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辰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


    “李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安全为重。


    只是不知这修船需要多久？”


    李瑾笑道：“快则一日，慢则两日，唐大人莫急，南岸风景秀丽，正好可让大人游览一番。”


    唐辰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的拖延之计，但也侧面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这位总督之子另有谋算。


    连带着那位从未露过面的漕运总督，都有算计。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靠岸才，不管是北岸还是南岸，只要不在他这条船上，唐辰便有法子脱离他们的掌控。


    心中有了定计，便顺着他说道：


    “如此便有劳李大人安排。”


    “大家同朝为官，互相帮衬应该的，应该的。”李瑾笑着回应。


    船只转舵。


    在靠岸登陆时，顾凯借着下船的功夫，凑到唐辰耳边低语：


    “这李瑾心怀不轨，我们得想法子离开才行。”


    唐辰微微点头。


    不用顾秀才说，他也要离开，他可没在他人掌控下生活的习惯。


    只是刚下船，李瑾便殷勤地派出一支千人队，以保护钦差的名义，客气的护送着唐顾二人，住进船坞旁的宽敞大院中。


    大院正处在船坞角楼的视线监控下，别说他没带远程攻击武器，便是现场组装抛石机，也会被角楼上架设的床弩，一箭崩碎。


    唐辰表面上接受安排，暗中却让郭阿大等人留意四周动静。


    他自己则回到房间里思索着应对之策。


    只是他前脚进房间，顾凯后脚便跟了进来。


    不等他开口问话，顾凯转身关上房门，便神情严肃地对他伸出两根手指头，道：


    “两个事，一，你要尽快走，你无诏杀了李国舅，于朝廷法度不合。


    我朝在江宁设有六部，仅一个枉纵袭杀当朝勋贵，便可将你拿下，不用请示京城，便可直接三法司会审。


    若你在江南被捕入狱，三法司会审定了罪，便是陛下有心要保你，恐怕也十分难保。


    毕竟江南勋贵们虽然都不太管朝政，但可都看着，而陛下初登大宝，需要这些勋贵们的支持。


    太过偏袒，会让他们对陛下心生怨愤，江南的事便不好办。”


    唐辰点了点头，这事他比顾凯明白，所以在顾凯拉着他走时，他虽然挣扎，可开始迅速出城登船，目的就是尽快到江北，进而进京。


    只有踏入京城，他在福王的庇护下，他才能保住小命。


    那时，他杀李国舅的事，便可有了操作空间，只要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处罚，江南这边即便心存不满，也无可奈何。


    “第二件事。”顾凯见他点头明白，手指头曲起来一个，继续说道：


    “尽快拿到那份遗诏，回到京城交给陛下，那份遗诏一日不见，人心便会浮动不定，陛下的政令便会无法推行。”


    唐辰嘴角扯动：“这我比你清楚，现在说说吧，我们在人家的监视下，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让我逃出去？”


    说到这个，刚刚还神经奕奕的顾凯，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颓唐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没了主意。


    “我还以为你有主意呢，现在外面至少得有上千的漕兵看守着我们，头顶还有那个角楼盯着，别说你我手无缚鸡之力，便是加上捉刀卫，带着他们冲都冲不出去。


    早知这样，刚才还不如跳船游走，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眼见他如此做派，唐辰摸了一下鼻子，悻悻地坐了下来。


    “说了半天热闹，还以为你想到了什么锦囊妙计，最后竟然还得听我的。”


    起初顾凯只是将这句话当做一句随口的吐槽，没什么大的反应，可当他回过味来后，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向唐辰。


    “你有脱困的法子？”


    唐辰指着自己，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是我有脱困的法子，不是你有。”


    顾凯满不在乎地道：“你脱困就是我脱困，那不不都一样吗。”


    唐辰摇头：“不，不，是我脱困，不是你。”


    顾凯愣了一下，忽地反应过来：


    “你，你的意思是我留下来？”


    唐辰很认真，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顾凯眉头立刻凝成了疙瘩：“你就不怕他们找不到你，把我直接剁了？”


    唐辰微笑道：“捉刀卫留给你。”


    听到这个条件，顾凯皱起来的眉头非得没有舒展，反而凝结的更深。


    “你自己一个人？你就不怕他们半路把你杀了？就是有着捉刀卫护卫，他们可都还敢动手刺杀的，你一个人那杀起来只会更轻松。”


    “唐辰还是在这里，但我走。”


    唐辰笑着自怀中掏出几张人皮面具，对顾凯晃了晃。


    在他的疑惑的眼神中，唐辰取出一张，直接带了上去。


    稍作修饰，看上去还是唐辰，可顾凯知道那已经换成了唐三的面容。


    他满是惊奇地道：


    “孙诗仙的书童，哈，孙嵋当时冒名闯出偌大的名堂，是你一直跟在她身边？”


    这下，换唐辰好奇了。


    “她没跟你说过吗？”


    顾凯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失落：


    “她跟我说过的话加起来没超过十句，根本没谈过你。


    不是，是没谈过书童的事，我一直以为书童是书童，你是你。


    前些日陛下开恩特赦，放她父女离京时，我还纳闷她的书童去哪儿了？


    她只说书童先南下了。


    感情说的是你已经来江南了。


    难怪那天在贡院大街你被刺杀，会第一时间找上我。


    原来是你一早就认识我，我还以为你是无意间碰到我，然后再让我去找陛下报信的。”


    唐辰笑笑：“我还以为你已经早知道了，好了，唠家常等没事了再聊，先帮我去找一件小厮的衣服来。”


    “你现在就走？”顾凯被唐辰的效率给惊呆了。


    唐辰没过多解释，只回了他四个字：


    “夜长梦多。”


    入夜，月朗星稀。


    大院的狗洞旁，一个躲在阴影中的瘦小人影，纠结了一番后，还是钻了进去。


    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狗洞修的比普通人家的大。


    单纯依靠身板匍匐错位，唐辰竟然钻的不费劲。


    只用了一个呼吸，便钻了出去。


    钻出去后，他没第一时间跑，而是背靠墙壁，喘息休息。


    当月亮微微西移，忽见大院中火光乍起，紧接着，急促而暴烈地敲锣打盆声打破夜里的寂静。


    “走水拉，走水拉。”


    瞧见不远处的船坞，军营同时亮起火把，大队人影紧急向这边奔跑过来。


    唐辰嘴角微微上扬：“任你十面埋伏，老子自有狗洞可钻。”


    自鸣得意了一下，见人涌来的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后，他立刻离开墙根，溜着墙边向前门跑去。


    等他跑到前门，正遇上率先跑来查看情况的船工漕兵叫门。


    小厮打扮的他，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很顺利地混入其中。


    “砸门！”见叫不开大门，不知是那个将领一声令下，漕兵找来圆木，咚的一声撞开了大门。


    只是初入大院里，陡然发现，起火的地方在东跨院，而唐辰被安排住在后院。


    两下不在一个地方，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跑了。


    就在他们左右为难时，忽听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吆喝：


    “保护唐大人，保护唐大人。”