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搞清楚真相，连着好几日，宁则蛰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


    他看见辞暮欢带着许尽舟一起做了许多尽兴之事，他们在人群拥挤中静坐台下听那说书先生妙语连珠讲诉传奇人生，也曾钦点小曲，听那刀戈剑影的《十面埋伏》


    他们可以一同欣赏世间雅致，也能不畏因果沾染，融入凡世间，是那样的情投意合，那样的般配。


    除此以外，宁则却还有另外发现


    深夜


    中州城繁华落尽，只余一城寂静


    街道上忽然出现两道身影朝那唯一营业的酒楼而去


    “师尊，待会你可别一杯倒。”许尽舟挑起眉头微微笑着


    辞暮欢踏上酒楼的台阶，回身看了眼身后，“那可不一定。”


    “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师尊的，难得师尊今夜有如此雅兴，我可是要奉陪到底的。”他仰头哈哈一笑


    “再等三日，就要离开此地了，是得喝个尽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计划顺利，她和他暂时的师徒关系也到了缘散的时候，所以今夜来此一是为了这段时日的关照表示感谢，二则是想看看躲在黑暗里的人到底能躲多久。


    “哟，两位贵客，里面请。”


    人刚踏上台阶，酒楼里的伙计就笑着迎了出来


    许尽舟与她并肩而立，颇为挑衅道：“走？”


    辞暮欢毫不示弱：“走！”，“小二，给我拿出你们家最好的酒，再上一些下酒的菜。”


    店小二眼睛一亮：“好嘞，客官，我们独家酿造的千年青，保管客官喝一回想千年，只是那酒有些烈，贵客先来一盅吗？”


    随着店小二的引路，辞暮欢嗅到了一股有些熟悉的清香，那气味清淡但却有着一层浓浓的回味，只闻其味便已醉了三分。


    “怎么，害怕了吗？”许尽舟勾起半边唇角笑得有些得意


    辞暮欢便道：“就要它，来一坛。”


    “一坛！”店小二有些吃惊，又见二人气度不凡，尤其是这样女子，虽一身素雅，但流露出的气息却是使人精神抖擞，仿佛周身筋骨都被重塑了般


    中州地大什么没有见过，跑堂的店小二自然知晓有一些厉害的人会用术法模糊面容，所以只犹豫了一瞬，他便喜笑颜开地连连夸赞：“贵客好气魄，那酒，二位定然不在话下，只盼日后能常来。”


    辞暮欢在酒楼里扫了一圈，人倒是不少，热闹得很，她视线停留在靠窗的那桌，“我们可以坐那里吗？”


    “小店有雅阁，那里好像太…”对上女子身侧那位少年阴鸷的目光，店小二临时改了主意：“可以，自然可以。”


    辞暮欢抬脚走去，施施然地坐下，窗外零星几盏灯挂着，偶尔一两个醉酒的人歪歪斜斜地走着，这座城白日和夜晚差别很大，就像再轰轰烈烈的人生，终有归于平静的时候。


    “师尊，看什么呢？”对面的许尽舟也探出头往窗外看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夜月色很好。”


    然而今夜云层很厚，月亮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但许尽舟却没有拆穿她，但笑不语地看着她。


    许是酒楼规模成熟，上菜的速度也出乎意料的快


    许尽舟为她添了一杯酒，杯盏是琉璃做的，绿油油的，酒水在琉璃杯中将杯身的绿加深了一层，晃动时像是碧绿的湖面，激起层层波澜。


    “嗯，挺香的。”许尽舟嗅了一下


    这酒一上来开封之时，那清香味便涌了出来，像是某种树叶的香，初闻淡淡的，再细品却又有一种木质的沉重。


    很熟悉的香味，可她从来不曾饮酒。


    “千年青，取自千年常青的灵木根须，以及最嫩的叶片，再以秘法酿造而成，可延年益寿，也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客官请慢用。”小二自豪地解释


    辞暮欢执杯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盯着手中的酒杯，笑容有些勉强


    “这是第一次和师尊喝酒，光闻着这酒就很厉害，师尊可是害怕了？”许尽舟全然不知她所想


    “怎会？”辞暮欢浅浅笑着，端起酒杯，轻轻碰着杯盏，清脆的琉璃声“叮当”一声，酒杯送至唇边，那股熟悉的清香便愈加的清晰了。


    停顿一瞬后，她眼眸里划过淡淡的忧伤，仰头一饮而尽


    不愧是中州名酒，酒水入口清甜，入喉顺滑，落入腹中却猛地激起一团火，灼热的气息烧上嗓子，不得不张开唇吸一口凉气，明明前一刻还灼热无比，只吸了一口气嗓子里便又像是吃了薄荷一样，凉凉的，甜甜的，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像是受到洗礼一般，通透无比。


    “这酒还真可以。”许尽舟一脸意外


    “嗯”辞暮欢已经端起了第二杯酒


    “尽舟，这杯，敬你我的缘分。”她看了他一眼，随后慌张地挪开视线


    许尽舟与她碰了一下：“第一次见师尊我就知道，此生一定是要追随仙子的，没想到仙子竟然真的收我为徒，或许…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吧。”


