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阿市


    春日末的五月一日，神奈川附属中学一年级D班来了一个转学生，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羽生霖的名字就传遍了整个国一年级。


    很少会有学生选择在第一学期中旬的时候转学，日本国中分为三个学期，4—6月为第一个学期，七月便会放暑假，像羽生霖这样的插班生很是少见。


    但这不是他引起轰动的原因。


    他引起第一个原因，是早晨上学时分，他从一辆银黑色的迈巴赫上下来，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裤，甚至还戴着一副木讷的黑框眼镜，但是完全遮盖不了他极其符合东方审美的漂亮模样。


    乖顺的黑发，纯然的黑瞳，还有自带弧度的微笑唇，和尖尖的小虎牙。


    直接把立海大所有男生女生迷得晕头转向——


    “看起来好乖好漂亮的学弟啊！”


    “感觉是那种很懂礼貌的小少爷！”


    “天呐！他冲我笑了诶！好帅！”


    ……


    乖巧？懂礼貌？


    他们想不到的是，上午的课还没结束，话题中心的乖乖学弟就被拉到教导处办公室，正在被暴躁的秃头教导主任大声训斥：


    “羽生霖！你怎么敢殴打高年级学长的？还把三个人都打进医院！”


    站在他面前的，是与传闻中完全不符的羽生霖。与其说是站着，倒不如说他是懒散地插着兜靠着墙，浑身上下写满不渝和戾气。


    他的黑框眼镜不翼而飞，原本乖顺的碎发被梳至脑后，露出了他精致的眉眼，偏圆的桃花眼，鼻梁高挺而内秀，明明是纯稚无害的长相，但他不笑的时候有一种极具反差的冷感。


    羽生霖想到刚刚听见的东西，扯了扯嘴角冷声咬牙说：“他们该死。”


    一副还没出气，觉得自己揍轻了的恶劣模样。


    “你才第一天来学校就惹是生非！还这种态度！你还想不想在立海大上学了！”看着他不服管教的不良学生模样，教导主任简直要气炸了，“你必须解释清楚，再把你的家长叫过来！”


    羽生霖讨厌解释，也根本不想把那些侮辱人的话说出来，他在意的那人该是用最华丽赞美的词语形容，而不是那些……想到那些侮辱性的词他就压不住心底的暴虐。


    “那个幸村精市凭什么这么受欢迎？”


    “拿了一次全国冠军就傲得和什么一样？还不是长得娘们一样？女生们真的都瞎了眼！”


    “没怎么上场就拿到了冠军，这水分可想而知！”


    “一个二年级也敢这么嚣张？”


    ……


    半小时前，羽生霖从男厕隔间踹门而出，取下了无度数的黑框眼镜，扣开了袖口的扣子，摁着三个人高马大的高年级学长揍了十分钟。


    他从小就练各种武术，知道哪里打人最疼，直接把三人揍得哭爹喊娘毫无还手之力。


    打到最后还不解气，踩在他们的头上，用鞋底用力撵了撵，警告道：“再让我听见你们说阿市的坏话，一个打断腿，一个拔了舌头，一个喂……”


    他话还没说完，男厕大门被人推开。


    羽生霖坐飞机来日本的10个小时里幻想过无数次这一世他们的初遇会是怎么样的。


    或是浪漫的，或是脸红心跳的，但绝对不是这样的——


    他以一个恶劣霸凌者的形象与幸村精市初见。


    那一瞬间，他不知所措地松开脚，紧紧盯着他的阿市，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落了满脸。


    他手上沾着血迹，仓促地想去拉幸村精市的手。


    “我可以解释的。”他说。


    幸村精市躲开了。


    他讨厌我了。


    ……


    从记忆中抽身，羽生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索性不装了，他扯开了原本一丝不苟戴在衬衫领口的黑色领带，随手一扯蹦开了衬衫三颗扣子，不耐烦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你把校长给我叫过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意大利的时候说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只不过为了阿市来的日本，才想在他面前装得乖巧一些。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他觉得应该把那三个贱人送到意大利，拔了那些人的舌头！敲碎他们的牙齿！然后喂他的小宠物鳄鱼才足以解恨！


    教导主任听见他不知悔改的话直接怒吼：“你还敢叫校长来？校长来了直接开除你！”


    “像你这样的不良转学生我见多了！不服管教就给我从立海大滚！”


    羽生霖耐心告罄，正要发作。


    他准备揍一顿眼前这个聒噪的老头。他的眼里没有什么尊师重道，更没有什么礼义廉耻，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弱者在诺曼家族根本无法生存。


    羽生霖揉了揉手腕。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两声：“扣，扣。”


    紧随而来的是一道温和的少年音：“老师，我是幸村精市，当事人之一。”


    办公室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散。


    “进来！”


    教导主任对这个成绩优异，又给学校带来诸多荣誉的好学生很是喜爱，闻言强压下火气，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了一口。


