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蝉不愧是个虫族混血，等麋因蹲了一夜的局子回家后，她已经活蹦乱跳的，完全看不出之前还在医疗舱里要死要活。


    在她开口之前，麋因抢着开口，“你现在欠我一个人情，还是个大人情。”


    叶子蝉一愣，似乎觉得蓝星人多少属于厚脸皮了，“……那我也救过你的命啊。”


    麋因飞快回答，“那是我花钱买的，属于正常交易。”


    “你还敢说？我都不好意思提那份破合同！”叶子蝉正要好好辩论一顿交易的艺术，麋因又打断了她：“之前说好了，在中间牵线，把你的小伙伴沙米娜叫来，我要跟她谈谈。你打算什么时候办？”


    “你这么急的吗？”


    麋因点点头，“非常急，现在就要。”


    她非常迷茫，“你打算跟她说什么？沙米娜不像我，她更……轴一些。”


    “谈一桩大买卖。”麋因指了指她，“你们两个都要参加。”


    叶子蝉离开之后，靳京给了麋因一颗安眠药，“你现在不睡觉的话，晚上就很难专心打游戏了。”


    麋因看了眼胶囊，“我在公司的时候经常连轴转，不需要。”


    他叹了口气，“那时候你大多？”


    “……说的对，那时候我20出头，现在已经是个大婶了。”


    他一愣，表情复杂地看着她，“这是谁说的？我们北区人才容易显老，你现在放到我们村……还像个未成年一样。”


    麋因嗤了一声，“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只有身高像未成年……岁月从不败美人，可惜我跟美人没什么关系……”


    他一本正经地转到了麋因的正面，“我觉得鲁比尼的教育有问题，比如她从来不教你要自信。”


    麋因一叉腰，“那要看在哪个方面，要是比赛骂街我就很自信了，绝对骂遍了中心城没敌手好吗。”


    “……所以我说鲁比尼的教育有问题。”


    叶子蝉的办事效率很高，她带着沙米娜来到电子街的店铺时，麋因一觉还没睡起来，两只虫族混血的现身在电子街掀起了一阵喧嚣，不少老古董店主都快被吓死了。


    沙米娜对这次变化非常好奇，问身边的叶子蝉：“我手上的任务还没完，我还没法跟客户交代呢，你把我找来这干什么？”


    叶子蝉简单解释了两句，“因为她有更大的买卖要谈，至少她是这么说的……”


    “那我谈完后可以弄死她完成订单吗？”


    “呵……你不怕丢了尾款就干呗。”


    麋因穿着件就睡衣就出现了，她刚刚睡醒，长发乱糟糟四处乱翘。沙米娜看到她就缺心眼地说：“这一看就不像是有钱人，她能有什么大买卖？”


    麋因也没有客气，上来就很直白，“乔术和石英然那单取消了，你可以不用再管他们需求了。”


    沙米娜十分不满，“你凭什么替他们做主？”


    “凭我是他们上级的上级。还有——”麋因打开星图，在上面圈了个范围，“蓝星很快也会竖立起夏娃能源桩，以后这里不欢迎抽取精神力。”


    “你……你！”沙米娜被她两句话怼得张口结舌，叶子蝉慢了半拍地说：“我忘了提醒你了，这个主顾跟别的甲方不一样，她特别的……具有攻击力。”


    麋因一通突突突，发泄了起床气之后也冷静了一些，“但是眼前这桩大买卖确实是真的，只要你们跟我走一趟，潜入联邦中心数据库，从主脑当中删除一些东西，条件好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叶子蝉先发言，“之前的单子就算交换救命之恩了，我们之间两清。但是……你这么穷，定金就掏得出来两万，要是走赏金猎人的路线，我们身价是很高的。”


    沙米娜点点头，“我们都是星盟里的金星赏金猎人，一单没有几千斯通肯定不接。”


    麋因想了想，打开通讯器，调出了一张单子，“你们可能接触的囤积癖守财奴比较多，但是我们正经人不会留那么多现钱在手上，一般都会兑换成别的东西，比如……材料、金属、电器件。”


