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怕你啊，你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大人物，而我不过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小村姑，坐进你的马车，我都佩服我自己的胆量。


    她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他敛笑，“我又不吃人。”


    瞥一眼，见他神色不虞，宁霜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明，他毕竟救过自己，再说禹州那次，他没有如谢恒谋算的那样顺水推舟强了自己，也是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得尊他是恩人。


    既如此，就不能让恩人误会，不开心。


    是以，她咬咬唇，略一思忖，“将军您误会了，我对您并非是怕，而是尊重，您数次帮我，我心里着实是感激您的，您身份尊贵，又不缺什么，我拿不出足以感谢您恩情的东西，所以不想再麻烦您，不然，我无法回报您，会很难过。”


    这番话倒完全出乎李斯年的意料。


    他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其实倒也不是没一点企图。


    她长得极美，样貌好，身段玲珑，要命的是她的声音，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声音软糯，带着诱人的嗲音，从落入他耳中那一刻，他的心弦都被拨动了，引得他周身都微微绷紧，某处甚至颇有些蠢蠢欲动。


    他真不敢保证，如果她再嗲声嗲气地说话，又时不时地扬起一双明眸朝他温柔似水地瞥一眼，他会不会在这马车里就把她推倒……


    那样大抵会吓坏她吧？


    他暗暗用力攥紧了拳，以至双臂隐隐作痛，才算是抵住身体里的那股暗潮涌动。


    可能是他长久的没回应，小姑娘有点诧异，抬眸看他，“将军，我什么都能做的，若是您府上办什么宴会，需要人帮忙，我可以……”


    “不需要。”


    她话没说完，被他硬生生打断。


    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极了清晨林中奔跑的小鹿，欢快中透着灵动，澄澈里不失妩媚，灵而不妖，美而不俗。


    他的喉咙不可遏制地滚动了一下，别过头，他缓缓道，“其实，还可以用别的方式……”


    额？


    什么意思？


    宁霜一头雾水，用别的方式做什么？


    想了想，她说，“将军，其实我做衣衫也是可以的，您若是需要，我可以……”


    “不用。”


    他语气冷冷的，这回是完全侧过脸去看着窗外，从宁霜的角度看去，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是精雕细刻出来的，令人望而心动。


    不过，好像还是不高兴，薄唇紧抿，脸色阴沉。


    宁霜有点恨自己了，这拙嘴笨舌的，不但没把人哄高兴了，怎么还有点像是惹恼了呢？


    这时，马车停了，李旭道，“将军，到了。”


    “下车。”


    李斯年率先起身，掀开车帘就下去了。


    宁霜也挪到车边，刚要扶车架下去，凭空里伸过一只手，手指白皙圆润，修长如竹。


    她愕然地顺着那只手看去手的主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好。


    李斯年唇角又淡开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想被扶，想用抱的？”


    啊？


    “不，不是的。”


    小姑娘眼神跟表情都慌得一批，连忙抓住他的大手，顺着他的力道，下了车。


    “你这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的样子会让人误会，你是想与我有点什么，嗯，不太矜持！”


    他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戏谑似的说了这话，迈步就往里走了。


    宁霜又羞又臊，这人怎么喜怒无常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车里他分明是生气了，板着脸不与自己说话。


    下车却又调侃她，让她无所适从，他……怎么能这样呢？


    恩人，不挟恩图报，反倒把她当成了小白兔，几次三番的戏耍，他是有什么捉弄人取乐的怪癖吧？


    “还不快进来。”


    他推开门喊她。


    她哦的应了一声，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这是一家成衣铺，而且是长陵城里装饰最奢华，衣饰价格最昂贵的那家，朝花坊。


    “把这件，还有这件，拿给她试……还有同款的里衣。”


    了解小姑娘的性子，商量她，她又会推辞，索性他以命令的语气，迫她去试。


    “将军，不……”


    她话没说完，他一个凌厉的眼刀丢过来，她立时就怂了。


    “姑娘，您长得好，很适合我们铺子里的衣裳，您放心去试，一定会喜欢的。”


