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一转眼的就过去了。


    钢铁厂后勤仓库里的副食品也正式见底，他们也想节省，可根本省不下来。


    想从工人们的牙缝里掏出吃的来？


    姥姥！


    工人们可不管那些，辛苦工作，结果还要降低大家伙的伙食标准。


    后勤处是干什么吃的？


    主管后勤的副厂长是吃干饭的？


    新上任的苏建生还想不想要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了？


    以前老书记在任的时候，可从来没克扣过工人们的伙食，怎么苏建生一上来就要降低标准了？


    食堂这边刚少放了二两肉，大师傅就能被工人们拽出去揍一顿。


    千万别以为这是在开玩笑，不信就试试。


    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当然了，后勤处也不是没想过办法，这三天里，他们把周边的副食品都刮了一遍，可依旧是杯水车薪。


    也想过去大鱼淀、小鱼淀这些同样有养殖场、蔬菜大棚的村子采购，结果人家理都不理。


    找永河县委帮忙，李学国直接一推六二五。


    老百姓搞的副业，县里哪有权利强迫老百姓买卖。


    实在是没辙了，最后又把问题交到了苏建生这里。


    这些天，苏建生的脸上就没见过一个笑模样，他找了不少关系，可副食品这种放到当下依旧属于紧俏的物资，他的那些朋友、同学、亲戚，上哪弄去？


    物资局？


    副食品确实有，但要统一调配。


    海城那么多企业、机关单位，等分配到钢铁厂的手上，就那么一丢丢。


    可是胃口被养刁了的工人们，哪能受得了。


    “这什么破菜，连一点儿荤腥都没有，食堂是干什么吃的！”


    终于……


    在连着吃了一个礼拜斋饭以后，还是闹起来了！


    第一个工人发出灵魂拷问之后，立刻得到了响应。


    食堂里一时间叮当作响，饭盒被扔了一地。


    有些脾气大的，直接抄起椅子，朝打饭窗口扔了过去。


    稀里哗啦！


    玻璃碎了一地，负责打饭的食堂工作人员见状，立刻开溜。


    这时候不跑，等会儿被打一顿都是白挨。


    什么叫法不责众了解一下。


    到时候，说不定为了安抚工人们的情绪，还得推出来几个替罪羊。


    食堂主任得知工人们闹起来，赶紧去找了薛处长。


    “你问我怎么办？我哪知道！”


    这些日子，他也愁得够呛，给老领导孙立打了电话，结果刚诉苦，那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也去李家台子找过李天明，却连人都没见着。


    好不容易找到了李学军这位老书记，也只得着了一句话。


    “我已经退休了，厂里的事……还是找新任领导吧！”


    薛处长知道，李学军心里有怨气。


    按规矩，老领导退休以后，都要挂一个顾问的名，平时厂里要是有重要的会议时，还要专程派车把老领导接过来列席。


    可苏建生这孙子做事太绝了。


    刚和李学军交接完工作，一脚就把人家给踹出去了。


    这么混蛋的做法，可着整个海城，也就苏建生能干得出来。


    现在遇到事了去求老领导，人家要是能搭理才怪呢。


    现在闹起来了，薛处长怎么解决。


    只能去找苏建生。


    “保卫处呢？赶紧通知保卫处，将带头闹事的抓……”


    话刚说到一半，苏建生就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


    工人们正群情激奋呢，要是抓人的话，只会激化矛盾。


    思来想去的，把薛处长打发出去，苏建生拨通了市委办公室的电话。


    “喂，老同学！”


    刘安国接到电话，就觉得一阵烦闷。


    “我都说了，我没地方给你搞物资，你给我打电话也没用！”


    “老刘，不是物资的事！”


    “不是物资……”


    苏建生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是搞理论研究的，第一次主持万人大厂的工作，此刻经验不足的缺点完全显现出来了。


    说到底，他不是个笨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干。


    再加上小肚鸡肠，一时间失了智。


    把事情说完，刘安国气得也想要骂街。


    工人们闹起来，还是钢铁厂这样的重点单位，苏建生不想着去安抚工人们的情绪，给他打电话有个屁用了。


    而且……


    自己做的事，刘安国最清楚。


    不过是碍于老同学的情面，搞了一些小动作，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很有可能火就会烧到他的身上。


    刘安国现在也是后悔得不行，早就知道李天明不是个好惹的。


    连魏红星都没能在李天明这里占到便宜，他居然……


    “苏建生，你立刻把事情给我按住了，要是出了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别看苏建生是局级，刘安国只是个正处，可要是论地位，苏建生根本赶不上刘安国。


    “我……”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声，苏建生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等他带人赶到一食堂的时候，里面依旧乱作一团。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苏建生来了！”


    哗……


    一盆菠菜汤全都泼在了苏建生的身上，一旁的薛处长等人也被殃及池鱼，赶紧拉开了和苏建生之间的距离。


    “谁？是谁？”


    苏建生来的路上，想好的台词，此刻全都给忘了，气急败坏的大声嚷嚷起来。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嘭！


    又是一个馒头砸在了苏建生的脑袋上。


    “苏书记，您……您先别激动，现在要紧的是安抚工人们的情绪，不能把事情闹大，否则的话……”


    身旁的一个副厂长提醒了一句。


    苏建生猛打了一个激灵，大热的天居然冒出了冷汗。


    做官的都知道，一旦引发群体事件，而且闹大的话，主管领导肯定跑不了，他这个一把手更会被追责。


    往后的政治前途，也就彻底完蛋了。


    “工人同志们，工人同志们，大家冷静，冷静，先听我说！”


    “听你说个大肠头儿，伙食为什么越来越差，必须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对，必须给个交代！”


    “以前老书记在的时候，哪天大家伙没见着荤腥，姓苏的一来，拿咱们当兔子养，说，是不是我们的伙食费，让你个王八蛋给贪污了！”


    “早就知道这孙子不是个好鸟儿，我们车间副主任多好的人啊，就是让着孙子给调的岗！”


    “我们要老书记，不要这个苏建生！”


    “对，把老书记请回来，姓苏的滚出钢铁厂！”


    “打倒苏建生！”


    有人带头，工人们的情绪立刻被调动了起来，朝着苏建生等人就围了过去。


    薛处长等人见状，赶紧开溜。


    现在工人们都将矛头对准了苏建生，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苏建生被团团围住，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我……我……”


    甭管理论知识多高深，此刻面对这么多气势汹汹的工人，苏建生连马克思姓啥都给忘了。


    “不是我，不是我的重任，是……对了，是李家台子不肯把物资卖给咱们厂，是他们……”


    “放屁！你狗日的要是不得罪人家，人家凭啥放着买卖不做。”


    “对，就是他犯坏。”


    “还想把责任推给人家，就这样没担当的，还好意思做咱们厂的书记！”


    “你咋不问问人家为什么不卖给咱们厂？”


    “甭跟他废话了，揍他！”


    有人大喊了一声，眼瞅着苏建生就要挨打。


    “住手！”


    恰好在这时候，食堂门口传来了一声大喝。


    众人纷纷看过去，就见一个中年人昂首阔步走了过来，分开人群，来到了最中央。


    “魏书记！”


    苏建生看清来人的长相，激动到差点儿飙泪。


    来人正是魏红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