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子舯骂的难听，也骂的明白，谁不知道他这是在暗戳戳地说宗望。


    但宗望沉默几秒，竟然跟着笑了起来：“是吗？确实有趣。”


    子舯挑眉，似乎觉得宗望的反应有些无趣，撇撇嘴，道了声：“没意思。”


    语罢，他想了想，又凑上前去，问：“诶，宗大人。听说长公主叶曦与那个昭月如今就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呢，您说，他们是在准备什么呢？”


    宗望淡淡道：“如今这个节骨眼儿，就算叫他们翻，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闻言，子舯冷哼一声，道：“看来……老王八还有点儿瞎。”


    宗望面色不变。


    他走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直在精打细算。


    如此筹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叶曦有什么？昭月又有什么？


    年纪轻，还是闺阁女子，眼界太窄，力气太小，会说漂亮话做漂亮事，但那又如何？


    争天下，不用那些。


    他们没什么比得过他的。


    子舯盯着宗望看了半晌，更觉得没意思。


    他“切”了一声，一只脚踹着桌子，借力把凳子往后挪了一点，起身离去。


    边走边叹道：“没意思！”


    等子舯出了这个门，有人义愤填膺道：“大人，这小子未免太不懂规矩，你还留着他做什么？还对他那般客气！”


    闻言，宗望睨他一眼，道：“人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我……”那人说不出话来，悻悻闭上嘴。


    宗望视线转回来，盯着子舯离去的方向，幽幽道：“你若和他一样有本事，自己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能带兵与叶曦斗，那我也对你客客气气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子舯是条疯狗，可这条疯狗用铁链拴着，至少能用。


    不似他人，全是废物。


    当然，这样凶的狗，宗望不可能留他到最后。恶犬伤人，尤其是伤了主人，就该被扒皮抽筋。


    至于方才子舯说的那些话，他才不在乎，口舌之快罢了。


    不管是叶曦、昭月，还是城中剩的那些蝼蚁，都不足为惧。


    他会等着叶曦回来，跪倒在他面前求他给自己一条生路。


    宗望越想越开心，却不知叶曦并未打算让步。


    昭月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回来，风尘仆仆地和叶曦交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叶曦亲自拿手帕沾了水给她擦脸，冷笑一声，道：“宗望心急了，越心急，越容易出岔子。”


    顿了顿，叶曦又补充了一句：“你做的很好，如今宗望的身边人都被他带到京城去了，难收到外面的消息。他不是自视甚高吗？那就让他以为我们还打着，到时候堵到城门口，我看他还怎么办！”


    昭月道：“宗望筹谋半生，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说稳却也一般，做的全是对他自己有利之事，却没个真正的心腹之人可用。利益纠葛，到如今还理不清，他不是急了，是怕了。怕自己到死都不能真正坐一坐皇位。”


    叶曦嗤笑：“还皇位，他这么喜欢，自己到阎王爷那里跟阎王爷争位子去好了。”


    这个人实在太会隐藏，即使后来谋反，也让旁人一度认为他有别的目的。


    直至今日，他们把所有知道的事都串起来，才明白宗望想要的还是皇位。


    只是他这个人忒不要脸，总想既要又要，好处都想占了。


    叶曦故作轻松，懒懒打了个哈欠，抱起叶渡在对方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道：“小九，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叶渡不明白叶曦这话的用意，但知道回家就是回京城。


    所有人都想回京城，包括他的姐姐。


    于是叶渡点头，说好。


    叶曦笑得更灿烂了，她望着京城的方向，悠悠叹道：“该结束了吧。”


    正值黄昏，前几日下过雨，天一直灰蒙蒙的。


    今日却是难得，太阳该下山了，它却偏偏冒出来，挂在天上，照得人眼睛生疼。


    可也把前几日的潮湿驱散。


    让待在地窖里的人，也有了片刻喘息。


    宋凉步履匆匆，未曾料到宝玥会在外面等待，着实愣了一下。


    宝玥问：“情况如何？”


    宋凉回神，道：“凭澜神出鬼没，我找不着她。但她留了一张字条给我，只说怕是要开始了，让我们好好躲起来。”


    凭澜身份穿帮，但好在她有一身功夫傍身，匆匆离去，捡回一条命。


    近来才和他们取得联系。


    宝玥望天，心却在城外：“那便是殿下他们要回来了……”


    若是能成功取得联系，他们的胜算会大大增加，但如今这种情况，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宝玥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既然是快了，那我们就做好准备，能为他们扫清一点障碍是一点。”


