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这几次与他的相遇，虽说都是偶然，他也出手相助了，但他的身份与自己毕竟隔着千山万水，自己就是再奢望，也奢望不起他那样的人的！


    一顿饭几十两银子对他来说，那就是掸掸衣角灰尘那么简单，而对她来说，却是一年甚至几年都办不到的事儿。


    红姨说的对。


    既无望的事儿，为什么她要去费心思呢？


    宁霜，你记住了，以后要与那个人保持距离，最好再别相见了。


    这是红姨临了语气严厉地嘱咐她的。


    她也认命地答应了。


    人啊，连什么时候死都得认命，更何况如此艰难活着的境遇下，万丈深壑对面再五光十色的亭台楼阁，华服倩影，也不是她该肖想的。


    -


    李府，听风阁。


    李旭急急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李斯年目光依旧着落在案卷上，只淡淡道，“让狗给撵了？”


    李旭撇嘴，“是，还是只长得好看的……”


    李斯年抬头，冷眸不动神色地看着他，“她又被欺负了？”


    李旭一怔，很快意识到主子说的她是宁霜姑娘。


    他马上摇头，“不是，小的说的不是宁姑娘，不过，这事儿的的确确跟宁姑娘有点关系。”


    啪一声！


    李斯年案桌上的一本书砸向李旭，“我看李府你不想呆了，想去书场说书？嗯？”


    李旭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解释，“主子，是宁姑娘那边在朝花坊换下来的旧衣，那天咱们走得匆忙就忘记带了，那朝花坊的人把衣衫洗干净给送了过来。”


    他将包裹打开。


    果然是那天宁霜穿的那身衣衫。


    衣衫只有四五成新，袖扣及下摆都洗脱了色，也有磨得开线的地方，被人很仔细地缝补过了，若非这样距离近，还真不易发现那里的破残。


    李旭嘟哝，“您是不知道，就那日小的奉命去给宁姑娘送药膏时，宁姑娘一个人在搬一座小山一般的衣裳，小的偷偷跟旁人打听，说是宁姑娘搬完那些衣衫拢共才赚十五文钱！一个姑娘家家的，那么娇弱，还被迫搬那么重的东西！真可怜！”


    他边说边瞄着李斯年的神色。


    李斯年似乎不为所动，眼神与表情都没任何变化。


    李旭噘嘴，继续嘟哝，“宁姑娘根本就没钱，那日主子还逼她请客……”


    李斯年一本书又砸过去，“我让她花钱了吗？”


    李旭嘴撇得更厉害，“主子您也不是没瞧见，那日把好端端一个宁姑娘吓成什么样儿？她都说要脱了衣裳与靴子去抵饭钱了！您想想，她一个姑娘脱了衣衫与靴子，这大庭广众的，以后还怎么做人？姑娘家面皮薄，真一个想不开，再……”


    李斯年没好气地骂道，“混账东西，再说下去你家将军我就成了因一顿饭逼死人的恶人了！”


    李旭更小声嘟哝，“本来就是……”


    李斯年大怒，“你再说……”


    李旭一个激灵，扑通跪倒，“主子，是小的多嘴了，但小的也是贫苦出身，深知没钱被逼上梁山的滋味！您想想，宁姑娘长得那么好看，若有朝一日，她因为穷困，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蛊惑，再……”


    “闭嘴！”


    李斯年狠狠踹李旭。


    李旭倒也激灵，就地一个滚，避开了这一脚。


    李斯年骂道，“混账东西，还不滚？”


    李旭一脸无奈，“主子，外头还有只好看的……的狗等着您呢。”


    李斯年不解地瞪他。


    李旭不敢再造次，忙解释说，“就是朝花坊送这包裹的人，她……她说要见见您。”


    李斯年冷笑，“李旭，你是打着你主子闲的没事儿，什么人都见吗？”


    李旭讷讷，“来的是朝花坊的老板娘，她说，只要小的禀明了您，您一定……”


    “哼，让她滚！”


    李斯年低吼。


    “主子，她还说，她知道宁姑娘在锦绣苑做事，而锦绣苑有规矩，经谁的手拿下城里成衣铺的订单，锦绣苑就给这人一定数额的好处，她……她想跟您商量商量通过宁姑娘从锦绣苑进购的事儿。”


    李斯年盯着李旭，忽然就冷笑，“狗东西，你进来就替宁霜一通哭穷，就是要我答应见沈思蓉？”


    李旭摸着后脑勺，讪讪然，“主子您是长陵城里女子们的心仪之人，您只当为了帮帮宁姑娘，见见这个姓沈的女子，您也不损失什么，宁姑娘却多了一笔收入，以后她再出门被迫请客时，也不至于吓成那样！”


    临了，他又补充道，“主子，您大人大量，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只当做善事……”


    李斯年都被他气笑了，“混账，你为了宁霜把你主子都卖了？”


    李旭嘟哝，“您见见美人，只当赏花了，有什么不好？”