    看到她的私人“小金库”，叶子蝉又急了，“你又骗我！我就说了，蓝星人都狡诈得很，完全不能相信！”


    “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把酬金兑换成别的东西也可以，”麋因关掉了视讯器，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混血种，“比如自由，你们想要脱离夜游神的控制，我也可以提供帮助。”


    两个人都很懵逼，沙米娜问：“她说的啥意思？”


    叶子蝉眼光偏移出去，似乎在专注地望着空气，“反正是大逆不道的话……”


    “我在星盟当中有个朋友，可能也是你们的一员，她叫梓杉，是黑寡妇星盗团的成员，你们有她的消息吗？”


    沙米娜反应迅速，“是前一阵逃跑的那个星盗团吗？”


    “嘘——”叶子蝉竖起修长的手指，在薄薄的嘴唇前比了比，“她们逃不开多远的，没有人能逃出夜游神的手掌心。”


    “我相信梓杉，她是夏娃育婴园里出来的，她一定可以。”


    叶子蝉摇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是夜游神制造出来的，他给我们庇护，出了他的地盘，外面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虫族的混血种不管到了哪里都是一种邪恶不洁的象征，没有人会接纳我们。”


    “为什么总想着寻找一个庇护所？”麋因发出一个灵魂提问，“就不能亲手建造一个庇护所吗？”


    沙米娜登时愣住，一个字也吭不出来。叶子蝉则回了另一个灵魂提问：“夜游神建造庇护所，靠的是权力和战斗力。我们凭什么呢？凭嘴炮的能力吗？”


    麋因十分不服，“怎么我们就没有战斗力了吗？我可以签订一份新条约，只要这趟差事办好了，马上就着手设计庇护所的事！”


    沙米娜满脸的迷茫，“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叶子蝉的脸色就不太好，“鉴于之前的经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相信你。”


    麋因眼珠一转，选择了一种诡辩的角度，“你目前这个天真的模样，和卑鄙的蓝星人合作就是很冒险的，蓝星不大，创造神话，比我心眼多诡计多的人也多了，还不如选择跟我合作，至少我能帮你筛选其他客户。”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沙米娜傻乎乎地说：“我觉得有道理，就选她吧。而且我手上的这个订单也吹了，有现成的任务为什么不接呢？再不开张，我就要交不上租金了。”


    麋因好奇地插话进来，“什么租金？”


    沙米娜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条命的租金啊。”


    “……你这条命是租来的？”


    “对啊。”她没有什么不对劲地点着头，“不光是我，叶子蝉也是，所有猎取者都是一样的。要定期向夜游神大人上交不同的资源，我只负责收集精神力，叶子蝉负责上供金钱，交不够这条命就逾期了，夜游神大人就要惩罚我们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麋因发自真心地长叹一声，“还是你们挣钱狠，我们蓝星的资本与极权再媾和，也不敢直接租命，佩服……”


    叶子蝉已经沉默了半天，才迟疑着开口，“你根本不了解夜游神大人，从哪里生出的胆子对抗他？还要从他手里拯救我们？”


    麋因一愣，缓缓说：“星盟里的种族就那么多，就算他再厉害，也就是金眼瑞亚人里面的一个亲王呗？”


    对方摇了摇头，讳莫如深的样子。


    “不是金眼瑞亚人？那就是幻影族？灵质雾族？总不会是新兴起的闪客族吧？”


    她一直都在摇头，把麋因完全弄愣了，“都不是？能收集精神力，还能使用时间切片，还知道蓝星是唯一没有夏娃能源桩笼罩的地区，难道是……”


    “嘘——”叶子蝉把手指竖立起来，脸上的一团阴影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也在微妙变化，让这个角度下的混血种看起来更加阴森了些。


    麋因的心思比较杂乱，暂时把这些搁置在一旁，“就算他三头六臂再难对付，眼前也不在这里，事情要一桩一件地解决，先搞定今天的任务，至于夜游神有空再说。”