    闻言，宋凉有些迟疑：“可……宗望如今藏身于宫中，那里严防死守，怕是不容易近他的身。”


    “谁说要找宗望了？”宝玥面无表情道，“我记得他身边那个小疯子，叫子舯。”


    宋凉面露诧异：“啊？”


    宝玥道：“他是宗望的臂膀，只是这臂膀有自己的心思，后来安上的，不听人使唤，好拆下来。”


    “你是说……策反他？”


    宝玥看了他一眼，道：“你在做梦。”


    宋凉：“……”


    “他不可能被策反，但也没有那么听宗望的话。在他眼里，他自己的命是最要紧的。”宝玥叹道，“所以我们只要把注意力全都压在他身上就好。他可没那么忠心，不会拼了自己只为给宗望卖命。”


    “我刚找许监正推测过，他说十日后将有大雨。殿下手里也有会推测天相的人，若是不出意外，她应该会把日子选在那时候。”


    宝玥与宋凉闻声看去，只见是楚容川病恹恹地站在那里。


    楚容川和张净拾伤的重，待事情结束，估计要好好静养多年，才不至于落下病根儿。


    宋凉最怕这个，这些时日眼睛几乎黏到二人身上，不敢让二人受一点儿累。


    只这一下没看到，又让楚容川爬起来忙活了。


    宋凉“哎呦”一声，赶紧上去给楚容川擦了块儿地方坐着。


    宝玥见他安定下来了，才问：“为什么会选在那一日？”


    楚容川解释道：“若宗望恼羞成怒，要拉人陪葬，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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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大家都别活。你们难道没有闻到，城中近来有一股淡淡的火油味儿吗？”


    闻言，宝玥闭眼，仔细嗅了嗅。


    或许有，但是她和宋凉都是每日在外奔波的人，已经习惯了。


    宝玥最近又每日接触火药这类东西，嗅觉更不灵敏。


    见状，楚容川继续道：“那雨要连下几日，刚好灭了宗望预备的这场大火，也灭了他的心火。”


    闻言，宝玥忍不住撇撇嘴，有些不满意。


    她炸死宗望的计划泡汤了。


    不管是遇火遇水，这玩意儿都废了。


    与其等到那一天浪费了，不如提前用掉。


    宝玥冷哼一声，道：“那就用那几个火药桶，给子舯使些绊子好了。”


    她不指望可以要了子舯的命。


    子舯为人谨慎，那几个火药桶威力又小，数量还不多，很难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但是伤了子舯也够了。


    到时候她宁可相信这个人会撇下京中局势直接跑路，也不会相信对方能带着伤痛鏖战到底。


    硝烟起，战意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叶曦骑着马，在最前方领着众人。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怎么总有一些不要脸的人，想夺她的家？


    不过没关系，这次她会自己把家抢回来。


    叶曦朱唇轻启，道：“宗望不肯开门，那就攻进去好了。”


    门后，上千精锐兵甲等候。


    宗望下令，要在叶曦等人攻进来时将人擒住。


    若是他们能拦下，那甚至不用子舯带人出马。


    到时候事情结束，他还可以以此为借口放弃子舯。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城门外不仅是叶曦和她那几个零星的心腹，还有诸多大燕将士。


    城门轻易被破开，门内上千精锐瞬间错愕，气势上就矮了一大截。


    众人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未曾料到竟然是这个局面。


    城中百姓只听闻长公主归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四处游荡的士兵吓破了胆子，尖叫着四处逃窜。


    宝玥皱眉。


    又是这样，周边人慌乱逃窜，反倒叫她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宝玥大声喊着：“别慌！都先找地方藏起来！都别慌！”


    宝玥就近拉住几个，把人往最近的屋子里一塞，然后将房门掩上，道：“别怕！是长公主殿下带人杀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长公主……”


    不知是谁跟着宝玥傻乎乎地接了一句话，宝玥顿时应道：“对！长公主！她是回来救我们、救京城的！所以都别怕！都找地方藏起来！”


    若无贼人强行闯入烧杀劫掠，房子里面确实是最安全的。


    众人六神无主，宝玥几乎喊劈了嗓子。


    但她语气坚定，竟真劝下来一些人，主动找地方隐藏起来。


    楚清乐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只听动静像是又乱了起来，顿时心里一紧。


    她松开攥着楚阁老的手，走出房门，问：“外面出了何事？”


    好半晌，才有人颤颤巍巍回了她的话，语气却是无比兴奋：“大小姐……外面的人说长公主殿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