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作品:《善来

    一个好天气,蓝的天白的云,鲜焕亮眼,大风吹刮着,澎湃汹涌,树叶哗啦啦地响,掀腾翻覆,甩溅出无数耀眼的明亮银光。


    明明是这样好的景色……


    刘悯浑身都不自在,像有蚂蚁在来来回回的爬。是因为那只手。


    一只女人的手,五指纤细修长,白得水葱一样,血管是青绿色,每一根都看得清,柔嫩,细腻,像膏,中指戴翡翠戒指,浅碧色,无名指上有金指环,腕子上圈两只绿玻璃手镯,都是绿,指甲却涂红蔻丹。


    不喜欢,因为是继母的手,却不舍得甩开。


    年轻的贵妇人大抵都有这样的手,他的母亲也应该有,所以也应当会有这样的时候——年轻的母亲,牵着她年幼的儿子,一步三低首,温柔地说着话,在这样和煦的天光下徐徐行走……


    是第一次。


    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他想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早已死了,如今只是枯骨一具,地底下孤零零地埋着……他没牵过她的手,甚至没见过她的脸,没机会,他一出生,她就死了……


    他忽地清醒了,眼睛定住,耳边嗡地一声,止不住地回响,侵袭着摇撼着他。


    猛地抽回手,愣愣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年轻的妇人回头询问,脸庞低垂,半是疑惑半是担忧。


    刘悯收起脸上的戒备,瞟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一句话不说。


    乐夫人一向不是多心的人,他不说有事,那就是没有事,于是她的手再次热切地伸了过去。


    刘悯没有躲,他的手又一次陷在年轻妇人柔嫩的掌心里,却不再觉得不自在。


    因为心已经变得冷硬坚定。


    绿筠堂,不,广益堂,离怡和堂并不远,略微几步路,也就到了。乐夫人却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


    一路上都在说话,不停地说,从手边的花说到广益堂里摆设,都是好东西,天南地北来的,当然,怜思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换掉,你喜欢什么,就换什么。


    刘悯仍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讲。


    乐夫人便想,这是累着了,所以才不愿意开口,于是她也贴心地闭上了嘴,同时加快了脚步。


    丫头婆子们得了消息,一早就聚在院子里等着,如今见着了主子,个个跪下去,异口同声地问安。


    乐夫人瞟一眼,随意挥了挥手,一句话也不曾说,径自牵着刘悯往屋中去。


    丫头婆子们起了身,因差事早已分配下去,这会儿便各自忙碌起来。


    小丫头们檐下站桩,大丫头和婆子都到屋里听令。


    茶是早就备下的,因不知道人究竟什么时候来,茶是隔一阵儿就泡一壶新的,今儿是好日子,万事顺利,一壶茶,才泡上,人就过来,现今正是顺口的时候。


    紫榆捧着托盘到主子跟前奉茶。


    四个大丫头,紫榆、绿杨、橙枫、碧桃,一般的十四岁,家生奴有,外头采买来的也有。


    紫榆是四个人里唯一的家生奴,早前在乐夫人跟前做丫头。


    紫榆的爹妈是乐夫人的陪房,一家四口人,父母并一对儿女,全跟着乐夫人从乐府到了刘府来。


    刘家在京城没什么根基,刘慎当年到京城考试,房子是现买的,不大,胜在精致风雅,两进的一个旧院子,叠石理水,牵藤引蔓,很有一些江南意韵,只住一个他和两个小厮,还算宽绰,但若是拿来成亲,就很不足了。


    房子要另买,人也得添,但是秦老夫人心里有气,故意要给人难看,因此打定了主意不管,只打发人送了钱过去,但这种事,哪里是有钱就足够的?


    好在刘慎娶的大户人家的娇女儿,本来就疼女儿,又有那么一件事,娇女儿的父母自然是一点不客气的大包大揽,万事都打点得妥当,刘慎乐得轻省,从头到尾没有置喙过一句。


    眼下刘府里走动的人,除了当年陪着刘慎进京的几个老人,几乎全是乐夫人的陪嫁。


    紫榆的父母都是温吞人,都有一副好性儿,也就没能出头,自己到处受挤兑不说,还连累儿女。


    紫榆在乐夫人那里时,人都叫她的本名,团儿,听着就像个没福气的小丫头的名儿。团儿七岁时到府里伺候,干的是扫地的活儿,一天到晚灰头土脸的,她受不了,回家闹了几场,闹得她爹拿钱给她走动,把她弄到了夫人院里,虽然还是干杂活,却体面得多了,但是依旧不够。


    团儿在怡和院干到十四岁,依旧是一个干杂活的,那些人严防死守,沆瀣一气,她根本没有飞高枝儿的机会。


    真是不甘心!


    一样是奴才,谁比谁高贵了?凭什么她们就能踩在她头上?


