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宁的举止透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与耐心，那种不言而喻的关怀，像是已经同姨娘认识了很久。


    王玄清还记得，父亲对庾夫人很是关心，也从不会短缺她的任何吃穿用度。


    可那关怀，总是带着一丝疏离和例行公事般的客气。


    父亲会命下人为她准备最好的衣食，会在她身体不适时亲自请来大夫。


    可他的眼神里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温情。


    王玄清默默地站在帐篷外的阴影中，目光复杂。


    他越来越搞不懂了。


    父亲对庾夫人，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呢？


    若说不爱，怎么会在抄家流放的关头又还特别吩咐自己去将人找回来？


    若说爱……不仅是母亲从未提起过父亲过度宠爱庾夫人，就连一句抱怨也没有。


    这……正常么？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常年不在家，所以错过了许多？


    王玄清放下帐篷的帘子，轻轻一跃，身形隐没在黑暗中。


    他刚准备回自己帐篷，忽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


    随即手腕被一双纤细却不容抗拒的手攥住了。


    “喂！”


    萧桃语气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急切：“来得正好！你赶紧帮我个忙！”


    王玄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桃一把拽着走了几步，塞进了个僻静的角落。


    他皱了皱眉，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发现了个该死的玩意儿！”


    萧桃眼神发亮，语气中满是摩拳擦掌的兴奋。


    “太清教教主！”


    “……哦。”王玄清反应了一会儿。


    “他啊？他不是跑了么？”


    之前他们抓人的时候，没逮到这位。


    “可不是么！但我刚刚发现他竟然混进了军营！”


    萧桃张牙舞爪。


    王玄清一怔：“你是说……他就在这里？”


    “对！就是那个漏网之鱼！”


    萧桃叉腰：“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我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哦。”


    王玄清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堂堂大梁公主，怎么能这么随便就动手呢？”


    “是呀，所以得你去哦！”


    萧桃淑女点头，郑重其事地拍拍王玄清的肩。


    “……”他是出家人，不是打手好吧！


    萧桃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我的公开身份不能随便暴露。那怎么办呢？只能暗箭伤人了呗！”


    王玄清无语地看着她：“所以，你的‘暗箭伤人’就是让我去替你打架？”


    “你不去谁去？现在我是丫鬟，可不是什么公主，要是被抓了怎么办？”


    萧桃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踢踢人屁股：“快点去！必须要打得他满地找牙才行！”


    王玄清一把闪过。


    这个公主真是比想象中还要敢想敢干。


    “他在哪里？”


    萧桃立刻冲人挥了挥手：“来来来，我来给你指路。”


    她一把拽住王玄清的袖子，边走边兴奋地补充道：“沈卓还在那盯着呢！”


    二人到了一个帐篷旁，萧桃立刻松开了王玄清，二话不说冲过去给了沈卓一个熊抱。


    “我们来啦！”


    沈卓被这九公主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身体一僵，脸上瞬间爬上一抹无奈。


    “小点声。”


    他伸出一根手指给兴奋过头的九公主比了个“嘘”的手势，朝帐篷里看了一眼。


    “刚才又来了一个人。”


    “什么什么，谁来了？我看看！”


    萧桃一下子兴奋起来，挤在沈卓身旁，踮起脚尖朝帐篷里张望。


    王玄清跟在她后头——反正九公主她矮。


    “是谁？”


    萧桃一脸嫌弃：“哎呀，你问那么多还不如掀开来看一眼啦~”


    她霸气上前，偷偷掀了帐篷一角。


    偷窥得理直气壮。


    帐篷里的人影突然转过身来，昏黄的烛光洒在那张面孔上——那熟悉的轮廓让王玄清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


    王玄清的声音卡在喉咙，脱口而出。“这个人是……”


    “司马璋。”


    萧桃小声地“咦”了一声，表情从好奇转为恍然大悟：“居然是他！？”


    “他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说他是太子的人么？他和太清教还有牵连……这后头难不成是萧熠指示的？！”


    沈卓不得不再给人捂嘴了。


    萧桃瞪大了眼睛，含糊地“唔唔”几声。


    这时，王玄清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转头，冷冷地看着身后的阴影处，语气冰冷：“看够了么？”


    没过多久，谢宁带着几名亲卫从黑暗中走了过来，锐利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过。


    “果然是你们。”他微微眯眼。


    “北魏的奸细，胆敢潜入我的军营！”


    萧桃愣住了，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呆呆地看着谢宁。


    她的嘴还被沈卓的手捂着。


    沈卓也有些尴尬。


    他缓缓放下自己的手。


    谢宁目光凌厉，示意亲卫上前将三人围住：“鬼鬼祟祟地窥视我的营帐，来人，拿下。”