    朝花坊的伙计都是女子，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长相不俗，举止有度，是被铺子的老板仔细调教出来的。


    宁霜有种被赶鸭上架之感，但此情此景，也只好顺从地跟着那女伙计进试衣间了。


    再出来，李斯年已经被店老板沈思蓉招待到一侧的小几前坐下，她殷勤地给端上了热茶。


    “将军请喝茶，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上好的碧螺春。”


    李斯年眉眼淡淡的，略点点头，算是回应。


    但到了也没去喝那茶。


    沈思蓉有点不甘心。


    她自认样貌出众，虽非是倾国倾城之色，但在长陵贵人圈子里，她还是有些名头的，有人赞她是西施娘子，夸她聪慧，经营有道，把一个小小的成衣铺子打造成如今专招待长陵贵族的高档成衣坊，说来，衣饰好是一方面，她的圆滑通透，与贵女贵妇中长袖善舞，赢得极好人缘也是重要的一方面。


    可如此耀眼的她，在这位少将军面前竟似一点魅力也无，他的视而不见，没让她感觉到挫败，反而有种被激发，想要力挽狂澜，将他收入石榴裙下的冲动。


    但她并不敢将这种情绪外露，叫过一边的女伙计，悄悄问她，与将军一起来的是男是女？


    女伙计回她，“是个女子，长得极美呢。”


    沈思蓉的心里瞬时酸溜溜的。


    原来已经有人抓住了这位少将军的心，所以他才对自己无动于衷的。


    不是听闻，少将军不近女色，甚至有人私下里传他有断袖癖？


    正这时，试衣间的门打开。


    一个身着粉色小袄的女子施施然走出来。


    唇红齿白，娥眉淡扫，翘挺的小鼻子，娇艳欲滴的樱唇，配以粉色的修身小袄，愈发显出女子的窈窕身段与绝美容颜！


    沈思蓉暗暗观察李斯年。


    传闻中不动女色的少将军，这会儿正看着缓缓走来的粉衣少女，面上依旧是冷沉，看似毫无波澜，但善察言观色的沈思蓉还是从他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眸子里看出了惊艳。


    少将军心仪此女！


    这是沈思蓉在心里给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下的一个定论。


    “不好看？”


    宁霜见李斯年神色不明，有些忐忑，“我还是去换下来吧，这衣裳不适合我。”


    衣服太好了，她平常除了读书还要做事，穿这样贵的衣裳根本就是浪费。


    她转身的瞬间，被李斯年抓住了手，“就这样吧。”


    他拽着宁霜往外走的同时丢下一句，“把我要的都包起来。”


    “是，将军……慢走。”


    沈思蓉眸色暗沉，虽手脚麻利地将衣裳装入盒子里，但眼角余光却瞄准外面，门外马车前，李斯年一手拦腰，一手扶车架，自己跃上车的同时也将那姑娘给抱了进去。


    李旭付完银子后，出门驾车而去。


    朝花坊里，女伙计一脸的艳羡，“老板，那姑娘长得可真好啊，与少将军真般配，少将军可是头一次带女子来咱们铺子，那女子一定极得将军的心……”


    “你是没事儿做了吗？在这里聒噪？”


    沈思蓉一脸怒容，训斥那小伙计。


    小伙计见老板娘莫名变脸，十分委屈地跑开了。


    沈思蓉的眼底晦暗不明，定定地注视着外面，一言不发。


    良久她将一个女伙计叫过来，“你去尚书府找张小姐，就说咱们铺子里来了一批外域新款服饰，极其适合她，让她有时间一定来看看。”