    傍晚时几个人基本上准备好了，姜灿给每人发了一套光子材料伪装夜行衣，能从头到脚消失在空气当中，但她还是很不放心，把麋因扯到角落里跟她蛐蛐：


    “就一定要管这个闲事吗？一个珈若实验室出来的倒霉研究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掏这么大的代价帮她去解脱？这是入侵联邦的核心系统，你是在拍摄007宇宙版吗？”


    麋因耐心地跟她解释，“夏娃要我们延续下来的精神是什么？是守护蓝星，我不能看着蓝星烂掉，我必须要做正确的事，特别是其他人不愿意做，但很有必要的正确事。”


    姜灿无奈地沉默了一会儿，显然还是妥协了，“这一趟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们……一切小心，实在不行就赖在她们两个身上，反正她们也是星盟流民，随时抽身能走。”


    叶子蝉敲了敲门，闷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我的听力很好，别在里面蛐蛐我们了，到底出不出发？”


    麋因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放心吧，没有那么难。”


    靳京还在负责当司机，连同自己一起驮着四个人，偷偷摸摸地到了中心广场附近。他把蜗牛号停在街角，才想起来一个刁钻的问题，“你知道核心系统主脑的组件在什么地方吗？”


    麋因一指某个方向，“大概知道，以前听贝尔老师提过。”提起贝尔老师，麋因又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放在原本废弃军部的剑形大厦里，在老师的形容里，那里就是一个……金属巢穴。”


    靳京的心提了起来，“虽然是个抽象的形容，但听着感觉这一趟不太简单。”


    麋因想了想，“虽然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但是你的运气好啊，所以我们中和一下，这一趟就简单了，放心吧，会赢的。”


    接下来沙米娜展现了她特有的技能——环境色伪装，展开双臂亮出藏匿的背后的一片薄膜，瞬间和身后灰白色墙壁融合一体，麋因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却已经找不见她了。


    微微窸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麋因仰起头，看着某个没有形体的动物沿着墙壁攀爬而上，撬开了排风口通道，从那个对自己来说都过小的孔洞钻了进去。


    “她就是这么潜入我家，去谋杀我的？”


    叶子蝉跟她一起站在下面，也同样仰着头看着，“对的，沙米娜头脑比较简单，但她四肢发达，非常适应星盟的规则，也很擅长暗杀这一类的任务。”


    很快一条绳索被丢了下来，叶子蝉伸手用力扯了扯，看着麋因和靳京，“谁先来？”


    靳京一摆手，“混血优先，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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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速度非常快，轻灵得像一片树叶，随风而起，几秒的功夫就爬上了排风口。麋因一路都在仰头观望，啧啧称奇，“你选得很对，要是她在下面看着我笨熊上树的姿态，那就太丢脸了……”


    穿过了通风口道，尽头的金属闸门已经被前面的沙米娜破开了，她可能担心后面的靳京等人卡住，特地在墙壁上开了一个大洞，灰泥的墙壁上十分狰狞地被撕扯出一个大窟窿，乍一看就像有个巨型的大爬虫从里面钻了出来。


    麋因一落地，周围一片漆黑，她伸手从背包里掏夜视镜，就听见不远处的沙米娜在悄悄地招呼她，“快走啊，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麋因戴上了夜视镜，才看清沙米娜和叶子蝉两人……两虫站在一起，眼睛散发着幽绿的荧光，跟四枚荧光灯泡一样，十分骇人。


    “不好意思啊，我不像你们这么方便，要借助特殊道具才能看得见。”


    沙米娜指了指后面的靳京，“那为什么他不需要道具？”


    麋因转身看看身后的靳京，他急忙解释，“我眼神好，回去多吃胡萝卜。”


    麋因原地无奈，“这是个谣言，吃胡萝卜并不能让视力变好。”


    他一愣，露出了难绷的表情，“那、那我妈妈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吗？”


    “我听说你们蓝星人有个通俗的说法，叫吃啥补啥。”沙米娜走在最前面，随口问，“如果我吃了你，能变聪明吗？”