    她一直瞅着机会,想一飞冲天,奈何天不遂人愿。


    她几乎要认命了,庸庸碌碌过一辈子,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出不了头,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但是少爷要来了。


    少爷是老爷的儿子,却和夫人没什么血缘。夫人不能容人。


    古往今来,贤妻多会给丈夫纳妾,夫人却不,她牢牢地霸占着老爷,不许人觊觎分毫。当年有人在宴席上给老爷送女人,老爷并没有收,但事情还是被夫人知道了,后来那人拉车的马当街发起狂来,车翻在闹市里,那人摔得头破血流,好不狼狈,都当是意外,没什么大事,瞧了热闹也就过了,刘府的下人却知道,那是舅爷下的手,夫人叫人传话给舅爷,要舅爷给她出气。


    夫人也是个狠心人,三个舅爷,大舅爷二舅爷是读书人,性子文雅,三舅爷却是武人,为人狠戾,整日喊打喊杀,也真的打死过人,还不止一个,但因为打死的是自家家仆,是以一点风声都没传出去,谁敢呢?但是瞒不过府里人,偷偷地和家里人讲,告诫他们,三爷跟前一定小心谨慎,千万别得罪了,不然绝没有好果子吃。


    夫人有三个哥哥,偏找这个三哥给她出气,可见是恨得深。


    女人如此,女人的孩子,又如何呢?


    京城刘府下人不多,前院后宅加起来,满打满算不过百十来口人,但主子也就三个,所以用起来还是很富余,但是突然要添一个,就有些捉襟见肘起来。


    刘府里年轻媳妇多,但是少爷嘛,手边自然是使丫头和婆子,婆子不缺,丫头也不缺,就是缺了,也好买,但十几岁能顶事的丫头,就拿不出来了,买也不好买。


    当然挑好的买,不拘价钱,但因为要得太急了,且要求也高,所以一时也找不到,想要,就必须等。等,一两个月也等吗?哪等得起?


    乐夫人又气又急,想着回娘家要人,娘家人口多,总能挑着几个可心的吧!


    好人儿肯定是有的,但是谁肯去呢?谁知道那少爷将来是什么前途?去了别是填火坑!好好的孩子,十几岁,算长成了,真有什么想头,自家就有年轻爷们,何必送到别人家去?去了,折在里头,未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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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合算。


    所以都这的那的推辞,不愿涉险。


    这样不如意,乐夫人在几个嫂子面前发了好一通脾气,怨她们给她办事不用心,嫂子们哪敢得罪她?就说,谁谁家的丫头好,都知道的,妹妹你带回去使吧,管她是不是许了人,一个丫头,别说是叫她悔婚,就是叫她死,她难道敢不听?


    乐夫人听了想,我家就这么上不得台面!过去又不是发配,找个丫头还得威逼利诱!要人命的话都说出来了!当面就冷笑,睨过去,三个嫂子一个没落下,一句话没说,甩袖走了,闹得三个嫂子坐立不安。


    乐夫人心里记上了帐,后来乐府送人过来,都送到她院子里了,愣是一眼没看,全赶回去了。


    赶走了,又发脾气,对着心腹骂她三个嫂子,顺带连自己三个哥哥都骂上,无外乎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都忘了,自己这个妹子当然就不算什么了!平日里的诸多不满,一时全有了发泄了口子。


    团儿就是这时候到乐夫人跟前磕头的。


    她十四岁了,脸盘儿生的美,也很有些聪明,但平时只是扫地浇花,显不出她来,这会儿却不一样了。


    她说,夫人这样好性的人,现今气得这样,她看着真是心疼,她虽是不成器的人,却也想着为夫人分忧,绝无违背。


    她这是赌,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她真不想再扫地了。但是也不愿意主子以为她不忠,所以她说绝无违背,就是说,她愿意过去做个耳报神,听从各种差遣。


    乐夫人高兴得不行,满脸的赞许。


    她倒也没有想那么长远,只是被一连串的不顺搞烦了,这会儿终于有了件舒心事儿,当然高兴。


    仔细瞧了这丫头两眼,看她面熟,便问她名姓,又问是谁家的,知道了,更觉得好了。自己人,不是外头买来的,就是得有这么一个人才行,否则别人还以为她不尽心,随便从外头买人打发继子,欺负人,外头来的没根基,不如家生奴混得开,有了这个,就没这种说头了。她也不是担心外头人说她,只是怕她丈夫这样想。


    如今可好了!乐夫人一高兴,当即就给团儿改了名字,依着刘绮身边大丫头白栀的名,改叫紫榆。


    这就算一飞冲天了。


    开了这么一个口,好事纷至沓来,人牙子带了人过来,一水的灵秀姑娘,个个合着乐夫人的要求,身家清白,神态清正,端庄秀美,都是为了乐夫人满意,连夜到附近州府选上来的。


    乐夫人当然满意,赏钱给了许多,留下了三个,依着紫榆的例儿,依次赐了名。


    紫榆当然也就顺势成了这一群人的首领,没人敢触她的锋芒,眼下主子跟前表现的事,没人敢和她争,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乐夫人笑呵呵地接了茶,抿了一口,算给了紫榆面子,放下了,笑着对刘悯说:“这是紫榆,咱们府里长大的,什么都知道,平日要到哪里,带着她就行。”


    紫榆就更得意了,脸上差点掩不住,到刘悯跟前,笑语嫣然地行了一个大礼。她想要刘悯记清楚她,她必须是这院子里的第一人。


    然而下一刻乐夫人就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对她说:“这是善来,少爷跟前近身伺候的,最懂少爷的心,她要有什么指派,你们务必得听,跟着好好地学。”


    乐夫人讲出来的每一个字,紫榆都听清楚了,但是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听不懂话,一遍遍艰难地回想,吃力地辨认,但是终究也没能理解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