    -


    马车里宁霜一脸愁容。


    恩债没还，又欠上钱债了。


    她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还不清少将军了。


    李斯年也看出她的小情绪变化了。


    本来他想说，你不用担心，这都是我乐意为你买的，也无需你回报什么，但不知道怎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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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喜欢看她这惆怅满怀的样子，巴掌大的小脸缩在粉色的竖领中，发丝柔顺地被束在脑后，精巧白皙的耳垂上戴着一枚石榴花形的耳坠子，随着车子的行进，她小脑袋一晃一晃的，那石榴花便如活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抚着她的脸颊来来去去。


    如果那石榴花耳坠子是我的手，指尖抚摸她的脸颊时，触感一定细腻柔软，他捏捏手指，一股疑似酥麻的感觉瞬间在他心尖上掠过。


    真是疯了！


    他暗暗骂自己，同时舒展开手掌，掌心竟微微有汗湿之意。


    马车再度停下时，宁霜愁得化解不开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轻松，总算到书院了。


    但下了车，却发现面前根本不是锦绣书院。


    而是一家叫做迎客来的酒楼。


    “还不快跟上？”


    见她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进门的李斯年回头又喊了她一声。


    “我……我还有事儿，想先回去。”宁霜想跑。


    “被你麻烦一通，你连一顿饭都不肯请我吃？”


    这话说完，李斯年再不理她，径直进去了。


    该啊，我是该请这尊大佛吃饭，可是……


    她暗暗摸摸口袋里刚刚从驿站得来的四十文钱，不知道这里头的饭菜贵不贵？四十文钱能吃几个菜？


    万一将军还要喝酒？


    那一壶酒得不得十文钱？


    我的天，我要不还是跑吧？


    可扭头就看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李旭，他冲她很敦厚地一笑，“宁姑娘，快进去吧，我们将军最不喜等人。”


    宁霜无法，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进。


    趁着李旭不注意，她悄悄扯住一个跑堂的小伙计，“小哥，我问一下，你们这里可不可以先吃饭，后……后以工抵债？”


    小伙计看傻子似的丢给她一句，“不好意思，我们酒楼不招工。”


    这意思很明显，人家不缺干活的，那所谓的以工抵债便没了可用之处。


    那就只能是落一个吃霸王餐的结果，被人群殴一通了。


    宁霜下意识地摸摸后背，一旦被打得皮开肉绽，她就不能干活了，那下学期的学费凑不齐怎么办？


    要不找红姨借？


    问题是红姨也不宽裕，她的工钱都托人捎回去养家了。


    唉，这可怎么办？


    站在二楼拐角处望着她的李斯年无声地笑了。


    他的整个人都处在阴影里，跟楼下光明亮堂的大厅比，黑暗似乎更衬他的阴戾气质，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冷森可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心仪的猎物，只要一有时机，他就猛扑过去，他眼睛微眯，无遮无拦地冥想把那个柔软曼妙的身子嵌入怀中时，是怎样一种畅然与舒适！


    到了二楼，宁霜扫一眼装饰高雅，奢华富贵的雅间，后脊梁飕飕冒冷风，直觉得在这样的酒楼吃一顿，最少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哟，她一个月在锦绣苑兼职才赚一百五十文，十两银子，她得干多久？


    经过一个雅间，里头小伙计跟客人说，“爷，您这顿饭的账单，一共三十五两银子二钱银子，除去零头，您给三十五两就成！”


    客人哈哈一笑，“六道菜，一壶酒，才区区三十五两银子，不贵，真不贵！”


    啥？


    一顿饭就得三十五两银子？


    宁霜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来，磨头就跑。


    身后冷风袭来，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腕子，往后一带，她整个人就倒入某人怀里了。


    啊呀！


    放开我！


    她惊呼出声。


    “你跑什么？”


    身后传来李斯年阴戾冷沉的声音。


    她扭头看他，声音都带了颤音儿了，“将……将军，我真有事儿，改日再请您，行不行？”


    “不行！”


    话说完，他就如同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她拎进一个宽敞明亮的雅间里。


    门也被李旭在外面轻轻关上了，那小子还刻意地在外头说，“宁姑娘，您放心，有小的在外面守着，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呵呵，也飞不出去！


    宁霜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