    麋因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沉默当中逐渐变态，跟身后的靳京说：“要不然你也吃点我吧，有可能变聪明。”


    靳京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幽默地回答：“那你也吃点我好了，视力说不定就变好了。”


    沙米娜在前面有感而发，和叶子蝉蛐蛐，“蓝星人跟我们猎取者差不多嘛，会互相捕杀互相吞吃，到了这跟回了家一样。”


    走道尽头黑暗暂褪，亮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就像一群浮空凝固的小虫群。


    叶子蝉应激般展开脊柱两旁的节肢，麋因赶紧低声说：“那只是存储机组，不用紧张。”


    她安静下来，尖尖的齿关也不再发出叩击声，眨了眨荧光色绿瞳，才看清了眼前整整齐齐摆放着几排机柜，码成一栋金属长城，无数绿色指示灯无规律闪烁着，宛若某种无机质的金属生态区域。


    麋因打开背包，取下夜视镜，换上简易头灯，把提米科玛取出来放在地上，跟它简单交代了目前的状况，“等下链接我们几个，然后耦合进存储机组里，指引我们找到程序核心，搜索一个类似人类情感驱动的模块。”


    提米科玛在屏幕当中出现，看了一圈连人带虫的小队，“如果你要把所有人链接在一起，就必须保证所有人同时电子化。”


    麋因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一人发了一颗胶囊，经过靳京时略微犹豫，“你知道它的副作用。”


    他嗯了一声，“不单知道，我还见过很多次呢。”


    “你可以不参加。”


    他一把将麋因手里的胶囊拿了过去，“没门儿，我就要参加。”


    麋因对他也是无奈居多，转过身说：“一会儿把胶囊吞下去，然后……”她微一愣，看着沙米娜咂了咂嘴巴，又摆起那副天真的脸孔，看着自己。


    “没什么味道啊，还有吗？我再尝尝。”


    麋因觉得不需要更多废话了，径直把胶囊塞进嘴巴里，对空打了个响指，“别等一会儿了，就现在吧提米科玛。”


    “等一下。”叶子蝉忽然喊停，“然后会发生什么事？你不需要事先交代一下吗？”


    “就像——电子游戏，你玩过吗？”


    “我玩过小蜜蜂战机射击游戏，”沙米娜举了举手，“就像那个一样好玩吗？”


    麋因顺势忽悠她，“比街机好玩，更加类似模拟舱游戏。”


    她这句说完，眼前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沉，知觉断链了瞬间重新上线，眼前从沉闷的机房切换成了一片开阔的户外场景，但头顶没有太阳，而是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蛋黄一样的巨大光团，散发着滞闷的黄绿色光，迷离的散射下，一切都浸没在某种奇异的黏糊光膜里。


    脚下的地面不是坚硬的，而是橡胶一样柔韧，也并不平整。放眼望去，一整片略成弧形的地平线，全部堆挤成无数密集扭曲的沟壑，非要形容就像大脑皮层。


    靳京指着最近的一颗神经树，枝枝蔓蔓跟暴露的血管一样，从大脑一样的地面不停吸取血浆，渗入紫红色暴突的血管组织里。


    “这里的风格全部这么掉san吗？”


    麋因嘴硬说：“我觉得挺可爱的。”


    “守卫来了！”叶子蝉低声惊叫，几个人立马跑开，找了一颗最大的神经树底下趴着，拨开垂在头顶血管般的枝梢，抬头看见一团巨大的阴影漂浮过地面。


    那是一张大脸，准确地说是一张女人的脸，眉目清秀，眉心尖尖的，山根很细，五官体量都比较小。但将一张人脸放大成一座热气球一样，就再也无法评价这张脸本身的相貌了，除了恐怖感只有恐怖感。她面无表情，人头气球脖颈下拖拽着一大团血筋般的触须，飘飘扬扬地游曳而过，眼珠还在缓慢扫视四周，静默死寂的环境当中极其惊悚。


    靳京等到大脸飘走了，才气息微弱地问：“现在还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