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她已远行千山外

作品:《绥绥狐言

    “今日的庭会不曾见你,可是又躲哪偷空了?”


    夕昊仙帝这话看似在指责,语音里却含着轻松的宠溺之调。


    “禀帝君……”


    夕桀甫一开口,便被他作咳打断:“本君说了,这里没人在。”


    夕桀改口恭声道:“回叔父,侄儿得了只受伤的小狐狸,整日都待在辛夷处给她上药。”


    闻言,夕昊仙帝的注意力落在他怀中正冲自己无辜眨眼的狐狸身上。


    它小小一只,本就被夕桀抱着遮了大半身子,和夕昊仙帝对视一眼后,怕生一般,将头整个埋进夕桀的臂弯下。


    倒不是千玦畏惧,但她怕对视久了,会被发觉出什么端倪来。纵然夕桀已将她微不可察的魔气屏避,但这个人是主宰三界的权威,她不得不谨慎。


    “瞧着像只普通的幼狐,”见它畏生,夕昊仙帝颇为通情达理地收回目光,提醒道:“上仙界不比凡间,仙气太浓,久了它会受不住。还是尽早放回凡间的好。”


    “是。”夕桀颔首回答。


    见他态度仍是寡言恭顺,夕昊仙帝有些失落,他有意再找个话题与这个不常逮到的侄儿拉近距离:“不过你若是想养,替它开个仙识也可。”


    他微眯眼,似是想到什么:“说起来,前些年头你不是一直在找一只狐……”


    “叔父。”


    这次,换他话没说完,却被夕桀打断了,显然是不欲他多说下去的样子,“若无事的话,侄儿便先告退了。”


    夕昊仙帝尬了一瞬,话到嘴边还是止住,只低落回道:“好,那你去罢。”


    正要离开,他忽然想起夕桀是要去凡界,又顿住步子凑过来,高深莫测道:“咳,好侄儿,你既是去凡界,那就照例……”


    夕桀会意,失笑道:“侄儿明白。”


    夕昊仙帝放心一笑,拍拍他肩膀,转身满意地离开了。


    千玦对这俩叔侄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一头雾水。


    她把头钻出来猛吸了几口气,开始斜着眼打量起抱着自己继续往前走的人。


    今次意外碰到夕昊帝君,她倒是想起来一些事。


    夕蘅先帝于暮清末年陨落后,照理应当是身为其遗孤的夕桀继位,可如今稳坐帝位的却是其胞弟夕昊。若是彼时夕桀年幼难以继任,倒还说得过去。可……


    她方才仔仔细细打量了圈夕桀,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幼年弱子。照仙族的年龄推算,暮清末年,夕桀应当是成年了的。再不济也是个少年,少年称帝,叔父辅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无可厚非。


    而现实情况却是叔父在位,侄儿行礼,夕桀不过一个少主身份,手中无权。


    两人关系很微妙。


    还有一件三界皆知的事——夕昊仙帝登位至今,并无帝后与子嗣。这便意味着,夕昊仙帝或将后继无人。所以夕桀看似处于劣势,可能迟早还是会从自己叔父手中将帝位接任过去。


    那莫非夕桀这次看似善意的行动,是得了夕昊仙帝的授意?不,不对,他撒谎了——他哪有一整日待在叫什么辛夷的人那?他分明一直忙着和自己在一块互相算计。


    他是背着夕昊偷偷调查的。


    所以夕昊还是那个下达屠魔令的仙帝,只有毫不声张的夕桀发现了猫腻。


    不过瞧这位仙帝对侄儿的态度,也算是慈眉善目,分明很想亲近关系。可见他待夕桀很是亲厚的传言,的确是真的。


    于是千玦想起了夕昊仙帝要为夕桀纳三界美人的那个传言。


    想到这,她定了定睛,认真观察起夕桀来。


    有一说一,他确实生得好看,鼻挺睫浓,乌发披散,温如暖玉。千玦仰头能看到他利落的下颌线条。只怕这一路的琼花仙枝,和他比都要相形见绌。


    不过嘛,和风亦比,还是要差点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夕桀低笑一声:“你在看什么?”


    “看你这副好皮相。”千玦坦言,狐狸眼却在滴溜溜打转,似乎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难怪凡间总有你的话本流传。”


    “你觉得这皮相好看?”


