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莱恩的好心护送下，一路平安。


    林凯来到马克和麦蒂的房门前。


    这间套房似乎就是原本分配给吉恩镇长的那一套。


    与布莱恩告别后，林凯抬手打算敲门。


    手尚未落下，就听到门后传来流浪风笛的声音。


    空旷悠远，却又暗含一种风雨欲来的紧张与神秘。


    仿佛季风送走船帆，海鸥迎接归航。


    林凯一直明白自己没什么音乐天赋，但此时却觉得音符不仅仅是空气的震动，更是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一缕缕生活的气息。


    “狂梦症……”他不禁喃喃自语。


    不管这种音乐天赋是因何而被激发，创作出来的音乐是超越了某种界限的。


    咚咚。


    林凯敲响房门。


    门几乎立刻就开了，马克满头大汗，不由分说一把将林凯拉进房间。


    套房的客厅，法阵已经绘制完毕，而且刚刚被使用过。


    麦蒂站在法阵中间，优雅地拉动着流浪风琴。


    这画面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冷漠中带着粗俗的态度截然不同。


    “凯大哥！我刚叫人去找你，”马克擦了擦汗说。


    林凯蹲下，用手轻抚法阵的边缘。


    他的动作没有对法阵造成破坏，只是手指上沾染了一些魔力残留。


    林凯捻动指尖，感受魔力的散逸：“情况不妙啊。”


    “是啊，凯大哥，你听我说，麦蒂他现在停不下来，我已经派人去找……”马克声音焦急。


    “我说的不是麦蒂，是你，你已经精神力透支了，搞不好会死。”


    林凯绝不是危言耸听。


    他曾有过精神力透支的体验。


    四个字：糟糕透顶。


    精神力透支的副作用远不止身体难受这么简单。


    经常性、大幅度的透支会影响精神力充盈度上限。


    体力透支时还有概率靠肾上腺素顶着，精神力几乎是无能为力。


    此时魔法师几乎无法施法，本身就很脆弱。


    严重时，精神力透支甚至可能直接导致死亡。


    马克没理会林凯的警告，他挣扎着走向法阵，对林凯说：“你来得正好，我联络了师父，但没得到回应，你快来助我。”


    “好，”林凯答应。


    马克转身向法阵走去。


    转身时他身体一歪，差点跌倒。


    等到马克背对林凯时，林凯啪的一掌轻轻打在马克的后脑。


    马克几乎直挺挺向前倒去，倒到一半，又改为单膝跪地。


    回头愤怒地看向林凯，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道与可爱完全不沾边的诡异粉色光芒。


    “弱迟诅咒-人（irsta  dicio  dulus  fuloo）”


    马克想要反制却慢了一步，被粉色光芒击中，身体立刻变得迟缓且虚弱。


    刚才那一掌，林凯是真的不敢用力，生怕力气稍微大点就把虚弱的马克一巴掌拍过什么桥啊，河啊，直接送到另一个世界。


    使用弱迟诅咒其实也有点冒险。


    精神力透支本来就有危及生命的风险，在此基础上再使目标更为虚弱的话，风险可以说大大增加。


    单膝跪地的马克支撑不住，四肢着地，但依然没有昏厥。


    “还真是顽强的意志力啊，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羁绊啊。”


    “凯大哥，为……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凯挠了挠头。


    刚才的发言好像有那么点那种最终会死于话多的反派的味道。


    不能浪费时间了，林凯撕下床单将马克绑起来。


    “我师父……马上就到……”马克说，下一刻便被林凯用碎床单堵住嘴巴。


    林凯来到套房客厅中央的法阵边缘。


    麦蒂依然在演奏着优美的乐曲，似乎对房间内刚刚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


    林凯站到法阵外围的主位上。


    这里原本是马克的位置，林凯平时站在对位上，充当辅助。


    类似于一个充电宝。


    被捆住的马克开始挣扎起来，但只挣扎了两秒就没了力气。


    并非马克意志力不足，相反，以他的状态，挣扎能持续两秒已是相当不易。


    在马克惊恐、憎恨、与不解的目光中，林凯模仿起马克的动作。


    这个魔力吸收的法阵启动时看上去很轻松，没有固定的咒语，启动之后甚至还能交谈。


    实际上，启动时需要一些微妙的操作。


    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费德罗在设计法阵时就没想布下禁制。


    主要是为了防止误触发。


    马克从来没有和林凯详细说明法阵的操作步骤，但一路上林凯每天晚上都陪着马克和麦蒂进行法阵操作，各种细节早就被他看在眼里，熟记于心。


    一股熟悉的能量自麦蒂脚下的法阵蔓延出来，顺着法阵的纹路向林凯蔓延。


    随后被林凯所吸收。


    就像是名为林凯村的小村子家门口就有一条大河。


    在河上造一座水车，再利用水车的动力和各种损耗极大的传输装置从邻村麦蒂村的一口水井里打水，再运回来。


    看上去得不偿失，但如果不管麦蒂村的水井，一旦井水满溢就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比如……浮出个女鬼什么的。