    辞暮欢没答话，远山眉微微皱起，眼眸暗沉，似有心事般，兀自饮下手中的酒


    “这杯，感谢这段时间你的帮助。”


    许尽舟停顿了下，才端起酒杯：“此话应该是我说才对，你怎么……”


    不待他说完，辞暮欢便又仰头饮下一杯


    许尽舟才意识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疑惑地看着她的神情，沉思不语。


    辞暮欢一杯接着一杯


    起初因为有灵力净化酒气的原因，她只觉得所谓的千年青也不过如此，不过慢慢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兴许是那酒里掺杂了太多她熟悉的清香，也兴许是这酒的后劲上来了，她视线渐渐地出现了重影，脚底下总觉得地面在移动似的，对面坐着的许尽舟也歪来歪去


    她胡乱地在空中抓了一把：“尽舟，你别动来动去。”


    许尽舟神色一滞，眉目间忽然就染了寒意，他放下杯盏，低头笑着，却说着异常寒冷的话：“当着灵力不用，故意让自己沉醉是么？我就那么比不上那个人吗？”


    辞暮欢仍旧一杯一杯倒着酒，只是手一滑半个身子趴在桌上，许尽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可是她却抱着酒杯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千年青，千年青，原来你身上的气息是来自院子里的那颗四季常青，天地同寿的榕树。”


    “哼，我才记不清，我一点也记不清你身上的气息是什么样子，我只是太讨厌你了，讨厌！”她语无伦次


    许尽舟冷冷地看着，手里的酒一点点的饮，丝毫不在意她醉得有多深，也全然忘记了方才来时说过的要照顾她的话，任由她一会哭一会笑，东倒西歪。


    “呜呜为什么……天下榕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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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一个味，为什么要让我想起。”她小声泣诉


    许尽舟将脸转向窗外，漆黑的巷子里，跑过一只老鼠


    他忽然站起身，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一抬，将她横着抱在怀里


    辞暮欢抬头迷蒙看了他一眼，随后无力地推搡，嘴里责怪道：“放下我！我没醉！”


    许尽舟抬手按住她不安的头，他用了灵力才让她安静下来，在外人眼里却是一副恩爱的模样


    他抱着她离开酒楼，月色浅浅，将身影拉得长长的


    “站住！放开她！”


    突然，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身后漆黑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黑影


    “放下她。”那人低着头，两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再次气势逼人道


    许尽舟挑了一下眉，饶有兴致道：“我当是何人敢拦我去路，原来～”他挑着尾音不屑道“是个疯了的乞丐。”


    宁则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站在一盏灯下，抬起一张瘦削的脸，紧抿双唇，目光似火般定在许尽舟怀里昏睡的人脸上，痴缠而又胆怯


    许久未见，尽在咫尺的两个人却隔着血海深仇。


    “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滚开。”许尽舟冷冷道，随即一掌灵力击出


    宁则被推出十步远，他咬着牙硬生生地结了这一掌


    “呵，你凭什么阻拦我？”许尽舟轻蔑道“就凭你全身烂骨头？”


    这一掌，宁则被神火烧过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但他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猜测成真的笑


    “许尽舟，你应当知道她最讨厌的便是‘欺骗’”


    许尽舟步伐一顿，看似柔情万千地抚摸着辞暮欢的脸庞，她眉头不满地隆起，偏头躲过他的手，他手指猛地扣住她下颌，令她无处躲后脸上才浮现满意的微笑


    他阴沉沉地侧眸：“欺骗？就算是又如何，她能躲得过我吗？再说了我何时欺骗她了？”


    果然，如宁则所料，许尽舟此人别有目的，他一直都在她面前伪装，看着紧贴着小瓷脸庞的那只手，宁则恨不得将它剁掉！


    “天下仙的那些被淘汰的孩子都去了哪里，你心知肚明！”宁则上前几步，伸出手：“若是不想让她知晓，就把她放下！”


    许尽舟抱着辞暮欢回身，不只眉目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鸷的气息：“你在威胁我？”


    宁则道：“那些孩子离开天下仙后，是你跟在他们身后，他们无辜被害，你打算就这么算了？还有，你总是在半夜神出鬼没，身上的气息绝非人族，你究竟是何人，有何目的？”


    许尽舟半冷笑着，步伐鬼魅得很，闪现至宁则身前，腾出半只手，扣住宁则的喉咙：“别以为我不敢杀你，留你一命，不过是因为你对我已经无关轻重，但今日你却非得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我了。”


    宁则镇定答道：“你放过她，你有何目的都与我无关，但若是今夜我死在这里，保管明日你所计划的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哦？放过她？你是她什么人？她会领你的情吗？”


    两人对峙间，彼此丝毫不让，沉睡的辞暮欢忽然说起了醉话


    “为什么要抛弃我！恨…我恨你……”


    宁则镇定的眼里肉眼可见出现了慌乱


    “看来比起欺骗，她似乎更怕被抛弃，你说我是她世上唯一的弟子，若我也离开了，她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