    “奸细什么奸细！”


    萧桃当即高声反驳：“本公主是来巡视的！”


    她这一嗓子不仅让谢宁愣了一下，就连沈卓和王玄清也下意识地扶额。


    谢宁的目光在萧桃的粗布小兵装扮上扫了一眼，似笑非笑：“公主？巡视？你这一身装扮，倒真是很有说服力啊……”


    萧桃挺直了背脊，抛出块令牌：“本公主这是微服私访！”


    她冲沈卓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别多话。


    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和挡箭牌。


    谢宁微微一笑，语气冷淡却不失礼数。


    “九公主，您虽然贵为大梁的公主，可如今却是拓跋氏的王妃。微服私访也该有些分寸。”


    萧桃一怔，目光微微变了。


    谢宁这话一出口，她便明白——他是有备而来，甚至早已把她的底细摸了个七七八八。


    但九公主就是能够永远保持心安理得。


    “谢将军说得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她晃晃小手指。


    “不过本公主回娘家探探亲，那有何不妥？”


    谢宁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扬了扬手。


    亲卫们立刻举起了手上长刀。


    “你们想干什么？！”


    王玄清刚欲动作，却见萧桃迅速朝他使了个眼色，神情难得严肃。


    但细一看……她正在用微妙手势暗示他——赶紧跑！


    毕竟现在的情形已十分明朗，谢宁的态度与行动无疑说明，他很可能早已站在了萧熠那一边。


    这两人不是已经穿同一条裤子，就是在商量着穿同一条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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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管怎么样，谢宁总归不可能直接把当朝九公主，北魏的王妃给干掉吧。


    那么……


    王玄清抿紧嘴唇，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脚下轻点，便隐入了黑暗之中。


    萧桃站在原地，干咳两声，摆好了愤怒的表情。


    她直视谢宁，小手一指，语气透着股做作的大义凛然：“谢宁！你居然勾结萧熠！”


    面对九公主的斥责，谢宁神色如常。


    “九公主说笑了。太子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公主怎么能说‘勾结’呢？微臣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


    萧桃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堵得难受。


    她紧咬下唇，目光微微冷峻：“我父皇他……到底如何了？”


    事到如今，她真的有些怀疑，父皇已经被萧熠给害了。


    谢宁的声音平静无波，字句间没有起伏，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陛下龙体微恙，只是一段时间不问世事罢了。公主不必忧心。”


    他的语气听似恭敬，实则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表情亦波澜不惊。


    谢宁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萧桃固然有些小聪明，被他的态度堵得一时无言。


    此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司马璋等人鱼贯而出。


    他背后的太清教教主猛地抬头，目光落在萧桃身上，顿时脸色大变，失声道：“是你！”


    萧桃目光一厉，冷声喝道：“放肆！住嘴！”


    她气势倒是十足。


    九公主适应能力很强，再面向谢宁时，语气中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桀骜：“谢宁，这个人竟敢对本公主不敬！你既说自己忠心耿耿，那还不赶紧将这个冒犯天颜的狂徒拿下！”


    对方并无动作。


    萧桃眉梢微挑，直勾勾地盯着谢宁：“怎么了？为何迟迟不动？”


    谢宁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权衡利弊。


    “九公主……”他的声音低沉，语气平静得如同冬日的薄雾。


    “不如就借一步说话。”


    便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的目光又扫过周围的人，既是提醒，也是威慑。


    又示意司命璋赶紧带着那不知死活的太清教主下去。


    萧桃甩了甩衣袖，语气傲然：“那行吧，那本公主就给你几分薄面。”


    帐中灯光昏黄。


    萧桃走得最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角落里的床榻。


    她脚步一顿。


    沈卓紧随其后，视线也落在床榻上。


    床上的女子闭目沉睡，脸色苍白，只有起伏的胸口昭示着她仍活着。


    灯光更衬得她仿佛一具蜡像。


    若不是那一丝微弱的呼吸，沈卓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死去。


    萧桃转过头，冷冷盯着谢宁：“你要跟本公主说什么呢？”


    谢宁目光也落于床榻上的女子。


    他沉默一瞬，转过来对着萧桃的时候，便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意味：“此次，九公主微服私访，是否只是为了她？”


    “的确就是为了接回这位夫人。”


    萧桃挑了挑眉，毫不避讳地承认。


    “不过她和我无关，本公主这是义薄云天，帮朋友而已。”


    谢宁语气一下冷了几个度：“接回去？你们知道她是谁么？就接回去？”


    萧桃微微扬眉，语气随意：“她谁啊？不就是王珣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