    这种感觉林凯一路上已经体验了十几次，今天则因为只有他自己，外加自己站在主位上，体验格外鲜明。


    林凯在保持双脚不动的前提下，蹲下身体，用手擦掉法阵的一小部分，再次改良起法阵来。


    “你在干什么！”马克不知哪来的力气，用舌头顶掉嘴里的布条说，“法阵运行过程中不能破坏法阵。”


    林凯没理马克。


    他在法阵内部的一圈图案上创造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口。


    缺口虽小，却像打开了一道闸门一般，能量源源不断向林凯汇聚。


    就像一群想要冲开房门的暴民。


    林凯则用自己的魔力顶住大门。


    他不禁感叹，如果这种觉醒的魔法天赋没有隐患的话，那麦蒂说不定能成为相当出色的魔法师。


    模糊间，林凯仿佛沉入一片幽邃深海。


    某种巨大的生物就在他的身后，可每当他转身，却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身后有东西在盯着的感觉并未消失。


    伟大、渺小、深邃、浅显、全知、无知……


    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林凯的脑海，让他暂时忘记背后那种庞然巨物的窥视感。


    人类，面临未知时，永远会高估或者低估自身。


    试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掌握未知中蕴含的伟大力量，或者不做任何抵抗而完全自我否定。


    二者的结局都是毁灭。


    那么对于疯子来说呢？


    结局可能依然是毁灭，但疯子不在乎。


    疯子用最清晰和冷静的头脑，去做最无可理喻的事。


    有人说那些不计代价去保护什么人、事物、理念的家伙是疯子，但他们其实只是沉浸于过去、现在或者未来中，不是真正的疯子。


    有人说那些滥杀无辜的家伙是疯子，其实他们知晓自己行为的后果，也不是真正的疯子。


    真正的疯子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接受结果的未知性，但依然去做。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林凯以前不理解这些。


    但他今天似乎突然就懂了。


    什么是疯狂，妄图以提升自己去掌握禁忌知识和能力只是求知，不是疯狂。


    而将禁忌、伟大、不可言说直接插在牛粪上。


    有点味道。


    “与宇宙相比，我是最渺小的存在


    与未知相比，我是最卑微的存在


    世界上的奥秘无穷无尽、无处不在


    但既然我身处这世界之内


    奥秘也存在于我自身


    我渺小而又伟大


    我卑微而又骄傲。”


    林凯的眼前浮现出曾经给他带来恐惧感的巨大眼球和无边裂口。


    “也许在你们眼中我是一块垃圾，甚至连垃圾都不如


    但在宇宙中你们也许和垃圾也没什么区别


    一块垃圾怎么还瞧不起另一块垃圾


    你们只配与我在一起。”


    林凯探出右手下蹲，在这一瞬间，他的右手触碰到了海底的淤泥。


    他右手上的血肉层层分崩离析。


    这场景，和他刚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时，在海边不受控制地杀死女孩时竟有几分相似。


    剧痛传来，这似乎不是梦境。


    林凯将手深深插进海底淤泥之中。


    下一刻，一只只苍白的手如同蘑菇一般从林凯四周的淤泥中长出。


    和夜里遇袭时僵尸的手臂相似。


    手掌张开，每只手掌的掌心都长有一颗充血的眼球和一道仿佛被什么利器生硬划开的裂口。


    要知道，野生的僵尸是最低级的不死生物，和哥布林地位相差无几。


    被死灵法师操控的僵尸也只是炮灰而已。


    林凯之前见过的眼球和裂口都是林凯无法理解的高级存在。


    但他此时此刻没想要去理解。


    “奥法无穷，灵魂无尽，无中生有，万有归无——吾即奥法。”


    所有手掌齐齐拖掌向上，眼睛对着上方看不见的海面。


    一阵沙哑却又悠扬的声音传来。


    那是流浪风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