    羽生霖怔住片刻，随后抬手飞快地扣上胸口的三颗扣子，本来还想把领带系好，却发现他根本不会系这种乖学生的东西，只好慌忙扯下领带拿在手上背到身后。


    刚刚还想着把人揍得满地找牙的少年现在靠着墙站得笔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从门口进来的人有着一头温柔的鸢尾兰半长发，漂亮狭长的凤眸里噙着一抹疏离的笑，他的眼神在略过靠墙低着头的黑发少年时一顿，随即看向教导主任，言简意赅道：


    “老师，我这边有中岛健人，中村小林，山田远藤三个人侮辱诽谤我，并且在校园论坛上编造不实谣言的证据，请您过目。”


    他说着将一份文件递给教导主任，随后指着羽生霖说：“而这位学弟只不过是恰好听见他们侮辱我，见义勇为罢了。”


    羽生霖闻言动了动耳尖，耳廓有些发烫。


    教导主任翻着文件，闻言拔高音量：“见义勇为？见义勇为也不能把中岛三个人都打进医院吧！”


    但等他看完文件里的东西，浑身的气消散了一大半，他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老师，刚刚认定羽生霖打人就是坏学生确实有点武断了，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真的是中岛三人辱骂在先。


    “你怎么早不解释？”教导主任看向低着头的羽生霖，“事出有因老师们都会理解，你那种概不合作的态度你让老师怎么端正地处理事情？”


    羽生霖不敢抬头，刚刚还在叫嚣着让校长过来的少年此刻支支吾吾的，脖子红了一片，好半天才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不是……你刚刚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吧？


    教导主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来回打量了这两人一眼，也想不出小恶魔为什么突然变成小绵羊的原因，索性摆了摆手说：“你们俩都先去上课，这件事我会与其他老师商量出一个处罚结果，但是羽生你打人这件事肯定是你的不对，你先去写一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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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检讨书，明天交给我。”


    羽生霖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羽生霖垂着头跟在幸村精市身后，他现在又懊恼又羞愧，恨不得把自己脑袋藏进衣服里，根本没注意到跟前的少年已经停下脚步。


    “砰”的一下。


    羽生撞进了一个薄荷香的怀抱，他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红着脸噌噌噌退后三步。


    “我会吃人吗？”


    有几分调笑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羽生霖微红着脸摇了摇头，只说：“我身上好脏。”


    怕把你弄脏。


    阿市有洁癖的。他刚刚还想用沾着别人血迹的手去碰他。


    幸村精市垂眸，再一次看向这个模样出色但确实从未见过的少年，问道：“我们见过吗？你……为什么会维护我？”


    中岛三人的恶劣事迹他早有耳闻，按兵不动只不过是想多搜集一些证据，而今天的事——


    他听见了从开始打架之后的全过程。


    男厕门口的打扫中的指示牌也是他放的，不然课间整整十分钟怎么可能没人来上厕所？


    有人教训中岛三人他乐得轻松，他本不知厕所里打架是什么原因，直到他听见了那一句——


    “再让我听见你们说阿市的坏话，一个打断腿，一个拔了舌头，一个喂……”


    阿市？只有他的家人才会这般亲昵地称呼他。


    或许是别人的小名呢？


    但是中岛三人的的确确专一地只针对幸村精市一人。


    于是他推门而入，看见了那个眉飞色舞踩在别人脑袋上的少年。


    玩世不恭，嚣张恶劣，这是他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当然也听见了办公室里这个少年桀骜不驯的话语。


    幸村精市再一次专注地看向羽生霖，从他垂着头懊恼的模样，再到他白皙却布满伤痕的手指紧拽着衬衣下摆的模样，还有他刚刚莫名哭红的眼尾。


    判若两人不是吗？


    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少年对他是不同的。


    羽生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幸村，心里有些委屈，他要怎么说？说他是……阿市未来男朋友吗？


    说他上一秒还在阿市怀里睡觉，下一秒回到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吗？


    阿市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变态啊？


    毕竟自己重生这件事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万一阿市觉得自己是个妖怪呢？还是……先不告诉阿市吧。


    于是羽生霖想了半天理由，小声胡诌道：“因为我很崇拜前辈，前辈网球打得很厉害。”


    前辈。


    很生疏的称呼。


    刚刚还一口一个阿市的呢。


    幸村被许多人叫过前辈，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个称呼从眼前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不好听。他突然想逗一下这个在他面前收敛所有锋芒，变得乖巧而温顺的少年。幸村微微凑近了一步，俯身，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耳侧。


    “不叫……阿市了吗？”


    羽生霖倏地抬头，正好撞进了那双带着笑意的蓝瞳中，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那双眼睛的主人又问他：“手疼不疼？”


    他的手背上泛着乌青，有几处还在向外渗着鲜血，在他异常白皙的肤色上显得尤为可怖。


    他本想摇摇头说不疼的，他从小到大受过无数伤，他从没有示弱叫疼过一次，他一点也不怕疼的，可是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眸，鬼使神差地，羽生霖吸了吸鼻子，扁了扁嘴，小声哭诉道：“我好疼啊，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