步,顺手捞起小狐狸。


    一人一狐就此消失于虚无冥道之中。


    桃娘一死,这一栋藏满人骨的屋子没有妖气维持,摇摇欲坠。


    江暮雪最先觉察到屋舍崩塌,情急之下,他又是伸手,将柳观春迅速地拎出了荒屋。


    柳观春跌进草浪里,她狼狈地拍开脸上的草叶,亲眼目睹那一座高大的屋舍轰然坍塌,变成一地人骨废墟。


    柳观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想到剑君残存的记忆,忽然仰头,望向白衣翩翩的江暮雪。


    她看着他眉心那颗绝情的守元痣,见他剑气浩然如霜,即便听到这样悲情的故事,面上也无丝毫动容之色。


    柳观春忍不住问:“师兄,你们无情道都是这样断情绝爱,为了证道,甚至不惜弑夫杀妻吗?”


    江暮雪难得被人问倒,他抿了下寡情的薄唇,沉声:“……不杀。”


    因他道心坚毅,永远不会误道,更不会……有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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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师兄,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话别说得太满哈[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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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姐姐嫁入宅门的第四年》作者:一枝嫩柳


    卫家府第败落,嫡姐另攀高枝以后,为周全里外的面子,家中不受宠的吟鸾被迫接手了她和卫家的姻缘。


    替嫁的第四年,卫家门第日渐兴旺势头猛涌,长姐攀附的高门婚情却不顺意。


    逢春三月,母亲父亲领着和离归家许久的长姐登了卫家门,叫来吟鸾,


    “这门亲事本就是你长姐相让于你,如今你占了四个年头也该还给她了。”


    本就不喜吟鸾婆母收了好处,也用施舍指点的语气道,“你入我们卫家门多年没有身孕,你姐姐愿意帮着开枝散叶是你的福气。”小姑往日里便与长姐交好,如今自然站她那头。


    原以为还有她朝夕相处多年的枕边人能否了这事。可自打长姐进门,卫如琢的目光总有意无意落到长姐的身上。


    吟鸾唤了几声不见他应,是扯了他袖子,方才见他回神。可他也叫着长姐闺名,“沉檀说她不争大房,只为平妻,你看……”


    怔顿的吟鸾瞬间哑然,这门由她填补才得圆满的姻缘,如何怎么全成了她在为难?


    她在卫家汲汲营营的这几年算些什么?


    到这一刻,吟鸾方才顿悟,不论亲缘抑或情爱,纵然她再低入尘埃,也难以奢求一丝爱重。


    千言万语化为悲戚乌有,良久她才垂眸,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和离吧。”


    *


    卫如琢眼里的祝吟鸾,虽娴静温婉却过于怯懦,年岁小得没有一丝鲜气活,更不懂得任何情爱欢意。


    她纵然安分贤良,美得出尘,在他眼里始终带着木讷的呆板。


    所以在她提出和离之时,他虽诧异却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气话。女子和离之后难以再嫁,娘家不喜又不容,过不了一些时日她便会哭着回头。没想到,这一等,竟等来了她再许良人的消息。


    他神色铁青,面目狰狞看着刺目喜帖之上的男人名讳。


    那是位列高门之首,人人不敢与之得罪的天子近臣。


    *


    沈景湛出生便贵为侯府世子,年少高中被提拔到御前,惊才绝艳之下又是一副玉郎长相,如此天之骄子,世间之物与他而言唾手可得。唯一失意便是心尖喜爱的姑娘早早便嫁了人。


    但嫁了又如何?祝家长女拜高踩低,卫家儿郎贪得无厌……


    隐忍多年,蛰伏已久的沈景湛晃着杯中酒水,修长指骨摩挲着珍藏多年的少女小像,垂眼掩下眸中的阴深暗沉。


    *


    成亲之后的吟鸾偶然得知,她再嫁的如意郎君并非表面那样的温润如玉,清朗无害。


    卫家门第攀升是他做的,长姐和离亦与他有关,就连她和他的每一次相遇都并非偶然。


    这铺天盖地的一张密网,处心积虑所有的一切,根本是为抢夺她而来。


    【凭何后来者居上,因为他又争又抢还会伪装】


    阅读指南:


    清冷矜贵(bushi天之骄子vs柔美娇怯小官之女


    女非男处|女主视角先婚后爱,男主暗恋多年蓄谋已久|前夫全员火葬场


    男主只对女主纯良无害温润如玉,对外杀人如麻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