    “我偶尔还是会诚心夸人一次的。”


    夕桀笑笑,没再追问。


    从前小狐狸也夸过他好看,却是别扭了半天才纡尊降贵从嘴缝里挤出来的。


    但她现在不一样了,说话坦然多变,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精明机敏,会逢迎假笑,还会诈探人心。对了,胆子也很大,竟想以一己之力挑战仙威。她身上几乎要看不到从前孤僻寡言的影子了。


    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去了何处,如今又是处于什么目的在做这些事,夕桀不得而知。


    自那次分别后,他曾回去寻过小狐狸,但她似乎以为自己逾期未归,已经离开乱坟圈了。


    他只看到昔日自己用幻术维持花开的那株海棠树,因为长时间离了自己而再度枯败,整片乱坟圈死寂一如他初来时的景象,荒芜、昏暗,不见天日。而他曾用霁兰玉给小狐狸做的那个祛邪风铃,也一并消失在了海棠枝头。


    冷风肃肃,寂林无言,风里再没有风铃摇动而起的铃铛声响。


    只有一张纸笺被绳子牢牢系在枝头,打了死结。那原本是他挂在风铃下端给小狐狸祈福用的。


    从系绳手法来看,小狐狸应当已经化人形了,否则凭她那不灵巧的爪子是无法系结的。


    他抓住风里翻飞的祈福纸笺,正面是他的字迹:“小小天天开心。”翻过来,却多了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笔锋稚气生疏,显然是初学写字者所留。


    反面写着:“你也是。”


    那是小狐狸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从此那片死地中,他再也没等到小狐狸回来。


    -


    之后一路通畅,由夕桀御风,两人很快回到了东岭旧址。


    甫一离开上仙界,千玦便从夕桀怀里挣跳出去,变回了人形。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在夕桀怀里多待。


    到银杏寺时,嗔兔已经醒来了。


    千玦离开的这段时间,弥迦将境内种种事宜都告知了痴鳖。此刻嗔兔正头靠着痴鳖的俑像,抱膝蜷缩着身子,像个寻求家人庇佑的无助婴孩。贪鼠仍在昏迷,好在身上的伤已被照料过了。


    强打精神的丛缘正守在门口,见夕桀归来,目光颇有些幽怨,俨然在无声控诉他给自己丢下的好差事,但对换了面貌的千玦毫无反应。


    倒是弥迦一眼发觉夕桀身边多了个面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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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警惕询问千玦去向。


    千玦只得费心费舌解释先前是自己用术法易了容,弥迦这才作罢。


    在此期间,一道传讯符当众飞来,精准滑入夕桀手中,上面写着:“天杀的业根,你又他娘的偷老子丹药,要脸?”


    似是一张讯笺不足以表达这人的愤恨,紧跟着又飞来第二张。


    “你又拿老子背锅骗帝君?他都来问我了!你死定了,给我等着!”


    夕桀看完唇角勾起,甚是无所谓地随手一丢,完全没有要回复的打算。


    千玦见状,也想起被自己抛之脑后的楼螭沿来。但她留了个心眼,不想让夕桀看到,便趁夕桀不注意,悄悄试着给楼螭沿传讯问他在哪。


    片刻后收到了对方回来的传讯符:“已回。寻草。”


    惜字如金。


    好吧,原来早就回去了,白担心他了。


    果然是个冷心木头,只知道一个劲提醒她寻护魂草。


    药乡白苓早就毁了,此番入幻境也是同样结果,她还能上哪去找?若是知道培育的药方,兴许还能种出来,可知道药方的镇民们早就被杀光了……


    不,等等,好像还有一个人知道。


    渡心。


    千玦忙翻出贪鼠给自己的舍利子。这里面还残留着渡心的最后一魄,引其灵而现其魄,就可以和他短暂地对话。只是结束之后,他便会就此彻底魂灭。


    小兔子应该会很伤心。


    可就算不这么做,没了长明灯,这一魄迟早也会散掉。从贪鼠决定将长明灯给嗔兔换命的那一刻,一切便都尘埃落定。


    何况,也该到了真相揭晓的时候了。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


    千玦呼了口气,走到恍惚的嗔兔面前,摊开手,“贪鼠将离开长明灯的渡心残魄,凝在了这颗舍利子中。只要引出他最后的灵识,就能知道所有因缘。”


    “嗔兔,”她定睛看着小兔子,“我必须告诉你,见过这最后一面,之后渡心会永远消失在世间。”


    听到这句话,嗔兔茫然空洞的眸子渐渐现出眼神光来,她愣愣盯着呈在眼前的舍利子,一言不发。


    像是一夕间长大,她脸上没了之前张扬恣意的灵动,缄默得如同没有情感的木偶娃娃。


    弥迦与痴鳖同样在沉默。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可偏偏这或许才是最好的。


    空气似乎冻结般,寒如冰霜。


    嗔兔的眼珠略微转了转,她看向了躺在一旁生死不明的贪鼠,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片刻的凝望中,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千玦耐心地等待。


    忽然,嗔兔站了起来,朝双目紧闭憔悴不堪的贪鼠狠狠踢了一脚,却避开了他的伤处。


    “主持养育我,恩如父长,无以为报,我不想他离开。”


    她伸手握住那颗舍利子,刹那间白光飞现,将整个幽暗的寺庙照得亮如白昼,仿佛要驱散那萦绕了两百年的阴影暗光。


    “可我更想他解脱。”


    话音落,舍利子在白光中化作一道苍老虚影,白须亮目,仙风道骨。


    无数画面如涨潮般涌来。


    那是渡心生前留下的,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