    美人？


    李斯年的脑海里浮现出宁霜那张姿容绝代的脸，含情的双眸，翘挺的小鼻子，宛若熟透樱桃似的唇……


    她才是美人儿！


    “主子，您就帮帮宁姑娘吧……”


    李旭作势要磕头。


    李斯年一脚踹过去，这次踹了个正中，不过并非十分用力，李旭也就只是做懒猫打滚状在地上翻了一个身，刚欲装可怜，被李斯年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他当即认怂地耷拉下脑袋。


    良久，只听他家主子说，“眼见着入冬了，府里黑甲军要添冬衣，你拿上银票去锦绣苑……”


    “啊？真的呀？”


    李旭惊喜地嚷起来。


    李斯年瞪了他一眼，冷冷地吩咐，“你只说，你掌管府里黑甲军的日常事务，敢提本将军一个字，你提头来见！”


    “是，是，小的压根就不提您，小的就说，您体恤部下，是个好人！”


    李旭爬起来就往外跑。


    李斯年略一思忖，不由地蹙眉，这混账小厮，他还不如不夸自己呢，这一夸他体恤部下，宁霜不就猜着冬衣是他要定制的吗？


    刚要喊人，那知道小厮跑得比兔子还快，已出了听风阁。


    算了，随便他去胡来吧。


    他的目光落到那包裹里的衣衫上，衣衫破旧，可穿这身衣裳的人，却怎么也让人瞧不出穷困破落来，她亭亭玉立若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悠然自得地在那莲池子中随风摇曳，令人见而不能忘！


    -


    李府的黑甲军是当今圣上特许少将军李斯年养在府里的一千名府兵。


    这是圣上对少将军莫大的信任。


    这一千名黑甲军是李斯年一手调教出来的，他们中无一不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上佳人选，个个孔武有力不说，还兼功夫了得，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存在。


    这一千名黑甲军订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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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衣，是锦绣苑最好的冬衣。


    价格自然也就是最高的。


    也因此宁霜拿到了一笔百两银子的好处费。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百两纹银，宁霜有点受之有愧，“李大哥，这银子还是给你吧，我什么也没做，单单接了这银子，实在是有些……”


    李旭笑得比他得了银子还高兴，“宁姑娘，你尽管拿着，这是你该得的。”


    宁霜脸红，可我什么都没做呀！


    李旭摇头，“你怎么什么都没做？上回你给了我水煎包，这就是水煎包的回馈。”


    水煎包？


    宁霜想起来了，那是上回李旭帮自己搬衣裳，她作为答谢送给他的。


    “可这也太贵了。”


    “以后姑娘再出去，兜里有银子，心中就不慌了！”


    李旭点中他帮她的用意。


    宁霜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涌出。


    这倒把李旭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道，“别……别哭啊，若被将军瞧见了，还当我欺负姑娘了，那小的就真的要提头回去见了。”


    想了想，他又说，“若姑娘非要做点什么，才能妥帖地收下这银子，不若就……还是包一笼水煎包……”


    上回的水煎包被将军没收了，他还一个都没捞着尝尝呢。


    “若姑娘方便，就包两笼水煎包，送去李……”


    府字没出口，他想想不妥，“明日晌午前送去城南吉祥胡同。”


    “嗯，好。”


    宁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她只以为李旭在长陵城是有家小的，他的家小住在吉祥胡同。


    -


    李旭回府时，李斯年正在祖母宋氏的松鹤堂。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吏部尚书张敏修的嫡长女张嫣然。


    “斯年哥哥，听说下个月圣上就要去蒙城皇家猎场狩猎，我已经跟父亲说好了，到时候他会带我同去，斯年哥哥，你也会去，对不对？”


    李斯年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然地点点头。


    宋氏撮合，“阿年，这么冷的天，那么远的道儿，嫣然还要跟去，为的是什么，你懂吧？”


    李旭在一侧撇嘴，全长陵城的姑娘都想让将军懂，将军懂得过来那么多吗？


    这个张小姐看长相也不是嫁不去，怎么就非赖着将军呢？


    她的脸看起来挺白的，其实是擦了不少粉吧？


    宁姑娘脸上什么没擦都很白，白得自然。


    “祖母，我还有公事，回书房了。”


    李斯年起身就走。


    “斯年哥哥……”


    张嫣然跟着追了两步，但被跟着她的婆子拦住了，“姑娘，老爷嘱咐您行事要端庄……”


    张嫣然眼圈泛红，跺跺脚，“斯年哥哥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宋氏腹诽，我那金孙就是因为明白你的心意，这才匆匆离开的。


    唉，强扭的瓜儿不甜！


    当下忙让人拉了张嫣然重新回去坐下，她语重心长道，“嫣然呐，你是我瞧着长得的，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张嫣然看着宋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氏不解，“嫣然丫头，有什么话尽管说，老身替你做主。”


    “我……我斯年哥哥好像是被一个乡下来的身份不明的狐狸精给缠上了。”


    宋氏闻言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